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漏夜结霜

秦陌迫不及待地把挂在腿上的裤子踹飞：“你觉得呢。”

安启南从地上捡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夜里三点。”

“所以？”

“我要早起。”

“我也是。”

“你不困啊。”

“不困——不想做就算了。”

“……”

接着就看到安启南坐下来，从收纳盒里拿出润滑剂和安全套，感叹道：“……真幸运你遇到的是我。”

本是无心的一句调侃，听起来却怎么那么沉重。

秦陌差点被安启南最后那下顶得叫出来。

“……你怎么还慢过我。”安启南喘息着退了出去，把套子扔掉后就握上秦陌发酸的手。

明明是这人要做，怎么还心不在焉的。

一连折腾了几个体位，安启南还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了。

终于等到身下的人的一阵紧张的震颤。

“好了。”安启南抽出纸巾擦拭着秦陌的小腹，“可以睡了。”

秦陌却按住了他的手：“……安老师。”

“怎么了？”

“我想回去了。”

“好啊用我送你吗。”安启南随口应付着，看到秦陌冷静的脸，才意识到这不是玩笑，“回哪去？”

“我想……搬回去。”秦陌把腿从安启南身上收回来，动作迟缓地坐起来，缩成一团。

安启南等着大脑回血，于是再次确认：“不打算在这住了？”

“嗯。”

这还真是……突然。安启南深吸口气，把衣服捡起来，抖了抖递给他：“发生什么了事了？”

秦陌抿了抿嘴，想了想也不知道该从何答起。

“你妈妈？”

“……嗯。”

“她还好吗？”

“她叫我不要跟她联系了。”

“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所以这事弄得我很烦。”

“于是你就想搬走了？”安启南不可置信地笑笑，伸手上去把他的头发向两边拨开。

这似乎很没道理。安启南想。多半还是因为肖杰那事吧，要么……就是自己不经意说什么爱人之类把他吓着了？

这种事果然还是得一万个慎重。

再没人吱声这到天亮估计也谈不完。

“你烦我了？”

“……没有。”

“家务不用你全做。”

“不是因为这个。”

“好吧。”安启南穿好衣服，想以后跟他聊点正经事大抵就是这样了吧——一个不坦白，于是另一个只能无止境地猜测下去。

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

“秦陌。你老实告诉我。”安启南坐近了一点，好看清他的反应，“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不甘心？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这么早定下来。你还这么年轻，也许还没玩够，也许你想跟别的人过下半辈子……这都不奇怪。”

是这样吗。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这个意思。可是……

“我都是半个老头了，我有自知之明的。”安启南自嘲地笑，“我也不会非绑着你不放。真的。如果你不愿意，没关系的。”

CHAPTER 51

秦陌听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知道这是安启南的真心话。

再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秦陌想自己是太不习惯和别人坦诚相待了。

有什么办法呢。总以为保持沉默就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了。可是对于周围的人来说，未免太过自私和不公。

这还真……

安启南见他半天不穿衣服也不说话，就拿了沙发扶手上的毯子打开给他披上，柔声慢语道：“所以，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秦陌难过地看了他一会，又低下头，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是我对自己没信心。”

“什么？”

“我不知道我能跟你坚持多久。”秦陌痛苦地抱头，“也许，也许我很快就会厌了然后就……我喜欢住在这里，可是一想到以后……我会怕。”

安启南意会了一下：“你怕什么？”

“我怕……”再没有什么时候会比此时此刻更加痛恨自己的语无伦次，“我是说……你对我这么好可我……”

“对你好会让你有压力？”

“……我觉得我不配。”

终于……说出来了。秦陌想这大概就是自己真正要表达的：“安老师……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这晚上，还真是一波三折。

安启南以为自己才是配不上对方的那个。年轻貌美又在乐坛前途无量的新生代音乐人会配不上一个年老色衰走出十个街区都未必有人认得的过气歌手？并且过气歌手在转做幕后正面临着江郎才尽歌都快交不出的威胁？某些人的思维不是一般的难懂。

这倒让两个人的处境突然变得有趣了起来。

“你……真是这样想的？”安启南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嗯。”

竟然还是很认真地点头，好像刚才说的是个大多数人都不会否认的道理。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因为也许你对谁都这么好也说不准……”秦陌故作轻松地笑笑，“不过，我想我还是一个人过一段时间吧。”

也好。安启南想了想：“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

“考虑很久了。”秦陌摇头，“而且我不在的话，你也可以把琪琪接回来了嘛。”

这倒没想过。安启南有些惋惜：“琪琪死了。”

“啊？”

“就上个月。”

“……”

无端端提这事干嘛。

看到安启南眼神里掠过的一丝悲伤，秦陌又有点不忍心：“那……还可以养其他的嘛。说不定琪琪给你留下一窝……多开心……咳没问题吧。”

安启南不置可否。

“那什么，我……去洗个澡。你早点睡哈。”

秦陌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就裹着毯子跑了。

只是看着秦陌把他带来书和CD一样一样地装回纸箱，就觉得自己心上的肉仿佛一片一片被割下。

安启南还从没觉得看别人搬家是件这么煎熬的事情。

接着就看着他里里外外地收拾着衣服和一些指甲刀之类的琐碎物件。

再接着就是把几双鞋子打包。

“还剩半盒，你留着用吧？”

安启南没回答。沉默地看着秦陌把那盒安全套的盖子合起来，然后勤快地顺手把茶几又收拾了一遍。

结束这段同居关系让他这么快乐吗。好像是种解脱一样。

“哦……我的杯子。”

那只黄色马克杯上那个又呆又蠢的笑脸看起来简直就是讽刺。

纸箱都封上了，电脑包或是旅行箱要是挤一挤也许塞得下。

安启南没来由地一阵烦躁：“装不下就算了。”

“……哦……好吧。”秦陌想自己是应该收敛一些的。

“走吧。”安启南拿过车钥匙。

“我把我的车开来了，可以装得下。”

真周到。安启南抬脚换鞋：“那我帮你把箱子抬下去吧。”

“……嗯。”秦陌摸摸大衣的口袋，然后掏出家门钥匙，递到安启南面前，“这个得还给你。”

合情合理。安启南注视着他的手，却没有接。

秦陌抿抿嘴，把钥匙放到旁边的大理石台面上，只听得一下清脆的碰击声。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呢。

“哦对了。我用回原来的手机了。你知道号码的吧。”

“嗯。”

“……那就没别的了。”秦陌把脚踩进短靴里，然后抬起头，对上安启南阴郁的眼睛，笑得有些勉强，“所以……以后要是……你有需要，还可以找我。”

……有需要？

呵呵。

就是这样？原来这就是这一段共处的日子对于他的全部意义。

你是故意的么。还是只是想让告别不那么沉重。

也许就这样把关系简单化，让双方都没有负累，倒轻松了许多。

好聚好散。说起来也是一种难达到的境界。

安启南回以释然的笑：“好啊。那还用说。”

回到单身生活，终究和本来就一个人过的日子不一样。房间里另一个人留下的气息，只会将原本的寂寞加倍而深刻地放大了。

洗掉杯子内壁的咖啡的残渍，安启南把那个笑脸端正地摆在壁橱的隔层里。想最开始这也不过是超市里最普通的特价货，却被秦陌一眼相中。当时自己玩笑地说了句“幼稚”的声音还历历在耳。

……这么快就成了怀念某人的寄托了。

还从没想过，到了这个岁数，竟然还可以体会到些许失恋带来的忧伤。那应该只是会冲动会矫情会伤春悲秋的年轻人有的情绪才对。

成长的意义，就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学会对人对事都有所保留。所以会变得麻木不仁，所以会变得自以为是。

哪怕这些毛病在不经意间伤害到别人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因为心理已经足够强大到根本不去在乎。

人的有些蜕变，很难说是应该为之感到欣慰还是悲哀。

“嗡——”

震动的手机亮起了屏幕。安启南看到又是那个越洋电话的号码。

……这一家人，真是。

唉。

CHAPTER 52

烟味是从走廊转角那传来的。

“……或者可以试下不那么用力来演绎，如果是放松、慵懒一些的唱法，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样子……唱这种苦情歌真的好吗……”

“你觉得这个都算苦情歌？”

“有点。”

“嗯……也可以这样，前面做出风平浪静的感觉，但是到中间要爆发，转成你原本的那种很有力量的风格。这样形成一些对比你觉得怎么样？”

“这听起来好酷。”

“那一会试试看。”

戴着鸭舌帽一身黑的那个女孩就是颜薇薇了，手上的戒指手链之类的配饰几乎掩盖了指尖烟头上火星的光亮。

说起来这个姑娘在还是新人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特立独行。中性装扮，抽烟喝酒，说话时常口无遮拦，又有夜店嗑药性取向什么的负面新闻间歇不断。其中最著名的一件事就是为了好友因为黑幕而受到颁奖礼冷遇的惨境而拒绝领奖，之后颜薇薇还因此被电视台封杀了两年之久。

事业的确毫无意外地受到了严重打击，不过姑娘似乎并没受太大影响，依然是那个狂放不羁的侠客作风，甚至扬言“那种卑躬屈膝的颁奖礼参加起来有什么意思啊”。

这句话在给她自己处境雪上加霜的同时也引起了轩然大波，横扫了一片天王巨星或是歌坛小虾米。当时被公关得虽然及时又得体，无奈本人铁了心不出面道歉，又接着被贴上了没有诚意毫无职业操守等等的标签。

本以为星路就这样快速地走到头，颜薇薇倒因为这种仗义执言的态度吸引了一批死忠粉。

闹成这样都没被雪藏，当然不只因为这个。

颜薇薇的嗓音多变，歌路又广，可以用沙哑的声线唱精致忧伤的情歌，又可以用掷地有声的金属音质演绎到摇滚的真谛，比起那些靠一类歌打天下的同期新人，她显然有着更强的可塑性。

所以不论在什么年代，有副好嗓子都是天赐洪福。

后来颜薇薇也收敛了一些过于凌厉的作风，极力展现一种成熟又不失个性的姿态，峰回路转，积累了相当多的人气。只是一些早期追随的歌迷会惋惜地觉得颜薇薇不闹点事实在太平淡了。

“……安老师。”

“Hey安sir好久不见！”

“是啊。聊着呢。”

“嗯……休息一下。”

安启南看到颜薇薇和秦陌几乎同时把烟头按在了垃圾箱上——秦陌那件冰淇淋色的蝙蝠毛衣配上那头长发温柔得一塌糊涂，简直说得上娘。神奇的是他和这样的女生站在一起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果然是世风日下，天下大同了。安启南不由得感慨道。

“哦不好意思。”颜薇薇歉意地对安启南笑了笑，然后晃晃手里振动的手机，匆匆离开了两人，“还没买回来吗……我要最辣的啊……”

颜薇薇吼助手的声音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安启南上前一步，捏了捏手里的文件夹，对着秦陌微笑地打了声招呼：“嗨。”

秦陌把手缩进袖子里：“嗨。”

“吃那么辣嗓子受得了吗。”

“哦……她喜欢那样。影响也不大。”

“是么。什么歌。”

“她演唱会的主题曲。”

“哦。还顺利吗。”

“挺好的。所以想看看还能不能有些突破。”

“不错嘛。这边租金蛮贵。”

“是的——你呢，怎么一个人，你家主子呢。”

“……说是临时有事赶不过来。看起来要等一会了。”

“哗这是哪位啊，这么大牌。”

“Frank。”

“Frank？”

“就是那个……”

“哦你去的那个选秀节目做评委时候的……”

“对对没错。”

“哦……知道。”

突然就没人做声了。刻意营造的气氛就不可避免地尴尬了起来。

然后秦陌看到颜薇薇兴高采烈地拎了一袋鸭脖奔向了休息室。

“嗯……我该去忙了。”

“好。”

安启南点点头，却一步未动地挡在在秦陌正前方。

秦陌不明所以地抬头：“……还有话说？”

“呃……就是……”安启南显得十分犹豫，“最近你联系到你妈妈了吗？”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秦陌皱眉：“我妈？没有。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

笑容就在秦陌脸上绽开：“我要是联系到她会替你问好的。”

“嗯。我也这么想的。”安启南笑得言不由衷，侧了侧身，“你去忙吧。”

“好。”

“最近天气干，多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