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柳大人的话,这里一日三餐都是这样的,甚或还有一晚,福公公只给了一个又冷又硬的干馒头。”小顺子说着,故意瞥了福公公一眼,气得福公公脸都红了,却又没法让他闭嘴不许告状。
“福公公,就算是冷宫,这里头住的也是皇长子,你就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脑袋不想要了吗?”柳居奇语气越发严厉,吓得跟在福公公后头的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倒了,福公公倒还是满脸的坦然,皮笑肉不笑道,“柳大人有所不知,这冷宫不比旁处,一个月的开支可是很有限的,如果不想吃了上顿没下顿,或者吃些腐坏变质的东西,就只能省着点用,大皇子虽然吃的素,可顿顿都是新鲜的,老奴并没有失职之处。”
“我就不信,难道另外两个皇子没招唿过你?”柳居奇问着,就看到福公公隐约变了脸色,他立刻猜到其中情由,宣亦辰和宣亦曦果然是打点过冷宫的,不过福公公仗着天高皇帝远,收了贿赂还继续苛待宣亦郁。
福公公在宫里呆了几十年,反应自然快得很,捏着嗓子恭恭敬敬地垂着手说,“柳大人说哪里话,我们拿了宫里的俸禄办事,若还有旁的入流,那可是要打板子的……只是皇上有命,大皇子幽禁期间不便会客,方才老奴去请膳不在,柳大人进来也就罢了,现下这里实在不便柳大人再待下去,免得坏了规矩,反而是老奴的不是。”
柳居奇火的要命,这人真是给脸不要脸,自己做错了不肯承认,还敢出言赶人!
“规矩坏不了,是我允许他来的。”外面传来一把清越的声音,肖蒙领着几个人大大方方走进来,福公公赶忙跪下请安,肖蒙调皮地冲柳居奇眨了眨眼,朝身后的人吩咐道,“去,把午膳给大皇子送进去,里面该换的摆设也都尽快换了,不许委屈了大皇子。”
“皇后,这……这是冷宫。”福公公趴在地上,想劝又不敢劝,一个两个的他都得罪不起。
“冷宫怎么了?我的话就是皇帝的话,我说换就换,你管的着吗?”肖蒙白他一眼,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宵小之辈,以前风岚帝没有即位的时候,他可是把皇子府里上上下下的恶奴都惩治了一番。
宣亦郁被小顺子扶着从屋里出来,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宣亦郁参见皇后。”
“不必多礼,前几日不便来看你,你别放在心上,你父皇让我带话给你,说他什么都知道,你永远是他的好儿子。冷宫里我会帮你上下打点好,你就当是处养病的清净地,安心住着,什么时候闷了就托人带话给小柳,让他来陪你说话解闷。”肖蒙对宣亦郁很有好感,话不多,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体贴孝顺,难怪风岚帝最心疼他,之前真是委屈了这个好孩子。
宣亦郁仰起脸,面上全是感动,明亮的眼睛滚着泪珠,终于还是全忍了回去,“是,请皇后代我谢过父皇……谢他还惦记着我。”
“傻话不是?那个父亲能不惦记着孩子呢。”肖蒙温和地上前捏捏他的衣服,“穿的薄了,你身体不好,快进屋去吧。”
柳居奇等宣亦郁进去了,这才顾上和肖蒙说话,“肖大叔,我就说嘛,皇帝大叔怎么会不管他。”
“不是不管,是不能管的太早,不然才进冷宫就厚待,难免落人口实。”肖蒙叹口气,这就是身在皇家的无奈,他和柳居奇站在一边,盯着地上的福公公,“小柳,你们刚才吵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嫌他送的饭不好,屋里烛火也不够。”柳居奇对福公公哆哆嗦嗦的可怜相儿没一点儿同情心,哼,现在知道站错队伍了?迟了,“尤其是他态度不恭,比主子还像个主子。”
“既然伺候不了人,那就调他去别处吧,我想想啊……”肖蒙坏笑着拖长了腔,“不如就去管恭桶吧,正好臭味相投。”
福公公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千恩万谢道,“多谢皇后开恩……”
“记着,如果我再听说你欺软怕硬,就不是管恭桶那么简单了。”肖蒙指着他带来的一个面相朴实的老太监说,“你留在”思过堂”,以后全权负责大皇子的饮食汤药,绝对不能含煳。”
“是。”
柳居奇站在旁边看得过瘾,这就是权利的好处啊,说话比什么都管用。
肖蒙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这会儿见了同是21世纪的老乡感觉特别亲切,“我就说让你继续住宫里吧,你非要出去,见个面都不方便。”
“我不喜欢这儿,表面上看着繁华,其实全是假的。”柳居奇叹了口气,突然想到风岚帝的后|宫,风岚帝不去归不去,可那些女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肖蒙虽然比自己年长,但到底是个现代人,也不知道应付不应付的来。
“怎么不是呢,所以我决定带着他私奔,”肖蒙笑得像朵花,“我失踪了十几年,他总算想通了,知道权势声名如浮云,打算跟我一起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啊?皇帝大叔难道是……”柳居奇心里咯噔,不是吧,皇帝大叔如果真有退位的意思,那宣亦辰和宣亦曦不是更斗得凶了?
“没错,我让他装病,赶紧选个人立了太子,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肖蒙有点儿遗憾的看着柳居奇,“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了……”
“有缘分总会再见的。”柳居奇笑得有些苦涩,他最怕的时刻总算要到了,不管宣亦辰是胜是败,结局都会出现他不想看的情景。
“这件事我只说给你听,你要保密哦。”肖蒙神秘地眨眨眼睛,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临走之前送你个有用的东西,你一定要收好了!他还等我回去呢,我先走了,BYE。”
柳居奇诧异地看着肖蒙一阵旋风似的离开,他这么急做什么,等他看清楚手里的东西,差点儿没追上去把肖蒙掐死——居然是一盒草莓口味的避|孕|套……太恶趣味了!
柳居奇进屋陪宣亦郁吃了午膳,又跟他聊了一会儿别的,这才从冷宫里出来,走出”思过堂”的时候他看见远处假山后头宝蓝色的衣角一闪而过,依稀记得那是宣亦曦的衣服,便让小乱留在原地,自己朝着假山后头走去。
宣亦曦俊眉深锁,似乎是有意在那里等着柳居奇,一看到他便迫不及待地问,“柳絮,方才我看到皇后进去了,大哥怎么样?没有被为难吧?”
“宣亦郁没事,皇后是进去给他送饭送衣的,全是皇帝大叔的意思,你就放心吧。”柳居奇想到刚才肖蒙说的话,不由仔细打量站在眼前的宣亦曦,这一次夺嫡之争,他和宣亦辰究竟谁会胜出呢?
“我身份敏感,不便进去探望大哥,还要劳烦你多跑几趟,若他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告诉我,亦曦感激不尽。”
“我会的……”柳居奇踟蹰着说,“宣亦曦,你有没有想过不当太子不当皇帝?那个位子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为何都想要得到它。”
宣亦曦闻言,俊气的脸上冷了几分,嗤笑一声道,“我想当皇帝不假,却并非全为了自己,若我当了皇帝,尚且可以保全大哥和宣亦辰的性命,可若是宣亦辰那心狠手辣的家伙,必会将我们全杀了,来个永绝后患,这不是我可以选的,而是必须做的……柳絮,我劝你一句,父皇对你看重是大家都清楚的事,宣亦辰和你在一起,这里面几分是为了情|爱,几分是为了利用,你难道就没有仔细想过一回?”
“你别说了!”柳居奇捂住耳朵,恨不得将宣亦曦刚才说的话全都从脑袋里踢出来,“宣亦辰不会这样的!”
“他会不会你还猜不到么?我以为上一次在朝堂上的事会令你清醒些,原来是我高看你了。”宣亦曦叹了一声,转身道,“柳絮,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的,但愿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柳居奇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颤抖的几乎站不稳身子……
第一二四章 渐行渐远
柳居奇刚踏进柳记,堂倌就迎了上来,“柳老板,有位姓骆的客人一直等着您呢,就在楼上的簪梅阁。”
姓骆的?骆秋棠……柳居奇一阵心烦,他都出了宫,怎么还是不能落个清净?
小乱最会察言观色,看到柳居奇似是不快,吩咐那堂倌道,“你去告诉他,柳哥哥没空见他,叫他不要等了,以后也不用再来,柳记不欢迎他。”
“等等,既然来了,我就见见再说吧。”柳居奇吁口气,该来的躲不掉,骆秋棠八成是宣亦辰的信使,他倒要听听骆秋棠能说些什么。
骆秋棠在屋里品酒,慢吞吞地夹了一粒琥珀花生丢进嘴里,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他放下酒杯,并不从椅子上站起来,只是随意地招唿道,“柳大人,坐吧。”
柳居奇观察着他的神色,半晌后蹙眉说,“不是宣亦辰派你来的吗?”
“自然不是,有关柳大人的一切事务,殿下无不亲力亲为,哪轮得到秋棠?”骆秋棠说着,语气里却带着讽意,显然是将柳居奇归在了以色侍人者的一类里,“今日到访,是秋棠自己的意思。”
“我和你不熟,就长话短说吧。”柳居奇一点儿不在乎骆秋棠对自己的态度,反正他也不喜欢这个笑面虎,大家相看两厌。
“柳大人真爽快,”骆秋棠笑笑,替柳居奇满上一杯酒推过去,“秋棠且问柳大人一句,您知道二皇子在做什么吗?”
“哼,努力做皇帝。”柳居奇愤愤喝下那杯酒,瞪着骆秋棠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柳大人知道,那大概也明白这事有多么凶险多么困难,秋棠来跟柳大人说一声,就算您不想帮二皇子,也别让他在这段时间为了你浪费心思。”骆秋棠收了满脸的笑意,眼神轻蔑的望着柳居奇,“柳大人的确有几番小聪明,但二皇子并非一定要依靠您,若您真将二皇子的情谊放在心上,便就此袖手旁观,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再和前太子、四皇子来往过甚,您要知道,也许您无心的一句话,就会让二皇子多年筹谋的事情功亏一篑,使他再无夺嫡希望。”
“我不想管你们的事,他喜欢做皇帝只管自己去做,我做什么也不要他管。”柳居奇怒极,残忍戕害手足的事情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的,“你要是喜欢,大可以告诉他,从此他是他我是我,大家互不干涉,这样最好不过了。”
骆秋棠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语带遗憾的说,“柳居奇,二皇子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隐忍了那么久,真是不值得……你根本不值得他那么费心周全,你根本不懂情|爱,心里只有自己的正义和原则,从来不会为他考虑。”
“为他考虑?你是说要我去帮他害亦郁和宣亦曦吗,那我的确做不到。”柳居奇大有一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感觉,也许因为他是现代人,所以对人权看得很重,无法忍受宣亦辰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去伤害别人。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骆秋棠顿了顿,继续说,“只是你信任过他吗?也许很多事情都是你一厢情愿的误会,但你却从来不肯听他解释。”
柳居奇眼中带着疑惑,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但偏偏骆秋棠不肯明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想吧,话就说到这儿,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的阻拦二皇子大业,我一定会替他除掉你的。”骆秋棠带着笑容的脸让人心生寒意,“他等了许多年,我也等了许多年,这里面不能有任何变数,不管是谁,只要阻碍了我们,我都会除掉,包括你在内。”
柳居奇一滞,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必有的牺牲么?为了那一个目标,不管践踏了多少血肉眼泪都觉得是理所当然,实在可笑……
骆秋棠离开了簪梅阁,柳居奇还僵坐在那里,就在这一瞬间,自己似乎和宣亦辰的世界划开了巨大的裂痕,再也无法弥补。
他抬头打量着柳记雅间里精致的装潢,这里的一桌一椅都是宣亦辰设计安排的,可惜自己现在坐进这镶着金丝的牢笼里,只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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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宫里波澜不断,先是皇长子宣亦郁被废太子之位、幽禁冷宫,再是风岚帝突发重症、药石无医,已经连停了三日早朝,立太子的唿号声越来越响亮,风岚帝却始终没有别的动作。
两个皇子党表面和谐,但内里波澜暗涌更胜以往,非有心人不能看出,频繁的军令调出、更换官员,让凤城人心惶惶。
宣亦辰在书房里替风岚帝批阅各地呈报的折子,再棘手的事情也能立时拿出应对的法子,有条不紊地处理妥当,他的确是天生的帝王之才,外头有人报骆秋棠求见,他才搁下朱砂笔揉着眉心,露出隐约的疲惫,“进来吧。”
骆秋棠看著书案上那一摞的折子,不由有些担心宣亦辰的身体吃不消,“殿下,这些事尽管交给底下人去办,这两日夜夜都熬着,何必还劳心这些有的没的。”
“我们的事不能马虎,这国事也不能,对我们是一句话的小事,到了地方可都是件件相系民生的大事,父皇既然信任我,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宣亦辰喝了一杯浓茶提神,这才问骆秋棠,“柳儿好吗?”
“好的很,每天都在宅子里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去逛街或者呆在柳记,比谁都清闲。”
“唉……他还是不愿意进宫见我?”宣亦辰实在是被繁杂的事情压得没有时间出宫,每每让骆秋棠去问柳居奇,柳居奇都回绝了他,不管是他写的信还是送去的东西,每样都原封不动的退回来。
“殿下暂时就别为柳大人分心了,等尘埃落定之时再说儿女情长吧。”骆秋棠劝道,其实并不是柳居奇执意不见宣亦辰,只是他从未将宣亦辰的只言片语带过去,他不愿意再见到宣亦辰为了柳居奇而心旌动摇,耽误了真正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