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乱绝情龙（7）——涂沐

耿鸣笑咪咪地说：“小妞子，收起那一套吧。我不仅仅知道你们有变天化地的天龙慧光，我还知道眼泪是你们最锋利的武器。还有——”

说罢他又瞪着边哭边撅嘴吐着一丝丝毒烟的春风龙女说：“——你再吐我就把你的耳朵扭下来，要你两年都没有地方戴耳环！”

“哇——”

总之除了张匣姑和敖猪猪之外，洞里洞外所有的小孩哭得更加涕泗滂沱撕心裂肺，各个挥手跺脚砸蛋摔三轮车，大有要哭倒珠穆朗玛水淹长寿五峰之势。然而又急又怒的耿鸣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事实，这些小龙们哭归哭闹归闹，但是没有一条显出龙形与自己厮打——这不是他们涵养好有底线，不是他们不想，而真是他们不能。

耿鸣送手抬脚，把呜咽不止的雅持放到了地上，春风和秋意就立刻各自扯了他一只胳膊与他抱在一起，小脸一抹啥事没有。领唱的没声了，原本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哭的朵朵持和圆圆也声音逐渐暗哑，最后呜呜呜呜也就呜呜没了。

“哇——”于是伺机已久的张匣姑咧嘴大哭，她也会哭，刚才哭的人多显不出她的能耐：现在你们不哭了是吧，我哭，看，我最会哭了！

“你也给我闭嘴！”耿鸣低头拎起敖猪猪的胖胳膊，赛进了张匣姑的嘴里，张匣姑品尝了一下，肉质还可以，心想：好吧，算了，老娘放过你们先。

敖猪猪翻着白眼，望着身边这个没见识过男色的黑女人，想说点儿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没说，然后他无奈地抬头望着那临时上岗的保育员，振声道：“保育员……如果我说我真的能看懂那门上的文字，你信我嘛？”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啊，猪猪公爵！”耿鸣绝望地大喊。

“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只看画报杂志上的图，长大了以后只看暴力动作片和爱情动作片，所以在冥冥之中养成了识别最原始信息的能力？你不觉得那些字根本就是一些玩具武器和不穿衣服的男人女人构成的嘛……”

“嗯。于是你对这些文字的理解是？”

“唉，没办法，苏泊尔语太抽象了太深奥了，以我的智力和经验，只能猜测出两种可能性的结论——”

“苏美尔语……”雅持抹着眼角的残泪怯怯插言。

“不认字的孩子请闭嘴！”敖猪猪对着雅持呛声，然后很显摆很自豪地说：“第一种翻译……嗯，这是一个预言，说20万年之后，世界会进入混沌漩涡的下一层，天龙之魂会引导一名人类，带着八名神龙子裔来到世上存在最后一棵生命之树下。这个人类要带领这八名神龙子裔参悟天龙之魂最终极的奥义，当他或者她和这些孩子们都理解了这个奥义之后，这些得到指引的龙裔们就可以在保育员的看护下，在下一个层混沌漩涡所生成的时代里继续领先进化成长统治世界。如果保育员和孩子不能参悟天龙之魂的奥义，那么他们则无法走出天龙之魂所创造的庇护所。然而他们可以在这里生息繁衍创造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等到外面的世界和群龙被混沌漩涡所毁灭之后，这庇护所里的人与龙，就作为创造一个新世界的种子使用。嗯，不用担心，天龙之魂在这个庇护所周围准备了充足的养料。证明奥义得到参悟的方法，就是保育员把神龙子裔们安排到正确的座位上去，并让他们享食用生命之树上结出的果实，当八个孩子都满意之后，有限平衡之门就会打开，新的时代在等待着你们。”

“真能演，这是励持提前教你的台词吧？可是我们没有八个孩子！除非蛋里是双胞胎！你是双胞胎么？”耿鸣气哄哄地质问圆圆。

“不是。”圆圆很肯定地回答。

“那你们谁早孕了嘛？”耿鸣又凶恶地质问春风和秋意——鬼知道她们俩是不是真的小孩。

春风和秋意惊愕地摇头。

“家父没有教我这些话，不知为何我看着那石碑就觉得是这么回事……不过那只是理解之一，我还有第二种解读。这个石碑上预言的信息是：20万年又187天之后，沃尔玛超市举行春季蔬菜最低价每日1元抢活动，就是每天保证都有一种一元每500克的蔬菜，但是只有这个周六有两款特价蔬菜，分别是洋葱和小萝卜。”

“我还是觉得那个排排坐吃果果更有说服力。”耿鸣瞄着洞里整齐可爱地摆放着的小桌子和小椅子，大条的脑神经开始纤体收缩。

“可是问题是，这里只有七个宝宝呀！”敖猪猪握拳高叫。

“不，除了保育员叔叔之外，我们这里有八个宝宝。一直都有。”雅持悲哀地瞪了一眼不会数数的敖猪猪。

“嗯……？”耿鸣也愣了，他记得赛车开始的时候就只有六个小孩和一个蛋，现在粪坑深处生命树下的黑山洞里，怎么数也只有呆头呆脑的六个小孩和一个蛋。

那面相原本就清冷诡异的秋意龙女突然抬起胳膊，指向洞口处一片枯萎的青苔。

然后比较沉默寡言的朵朵持也举起手，指向相同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原本就漆黑一片，只有八个没有脸的雕像头顶火把照亮这阴暗的地底和地底下怎么看都像长着异形植物的地洞，环境气氛根本就不乐观，现在这些死孩子各个不哭不闹，沉默自然地用手对着空气暗示“第八个小孩”……好吧，他们成功了，不是没见过大风浪大妖怪的耿鸣和敖猪猪突然觉得该哭的是他们俩。

洞口的枯苔似乎被无形的飞吹动，覆盖着灰尘的地面上隐隐浮现出小孩的脚印，那脚印来到耿鸣面前五步的地方，不动了。

“小透明，你倒是和保育员叔叔说句话嘛……他们会害怕的。”雅持不满地开腔了。

没有人说话，不过耿鸣似乎隐隐约约真的听见一种叹气声。

“这不可能，我和狗子都有七级明王威光和天地彻视法眼，没有活体生物能在我们面前隐身。”敖猪猪抱住了耿鸣的大腿惊悚地说。

“小透明没有隐身啊，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幼年的潮汐云雾龙是从透明的蛋里孵化出来的透明的孩子，他需要几百年的时间才能让有视觉的生物看见他的实体……其实我们也看不见他，但是他偶尔会用天龙隐语在和我们说话，他比较害羞，不太愿意与陌生人沟通。不过他很喜欢和我们一起玩，我们不用和他玩，只要我们玩的时候带上他就行了，他只要能凑在人堆里，被不被发现都会很开心。小透明，你说话啊，保育员叔叔和猪猪听不到天龙隐语的。”雅持好心地向狗子和猪猪介绍新朋友。

在狗子和猪猪的强烈质疑中，空气中真得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

“哦……保育员叔叔……还有猪猪公爵，你们不知道我也在啊？”

狗子和猪猪集体愤怒地摇头。

“骑车比赛的时候，我一直就在猪猪旁边啊。”

“可是我们也没看见车啊！”耿鸣崩溃地问。

“爸爸没有按照约定把车车给我送来，我蹲在起点线那里没有等到爸爸。比赛开始了，我就只能用脚跑。爸爸又把我忘记了，唉……”

“你爸爸是谁？你是谁？”

“哦……我想想啊……想想……哦，我也忘记了。”这个小孩说话很慢，声音很飘渺，他的存在感真的让耿鸣和敖猪猪不得不产生不好的联想。

“锦持叔叔，你的爸爸是锦持叔叔！”雅持无可奈何地提点道。

“哦，是吧……我就记得我有爸爸，很想我的爸爸，爸爸太久没来看我了，我也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他爸爸也看不到他，他要到6岁的时候才能模模糊糊被亲属见到一点儿影子，真要被所有人能看见具体的容貌，要他10岁以后。潮汐云雾龙是海水龙的一支，他们这个龙种就是个特点……锦持叔叔是高空雷鳞龙，慧临阿姨是浅海衔玉龙，他们俩生出的孩子就一定是潮汐云雾龙。”雅持开始动物世界音轨解说。

“闭嘴，老师不问自己抢着回答问题的孩子最欠揍了。”耿鸣白了雅持一眼，低头对着空气说：“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沧海颂涛和持龙王，……不过大家都叫我小透明。”

“嗯，那么是谁带你来参加比赛的啊？”

“妈妈。妈妈进湖里洗澡了，然后妈妈也又不见了……”

“你妈妈的名字是？”

“万川摄灵胜曼龙女。”

耿鸣立刻扭头对着雅持说：“孩子，你们民族的风情史和你们民族的生物学都很复杂，慢慢学吧，一瓶不满半瓶晃荡是不可取的！”

“可是我妈妈说你妈妈是慧临阿姨啊！”雅持激动地辩驳。

“慧临阿姨是我的后妈。我也没见过她，但是她也没见过我。保育员叔叔，我可以吃一个树上的果果嘛？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飞不起来，我也够不到树上的果果。”

于是耿鸣决定再一步确认：“那么你管励持叫什么？”

“舅舅。不过舅舅也看不见我，舅舅好像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嗯……那你知道这个假小孩是谁么？”耿鸣用腿把敖猪猪朝前一顶。

“知道。”

“好吧，你应该叫他什么？”

透明的小孩又沉默了。

“你还不会计算亲戚关系嘛。”耿鸣怅然地问。

“其实，其实他是……”

“别着急，慢慢算，好好想。”耿鸣热情地鼓励。

“聪聪。”

“唉？”耿鸣楞了，或许是他听差了，或许“聪聪”是龙族内部一种亲戚关系名称？

“……”刚准备也回喊一声表哥的敖猪猪突然紧紧皱起了眉头。

“唉……猪猪公爵大概已经忘记我了。30年前，他让我叫他聪聪，他说他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小透明的声音变得越来小。

“嗷？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敖猪猪大骇。

“我是我妈妈的好孩子呀，我因为具有接近绝对透明存在感极低的体质，所以我经常帮妈妈干活。妈妈曾经把我送进李青阿姨家的大房子里，要我看看李青阿姨平时都在家里干什么，我在李青阿姨的家里呆了七年呢，没有人能看见我，我觉得李青阿姨家里不错，房子很大，玩具也多，我就自己走走玩玩自己找吃的。猪猪公爵出生没多久，我就呆在他身边了啊。所以我对他很熟悉。而且，他被舅舅变成小孩的那一天，我就在摘星楼里看着啊。妈妈让我跟着玄持爸爸，如果有别的女人接近他，就向妈妈汇报。”小透明有理有序很诚恳地说。

“……玄持，爸爸？”耿鸣愠怒地问。

“嗯。妈妈经常给我换爸爸，玄持亲王是最新的爸爸。”

“你在我家里呆了好几年？你是间谍嘛？你一直在偷窥我？”敖猪猪觉得自己脊背发凉，惊惧至极地呐喊。

“什么是偷窥？你忘了嘛？我们是好朋友啊，你上一次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你哭了饿了，你妈妈也没有反应，你家里的保姆和阿姨很讨厌你妈妈，也不怎么管你。每次都是我把你逗笑的啊，或者去你妈妈的房间把砸东西吹窗帘把她叫醒，要她想起你。我每天都和你说话，陪你玩，不过你长得很快，比我们小龙快得多，你也能看见我，你有什么高兴和不高兴的事情都会告诉我，我也会给你讲我在外面世界里看到的事情……直到后来妈妈把我从你家里带走了，妈妈说你长大了，你要是告诉李青阿姨我的存在，李阿姨会把我送进实验室里解剖掉，于是我就不得不离开你家。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你一直说你比我聪明，你是聪聪，你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呆呆……不过后来我偶尔有回你家去看你，有的时候你不在，有的时候你在，但是你也看不到我了，你越长越大，把我忘记了，后来你开始玩女人了，我妈妈也就绝对禁止我我去看你了。”

“呆呆？你……你是真的啊？”敖猪猪瘫在了地上，真哭了。

“是的，我是真的。看见你又变成小孩，我很高兴。所以我央求妈妈带我来找你玩。你能看见我嘛，你小的时候都能看见我的。”小透明的话音里也带了一丝哭腔。

敖猪猪嘟着嘴，眼眶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终于他点点头说：“能！呆呆，我能看见你。哇……你为什么一点儿都没有长高？”

“我有长高，我长了0.00027公分。你真的能看见我嘛，现在我举起了几个手指？”

敖猪猪对着空气怔了一下，回答说：“一根也没有，你握着拳头。”

“好吧，那么我宣布你不是艳照李了，你还是原来的车车，不过现在叫猪猪也挺好的。”

“呆呆——”

“聪聪——”

于是敖猪猪扑向不远处的空气，似乎和一个比他还矮小的人拥抱在一起，然后两个小孩的哭声又响彻云霄。

“呜……”耿鸣完全承受不了这种情节，他也老泪纵横地蹲下来，双手挠地。

法王子朵朵持攥着一个毛手绢，泪如涌泉，哽咽着说：“好吧，我正式宣布，猪猪公爵，我邀请你参加明天的红薯甜品鉴赏会。不过请记住，不要穿任何橘红色的服装……呜呜，呜呜……”

敖猪猪与他童年时代那个“不存在”的小朋友相拥而泣了半天之后，鼻涕落地，音声渐稀，沉默中千言万语交流。耿鸣幽幽地问：“……小透明，能打听一下么，你这种看不见的小孩有很多么，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小东西的小孩？”

“保育员叔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虽然也是小孩，但是我也是神。我是就是孤单的小孩们想象出来的好朋友的化身神。我说的话就是神谕：如果你觉得小东西是真的，那他就是真的。如果你真的很想念他，那么我就可以告诉你，小东西长大啦，他比呆呆厉害得多，他变成了一条真正的神龙，不过有一件事没有改变，那就是他一直都在你身边守护着你。”

不得不承认龙族的小孩不管有没有存在感，真的都很善于见机行事花言巧语。

“嗯嗯，老夫也是这么认为的。妈逼，你们终于有一个神算是能干点儿人事的……”耿鸣用袖子擦着眼泪，狂点头迎合。

“讨厌啊，于是我们可以吃果果了嘛？本宫口渴了唉！”一直在旁边冷艳的朵朵持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

“是啊，本宫要和车车一起吃！”小透明换了主语第一人称，存在感突然急剧上升。

“本宫要个大的。”圆圆在蛋壳里欢快应声——天啊他到底要怎么吃？

“本宫也想尝尝。”雅持腼腆地说。

“那本宫也不便推却了。”春风龙女蹭蹭雅持，捂嘴——不知是在藏笑还是藏口水。

“本宫不吃！过午不食，何况本宫还在减肥。”秋意龙女很有立场地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