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用药也并不是极好的法子,毕竟景樊的医术也是无人能敌,可是除了这一方法,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半年,几乎每天晚睡早起,除了想尽快学医,为以后去潭州做打算,另一个也是想要寻一个能让景樊失去武力却又不会让他察觉到的法子。
太难了,他真的是死了无数脑细胞,让人失去内力的药方很多,但大多都没办法做到让人察觉不到,尤其面对景樊这种聪慧敏感至极的人,他更得小心谨慎,而且——他也不想真的伤害到他,只能想尽办法寻找一个平衡点,好在结果算是满意,费了不少心血研究出的这枚药丸,基本可以做到无色无味,融在水里没有任何存在感,喝下后会半个小时内便会内力尽失,甚至会意识不清,浑身无力,大约一个小时精力会恢复,但内力需得等二十四小时才能恢复如常。
只要景樊吃下,再拿到下山的令牌,那之遥山便无人能拦他。
将药装进瓷瓶里,敖然依在座椅上出神,两日后他便要与景樊成婚,那个时候走,必然人多眼杂,阻碍众多,最好今夜或者明夜离开,众人都忙于婚礼,无暇顾及他,景樊也会放松许多。
今夜,或者明夜。
握着手中的瓷瓶他心里摇摆不定,脑海里全是景樊那双带着期待的眸子,看着他,似乎想要看到他心里去。
“敖然,敖然,你在吗?”
思绪被打断,敖然忙把瓷瓶收进怀里,忙从屋里出来,便见景襄站在衣架前,目光直愣愣的看着那两件一模一样的红色喜服。
直到敖然走近,她才傻愣愣地转过头来,只脖子就像是生了锈没有滴油一般,转得那叫一个生硬,看到敖然,她扯着嘴角还是不由感慨了两句,“礼,礼服真的好好看呀。”
说罢,又觉得不对,忙尬笑两声,“我,我就是夸夸衣服,我……”
敖然叹口气,拽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笑一笑,看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景襄憋着嘴,一脸难过,“我哥昨天和我爹吵起来了,我爹骂了他很难听的话。”
敖然不出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昨夜只以为景文河不同意,却不曾想两个人直接吵起来了,“因,因为他要与我成亲的事?”
景襄点点头,“我哥现在什么都不与我们说,山上的囍字都贴满了,我爹才察觉出不对,追问之下,才知道我哥要同你成亲,然后就发了好大一通火。”
敖然听罢也不由叹了口气,景樊确实我行我素,他重生了无数次,一颗心早就被打磨得坚硬无比了,如今还能残留一点儿亲情和礼貌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景文河支持他还好,不支持,景樊也不会理会他。
“敖然,你会不会很生气呀?”景襄抿着唇怯生生地望着他。
生什么气?景樊要同自己成亲吗?
敖然摸着胸口,从听到这件事开始,他有生气,但似乎震惊远远多余生气,他想不通自己心里为何没有太多的气愤,好像平淡地很,他是被景樊太多次的表白给听得已经淡定了吗?
景襄犹豫的看着他,但一时也不能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什么,只得缓缓道,“敖,敖然,我,哥他现在确实变得很霸道,很不讲理,但,但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她仍然抱有一丝期望,两个人能两情相悦,她的哥哥她是真的心疼,只想她幸福,敖然她也在意,既不想他受伤,却也希望他可以有一点儿喜欢自己的哥哥。
敖然心有些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的表情,他也能明白景襄隐隐约约地期待,可他终是回应不了,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了,你好好安慰安慰一下你的父亲,莫让他们父子二人有太多矛盾。”
亲情是无法割舍的,景樊本就孤独,若是能让亲人关系融洽一些,也能让他多一分爱。
景襄见他只回了个知道了,心中不由沮丧,但她也不能做到为了哥哥却要牺牲敖然的事来,只能打起精神顺着敖然的话,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也会劝劝爹爹的,我爹爹其实是个开明的人,很是浪漫,应该不会纠结太久的,他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吧。”
敖然点点头,“那便好,也辛苦你了。”
景襄摇摇头,“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两人说了许久话,倒是没再提他和景樊之间的事,只是聊了聊从前,说起来也是开心的很,一转眼便到了午饭时间,景樊也会来了,三人半年来从未一起吃过饭,这会儿坐在一张桌子上,竟有几分尴尬,三个人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搭话,景樊从前的隐瞒如今景襄都已知道,但两人都没戳到明面上来,可彼此心里都有数。
一顿饭也是吃的心不在焉。
三人都不由怀念从前,一起有说有笑,一顿饭下来鸡飞狗跳,热闹极了。
——
入夜的时候,敖然还是没将药拿出来,叹了口气,只叮嘱清柚准备一些出远门用的东西,清柚忙开心的点了头,其实这些东西早就备的差不多了,整理都无需整理,如今只等明日给景樊下了药,就可以离开,到时候公子就要自由了,只要一想,清柚就合不拢嘴。
看着她这么高兴,敖然也笑了,“这么开心呀。”
“嗯嗯,只要离开,公子就再也不用受景少主欺负了。”
敖然也笑了下,是啊,离开后,便不用再被他整日整夜的搔扰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那边,那边,歪了歪了,怎么这么笨呢!”
“可以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
下人们兴高采烈的布置着婚房。
敖然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忙得不可开交,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走吗?想今晚就入洞房吗?”景樊一手搂着他的腰一脸戏谑。
婚房是他们一直住的地方,因为要让下人们好好布置一下,所以今日他们需要先去别的院子,明日成婚时,景樊会来迎亲,到时再接到这里。
试穿礼服的时候,敖然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总是听景樊说成亲,尚没有切身的感受,如今亲眼看到往日住的屋子满是红绸和“囍”字,顿时有些身临其境的感觉了。
“好了,别发呆了,不过一墙之隔,明日便会回来。”景樊理了理他的发丝,拽着人离开。
说是一墙之隔,但也需得走几分钟,来之遥山这么久,敖然从来没出过这个院子,第一次走出来,实在让他有些慌乱,全然陌生的感觉,让他不有左顾右盼。
“怎么了?”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景樊停下脚步看向他。
敖然忙摇摇头,心里却是一慌,他这样的状态很不对,被关得太久,让他快习惯了这种处境,都快忘了他是该自由自在的在外面。
习惯太可怕了。
隔壁的院子一直空着,但显然时常收拾,干净地很,敖然坐在桌前,思绪发散。
景樊看着他一副呆呆的样子,忍不住靠近他,将他揽在怀里,安抚道,“你在害怕吗?别怕好不好,我只是想同你成亲,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外面的热闹此起彼伏,吵得人脑壳疼。
景樊捧着敖然的脸亲了两口,他眉眼里是藏不住的愉悦,
浑身都洋溢着快乐,往日的冷漠一扫而尽,全是格格不入的温暖,他忍不住想贴近敖然,亲一亲,抱一抱,都觉得幸福至极,敖然被他骚扰得烦不胜烦,拖着座椅想要离他远点儿,他又锲而不舍的追上来。
拉着他的手,勾着,牵着,就是不放。
在敖然嫌弃的眼神里,他笑着道,“晚上想吃什么?”
敖然甩了甩他的手,没甩开,便随意道,“随便吧。”
罢了又道,“想喝酒。”
景樊亲了下他的指尖,“好啊,不过不能喝太多,不然明天起不来。”
敖然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景樊又道,“今晚我不能和你一起住了。”
敖然抬眸瞥了他一眼,神色里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惊讶。
景樊捏了捏他的脸,“成亲前不能见面的,不然不吉利。”
敖然翻了个白眼,去你妈的不吉利,现在都下午四五点了,离明天也就十多个小时,等你再吃个晚饭,时间更短,有什么意义?形式主义!
景樊自是知道他想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该有的过场总要有,希望一切都顺利,也希望我们这辈子都幸福。”
敖然偏过头,沉默着不说话。
景樊知他抗拒,也不再说,只道,“你以后想做什么呢?开个全大陆最大的医馆?”
敖然想了想,“也许吧,也想四处行医,到处转转。”
景樊点点头,“那也停好,那我就在你身后保护你,到时候带你游遍整个大陆。”
敖然瞥了他一眼,“你一个要***的人,还有时间管我?”
景樊眉眼一弯,“有的,什么都以你为主,到时候这些事就交给你师兄他们,我们就做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眷侣。”
敖然嘴角突然控制不住地想上扬一下,但好在还是压了下来,冷声道,“你可真好意思,奴役我师兄。”
“能者多劳,这样我就可以有更多时间和你在一起了。”
——
晚饭并没有因为明日大婚就简单,反而比以往丰盛,应敖然的要求,还上了清甜的果酒,度数不高,但敖然之前喝过多次,味道极好。
看着满桌的美食,握着酒杯,他指尖有些僵硬。
景樊被叫去处理事情了,但很快就会回来,他能下药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了。
错过就只能等下一次了,那会儿,怕是他已和景樊入洞房了。
手里的瓷瓶快要被他捏碎了,敖然手有些颤抖,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但就是忍不住在犹豫。
脑海里交织着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和景樊相处的点点滴滴,喜的,痛的,愉悦的,难过的,交错出现,也不知道是谁想说服谁。
敖然心脏紧了紧,终是打开瓷瓶,里面的药丸不大,白如珍珠,清澈透亮,竟然有几分漂亮。
握着拳,敖然心一狠,将它放进了景樊的酒杯里。
入杯瞬间,药丸便融化了,没有一丝痕迹。
在他刚将手收回来的那一刻,景樊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又让你等我了,以后都不绝不让你等了?”
敖然心颤了颤。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呀?”景樊坐到旁边,笑着看他。
“没,没有,”敖然忙摇摇头,“快,快吃吧,我饿了。”
他拿着筷子,一块肉夹了两下都没夹起来,景樊叹口气,替他夹起来,伸着手,要喂他吃,敖然木愣愣的看着他。
“乖,吃一口,好久都没喂你吃饭了。”轻声哄着,景樊语气都温柔了许多。
敖然明明该拒绝的,可他却还是张了嘴,含着筷子,慢慢将那块肉吃了下去。
景樊顿时眼睛都弯了,这么久以来,敖然还是第一次愿意吃他喂得东西,他乐得简直想要手舞足蹈了。
激动地举起酒杯,“来,一起喝一杯。”
“啊?嗯,好,敬你。”清凉的酒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敖然看着景樊毫不犹豫的一口饮进,只觉得入口的酒好像也变涩了。
景樊却觉得今日的酒格外甜,他眼里都是敖然,只觉他那里都好看,“明日我们还要喝交杯酒,要不要今日先练练?”
敖然放下杯子,勉强笑了笑,“别胡闹。”
“嗯嗯,好,”景樊点点头,“这么重要的事还是明天做比较好。”
敖然胡乱的点点头。
药效很快。
两个人说了没两句,景樊便觉得头有些晕了。
逐渐朦胧的意识,让他心脏骤缩,瞬间转过头,目光直直看向敖然,对方正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他顿时也明白过来。
脑海只觉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一把抓住敖然的手,拼尽全身的力气。
即便失了内力,意识也不清醒了,景樊的力道依旧不小,敖然的手腕片刻就红了。
可这些两人都顾不上了。
景樊的双眸都红了,死死抓着敖然,声音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敖然看着他的模样,抿着唇,犹豫了下道,“景樊,我想离开了。”
“你想去哪?我陪着你,我跟你一起。”
敖然摇摇头,“我想一个人找个安稳的地方,做个救死扶伤的大夫。”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说好了我陪你吗?你这是做什么?你要丢下我吗?”景樊声音都哽咽了,逐渐流失的力量让他绝望。
敖然心一颤,“我想自己一个人,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
“我不!我不,我不要你走,我的生活就是你!没有你,我生不了,也活不了!”声嘶力竭。
药已下,这就是最后的机会,敖然不能错过,一根一根掰开景樊的手指,拉开两人的距离,轻声道,“可以的,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景樊,你对我做的事情,我是该恨你的,我明明该恨你的……我已经退让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看着敖然起身,景樊心慌得不能自已,什么也顾不上,疯了似得扑过去,想要抓住他,哪里都好,只要抓住一点儿,将他留下来。
然而腿脚发软,让他扑了个空,人也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两个人距离不过一尺,却让他觉得远如天堑,无法触及。
他眼泪有些控制不住,满是哭腔的声音里带着祈求,“敖然,敖然,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走好不好,我错了,要杀要剐随你便,你别走好不好,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