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昌眉飞色舞又对着耿鸣一顿祝福性的解说,讲完了之后一副大恩人的姿态慈祥亲切地望着耿鸣,好像面前的耿鸣已经是婚礼上的新郎。
“玄持怎么知道的,他嘴怎么那么贱,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耿鸣不满地抱怨。
“呵呵,得了便宜你就卖点儿乖吧。小张是和我们有很多过节,但是你不得不服他是个能人,能人都会遭人恨的,你也别再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一遍一遍地往外掏和他过不去了。现在的情况和过去真的不一样了,环境也变了,你要清楚,芍露崖可不是随便对谁都这么大方的。你是聪明人,现在有好果子吃还有啥不满意的?看看你身后,就有些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东西要在这里思考到2089年,哼哼!”孙世昌说着说着脸又拉了下来,愤恨地瞪了一眼在角落里倒立的夏颖涛。
“你刚才还说2039年的……”夏颖涛憋了半天呛着声哀怨地叫了一句。
“你再敢吱一声我就把鞋塞你嘴里。”孙世昌闷吼了一声,夏颖涛再不敢发言。
“那个……孙头,我的事,谢谢您了。小夏……咳……你就……”耿鸣挠着脸还是想为夏颖涛说几句好话。
“如果你不想和他一起思考的话,现在就开车出去陪丈母娘兜风。”孙世昌虎视眈眈地瞪着他说。
耿鸣拿着孙世昌的车钥匙脚步匆匆地从韦陀天王像上跳出来,跑到孙小菲的办公桌前想通报一下情况,哪知却见孙小菲依然神情安详万事无忧地趴在电脑前睡觉,鼾息微微,花颜娇艳,万丈红尘事,寸缕己无关。好事的王洋转过头来告诉耿鸣:“你不用麻烦了,她知道夏颖涛在她爸办公室里倒立,她说她想想办法,嗯,这不,她正在想呢。”
耿鸣也觉得自己多余操这个心,孙小菲的生活主要是由闭着眼睡眠和睁着眼睡眠这两个部分组成的,这里离韦陀天王像还有点儿距离,她睡着走到她爸的办公室里估计也就2089年了。
于是他再次回了办公室梳洗打扮一番,奔赴停车场快意地去车队领了一辆八人座商务车,一路乘风碾雪地找张小梅去了。没多久耿鸣就再次领略到了吉祥社会服务有限公司的强大业务运作能力:
清晨十点钟,局部气温开始回升,风清云淡,路上交通顺畅无比;全天耿鸣在印象里就等了一次红灯,哪里停车都有位置,
不知道是元宵节的原因还是现在的经济形势乐观,只要他们进去的商场里就一定有女眷们寻找和看中的东西且都在打折送礼品,销售服务人员的态度好到要耿鸣以为各个都是良性派狐狸精变的。
且不管是在大街小巷,耿鸣都会觉得有设计好的自然光线或者室内灯景在给自己打光,尤其是在大路面上,动不动就有打头风吹过来给自己整理发型,好几次张小梅回头望见自己高大英俊神光熠熠的形象都目光失神面色羞红。
午饭后老人有点儿疲劳,从餐厅出来走了不到五十米就发现一家戏院,且上演的是张小梅的奶奶和姑姑都一直很喜欢看的传统剧目,且有票还可以选座位送纪念品。于是大姑留下来陪爷爷奶奶看戏,剩余的队伍继续去逛庙会和市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个不要命的劫匪在路上勾了张小梅二婶的背包,结果耿鸣当然二话不说飞身擒拿制敌获得了家人的称赞和路人们的赞扬。张小梅和妈妈去女卫生间休整的过程中,大路上来了一家食品公司的促销派送,几乎是塞进耿鸣手里一包糖霜杨梅干——这是张小梅的妈妈儿时最喜欢的零食,且口味和包装几乎和五十年前别无二致;张小梅终于肯在父母家人面前扯他的手了,结果二人情真意切的样子唤醒了二叔和二婶尘封多年的激情暖化了心里隔阂的坚冰也携手决定重建夫妻和家庭幸福,整个下午都幸福完美的无可挑剔,且在全体回程的傍晚还出现了一个小高朝。
就在张小梅的爸爸和叔叔都在夸奖耿鸣的驾驶技术多么娴熟风格多么稳健时,拐弯的时候一辆轿车无理逆行与他们一家人的车有了点儿擦撞,彼此下车查看车情的时候,没有发现损失,但是轿车上的乘客发现了张小梅的爷爷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哥哥,张小梅的爷爷也认出了对方是自己流落台湾骨肉分离的弟弟……
总之这是充满了亲情与爱情,温暖与幸福,悲喜交加完美收场的天伦真情剧的一天。张小梅全家人当然还有张小梅都非常激动,又哭又笑直至夜深;耿鸣吸取昨天的教训,非常绅士地在适当的时候告辞了,张小梅送他到酒店门口,扑进他的怀抱里忘情地垂泪。
耿鸣抱着心爱的女孩站在元宵之夜灯火缤纷的长街上,抬头看见漫天青云中剪开一片缺口,露出一轮纯彻的金黄满月,照得天地之间祥和浪漫,如一场如诗如画的无忧清梦;骤然又有柔风四起,迎空吹落千点万点缱绻细碎的银亮鹅毛,洒在耿鸣和张小梅的身上脸上,换来二人深情对笑,感慨万千;这是天公作美造化之福,在垂幸人间积德行善的饮食男女,嘉赏良缘,喜降瑞雪。
耿鸣和张小梅簇拥了一会儿,便说自己要回去交车,要她早点儿回去休息。张小梅嘉许地点点头,踌躇片刻,张口似乎想询问点儿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又回去寻自己的亲人去了。耿鸣在月光和飞雪中踱步,边走边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慨,开了车回到公司交接,给家中老父打了个电话之后,已然又形单影只地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他抽了一支烟,开始在电脑里寻找吉祥社会服务公司内部通讯录,他的权限是可以搜索科级以上私人手机通讯号码的,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目光停在了“沧海皓津玄持亲王”的通讯查询项里。这个网页做得很人性化和详细,类似一个小简历,表格左侧还有头像照片。耿鸣竟然发现张仲文的通讯录的头像照竟然不是长发而是短平头,而是一个肯定用PS加工美化精细处理过至少看起来比他本人年轻五岁的照片,天啊这竟然是一个面色红润脸正眉直非常贤良健康的小伙,西装领带表情严肃亲切,微笑的嘴唇向右歪了一点儿,面颊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妈逼这不是祸害人的妖蛇与邪龙,这是一个可以有妹嫁妹有女嫁女的邻家弟弟。
所以大千色相皆为虚幻,以貌取人会死得连骨头都不剩。
通讯里有他的封号民间姓名工作证件编号岗位职称和工作时间与范围,耿鸣觉得这些毫无价值,只有电话号码好像还能有点儿用。张仲文的吉祥社会服务有限公司内部通讯电话号码为:5840541。印象里好像芍露崖员工的电话一般都是00开头的,耿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挑这样一个号,只是觉得好像还挺好记的。他犹豫了很久,僵着手指拨了号,出乎意料的是这厮竟然没有设置音乐彩铃QJ人的耳朵,静等五六声之后,里面传出来了熟悉的那种幽幽不快的声音:“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耿鸣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不过瞬间他就想起“善普雷音”的手机一定有公司内部员工通讯来电资料显示的,他也用的是员工内部手机,张仲文明明就知道这是他打去的电话。
“你在干什么?我有话要问你。”耿鸣低语道。
“傻逼你谁啊?”亲王似乎对他的语气有所不满,但是耿鸣从电话那头听见了小孩的吵嚷声,惊觉他可能是在自己家里过节,便忍下一口气平静地说:“我是耿鸣,我有个事要问你。”
“明天找我的秘书预约!我现在没空!”张仲文没好气地回答,在他粗暴的话语声中,好像小孩也在他身边狐假虎威没心没肺地叽喳乱叫,给自己的爹壮声势。
耿鸣压低嗓门说:“大过节的你是不是活的又不耐烦了?你不要这么装好不好?我明天就有空见你么?我不和你多废话,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嗯,我明白了……”张仲文好像拿着电话走出了有小孩喧闹的地方,来到了背人的角落里,细声细气地说:“你女朋友不肯和你上床是吧,如果你还在公司里,那么半个小时之后我让我一朋友送你一点儿东西,你拿着那个东西对着你的女朋友吹一下,她肯定就欲火焚身任你蹂躏。呃,半个小时可能有点儿不够,一个小时吧,到了我要他打电话给你,你去楼下拿就好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滚你妈的蛋!收起你那乌七八糟的一套!我要见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我看你在你带孩子才没把你叫过来的。你快点儿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呃……是啊,好像我也没啥谈条件的余地。我等我爸妈和孩子都睡了还要出去找朋友玩的,你知道兰若寺在哪里么?北京的那家。”张仲文犹豫地说。
“不知道,什么鬼东西!”
“那是一家酒吧……你愿意的话,明天早上七点去那里找我好了,离公司也不远,那里说话也僻静。地址我过会短信发给你,提醒你不要好奇,你这种人晚上去的话会把我的姐妹们都吓跑的,你一定等太阳出来以后才可以进门。”张仲文一板一眼地警告耿鸣。
“好吧……你要是敢骗我,小心你的皮。”耿鸣恼火地威胁道。
“嘿嘿嘿……”张仲文在阴笑中挂了电话。
第三十话:妖孽邪地兰若寺(上)——我的姐妹我的团
第一百四十天
所谓“兰若寺”离吉祥社会服务有限公司的大楼并不远。
据谢铁驹提供的资料,所谓“兰若寺”其实是一个八宝山地区24小时营业的酒吧会所,也是一个暗中组织无业女妖们从事色情营销活动的银窝,且半年前就已经被扫黄组给扫荡了,目前已经被调销执照处于停业整顿中,也没有听说重新向地方工商部门申请审查再次翻新营业的消息。
耿鸣放下电话之后,突然了无倦意,于是他掏出藏在抽屉里还散发着血腥味的穿钉皮带,藏在怀里,来到总公司市内班车站顶着B-II级特质员工们的冷眼上了大巴,合衣而眠几经颠簸,终于在午夜时分来到了近市郊的褒忠护国寺站,按照5840541提供的地址在轻风细雪中仔细寻路而行。他的左眼皮一直在跳,他总觉得这么不三不四的地方加上这么不三不四的人肯定要出点儿乱七八糟的事。他不想过几天被谢铁驹叫到办公室去被询问老耿您的坐骑最近经营了一家女支院我们该怎么办,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在真闹出什么聚众银乱乌烟瘴气的失态之前扫除妖气涤荡乾坤——至少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前途。
耿鸣在“正午”时分“人声”萧瑟的B-II级员工居住区内几番周折,终于来到了黑松古墓残石乱瓦的所谓酒吧一条街。最近的流行趋势一般都是哥特风和暮光风,所以绝大多数公众娱乐场所都是半土半洋的红墙古城或者花园公馆,只有幽暗的胡同最深处两棵老树上挂着冷火青灯,照出落漆斑斑的残霜木门。耿鸣刚朝前走了几步,就见天空上黑云压境隐雷铮铮,碎雪飘摇中,一条摇头摆尾的青影鬼鬼祟祟地从云缝中一头扎进了瘴气弥漫的荒宅古刹。
“嘿嘿……果然大过年的油水足,伤疤好得快,活蹦乱跳的真皮实。”耿鸣摸了摸胡子,望着漆黑的天空中挥洒的雪片,突然觉得很兴奋。
所谓兰若寺前真的有两尊石雕,竟然是两只头顶积雪面目狰狞的熊猫。耿鸣白了一眼,轻轻推了一下木门,里面是锁死的,一细看,停业整顿的告示还贴在门板上。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决定还是不要硬闯,沿着院墙后的小径竟然摸到了一个停车场,他发现这里竟然停着一辆沪字号牌照的民用越野宝马车。从远方的雪印来看,这辆车停靠这里不久,心下立时不快,惊怒暗嗔:这年头的人真是活得穷极无聊,这种地方可是寻常活人行走玩乐的地方么!再转念一想,不好,难道说这妖畜大胆包天又在背地里干起渔色食人的勾当,他电话里好像说今夜有什么姐妹聚会,他能有什么好姐妹啊!耿鸣的脑海里浮现出铁鳞森森火烟弥漫呲牙咧嘴的九头怪龙,遍身白毛大尾遮天尖牙利爪说话怪声怪气的狐狸,黑丝拖地遍身黄布脸是一本画册的无脚女人君莫愁,还有虽然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就是要他觉得脊梁里发麻手脚冰冷的余怀忠——妈的,这伙人为什么不开一个马戏团?
兰若寺院墙里的妖气越来越盛了,凡人肉眼难以看到的青灰色的瘴雾已经冲上了天顶,耿鸣觉得这是一种很陌生的妖气,没有一般妖气那样带有伤害人的精神和不健康的邪祟味,但是无论从色泽气味和阴冷度上来说都不亚于任何一种妖物天魔们所能散发出来的那种摄魂阴冷和疯癫刺激感。这是一个妖孽横生乱法横流魑魅魍魉们更高更快更强更国际化更适应性的年代,有什么新生后进的次世代转基因品种都不奇怪,耿鸣吸了一口冷气,掏出配枪,纵身翻上那并不太高的黑瓦院墙,尽量压低自己的明王威光不带一丝声响地进入侦查潜伏状态,蹑手蹑脚压低鼻息地钻进了荒草漆漆残垣横陈的院内——这是五级以上金刚们非常专业的天地彻行猎魔步径,二千年以上道行的妖魔们就算浑身长满了眼睛和耳朵也很难感知到他们的到来。
耿鸣觉得这里并不是一个真的被荒废的古寺,而是一个砸钱故意装修成这样的装逼建筑。因为内间墙壁上的蜘蛛网和落漆都是画上去的,残破的纸格窗和染印着黑血的水泥走廊明显非常干净整洁有人在打扫,可恶而又荒诞的是四面回廊中还挂着唐卡风格的十八层地狱图,院内天井上面明明是保温玻璃,但是用雕龙绘凤的木梁遮挡的很好,假造成月光的投影灯洒落几束光柱,妖媚地照耀着院中散落着风化的佛像残躯,映出装饰盆景的假绿色植物和一些从土里伸出来的枯手骨骸。他行走几圈看见了装修成佛堂的酒吧间——空荡无人,又绕了很多鬼里鬼气不知所谓的小房间,倒是瞥见一些旅行包和手提电脑之类的物事,说明这里是有人居住的。
他看见悠长的通往西厢房的长廊上亮着一排冥火飘摇的烛灯,深处隐隐传来水声嬉笑——不过似乎全是男声!他无声无息地来到日式拉门遮掩住的一间长屋前,三五双浸着水迹的拖鞋之上拉门开了一条缝,定睛瞥了一眼,他就扭脸走了。
这是一个半露天的浴室,天井打开着,夜空中晶莹的雪花飞落进热水滚滚的浴池,池边青石水雾蒸腾,里面有三个壮汉和一个很像女孩的小男生,正泡在青石温泉中饮酒聊天。耿鸣不想知道他们的关系,也不想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都是平常普通的凡人,虽然妖气猛烈,但是真正的妖怪应该并不在这里。
他自信不会被这些凡夫俗子市井流氓们发现,踮脚走了不到三步,就听里面一个乳燕初啼般的男声突然说到:“嘘……你们静静,我好像闻到了男人的气味!”
里面的人静默了几秒,各自发出喋喋怪笑,银浪无匹地发出调侃斥责之声,耿鸣立刻一个箭步窜进了拐弯的走廊的一尊泰式佛像后面,闭气噤声,竖起耳朵听有没有人出来查看,半晌之后似乎门拉了一下就又关上了,里面不知是人还是妖的生物似是并未起疑心。他手心冷汗直流地暗想,那小孩明明只是肉身凡躯,怎么会有这种深井女鬼荒山妖狐的功力,自己实在大意了,慌忙中他打开手机上的人吸屏蔽增幅功能,更加小心谨慎地朝这鬼影幢幢的兰若寺内堂中摸去,因为真正熟悉的妖气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妖蛇应该潜伏在巢穴深处。
前方绕行几米,耿鸣赫然发现一楼中楼。
这是一栋完全木制的唐风书阁,因为四处隐藏的空调装置运作良好,这书阁四周生长着鲜活碧绿的小草,让空气四周都弥散着早春泥土的暗香。看起来好像是纸糊的拉门中透出低迷暧昧的暖光,耿鸣没好气地攥着手枪继续悄声沿着屋墙绕了半圈,发现一扇偏窗,有点儿小,但是手撑开木架他还是勉强挤了进去,翻身之后落到了极其柔软的榻榻米上。屋内假模假样地在箱笼格柜上陈设着古董花瓶和线装书盒,十步远处是一个屏风,从里面透出的灯光可以看见这个屏风上镶绣着一个华服贵妇伸出利爪攥着一个书生的脖子嘴里吐出舌头正欲捕食的图案——屏风后蠕动着隐隐肉色,应该有两个人正在轻吟慢语,绝对不是在干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