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揣度对方的思虑和底线,却因为太过谨慎而放弃了最佳的选择,莫北选择沉默,而韦柏则是离开。
还未成定局的现状昭示着硝烟弥漫的未来。
第47章
屋外的樱花已经夭夭灼灼的开了半树,淡粉色水滴形状的花瓣像极了飘落的白雪,木屋里开着壁炉,复古的座钟一圈一圈又过了一个整点。伴随着两声厚重的钟声,韦柏轻轻合上了膝盖上希伯来文的经书,喝了一口热巧克力。
他是与生俱来的贵族,也是这个北欧古老的家族一直隐藏着的污点。十几年来的悲喜苦乐也不过是恍然一瞬,那一棵樱花树承载着的诺言或许太过轻浮。
“我说我洗过澡了,你别碰我!”浑身脏兮兮的男孩子正被修女拉着去澡堂洗澡,再过一会儿就是晚餐时间了,他这样不整洁的仪表别说是吃饭了,就是饭前的祷告都是对上帝的亵渎。
这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道院,修道院的主人出于善心收养了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个小男孩是前几天被人送来的,不会说英语,交流起来特别困难,就好像现在根本就听不进别人的话,一个劲地扒着门框不肯进去。
“放手!臭女人,我说了不要洗澡!放开我!”他桀骜不驯地像一头小豹子,拼命反抗着,即使再和善的人都忍不住要对他发火了。
“让我来和他说吧。”不远处有一个穿得体面的金发男孩走过来,他原本是来叫他们吃饭的,正好遇到这种情况,就顺便插手管一管。
修女们对这个少年似乎都有些忌惮,都放开手退到了一边。
“为什么不洗澡,你想饿肚子吗?”开口竟然是流利的中文。
“我洗过了。”可是又被弄脏了,他委屈的扁了扁嘴,不想再去洗一次,更不喜欢被那么多人强迫着洗澡,饿肚子就饿肚子吧,反正他早就习惯了。
“洗过了?我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呢。”金发男孩指了指他脸上的泥点和汗水,“用泥巴洗的澡,你是小猪吗?”
“要你管!”男孩打掉他的手,气呼呼地掉头就走,修女们想追上去拉住他被金发男孩阻止了,他看着小男孩瘦弱的背影,对着修女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并告诉他们小孩子是不能惯的。
“好了,我们去吃饭吧,再饿下去,我想上帝就会很不乐意地准备接待我们了。”无伤大雅的玩笑,很快就让人们忘记了了那个不听话的小男孩。
集体宿舍里,熄灯的铃声一响,大家都钻回了各自的被窝,这里的作息时间十分规律并且严苛,但新来的那个男孩子看起来并没有准备好去适应这条规矩,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去寻找可以充饥的东西。
厨房里的食物被整理的很干净,他还不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不准剩饭的,所以找来找去也就只有一些生的蔬菜和冰牛奶,
有个人正站在门口,看着他忙碌的样子,轻笑道:“没用的,别找了,一旦过了吃饭的时间就不会有食物了。”
那个男孩子回头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一滞,但只慌了一下就满不在乎地说:“想要去告诉那些人吗?随便,不就是被关禁闭吗。”
关禁闭似乎是这里最严重的惩罚了。
他本性恶劣,偷窃和闯祸本就是家常便饭,即使是被送到这里,也无法去遵守那些清规戒律,天生就是不能安守本分的人。
金发男孩看着他戒备地神情,就晃了晃藏在背后的纸袋:“那好,你先吃了袋子里的牛角面包,然后再去和修女们主动承认错误,至于关禁闭嘛,那可能会难一点。”
纸袋子里是两只铐的金黄的牛角面包,那是晚餐的时候他特地留下来的。
小男孩不客气的夺过面包,开始认真严肃的填饱自己的肚子。
金发男孩去给他倒了一杯牛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然。”
“你好,我叫韦柏。”
安然现在才看清楚那个叫韦柏的男孩子长得什么样,俊朗,挺拔,有着少年特有的清俊,还有一副和他天差地别的好性情。
那个时候,整个修道院里只有韦柏能和他用中文交谈,他几乎没有办法去学会任何一种其他的语言,这便使得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更为特殊和安全。
就像是沉默的树洞,他们总能很好地保护着对方的秘密。
第48章
尾随着Kim走出医院,尽管John已经动力全开的开启了紧迫盯人的模式,但是结果还是惨败,只跟了一条街,Kim就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幸好他也没有太过沮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他只要在下一次Kim出现的时候抓住机会,还是有小胜一局的可能的,眼下最要紧的是能找到一个说法去通知莫北。
韦柏合上书册,看外面的天黑的差不多了,对着角落里烤火的男人命令道:“他要来了,你避一下。”
那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沉默着摇着轮椅进去了,他因为少了一只眼睛,做起事情来都是小心翼翼的,磨磨蹭蹭了很久才完全隐入黑暗。
过了不久,Kim推开门走了进来,外面的温度很低,Kim冻得脸色发白,微微戒备的姿态让整个人都像冰刀一样的锋利,韦柏只是笑笑,往壁炉里添了一铲碳。
“快进来吧,小心冻坏了。”
“我来的目的,不是为了烤火。”
他仅有的严肃认真都在今天显露出来,迫切得渴望着那个决定命运的答案,但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慌,这场赌局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不小心就可以把所有人都搅得尸骨无存。
“安然,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用这样戒备地眼神看着我,但眼里却懦弱的不敢映出我的脸,这样故作坚强的你,总是让人忍不住去靠近。”
韦柏深蓝色的眼眸里像是着了一团火,明灭昏暗,深不见底。
“你现在用这个名字叫我,到底代表了什么?”如果是安然的话,他当然不会忘记和韦柏在一起的岁月,不会忘记他的包容,他的理解,他的忍耐和他的丢弃。
“不代表什么,我喜欢叫他安然,Kim这个名字是他认识莫北之后才有的,你作为他的替身,只能成为我的安然,没得选。”
修道院里叛逆不羁的安然和自甘堕落的军火贩子Kim,这都是同一段人生里的插曲,即使韦柏再怎么固执地叫他安然也无法改变他早已变成Kim的事实,可是他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能把眼前的人彻彻底底地变成他的安然,这样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要证据,把证据拿出来,你这个该死的骗子!”只有大声的反驳才能掩盖他声线的颤抖,只有这样了吗,到这里就是结局了吗,那些可笑的坚持终于要崩溃了,是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让真相别那么不堪。
韦柏沉默着站起来,背对着他,沉声道:“别急着反驳,想要证据就跟我来。”
他说完径直朝着黑暗处走去,Kim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穿过回环往复的通道,他们来到了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对于Kim来说并不陌生,他曾经在这里呆过很久,经过那些冰冷的仪器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时空调转,岁月倒流。
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像极了一场华丽到极致的死亡盛宴,这里还残存着许多断肢残臂和医学垃圾。
Kim心底的不安在不断地放大,直到他看到尽头处那扇钢铁大门,心里突然之间莫名地平静起来,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契合感生成在他身体里。
开启那扇大门的钥匙是韦柏的指纹和视网膜认证,韦柏这个人向来拥有着让人匪夷所思的自信,能被他这样细致地保护着的大门背后究竟会隐藏着什么呢?
“你要的答案就在里面,自己进去看吧。”
韦柏替他拉开门,这个动作彻底打破了那种持续不久的平静,他竟然畏惧地后退了一步
但无论他是如何地抗拒,这扇门终究还是被打开了。
纵横交错的液压管道分布在墙上,巨大的控制仪器上标示着各式各样的控制项目,整个狭小的空间里都透出一股死气的沉默,Kim走进去,不知所措地转身,那里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巨大的玻璃容器,装满了深蓝色不知名的胶装液体,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里面那具被溶液包裹着的栩栩如生却颜色惨白的尸体上,他看到了那张脸,即使呈现着没有生气的灰白也依旧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韦柏绕过他,隔着厚重的玻璃去抚摸里面那个人的脸颊:“怎么样?很像吧。”
Kim就这样站在那里,睁着眼,没有闭上的勇气,那具玻璃容器里的尸体胸口有一个狰狞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确实是死了,浑身光裸着的皮肤都透着腐烂的趋势。
韦柏恋恋不舍地收回放在玻璃容器上的手,回过身来问他,身后的人像是巨幅装帧的油画,勾勒着奇异的美感:“你不是问我有什么不一样吗?嗯?唯一不一样的是他在这里,一天一天地走向朽烂,即便我再努力也无法抵挡时间对他的侵蚀,而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一脸不知所谓地质问我,你为什么不能是他?这个Kim已经为莫北死了,而你,安然,你明明是我的。”
尘埃落定的谜题,铺陈着精巧的谋略,像是咬尾自食的蛇,我决定你生死往来的道路,而你阐述我成败无量的结局。
“如果,我是一只猫,一只狗,或者是你笼子里的小白鼠,那么我就没有思想,也不会分辨,但是韦柏,我偏偏是个人,那个被伤害残杀的人不是我,被你们爱到心口发热的人也不是我,为什么我却要为他的死付出一切。打从你离开的那天起,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安然了,至于Kim,不管是正品还是赝品,你都要不起。”
“看来,我们的谈判失败了。”韦柏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近乎于痴迷的温柔,他失去了周旋的耐心,开始正确的衡量起了得失,“你会后悔你今天所作下的决定,因为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安然。”
“你没有给过我机会,韦柏,你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独裁者。”
第49章
眼看着Kim离开,一直隐藏在角落里的那个人摇着轮椅到了韦柏面前,他的嗓音干涩,看着韦柏的眼神瑟缩而恭敬。
“我一个月前见过他,那时候他在香港”
韦柏一脚把他踹下轮椅,称不上是愤怒,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那个烂泥一样的男人,警告道:“我需要的是一个不会多话的挡箭牌,你不需要一遍一遍地提醒我香港的事,香港?你以为你还能回得去吗?你老婆早跟别人跑了,你那个宝贝女儿也被人糙烂了丢在大街上,你这辈子早就完了,不要挑战我的耐心,现在滚回阁楼上去。”
那个男人在地上缩成一团,抱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他,嘴里发出求饶的呜咽声:“我我不敢了我这就回去您不要生气”
他低着头一寸一寸地移动到轮椅边,再努力地扒拉着想要回到轮椅上去,可是他真的太虚弱了,心里的恐惧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过了很久也还是瘫在地上,韦柏嗤笑了一声,任由他在那里动弹不得,自己先走出了地下室。
LK的总裁室里,熬了一宿的莫北疲倦的揉着眉心,John忐忑不安的走了过来。
看到John这个表情,莫北就了然道:“跟丢了?”
John深深鞠了一躬:“莫哥英明!”
“算了,不怪你,他不想你跟,总有几千几百种办法甩掉你。”莫北庆幸着他对Kim的了解,但同时也厌恶这份了解,它往往会迫使他做出最为理智的选择,但却一再地用上最愚蠢的办法。
“John,你知道这一次和我们作对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老老实实的回答。
“还记得那个香港堂会的老大吗?”
“钟毅生?”
John的第一反应就是钟毅生,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钟毅生没理由啊。
“不是。”莫北打开资料文件,上面是黄万全的名字,“是另一个,不过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从香港远程控制我布拉格的产业?”
他并不清楚自己中枪之后的事情。
“不应该啊。”John忍不住也往电脑边上凑过去,资料上的那个人是黄万全没错,可是,“一双腿都断了,还瞎了一只眼睛,他哪里还有那么大的本事?”
“断了腿?”莫北不太消化这些句子,John就冲他挤眉弄眼。
“我Kim哥总不能让您白白挨一枪吧。”
“原来他忙活那种事情去了。”其实自己更想要的不过是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而已,报仇的事情还真不是特别介意,反正子弹又没打在Kim身上。
“可是这还是不对,黄万全要是真的恨,那也该恨钟毅生才对啊,怎么找上我们LK了?”
一阵沉寂中John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又看了看莫北,咽了口唾沫说:“是是Kim哥。”
“接!”
莫北的命令让Kim不敢怠慢,他立马按了接听开口:“喂,Kim哥你找我有事啊?”
那边的人懒懒的开腔:“别装蒜了你,跟踪的手段还是那么下三滥,出门把我的护照带上,我在机场等你。”
“你上哪儿去啊?”John问的时候和莫北对视了一眼,结果从那边传来的回答让他一下子惊叫出声:“美国!你说你要回美国!”
他已经不敢再看莫北铁青的脸色了。
“姓莫的在你旁边吧,叫他接电话。你告诉他,以后有什么事都别想瞒着我,否则就把他丢到加勒比海去喂鲨鱼。”
极尽狠毒的警告,John适时地把手机交给莫北,他正好听到后半句:“宝贝儿,到了加勒比海,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你是觉得我很蠢吗?”
“确实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点,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
“我至少看得懂股票是再跌还是在涨,你给我呆在布拉格好好把住行政总裁的位置,青帮那里我自有安排,听到了没有,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没道理小阴沟里翻了船。”Kim竟然破天荒的絮叨起来。
“你在担心我。”莫北话语里的笑意很明显,一长串的对话里他只抓住了这个重点,刹那之间那些未知的挑战冷绊对他来说都变得不再棘手。
因为他的身边有他,一如既往的。
回应他的是Kim气呼呼关掉手机的尾音。
莫北饶有兴趣地把手机拿在手里把玩,唇角有意无意地触碰着机盖,John在一边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硬着头皮说:“那个,莫哥你把卡还给我,这机子您爱留多久就留多久,我绝对不要了,真的!”
第50章
青帮总部。
顶层机要的内部通道里,有一群人正神色慌张地迎接着重要人物的到来。
一看见Kim,他们就很自觉地分列两边,替他让开道路,以John为首的一班随扈都紧紧跟着他的脚步,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Kim打开了尽头处他的私人办公室,原本早就应该可以使用的房间,虽然无端的空置了几个月,但总体上还是比上次干净了不少。
Kim往桌子上随意地一抹,看了看手上并没有什么灰尘,满意的笑了。
“Kim哥,自从你上次打开这扇门之后,我就更新了它的电脑系统,现在青帮内部的所有机密文件在你的电脑里都有原件,另外有关于这个安保系统”
“安保系统?”Kim斟酌着,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小强,如果被我发现你在我房间里安了窃听器和针孔这一类的东西的话,那你就早点准备好卷铺盖走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