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居奇也有两次想要进宫,但守宫门的人早就被骆秋棠买通,找了各种借口拦下柳居奇,不管他是来见宣亦郁还是宣亦辰,一律不给放行,柳居奇碰了两次壁,便再也不来了。
“也罢,等这几日过去,我再亲自接他回宫就是。”宣亦辰叹了一声,也颇为无奈,他喜欢柳居奇善良较真的个性,但有时候又觉得难办,柳居奇太倔,眼里揉不得沙,这样的性子以后真能陪他坐看江山吗?
“殿下,我们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殿下一声令下就能动手,绝对万无一失。”骆秋棠有些激动起来,“如今皇上病危,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请殿下速速决定。”
“时间就定在明晚,若再拖下去,只怕宣亦曦就会羽翼丰满,军权一旦巩固稳了,比什么阴谋诡计都可怕。他对大哥关心则乱,这计策是万无一失的,只是你们要仔细再仔细地应对那些将军,他们各个都是历经数次大战的过来人,目光毒辣。还有,我们安排好的人一定要立场坚定,宁愿弃用、不可错用。”宣亦辰语气严肃,“记得我说的话,只许生擒、不许伤命,骆秋棠,以前你私自篡改我的命令我都可以不计较,但这一次不容有失,若你还是恶习难改,就算我成事,也定不会轻饶了你。”
“是,秋棠谨遵殿下教诲。”骆秋棠恭敬地跪下,“秋棠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的大业,以前种种均是一片忠心,请殿下谅解。”
“去吧。”宣亦辰淡淡点头,他相信骆秋棠是忠心的,只是这人所经风浪太少,以至于过分恃才傲物,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等骆秋棠走了,宣亦辰静静望着火焰长立的烛火,拿起修灯芯的剪子一剪,将那明亮的火光剪落在了剪刀刃上,“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这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柳儿。”
他轻轻吹灭了还在挣扎的火苗,书房里陷入一片未知的黑暗……
风岚的天,终究是要变了。
等明早他向平羌王和臻王借来的兵马彻底休整好,这风岚的未来将要在他手中接管,他自小立志成为明君的梦,也就触手可及了。
柳记附近的小宅子里——
柳居奇刚刚洗过澡,擦得半干的头发散了满肩,小乱正要关窗,柳居奇拦他道,“窗户就开着吧,前几日旁边那株合欢树开花,味道挺好闻的。”
“还说那花呢,也不知怎么的,早上突然就谢了一地,现在只剩下叶了,柳哥哥要是喜欢那味道,我明日出去找些合欢味道的香料点上。”
“不了,花香是花香,香料总觉得呛人……奇怪,按理说花期应该还没过啊。”柳居奇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懒得再想,大概是古代的人不会种,花期才会乱了吧?
同时,冷宫”思过堂”里——
宣亦郁等着小顺子端水泡脚好睡下,却迟迟不见小顺子的人,他正想穿了鞋袜出去催一催,小顺子端着水盆兴冲冲地跑进来,笑道,“殿下别忙着洗脚了,先出去看看吧。”
“怎么了?”宣亦郁问。
“院子里那棵半焦的合欢都枯成那样儿了,我刚才居然发现它结了几个小花苞,大约明天就能开呢。”小顺子帮宣亦辰加了一件防风的斗篷,迫不及待要拉着他去院子里看花,“这合欢是吉树,可不正预兆着殿下洪福齐天,枯木逢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哪就那么多迷信,”宣亦郁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却还是依着他的意思往院子里走,“不过枯树开花的确新鲜,去看看也无妨。”
第一二五章 一夜变天
深夜,小顺子带着满身的伤跌进四皇子寝殿,若不是看门的侍卫认得他,大概就直接将人丢出去了,宣亦曦顾不得整理形容,穿着一身寝衣从屋里光着脚奔出来,抓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顺子,急道,“谁打得你?大哥呢?大哥怎么了?”
“四殿下……求您救救殿下……殿下他、他咳得出血了……他们不让我请医……小顺子贱命不足惜,拼死跑了出来……求您救殿下……”小顺子说完就昏了过去,宣亦曦骂了几声,把人扔给侍卫说,“把他带下去上药,去太医院叫商盛来,你们几个,立刻跟我去冷宫!”
待宣亦曦刚走出宫门拐角,原本趴在地上的小顺子突然睁开双眼,目光中带着冰寒的杀气,他抹掉嘴边的血迹站起来,动作灵敏的点晕了几个侍卫,吹了一声口哨,外头立刻冲进来了一小队人马,迅速无声的控制住了整个四皇子寝殿,小顺子摸上脖颈,撕掉了黏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另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
宣亦曦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在战场上之所以常胜,是因为他做决定从来深思熟虑,但一遇到和宣亦郁相关的事情,他就完全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冷宫里的宣亦郁,根本没有怀疑过这是不是陷阱。
商盛在太医院值夜,一听到宣亦曦叫他去冷宫就觉得事情不好,他跟着报信的侍卫急急赶去,希望能在半路拦下冲动的宣亦曦,然而一路走到冷宫都不见宣亦曦的人影,他心头一凉,知道大约迟了……
宣亦辰在假山后头看着不断逡巡的商盛,吩咐身后影卫道,“找个隐秘的地方暂时将商盛关起来,着人去太医院帮他请假,就说家中有事。”
“是,二爷。”
宣亦辰背后正是被绳子绑得不能挣扎的宣亦曦,宣亦曦圆瞪着眼睛,嘴里塞着布团,恨得几乎想将面前的宣亦辰咬死,居然用宣亦郁的安危来算计他,好卑鄙!
“四弟,我不想伤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在你的寝殿里睡一夜就好。”宣亦辰望着他,面容淡雅,似乎不将刚才两方人马的一番交手放在心里,“送四皇子回宫。”
宣亦曦拗着不肯挪步,宣亦辰看出他的心思,淡笑道,“你放心,大哥好好地在”思过堂”里,只要你配合,大哥一定安然无恙。”
宣亦曦松懈了一些,但瞪着宣亦辰的目光仍是凶狠的,奈何他为鱼肉人为刀俎,只好不甘不愿地被几个影卫架起来送回了四皇子寝殿。
*****
几乎是同一时间,距离凤城最近的几处军营里的大将纷纷收到了密令,都是宣亦曦的亲信来传,笔迹暗号也都一如约定,“即时起兵,包围皇宫,不得有误。”
天上无月,星光晦淡,军队如倾巢而出的河水,带着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逐渐涌向不远处的凤城,只有那日在朝堂劝诫宣亦曦的老将按兵不动,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的气息。
寅时,正是日月交替时分,十五万大军将凤城围得水泄不通,更有三万人马深入凤城,把四四方方的皇宫从各个方向严密地监管起来,有早起的百姓被吓得不知所措,胆小的闭门不出。
宣亦辰坐在皇宫监管宫门的高台上,旁边站着满脸笑容的骆秋棠,“殿下,貌似除了那个难啃的老骨头,剩下的人都来了。”
“无妨,待时大局已定,凭他也不能掀起什么风浪。”宣亦辰悠然地煮茶焚香,似乎底下的局势越压迫他就越满意,“时间差不多了,让他们动手吧,凡有反抗者,斩立决。”
“是,请殿下**。”骆秋棠得令,面上满是志在必得的从容期待。
底下的军队突然蠢动不安起来,雷霆之间发难,领头的将军们纷纷被身边的副将生擒,待有人欲擎兵反抗,副将便高举手中兵符,呵斥道,“兵符如君,谁敢妄动?他们合同四皇子,欲在皇上病危之时弑君犯上、谋夺皇位,如今四皇子已被二皇子控于寝殿,我等暂代监军之职,命令大军速速撤回,违令者立斩不赦!我们吃皇饷国库,忠的不只是将军一人,更是风岚的江山子民!”
一席话气震九霄,除了仅余的几个还在负隅顽抗、想要救出被抓的大将,其余人都收起了兵器,默默不语地随着命令退出了凤城……
宣亦辰煮的茶终于沸腾,骆秋棠也恰好重新回到高台,“恭喜殿下了,兵不血刃,大业已成。”
宣亦辰淡淡笑着,“还不到放松的时候,一定要尽快将那些大将的真兵符拿到手,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只是殿下,那只老狐狸没有上当,我们是否要找个借口除了他?”
“不急,他有耐心,我们就更要有耐心,谁先心急谁就会出错,宣亦曦在我们手里,他等不了多久的。”宣亦辰站起来,将煮好的茶全部泼在了地上,“现在正是贴早报的时辰,你将方才之事好好润色一番,务必凤城人人皆知。”
“是。”
宣亦辰独自一人步下高台,有一个老太监正在不远处恭敬的候着他,肩上沾着露水,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宣亦辰认出他是在风岚帝身边当值的老总管,忙上去问道,“公公,是父皇有什么吩咐吗?”
“皇上昨晚便和皇后出宫了,留下了两份旨意,说若是殿下成事,便让老奴将这份圣旨交给二殿下。”老太监将明黄的圣旨递给宣亦辰,饱经沧桑的脸上带着无悲无喜的出世神情,“老奴在宫里也出不了什么力了,恳请太子让老奴带着另一份再也用不上的旨意出宫养老吧。”
宣亦辰先是被老总管称唿的”太子”弄的愣了一下,随后攥紧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圣旨,宣亦辰很清楚,另一份旨意会是立宣亦曦为太子……原来父皇的病全是假的,他慧眼如炬,将什么都看的通透,早就猜到了所有的结局。
“公公既然有这个意思,亦辰自然不会拦着,请便吧。”宣亦辰微微颔首,老总管便迈着略显蹒跚的步子走了,宣亦辰展开那道决定命运的圣旨,果然是选立他为太子的旨意,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圣旨里还夹着一张便条,那上面的字句才是风岚帝作为一个父亲真正想说的——“亦辰,父皇唯有一句要叮咛:兄弟情深,帝位冰冷。”
兄弟情深,帝位冰冷。
宣亦辰叹了一声,将那便条丢进了一旁的鱼池中,风岚帝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若宣亦曦能同意他的提议,自己也并不想赶尽杀绝。
*****
柳居奇做了噩梦,喘息着醒来的时候却全然不记得了,他脸上满是冷汗,嘶哑着嗓子唤着小乱,小乱赶紧端了一碗温水过来,“柳哥哥,不再睡一会儿么?”
柳居奇摇摇头,喝完水才恢复了力气,“不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不然你再躺会儿吧,我看你脸色差的很。”小乱关切地拿布巾擦着柳居奇额上的冷汗。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你去备水吧,我想洗个澡,出了汗浑身都黏巴巴的。”柳居奇伸着懒腰,听着窗外鸟儿叫的清脆好听,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等吃过早饭,咱们去柳记转转,我昨天想了几个新菜式。”
“柳哥哥……今天还是别出去了吧?”小乱想,因为昨夜那场动荡,街上没有一个铺子开门,柳记也不例外,如今二皇子正忙得焦头烂额,万一给柳哥哥知道了,说不定又要吵起来。
“怎么了?”柳居奇心下疑惑,“为什么今天不能出门?难道……我出去看看!”
“柳哥哥!”小乱拦不下他,干脆把事情全部说给他道,“四皇子昨夜起兵造反,已经被二殿下拿住了,今晨皇上又不幸驾崩,留有旨意选立二殿下为太子,柳哥哥只要再等一等,殿下就会接您回宫,到时候你们有什么话尽管可以说,现下二殿下恐怕没有功夫见我们的。”
“什么……”柳居奇脑袋嗡的一响,几乎消化不过来这么庞大的信息量,怎么他不过睡了一夜的功夫,风岚就变天了……
柳居奇扯过衣架上的外袍匆匆穿戴,他一定要尽快见到宣亦辰,不能让他杀了宣亦郁和宣亦曦,小乱不让柳居奇走,最后拉拉扯扯的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伸手点了柳居奇的麻穴,将人搬到床上躺下,“柳哥哥,你就听我这一回,二殿下自有他的打算,你就别去添乱了。”
柳居奇气的要命,可浑身无力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小乱关上了房门走出去,他瞪着天花板想,宣亦辰,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屋里的窗棱突然咔哒一响,卡着窗户的木条断成了两节,花间照蹲在外头树上推开窗户,探头笑望着在床上挺尸的柳居奇,“乖柳儿,要不要哥哥带你进宫啊?”
第一二六章 城门射杀
柳居奇被花间照带着,一路畅通无阻地直达宣亦辰的书房,宣亦辰还在里头议事,花间照掏出别在腰间的扇子,从敞开的窗户丢进去,正落进宣亦辰书案上的笔筒里,将房内满当当的文臣武将吓了一跳。
“宣亦辰,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带着柳儿私奔了。”花间照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形,旁边的侍卫得了宣亦辰命令,不敢对柳居奇出手,只好在附近冷目威吓花间照。
屋里安静一会儿,宣亦辰便真的丢下那些官员走了出来,花间照拍拍手旋身上了树,“你们慢聊,我就不当碍事的了。”
再见时已恍若隔世,这就是柳居奇的第一感觉,宣亦辰瘦了,眼里的血丝说明他这几天有多么劳累,柳居奇满肚子的重话全都说不出来,只是静默无言地望着他,宣亦辰将人揽进怀里,紧抱着叹了一声,“你怎么就不肯听话呢?”
柳居奇鼻子一酸,他知道宣亦辰将自己困在宫外是为了自己的安危,但自己也是宣亦辰的爱人,不希望对方有事的时候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宣亦辰却总把他当个孩子一样对待……
“宣亦辰,你既然得到了你想要的,就放了宣亦曦和亦郁吧……他们对你没有威胁了。”柳居奇仰脸看着宣亦辰憔悴了许多的脸,“然后我陪着你,我帮你赚很多钱,你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