我警觉。
抬头,对面坐的是山濛,太好了,他冲我微微一笑,赞;旁边的是孟子谦,我送他一个白眼,猪;右手上坐的是二姐,左手边的是七妹。
不对啊......按理来说,这种排位一般是按照长尊的顺序来排的。今天的用意......为何?
我的心头蓦地一惊,冷汗涔涔。刚才觉得热,此刻更是如坐针毡。
二姐一如既往地穿着白衣,无非是在手上挂了两串红色的宝石略表应了过节的景;七妹一身粉装,虽然年纪尚小,头发还未挽起,却故意留了几缕在胸前,愈发衬得唇红齿白惹人喜欢。
坐在她们当中,我真是自卑啊......
好吧,我要尿遁了。惭愧惭愧。
我欲起身,奈何身上的负重实在太过头,竟然站了一半反而一屁股坐了下去,身上的珠宝首饰更是"叮呤咣啷"响做一团,一支插的不稳的金钗甚至"啪"的一声掉了下来,锐利的钗头狠狠地插进距离我裆部不到半寸的地毯上。
妈呀--我险些叫了出来。
陶晶铃连忙跪下捡起我的钗,小心翼翼地插上去,但从她用力揪我的假发的架势上来看,她相当明显地提醒我注意旁人。
于是我咽下小小的惊呼,忽略旁人或者笑不可抑或者惊异非常的眼神,被陶晶铃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起了身。
厕所设的地方可不近,好歹是这么多体面人吃饭的地方,而这个时代又没有抽水马桶,所以害怕任何一点不洁净的气味扰了众人的雅兴,就特别弄了很远。
一点都不人性化啊。我一边唠叨着一边扶着柱子走,汗如雨下。陶晶铃早已体力不支地转了回去。这宴会上万一要有谁喝酒喝到吐,难道还能忍着跑这么远嘛?
我第三次停下喘气的时候,耳畔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累死了?"
熟悉的声音让我惊喜地抬头,看到山濛笑意盈盈的样子,忽然间好感动啊。
仿佛是饥渴的人在沙漠中独自行走,却忽然看到了一匹带着水桶的骆驼!
山濛四周张望了下,伸手拉住我的,夜色中的小动作遮掩在宽大的衣袖下,"我原本是想先向你提亲的,没想到却被他抢了先。"
啊?原来您老人家那天想出来的好办法就是提亲啊!
晕。
"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反正我过的很不好。"他皱皱眉头,"每天都要应付一堆不怎么认识的人,真是头疼。还好我是魂穿,所以他的功夫我已经恢复了八成。风那边应该也是一样的吧,你也不用多担心。"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还不时抬头四周望望。
估计他也是一样挂念御风吧,分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还好不好。一定会很不适应吧?不像山濛隐忍的脾气,要是御风有什么不爽,一个忍不住怎么办。
唉--我还是很担心。
"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所以我打算今天晚上再请旨看看。如果准了你我的婚事,等快成亲的时候,要烧香祈福什么的,带你出去就容易了。"
他一口气说完,静静地看了我一会,"我还是喜欢原来的你,小潋。"
"知道你不容易,加油,再忍忍。哥哥会尽快想办法的。你受委屈了。"
一句"哥哥"险些叫我掉下泪来,虽说山濛大了我七岁,但毕竟依然是个孩子。我两辈子加起来的年纪还比他大呢,如今却一切都要他来想办法。
不远处有人影影绰绰地走了过来,用力捏捏我的手,山濛迅速松开退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故作正经地咳嗽,大声道,"拜见三公主。"
"免礼。"我微微躬身还礼。
那人窃笑着走近,居然、果然是孟子谦。
我们三个人各怀鬼胎地假笑了半天,最终发现连一句共同语言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显然不宜撕破脸大声吵吵,虽然我们都知道彼此的身份,却始终没法打开窗户说亮话。
摸摸鼻子,散伙。
晚宴时分,我小心谨慎地吃着眼前的东西,秀气的堪比最典型的大家闺秀。其实天晓得,只是我想吃而不能吃罢了,这一身的累赘。
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因为心事的缘故,倒也不是太有食欲。坐在高处的母后偶尔向我这里投过来关注的几眼,因我的表现良好,而微微笑着颔首。
到了后半程,山濛找了个机会便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臣武山,有事要奏。"
"讲。"父王显然是兴致勃勃。
"臣请大王赐婚,三公主。"他跪下,眼神斜斜地瞥我。
如果不是早就通了气,我几乎要忍不住跳了起来。上辈子虽然没看到武山当殿求婚的模样,但这辈子这场面总算是没错过。虽然山濛此刻是我的哥哥,但我的心脏还是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激动啊。
父王沉吟片刻,只是轻轻"喔"了一声,没有下文。
我抬头,看到他正看向孟子谦方向。
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孟子谦同学,如众人所愿地站出来应景。"启禀大王,臣文墨,亦斗胆请大王赐婚,三公主。"
二姐七妹淬毒的视线同时向我投了过来。我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不仅父王沉吟,连母后的脸上也泛起为难的神色。是呢,难得出国的两位才俊都看上了不起眼的我,可不是要仔细斟酌一下怎么的。
僵持了片刻,父王主持大局地问我,"一女不嫁二夫,如今这称心如意的却有两个人选。燕儿,大殿之上,父王便问你一句,你愿意他们两个,哪一个?"
我选么?
我愕然地抬头,却忽然明白了这个用意。
如果是父王或者母后决定,任何人都会得罪了另一方落选的重臣。他们自然是不能做这个烫手的决定。不若将选择抛给我,也好用个"年少不更事"来搪塞过去。
沉吟片刻,我尽量怯生生地回答。
"儿臣......愿为武家媳妇。"
磨牙声和叹息声同时从几边传来。
父王兴高采烈地拍板,"如此,准了。拟旨--"
34 出宫
34 出宫 Ready?Go!
父王金口一开,于是我便成了待嫁的媳妇。
上辈子嫁给武山,满是喜悦;这辈子"嫁给"山濛,我很惆怅。
明明大家都是男人,凭什么他是"娶",我就是"嫁"?
但郁闷归郁闷,众多的贺礼彩头还是源源不断地被送进了飞雨轩。父王大手笔的赏赐,母后表面沉稳实际的洋洋得意,武贵妃的亲密示好,七妹的冷嘲热讽,二姐更是出人意料地送来了诸多贺礼,以表......感激?......
大家的表现,让我大窘。明明羞愤的要命,还要做出娇羞的惊喜状来,真真考验我可怜的演技。
为了避嫌,山濛和我的见面被隔了更加远,仿佛生怕有什么传染病似的。我在烦躁不安中收拾细软,静静等待那个机会的到来。
楚国的传统,在新婚之前,夫妻二人要同去红螺寺烧香祈福,以表诚心。
我绝对不会忘记,上辈子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翘掉的。更加不会忘记,和风的相遇,也是在那个地方。失忆也会记得,该死的降珠草,就长在那个地方的悬崖上!
真是巧啊!真他**的巧啊!
--出口成脏,屏幕自动屏蔽,谢谢。--
虽然大家赏赐赠予的宝贝很多,但能带走的实在寥寥无几。比如小鸡蛋大的夜明珠,这即便偷出去了也相当的不实用,在当铺里非常难出手不说,而且一出手就会大大增加暴露自己的行踪的可能性。另外,如我们大家所知,球体相当的不好保存,不仅彼此之间的缝隙非常难以利用,还有容易滚落的种种不便。其实跑路的时候摞成一摞码得整整齐齐的金砖一定是最方便的。可惜宫内不通金银,且多数珍贵的珠宝首饰,因为要求外型美观的缘故,都会做成圆形或者椭圆的,方型的极少。
珠子估计变成方的也不会值钱吧?我非常的痛心疾首,在将一颗小珍珠用力地在青砖上磨成正方体后,手酸了半天不说,珠子也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估计只能拍成珍珠粉出去卖,太贬值了。--本着节俭的原则,陶晶铃用它敷了脸。--思来想去,我决定大量地保存做工精美的金银首饰。虽然本身纯金银首饰并不多,但许多钗子手镯除掉珠子的部分,剩下的主体多是用金银铸成。
深思之后,我和陶晶铃采用珠子不大就直接带走、珠子太大就卸掉的原则,每夜点灯辛勤劳作,衬上软软的布料,将动静减到最低。多亏陶晶铃机灵,提前借来了锤子斧头,可惜少了改锥这样的精细工具,为我们的出逃准备带来了非常多的不便和麻烦。
碎掉珠子一地。我心痛得装作没看到。
外人看来,却以为我们夜夜挑灯是在刺绣。为了自己的嫁衣,白日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缝制,只好在晚上赶制。
还好,我不会在王宫里留到出嫁的那一天。所以嫁衣如何搪塞,不管了。
在我收拾好足够自己生活的宝贝后,--其实数量多少够我也没有概念,不过看来金灿灿的晃眼应该就差不多了吧?何况还有山濛在,我相信他比我更会考虑打算。--那个激动人心的日子终于要来了。
我和陶晶铃提前做好了男装,因为手上没的拿包袱,只好塞在自己的裙子里,臃肿不堪。还好季节不过是初春,我们每人披了两层斗篷,在自己特意缝制的斗篷里缀上许多大小不一的口袋,全部家当就缝在里面。
才走了几步,陶晶铃苦着脸,可怜兮兮地对我说,"砚儿砚儿,我走不动了。"
她的小脸上满是隐约的汗滴,红扑扑的,可怜,这个真是体力活。
作为男生还是要好些的,我身上的重量眼看就要超过除夕大宴了。咬了咬牙,我把她身上外层的斗篷解了下来,披到我身上。
一个踉跄,我险些腿一软坐下去。
陶晶铃哭丧着脸扶住我,"要不我们不要了吧。带这些应该也够了。"
"笨。"我挥开她,马步站稳,"鼠目寸光!这一去不知道前路如何,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小心我到时候把你给卖了!"
她扁了扁嘴,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有些不忍,最近这段时间我越来越暴躁不安,有隐隐赶超御风之势,活泼的陶晶铃少了陶邀这个靠山,愈发低声下气。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我要对她好一点啦,好歹是一条船上的同伴。虽然......她是被踹下来的......
"走吧。"我伸手拉住她的,一步步往前挪着。
"拜见三公主。"宦官高声喝着,人群乌亚亚地跪倒,陶晶铃没见过这阵仗,脚一软,险些坐到。我用力扯住她,趁着大家跪地,手脚并用地"滚"进了马车,因为穿得太多,我滚的非常顺利。直到滚到最里面,才"砰"地磕到木板上停了下来。
"走吧。"我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起驾--"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听到宫门缓缓的一层层地打开。
陶晶铃趴在帘子上,小小地掀起一个角,眼睛朝外看着。
过了一会,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轻轻说,"砚儿砚儿。"
"怎么啦?"我熟练地拿出车厢里架子上的茶壶茶杯,倒了一杯享受地喝了一口。嗯,味道真不错。
她凑过来在我的杯子里也喝了一口,苦得皱皱脸,"其实,王宫还是挺好的。"
"笨。你是舍不得么?"我轻笑,小丫头片子没见过这种架势,会动摇也是正常,拍拍她的脑袋,"这里虽然吃得好穿得好,但是在心里没有温暖啊,没有谁会对你真正的好,像山濛,像御风。连父母和孩子之间,都一直是淡淡的。"
"嗯。"她点点头,莫名地忽然红了脸,然后在我身边的靠垫上躺下。
"所以啊,我觉得真正的快乐,是源于幸福,而不是享受。"我喝了口茶水,有些恍惚,不知道御风如今怎么样了,真是担心。
"你睡一会吧,红螺寺远得很,这些天很辛苦,好好休息一下,一会还有的忙呢。"我拍拍她的肩膀。
"你不休息吗?"陶晶铃眨眨漆黑的眼睛。
"笨,我要是休息了,谁来注意周围的异动啊。你赶紧睡吧,放心。"我失笑地看她,这时候难道要靠她不成?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唤我,"砚儿砚儿。"
"嗯?"
"你不许丢下我。"她的语气里,是浓浓的可怜和恳求。
即便我不爽这些看热闹的神仙妖怪,在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把她一个人抛下啊!难道我有这么恶劣么?
摸不着头脑她提问的动机,我有些郁闷地回答,"当然不会了。"
她闭着眼睛甜甜一笑,转身把头埋进我的怀里,"砚儿,你长大了好多呢。"
啊?长大了么?我摸摸后脑,仔细想着。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不长大很难吧?因为我们要小心谨慎地活下去,因为我们要等着大家团聚的那一天。不知道......御风也长大了么?
眼神不由得变得黯淡。于是我立刻在心里鼓励自己,一旦逃跑成功,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御风。
因为关于怎么找到他,我已经有眉目了!
忍者迟砚潋,加油!
我攥紧拳头,为自己打气。
摇了大半天,才总算到了红螺寺。这一次山濛是直接在寺前等我的,省去了许多礼节上的麻烦。
隐约嗅到了青草的气息,然后马车缓缓地停下,周围有人齐刷刷地跪地行礼。
山濛清朗的笑声在外面响起,"免礼,在外不必如此。"
"谢武将军。"
他走近了几步,我看到一只修长的手从帘子外伸了进来,姿态优美,不禁让我的小心肝颤抖了一下。
"臣武山,有请公主。"我分明听到了他声音中的笑意。
我拍醒了陶晶铃,示意她掀起帘子。
有些颤抖地将冰冷的手放进山濛的手里,被他戏谑地捏了一把。
我一露面,众人连忙跪倒低头,山濛看到我和陶晶铃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就知道他会笑,也不知道我们这么辛苦得穿成桶状是因为什么原因!笨。
我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还好众人低着头,也看不到我们的小动作,于是我索性靠著他,让长得人高马大的他为我分担重量。
到了寺内,总算避开了耳目,我和陶晶铃忍不住瘫坐在地上喘息。
"你们干嘛穿成这样?"山濛蹲下,掀起我的斗篷观察了一番,啧啧感叹。"当自己在上演越狱么?还是贪官携带巨款潜逃?"
我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这叫做未雨绸缪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你的计划,鬼知道未来会变得怎么样。"
总算没有人,我终于能放出声音说话了,微微有些粗嘎,估计要到变声期。
仔细想想,还真是一身冷汗。在宫里继续呆下去,难免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加上还有个孟子谦不时的踢场子,保不齐哪天我就露馅了。
"歇一歇,我们马上就要动手了。"山濛轻轻地笑。
"能说下计划么?"我还是有点喘,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
山濛一笑,神秘兮兮地回答,"no、no,你不知道会比较好。这一次需要的,就是你的正常反应。"
我呸。
翻个白眼给他。
35 杀手
按照山濛的授意,我们开始上山一层层的拜神,也不知道是陶晶铃扶着我,还是我拉着她。曲曲折折的庙宇,层叠着建在山上,给负重的我们造成了巨大的运动量和障碍。抬头看去,庙宇建的角度极为巧妙,在前面的刚好能看到后面一座的屋顶,不会过于超出,也不会过于被埋没。
这真是巧妙而复杂的寓意啊。我停下来,喘气,感慨。
山濛空着手,和我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对于我们的走走停停抱怨的行为没有半分不满,总是保持微笑等我们恢复体力。
穿着白色长袍,他用简单的带子绑住头发,但可能不习惯长发,额前的略打理了下,落下几缕碎发,更加衬得眼如星辰般璀璨。腰带旁挂着武山惯用的长剑,缀了个简单古朴的绿色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