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漏夜结霜

“哎肖杰正找你呢。”

“他人呢？”

“还在操场。”

“那我去找他。”

“哦你去的时候顺便带瓶水给他吧。我忘带钱了……嘿嘿。”桂振辉说完便憨憨一笑。

“好。”

桂振辉个子大概有一米九，皮肤黑黑的，一副健壮的模样，大桂的外号从小叫到现在。大桂和肖杰同班，天生打篮球的料，又弹得一手好吉他。乐队演出的时候就显得他最吸引眼球。唯一不足的就是学习成绩总是让人有点惋惜。但是本人好像也很心宽，总觉得学习什么的差不多就行了，因为还有更值得用心的事情。

篮球场上人头攒动，印象里运动会都好像都没这热闹。

秦陌握着冰镇的矿泉水往人最多的方向走。塑料瓶外面积聚的水顺着指缝直往下滴。

初夏的阳光就在球场上那人满是汗水的额头上明晃晃地跃动着。

球场界限外围了一圈几乎都是女生。

正在拿球的男生是肖杰的哥们，灵巧地绕过了对方的防守队员，快速而准确地把球向正挥手示意的肖杰抛了过去。肖杰稳稳地接住，帅气地转个身，便带球向篮筐跑去。一瞬间，欢呼声的分贝都提高了不少。

这样热烈的气氛很难不受到感染吧。秦陌远远看着。肖杰成功绕过对方的防守队员，漂亮的三步上篮，然后不知为什么手一滑……球丢了。

嘘声四起。

“阿杰玩现了吧！”

“叫你得瑟，赶快下去不要丢人了分都给你丢光了……”

于是肖杰被推推搡搡地轰了下场，脸上还是一副得意样子。这种场合难道不是用来炫技的么？！

肖杰抬起手臂在袖子上蹭了蹭额头上的汗，一路向秦陌奔了过来。

“给。”秦陌把水递过去。

“谢谢。”肖杰拧开盖子就喝，喉结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声响一上一下。

“喝太快对身体不好。”秦陌看着他。“那什么，你找我什么事？”

“哦对。”肖杰晃晃还剩一半水的瓶子。“你知道市里那个‘青柠杯’的音乐比赛么？要开始报名了。好像是下个月开始。”

“那个我们也可以参加？我一直以为是专业比赛。”

“一开始是的。去年加了业余组，我们学校的队好像就差一名就进决赛了。”肖杰搭着秦陌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所以今年就看我们的啦。”

“初赛是在什么时候？”

秦陌抖抖肩把那条胳膊甩了下去。刚刚被叫去谈话才有点良心发现是不是要收敛一下好好学习。

“应该是在暑假，准备时间还是比较长的……你没问题的吧？”

“我……当然没有。可是你们高二暑假是不是要补课？”

“……那也问题不大。总之我们过几天开个会找老师商量一下吧。”

“嗯。”

回到教室就看到展岚站在自己的座位旁翻着课本练习什么的，和一边的唐心诺有说有笑的样子。

什么情况。

秦陌深吸一口气，淡定地走过去。

“咳……妈。”

“去哪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呢。”展岚笑着回头，“快收拾书包回家。”

展岚一开口就震得秦陌一身鸡皮——何曾听过母亲大人如此温柔的敦促啊。不过看了一眼旁边疑似偷笑的唐心诺就再明白不过了。在我同学面前装什么慈母啊。

秦陌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把书包拉出来，随便划拉几本书进去，飞速地拉上拉链。心想着这人要是变脸色都用不了五分钟吧。

CHAPTER 11

两人个往校门口的方向走着。

展岚的个头在女人当中算是十分高挑，再踩上双高跟鞋，整个人就给人一种绝对的压倒性气势。其实秦陌上高中之前就长得跟展岚一样高了，要不是老妈那一双双的高跟鞋，他也不会总有还像个小屁孩跟着大人出门的感觉。

“考出这个成绩，你想说点什么吗？”

惯用的审问的口吻。秦陌默默垂头。

“下次不这样了。”

“只是这样？”

“我……会把……之前的作业都补上。然后……”

“你的乐队活动呢？”

“那个没怎么花时间……”

“你翘了多少课自己心里清楚。”

“……”

校门口如同小型车展一样。轿车一辆接一辆地几乎占了半条街。路过的车尾都喷着热气。

展岚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弯腰换上平底鞋。秦陌不吱声地坐到后排，把书包摘了扔到一边。

展岚戴上墨镜，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

“秦陌你听好。接下来的半个学期，我每天负责接送你上下学，并且送你去补课。乐队的活动不许再参加。”

“那怎么行！那少一个人呢。”

“都到期末了也该收敛一点了吧。”

“……接下来有比赛要准备。”

“什么时候？”

“暑……暑假，是期末之后。”

“期末名次考到全班一半的位置你就可以参加。”

展岚拉过安全带扣好，面不改色提出悬赏条件。

又是这样……好烦。

接下来的半学期，秦陌就过上了小学生几乎事事都要在妈妈监督下进行的生活。偶尔肖杰或者唐心诺会打个电话到家里来，说话超过5分钟必然会接到问询的眼刀。

琴是不常弹了，冥想继续。

想到的旋律都会用空白的卡带哼唱着录下来，千方百计地藏起来。做题累了或者午休时候就跑去音乐教室把谱记下来，那种偷偷摸摸的心情似乎更令人兴奋，不仅是因为满足感，还因为做的是“不被允许的事”，这种真正以实际行动证明的反叛，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

乐此不疲。只是觉不怎么够睡了。

30分钟的大课间，秦陌终于可以放心地趴在桌上补觉——事实上刚才那节数学一半时候就无法阻止脑袋休眠了。谁知道唐心诺幽幽地凑了过来。

“陌陌，今天又是我们值日诶……”

“嗯……”秦陌把头埋进胳膊里。

“可是我物理‘大钥匙’还没做，下节课要检查了所以……”

“你要抄么……”

“你最好了！”

秦陌叹口气，眯着眼睛爬起来。从桌边一摞书里抽出一本扔过去。这套知名练习册封面上有个标志性的金属钥匙，因此被物理老师代称为“大钥匙”。

就在秦陌刚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时候，班长敲着讲桌发出了异常洪亮的声音：

“值日生擦黑板！”

CNM。秦陌心里暗骂。

“臀姐吃的什么药啊中气这么足……”

唐心诺慢悠悠地翻着书页，假装想着题目，小声嘟囔着。臀姐名字叫刘芸，这个外号是男生起的，朴实无华地概括了她最突出的部位。其实她只是下半身胖，要不是她自己太在意这些，也没多少人会注意这些。久而久之，这外号竟叫开了——除了当事人大家都乐此不疲。

刘芸看了一眼贴在黑板旁边的值日生表，又环顾了一下大课间人都跑出去的教室，一眼看见了埋在书里的秦陌。

唐心诺用笔飞快地戳了一下秦陌。

“喂！”

秦陌猛弹起来。这二货，有拿笔尖扎人的么！

扫了一眼被点上笔道的胳膊肘，接着就看见刘芸扭着“翘臀”气宇轩昂地走过来了。

“秦陌去擦黑板。”

“杨宇程也我们组的你怎么不叫他？”

秦陌指指教室另一边靠窗睡觉的男生。话说这家伙隐蔽的真好，不仔细看真看不见……

“叫你去就去。”

刘芸手指在秦陌书上点点。

“哎是，是。” 秦陌懒洋洋地站起来，坏笑一下，“臀姐遵命！”然后灵巧地躲开了刘芸招呼的一巴掌。

刚才被唐心诺那一笔扎得困意全消。秦陌跳上讲台，拿起板擦在写满了xy轴三角函数的黑板上比划。

白花花的粉尘肆意飞扬，秦陌一手遮住口鼻，一手奋力地从左边一直擦到最右边。接着又听到刘芸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这不是肖公子嘛～”

“哟！这不是臀姐嘛～”

“你找死……”

刘芸显然不满接连着被两个男生讽刺。秦陌回头看了肖杰一眼，相视一笑后接着把黑板最后一角擦完。

“又来找你们家陌陌啊。”

“是啊，我们中午排练臀姐不赏脸来听听？”

“算了吧我要午睡。老听你们要排练开会的，你们真的有作品么……我是说那种能唱出来的。”

“中午的这个就是能唱出来的啊。是吧陌陌？”

肖杰冲秦陌扬了扬下巴。

“是啊是啊。”

秦陌一边随声附和着，一边拍着身上的灰。然后勾着肖杰的肩膀就往外走，甩下一句：

“黑板我擦完了下回别找我了啊。”

刘芸毫不客气地馈赠了“你们不秀恩爱会死么”的眼神。

埋头在作业练习里的两个月很快过去。琴凳上一摞空白五线谱中夹着寥寥几张有写过的谱子，都是些不成曲的琐碎旋律。

什么时候……能真的把这些曲子都做出来就好了。

六月的尾声，校园里满是浮躁的味道。

教学楼的走廊因为堆起了搬出来的课桌椅而变得狭窄很多，秦陌被唐心诺指使着去卫生间清洗拖把。

终于要到期末考了。

唐心诺靠在男厕外面翻着单词本，紧紧盯着那几个被老师重点挑出来的易混淆的词汇，说是阅读里常见——就算本来不混淆被它摆到一起看久了也都分不清了啊。

“陌陌，好了没啊～”

“没。要不你进来弄？”

“……才不，好臭。”

“那就不要废话了。”

“啊好烦背不下来……我好inspect这些都不考啊。”

秦陌拎着拖把出来往教室走，唐心诺仿佛看到了他脑袋上打了三个问号。

“难道我又记错了？”

“inspect是视察，你想说expect么？”

“Expect不是怀疑么？！”

“怀疑是suspect。”

“那是aspect什么？！”

“……方面。”

“为什么你都记得！”

“……”

秦陌微微一笑，走到教室最后开始拖第二遍地。

唐心诺一脸哀怨，叼着单词本收拾讲桌上的粉笔头。

“Comment，command，common……”

念叨一半才发现正在桌角贴座位号的刘芸诡异地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

刘芸不说话，只是以一种“绯闻已坐实”的表情看着她。唐心诺被盯得发毛，假模假式地摸摸鼻子，然后到盆里洗抹布。

随后一个人影就盖了过来。

“嘿……他们都说你喜欢秦陌哎。”

“谁说的！”

唐心诺瞬间爆发了高分贝声音，引得教室里剩下几个人纷纷回头。只好尴尬地笑笑又背过身去。

“脸都红了还不承认？”刘芸用胳膊肘碰碰她，语气不能再八卦了，“再说了……不喜欢干嘛这么着急啊。”

“才没这种事呢。秦陌明明是肖大神的好么，全校都知道。”

“哎哟哟我牙疼……”

“啊？”

“真酸。”刘芸捂着腮帮子笑嘻嘻地跳开了。

CHAPTER 12

墨绿的树叶上渐渐染上了灿黄灿黄的颜色。

教室里都是湿润的空气，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秦陌呼了一口气，抱起堆在门口的一大摞书。也不知道唐心诺为什么突然就先跑了，“我好渴所以要先去厕所然后去小卖部买水我先走了”算是什么理由啊。

再说了出校门去小卖部不是顺路的么。

书好沉……

要考试的时候校园总是安静的比较早。校园广播里的音乐也不知道放给谁听。

昨天温馨光阴愿重现

记否日夜静候在这花店

但你已远走情骤变

带走温暖

感觉是很老的歌了。也许比自己年纪还要大。唱腔里都带着浓浓的年代感。

不知不觉走到了校门口，展岚的红色轿车在一马平川的路面上分外扎眼。

展岚帮他打开车门，秦陌就把书和书包顺手丢到副驾驶的座位上，然后钻进了后排。

“怎么这么晚。”

“做卫生。跟你说过了。”

“哦。”

车子沉默地行进。

路边的小吃店热气腾腾，可以看到穿着和秦陌一样校服的男女学生坐在窗边有说有笑，好甜蜜的样子。

然后看到唐心诺也抱着一摞书，一个人从书店走了出来。没有平日里有点傻气的欢乐，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忧郁。

……可能谁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吧。

“秦陌。晚上吃鱼好不好？”展岚突然开口。

“好。”反正你也都决定好了。秦陌撑着下巴望着车窗外缓慢走过的街景。

“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秦陌眼睛也不眨一下。

展岚见他不想说话也就不再制造话题。拧开音响，小提琴丝线般的声音便妖娆地散开。

10分钟之后，一曲还未终结，秦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地理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

才开考半个小时，考场上已经有人吹着口哨拉开椅子上去交卷了。

总有那么几个会自暴自弃的人。

秦陌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排。大腹便便的监考老师没完没了地在后面转悠，还留下一团难闻的烟味。

这好像是二班的班主任吧……

还剩最后一题的时候，秦陌已经心烦意乱了。教室里的人走了快一半，外面的走廊上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甚至还能感受到有人在跑步的震动。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大家检查一下姓名班级。”

怎么也算不出来啊这个经纬度……秦陌一手撑着头在草稿纸上乱画，心里哀怨得不得了。

上次地理才考了40分来着。

呵呵，呵呵。

旁边的女生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去和姐妹会和了。

无意地扫了一眼窗外，发现肖杰正在靠着栏杆跟人说着什么。

……他怎么在这。

指节叩桌子的声音。

秦陌猛回头，发现监考老师手正指着他的答题卷右上角的两个空格。

原来是座位号。于是低着头默默填了上去。

……看来最后一道题是算不出来了。

翻过试卷检查前面的选择题，也不知道看到什么就灵光一现。三笔两笔把最后一块空白也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