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惨白的面容、淡血的唇色……是自己模样不如从前了吗?不禁陷入了顾影自怜的哀怨中……
突的安容笑出了声,明灭的烛火,心里满是自嘲的凄凉,怎么,自己怎会变成这样?他只是一个低贱的龟奴啊他不配自己如此
阿七离开后并未直接回杂役房,而是绕到了秋官的新住处,那里已经是黑灯瞎火漆黑一片,看来已经睡下了自己的心思沉静不少,刚刚自己去求那人,虽然抱了很大的期望,但被之拒绝,好像也是意料之中的,内心虽针刺般疼了一小下,但也并没有那么疼
最后阿七回到自己住处,躺在硌人的硬床板上,心下如海浪侵袭,一波又一波,翻来覆去睡不着
后半夜的时候,阿七闻得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木门开了,借着月光,阿七看清了来人——是安容
安容悄声走了过来,阿七双目圆睁,紧紧盯着远道而来的黑影,心里的浪翻涌的更大了
“伶公子?”阿七刻意压低了声音,又带了几分疑惑
安容没有说话,灼灼地把阿七望进自己的深眸中白天自从阿七走了之后,他这脑海里全是这人倔强又可怜的神情,破牙的情种子,在心里肆意生长;可自己又无数次提醒自己,那人不堪的身份饶是如此,都没能压住心里的念头,辗转煎熬间,竟不自觉地来到了这里
黑暗中,屋子里另三人的鼾声清晰可闻,二人四目相对,阿七揣着害怕不安,良久,安容先开了口,“我来……”话语梗塞,余下的话全部憋在蠢蠢欲动的少年心性间安容蓦的开始脱阿七的衣服,正值夏天,阿七睡觉时只着了一件很薄很薄的亵衣,透过月光,都能窥见里面隐隐约约的身子
阿七傻愣愣的,任由安容脱得一-丝-不-挂,后知后觉,身上透了凉意,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杂役房,屋里头还有其他人
“有人”阿七眼睛扫向旁人的床
安容却似魔障了,不管不顾,直接从后面进去了,阿七疼的身体像被撕成两半,倒抽一口冷气,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阿七心里骂着自己,骂自己贱,身子却很快热了起来,有了欢愉之感时至今日,阿七大概说过很多次要忘记面前的负心人,哪次不是伤心欲绝誓死不回头的气势,可又能撑多久呢?就像现在,被他压在身子下面,竟能生出感觉来,阿七知道,那不光是身体的感觉,更是他心里的那份卑微可怜的爱慕情怀
阿七自嘲,恐怕自己要贱一辈子了
折腾了一个时辰,阿七终于受不了了,在最后的关头忍不住叫出了声,随即赶忙捂住嘴巴,瞅了瞅同屋的另三人,还好他们还在睡
他的一举一动皆落在安容眼里,难得的,安容的嘴角扬起一点,然后便躺到了阿七床上,搂着阿七
食饱靥足,安容抵在阿七的耳边,“真刺激”气息温热,酥人心胸好在,是右耳
阿七不习惯他这样,黑夜里羞红了脸,往他怀里蹭了蹭,好久,阿七重提白日之事——“伶公子,秋官的事儿……”
还没等阿七说完,安容就甩开他,坐起了身,盛怒却又隐忍,“怎么?你现在把你自己当成出来卖的小倌了吗?”
阿七不言语,因为自己确实存了那样的心,他想着,陪他睡一觉哄他开心,也许他会答应帮自己可是即便自己有这份心,也是他先跑过来招惹自己的,不是吗?
安容走了,带着一身怒气离开了杂役房,同屋另三人的呼噜声不止,一阵一阵刺激着阿七的耳膜,阿七叹口气,又是一个难眠的夜
辗转反侧,直到天将明,阿七心里才盘算出了一个计划
第40章 阿七的计划
这是杏林离去后,秋官第一次跟新主子碰面,无法忘怀杏林的惨死,脸上也没给陈秋宝多少好脸色,那人心思倒是通透,很快就察觉了出来
“过来,给我梳梳头”语气狠硬,不容置喙
秋官听闻吩咐,走了上前,拿起搁置在紫檀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子,为他梳理垂散的黑发凑近些,鼻间的香气更加浓郁,秋官辨不出是何种香料,不过抹在这人身上,完完全全透着一股子媚俗媚只占三分,俗得占了七分
突然,陈秋宝抓住自己发边的右手,秋官心中惊吓,手里握着的梳子陡然落地,挣扎躲避状,可是手却被那人抓得更紧
“蝶公子,放开奴婢!”
“你之前认识我啊,明明我还是第一次跟你说话,你这小妮子眼里怎么全是些敌意?”说话轻浮随意,却带着骇人的气势
“奴婢并不认识蝶公子!公子请放开!”
陈秋宝猛然松开那只手,松开之际又轻轻推了一把,秋官趔趄在地,姿势狼狈不堪
藏好眼中的恨意,秋官脸上很快推满了
笑,“都怪奴婢,平时当粗使丫头当……当惯了,第一次伺候蝶公子,有些紧张……还请公子莫要跟奴婢计较”
到底年纪还小,说违心话时,不免带些生怯紧张
“只要你服侍好我,以后好吃的好喝的,少不了你的”
秋官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特别是“服侍”那两字尾音拖得极长,再加上这人此时放肆无礼的打量,就是傻子也识破他的心思了自己也终于体会到,杏林生前的绝望无助,心中的恨意越加浓重,有绵延攀升之势
阿七即日便按照自己的计划,他先是去找了春蕊,把她约到了长春院的一处偏地
春蕊双臂交叉于胸前,脸上还是那副盛气凌人,“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阿七从袖子中拿出十两银子递到了春蕊手上,言辞恳切,“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儿”
春蕊没瞧上这点钱,冷哼一句,“就这么点钱,还想求我办事儿,你歇歇吧”
“办完事后,我就立刻离开长春院,以后绝不出现在你面前”
这话有些成效,春蕊眼珠子一转,明显心动了,嘴上缓了下来,“说说看,是什么事?”
阿七直言道,“我想请你假借伶公子的名义,把秋蝶公子约到一处偏僻处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十两白银”
春蕊半信半疑,不知这个龟奴嘴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可架不住钱的诱惑和他允诺的事儿,沉思后说道,“假借我家公子的名头?总有一天会被蝶公子识破,那我可就惨了”
“你放心好了,到那时只需虚张声势,让妈妈以为他要逃跑,等到他逃跑被抓回来,他肯定会被活活折磨死的,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逃跑了妈妈容人的度量不大”
“他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嗯,得罪了”
“好,我答应你,不过事成后我要一百两”春蕊从下往上瞄了阿七一眼,冷嘲热讽道,“你跟了我们伶公子一年多,他没少给你钱吧”
“行,一百两”没有半点犹豫
阿七花费半夜思虑出的计划,其实也是漏洞百出,但是他目前也只有这么办了,这个人不除掉,他迟早会祸害到秋官身上阿七突然想起这个人刚到长春院时,那副小鹿受惊的可怜模样,逃跑后被抓回生生凌-辱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短短一年的光景,这人的少年傲骨,早已蜕成了如今的淫靡放荡或许,这夜夜笙歌的长春院,实则就是一个大染缸,自己也该及早抽身退才好
秋风瑟瑟,抖落满地枯叶,飞舞,似百蝶
春蕊一早就把陈秋宝约到了城外的一处荒野,漫山遍野的如火枫林,陈秋宝喜滋滋地站在山脚处,等待着安容,心里窃喜之至,垂涎那人的美色已久,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也会被他密会,还寻了这么偏僻的一处想到即将要发生的艳遇,心绪如新潮难平
阿七亲眼瞧着春蕊领那人离开长春院,约莫一柱香之后,料定人走得差不多远后,这才去告知了鸨母,句句激愤,急色难掩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就刚刚”
梅姨立刻吩咐身旁的丫鬟夏荷把秋官叫了来
“你家公子不见了,你知道吗?”
秋官见到一旁的阿七,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事儿跟他有关,当下面对鸨母,也只是摇摇头,直说不知晓
“阿七,再去找几个人,一起去找秋蝶,就是把地掘了也得给我把人带回来”
阿七最后再目光深沉地望了秋官一眼,这个一直被自己当成亲妹妹的小姑娘,也许这就是最后一眼了阿七没有告诉秋官这件事,是有自己的思量,如若这事败露,秋官也不会被牵扯进来,她该好好活着的之后自己会去哪儿呢?回老家吧……还有安容,这次真的是滚得远远的……
傍晚的时候,陈秋宝被一众龟奴押了回来,头发凌乱不堪,脸上尚有青紫淤痕,这事儿闹出的动静很大,梅姨客人正盛时,也没在前面大厅里招呼,而是直接去了后院的柴房
“你这日子是活腻了吧!”
威严的声音自带着中年妇女的精明厉害,让人不寒而栗
陈秋宝吓得浑身发颤,哆哆嗦嗦地说:“是……是春蕊!是她!她让我去城西那处的!”
梅姨面露狠绝,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人,吩咐旁人,“去把春蕊叫来”
春蕊被人带到柴房的路上已经把所有事都在脑子里捋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她心里真真跟明镜似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妈妈”春蕊低头哈腰,十分恭顺
梅姨刮弄着十指丹蔻,眼睛都没抬,“我听秋蝶说,是你叫他去的城西”语气阴沉
春蕊当下就露出一副不解委屈的小模样,“妈妈,苍天在上啊,奴婢可从来没叫蝶公子去城西”
“就是你说的!你说你家公子约我!”陈秋宝急了
梅姨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指尖放在口前吹了吹,看着这互相争辩的二人,孰是孰非,孰真孰假,她也判断不出,只是这个陈秋宝早有前科之鉴,说不定这次他就是存心想逃跑的
正犹豫时,春蕊来了一句,“我家公子一向寡淡不问世事,怎会约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妈妈,您可要查明清楚了啊奴婢说的话若有半分虚假,就把奴婢打入拔舌地狱”
如此狠毒的言语,梅姨心中的秤砣早已偏向春蕊,定心深思片刻,留不住心的小倌,还不如送他上黄泉,省得惹出是非来
“你们几个,送他上路”
上路二字,几乎是人人都懂的暗语,在长春院,每年上路的小倌不说几十个,七八个也总是有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顿住,柴房里只听得见陈秋宝哭爹喊娘的嘶吼声,梅姨没有再理会他,扭臀摆腰地走出了破旧的柴房
春蕊瞥了眼哭成泪人的秋蝶公子,心里也没生出多少同情,只祈祷着他,做鬼后别来找自己,要找就去找阿七想到这里,春蕊发现,阿七居然不在这儿也没细思那人去了哪儿,春蕊直接离开柴房,去厨房做了碗莲子桂花羹,端上了二楼
“伶公子,喝点羹汤再睡吧,您今晚都没吃东西”
“没胃口,倒了吧”
春蕊刚想走上去帮安容宽衣解带,谁知安容摆摆手,挥退了她,春蕊识趣地默默站在一旁
“今天妈妈叫你过去有何事儿?”
春蕊显然没料到伶公子会问她这等事,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不该全盘托出,毕竟这事儿跟阿七有莫大的关联
“没……没什么事儿,就是那个秋蝶公子跑了,又被捉了回来”
安容对这事儿并没多大兴趣,只是随意问问,“他跑了,妈妈为何叫你过去?”
春蕊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他……他说……是我把他约到偏僻的地方的……他瞎说”
安容垂下眼帘,并无心思继续听她说道,沉声吩咐,“你且下去吧”
门“吱吖”关阖而上,安容躺在软香卧榻上,这会儿天还早,今天不知怎的,总是心神不宁,本以为是累的,可身子躺在床榻上,毫无睡意,睁眼看着床顶,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个人那天他来求自己,自己狠声拒绝了他,不知他心里作何想……
秋官听说了陈秋宝的事儿,长吁口气,杏林的仇得以报了,很快,刚刚还沉浸在喜悦的心情里,眨眼间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奔到了阿七住的杂役房,床板上连块皱巴巴的被褥都没有,全空了;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果然,那人给她留了东西,自己枕头旁边多出了一个蓝色碎花小布的包袱展开它,里面是真真实实的五百两银子恐怕,阿七把他的全部身家都留给了自己……一股极大的悲念自喉间溢出,全部变成压抑喑哑的低哭声,他走了……
一个普通小人物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甚至直到两天后,馆子里的人才发现那个叫阿七的龟奴不见了妈妈心里堆着怒气,但也没法子,人都走了两天了,根本找不回这个人了,好在龟奴的卖身契也值不了几个钱秋官在那事儿之后,被遣回了原来的地方,继续当着低等的粗使丫鬟
第41章 明朗兄,我难受
安容住的厢房,站在窗户边,往外看去会看见一颗郁郁葱葱的槐树,尤其夏天,入目满眼的热闹绿意,树干高大有拔地通天之势,比周围的一圈树都要大上许多但是昨儿,不知怎的,那棵树上一根粗大的枝桠生生断裂了,安容总觉得内心有什么事儿堵着,约莫是夏天,人难免烦躁了些,于是也没多想,在屋里翻了翻书页,却一字也看不进去
春蕊进来的时候,安容正看着窗外出神
“伶公子,吃点东西吧,这天难受得很”春蕊搁下手里朱漆嵌螺甸的果盒,掀开盖子,阵阵果香,里面摆放了好几种水果,西瓜、桃儿、葡萄、香瓜
安容走至桌前,随意拿了块西瓜,细细看着,也不下嘴,突然问道,“你吃过西瓜吗?”
不明公子怎么问出这句话,春蕊暗想,自己当然是吃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春蕊笑笑,“公子说什么呢,光您赏给奴婢,就不知吃过多少回了”
安容收回凝神的眼眸,睨了春蕊一眼,“最近馆子里有什么大事吗?”
春蕊的心咯噔一下,不知她家公子是不是听闻了什么,关于阿七的,只是眼下,她也只能装傻充愣,“大事……不就是前几天秋蝶公子被打死了嘛”
“你去把……算了,你下去吧”
春蕊很听话地退下了,关门的那一霎那,却看见伶公子举着一块西瓜,还在看呢公子心思难猜,越猜头越大,春蕊叹口气,下去了
刚才自己想说什么,你去把……其实是你去把阿七给我叫上来,但最后关头却又住了口安容倏的笑了,自己怎么老想起那个龟奴昨儿树断了,他就想知道那人最近在干些什么;今儿别人送来了瓜果,他就突然想起阿七可怜兮兮的吃着那块脏掉的西瓜,于是就想着叫那人上来吃
就连安容自己,都猜不透自己许是天气太热了,人难免胡思乱想
最近不知何种缘故,晚上睡得不好,想来真应了那句古话“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每每难眠时,安容习惯披衣而起,伏于案前,写写画画,那首诗他近来好像写了好几遍了小诗一首,绚烂华丽,并无新意,但安容却似沉迷于此
某一日,梁如风来了,直接进了安容的厢房,香炉里袅袅的淡木兰花味儿,沁人心脾,骨子里全是舒缓放松的姿态从窗帷吹来的轻轻微风,拂起桌案上的宣纸,梁如风走上前,压住欲飞的纸张,细细读着题于上方的诗词——
“芙蓉绮帐还开掩,
翡翠珠被烂齐光
长愿今宵奉颜色,
不爱吹箫逐凤凰”
展开笑颜,梁如风勾起嘴唇,眼神暧昧的望着安容,“好一句长愿今宵奉颜色,卿本佳人,奈何不懂我心?”
说完执起安容的葇荑,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份原始的跳动,双双卧倒在床榻上,夏风卷起帷幔,窥视了里面的情动
恐怕也只是一人情动罢了,安容的心口,满满充斥着那句“翡翠珠被烂齐光”,齐光……那是阿七的名字,甚至是自己自作主张给他取的
《阿七》完本[古代架空]—— by:千载之下
作者:千载之下 录入:0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