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眼看吴越要点头。
“师——”柳言卿拽一把他的袖子,话到嘴边拐了弯:“阿越,还是不要了。”
“怎么,”吴越愕然:“你不喜欢?”
柳言卿抿嘴,找了个不像理由的理由:“太宽了。”
老太挥着帕子游说:“宽还不好么?气派啊!”
“不要了,”柳言卿坚定摇头,换一个理由:“不喜欢家里佣人多,还是找个小一点的。”
“嘿,这小公子怪了,还不喜欢人伺候的。”老太看他脚步虚浮,身子不太好的模样,又道是:“难道想让你兄弟亲自服侍么?”
亲自服侍倒没问题,但吴越不敢委屈师兄,想起他在锁月楼的排场,坚持:“宽一点好,院子大了你才能散步。”
“散步可以出门,”对面的莺莺燕燕手里的帕子颜色各异,如一面花墙,柳言卿想不看都难,又说:“我们初来乍到,家里一下来那么多佣人,难免人多眼杂,易生是非。”
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老太不虞道:“照公子的说法,那就去乡下找处农宅。方圆三五里没有人烟,田连阡陌,两个时辰溜不完。”
她本是说笑话,不想在柳言卿听来实属不错,追问:“那有没有这样的宅子?”
农宅当然比大院好找,但租金要低得多。老太恨不得自己掌嘴,让你瞎胡说,这下佣金全飞了。
她一心想让柳言卿打消念头,直接奔赴最破的屋子。
农宅远离村落,盖在半山腰上,因为年久失修四处漏风,夜里狂风呼啸,犹如一座鬼屋。并且统共只有两间房,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彻底断了雇佣人的念想。
老太等着主顾骂娘,但柳言卿看了一圈,竟颇为满意的征求吴越意见:“你觉得呢?”
吴越在泥里打着滚长大,野地里都能凑合过,更别提头上还有瓦。
但他仍是担忧的皱着眉头,惴惴不安的问:“你确定?”
柳言卿郑重点头,不容他再迟疑。
“那就这里吧。”吴越拿半吊钱打发老太,挽起袖子着手收拾。
老太只当柳言卿脑子有坑,不甘不愿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回头若是住不惯想换房,公子再来找我。”
柳言卿对换房没兴趣,扬手轰她快走。
……
吴越扫地,柳言卿看热闹。
不是他不想帮忙,奈何身体条件不允许,一弯腰就感觉头晕目眩要栽倒。
柳言卿心虚晃腿,发问:“为什么不用咒法,非要自己扫?”
吴越答:“怕灵力波动被人察觉,引来追兵。”
“哦……”柳言卿略感惭愧:“不好意思啊,我没考虑到,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吴越熟练的把枯枝败叶堆到柴房,预备做柴火用,笑言:“早说过师兄离不开我这个好杂役。”
柳言卿记得他说过这话,但不记得是在哪个暧昧的场合,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过了一会,能干的杂役拾掇完了,也在他身边坐下。
“不过……”吴越环顾四下,意外的感慨:“我没想到师兄会愿意住在这里。”
柳言卿瞪目,为:“为什么?”
“就是,”吴越笑着摸下巴:“以前被师兄的排场吓着了,原来仙门公子过着那样的日子,真的超出我的想象,怪不得人人都想入仙门。”
“又不是我要的排场。”柳言卿不忿:“我看着他们也嫌烦,才会想带着苏小姐归隐山林。”
吴越忆起那段对话,又笑:“我以为师兄开玩笑的。”
气得柳言卿拿胳膊肘捅他:“我发现你对我有很深的成见啊!”
吴越掐住他找茬的胳膊。
初时只是掐着,可那只咸猪手很快一路往上,滑到肩头,再跨过脖颈,大胆搂住了正在闹脾气的师兄。
“我错啦。”吴越道歉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敷衍。
柳言卿窝在他怀里赌气:“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
“天之骄子,呼风唤雨,”吴越答:“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琴瑟和鸣,共同统领仙门,立千秋基业。后世子孙,延续昌隆。”
“咦,听着好无趣,”柳言卿实力嫌恶:“还不如归隐山林呢。”
“哈哈哈——!”吴越仰天大笑。
柳言卿又掐又挠,他那点力气也只能如此,啐骂:“怎么,我是没志气,你也犯不着这么高调的嘲讽吧?”
吴越不笑了,突然低头,两人的鼻子撞到一起。
他说:“不是笑师兄没志气,是觉得宝宝很可爱。”
柳言卿警惕往后缩,提防他再兽性大发。
“可是……”吴越没有再闹,而是字斟句酌的发言:“师兄应该看得出来,苏小姐对归隐山林并无兴趣。哪怕九璀阁实为蛇鼠一窝,她也不会想放弃。”
“知道,”柳言卿闷声闷气的答:“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师兄。”
吴越老实喊师兄的时候,看起来乖得很。可他手臂偏偏强势的圈着,从肩头落到柔软的腰肢,不容商榷的把病人箍紧在怀。
他诚心推介,用力蛊惑:“苏小姐没兴趣,但我有兴趣。”
柳言卿下意识推拒:“你还没在乡下野够是不是?”
“没师兄的日子是过够了,”吴越满嘴歪理:“但有师兄的日子不一样。”
“当时哭爹喊娘要入仙门的是谁?”柳言卿戳他额头:“这里都磕破了,你是脑子被门夹过全忘记了么?”
吴越诡辩:“磕头是为了有机会认识师兄。”
“呸!”男人最懂男人,柳言卿骂:“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好吧……”吴越不再插科打诨,正色道:“我告诉师兄一个秘密。”
他既然正色说,柳言卿便正色听。把戳人脑袋的手指收回来,道:“你说。”
吴越惭愧坦白:“我之所以入仙门,是因为想出人头地。”
柳言卿在他肩头轻拍一记,安慰:“男子汉想出人头地不丢人。”
“那时候网罗盯上了我,师父带我四处叩访仙门以求庇护。可他不愿透露我三岁开慧的轶事,自己又只是个不成器的散修,当然没人愿意收留。”
“我恨世道不公害师父惨死!也恨仙门百家见死不救!”吴越含恨赌咒:“从此立志一定要将百家领主踩在脚下,除魔卫道杀尽天下邪祟,方能解心头之恨!”
少年的肩头背负太多与年不符纪的重担,不经意间暴露,连柳言卿也为之震撼。
他心悸之下出言调侃:“你野心还挺大,这样容易走火入魔知不知道?”
“走火入魔……”吴越咬牙说完一番豪言壮语,脸上的肌肉蓦然放松,千百种情愫一齐爬上来,凝成一个复杂得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表情,感伤:“早在认识师兄的时候,就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柳言卿尚在发愣,那情种抱着师兄蹭了又蹭:“从此前尘往事不论,爱恨情仇不究,只是想赖着师兄而已。”
情爱催人迂腐,连混小子吴越也能出口成章。
实在太暧昧,太难堪了。
柳言卿想推开他,但不争气的四肢拒绝发力,消极应对。
“所以,”自以为得了默许的吴越继续蹭:“师兄归隐之时,带上我好不好?”
“好……”柳言卿用尽毕生定力,才挤出反驳之语:“好个屁啊!”
他简直想找根棒子敲醒他的猪脑子:“黑白两道都容不下我们俩个,亏你还想挤一块过日子?”
“谁说不能,我看现在就过得挺好。”吴越置气似的抱得更紧,情话说不尽,挨骂之后反而更多:“若师兄内丹是红,我便修仙;若师兄内丹是黑,我便堕魔。”
柳言卿惊得倒吸凉气,道是:“我看你怕不是疯了……才会拿修道儿戏。”
吴越淡然应对:“到底是不是儿戏,师兄可以走着瞧。”
其实柳言卿知道,师弟是认真的。
人要混账到什么份上,才会不把正邪放在眼里。
柳言卿忍不住质问:“你不是嫌魔道的味儿骚么?”
“不管,”吴越把脸埋在他颈窝乱拱,夸张吸气:“师兄身上的味道好闻。”
然后继续伏在他耳边诓哄:“反正只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过我们的小日子,内丹是黑是红都不打紧。”
他闹得太过火,钢铁直男柳言卿感觉自己又要把持不住,于是猛捶他的后背,呵斥:“起来!”
“我不!”吴越没皮没脸撒泼打滚,埋头继续拱。
“起来……”柳言卿近乎央求:“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吴越喜欢秘密,立马老实。
“其实吧,”柳言卿囧得要死,需得说点好听的安抚他,尴尬挠头道:“我不喜欢刚才那宅子,是因为对面姑娘太多,一个劲朝你挥帕子,我担心影响你修炼。”
“我?”吴越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很不适应从人见人厌小叫花到人见人爱小帅哥的转变。
“对!”柳言卿委屈控诉:“就是你!”
“师兄把我想得太好了,”吴越摇头自嘲:“我这泥里带来的调性改不了,倒是师兄举手投足自带风雅,一看就是名门公子,她们应该是朝你挥的。”
是……么?
柳言卿连忙甩头,把被女人围剿的可怕场景扔出去,啐道:“朝我挥的就更讨厌了!”
“没错,”吴越嬉笑,还想凑上来拱,邀宠般说着:“英雄所见略同,实在太讨厌了!”
第25章 师兄就是故意的
经过一番促膝长谈,两人好像是更亲近了,但也莫名其妙更尴尬了。
吴越的手艺很合柳言卿胃口,自穿越以来,他尝了不少精致的珍馐美食,但还没吃过这样可口的家常饭菜。吃饱之后哈欠连天,不争气的身子骨又早早困了。
师弟未雨绸缪,早早把床铺铺好,贴心安排:“师兄困了就睡吧。”
他越是毕恭毕敬喊“师兄”,柳言卿越神经过敏觉得有猫腻。
果不其然,他扫视一圈,发现床尾放着两人的亵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起专供人遐想。
“那是什么!”柳言卿惊恐:“你也睡这里么?”
“是啊,”吴越的表情相当无辜:“家里只有一间卧房,一张床。”
柳言卿抓狂挠头,无语问苍天:“怎么会这样呢?”
“这农宅本来就小,师兄是里外看过才定下的,”吴越眼波流转,欲语还休,成功把正常的空气炒得粘腻炙热:“我还以为……师兄是故意的。”
“故意个屁啊!”柳言卿面对吴越总是忍不住爆粗口:“我那是没注意!”
“那现在怎么办?”做师兄的光着急了,逼师弟想办法。
吴越半晌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我打地铺?”
柳言卿赶紧低头审视地板。
所见之处凹凸不平,又脏又硬,不是好床。
人带着你逃难,又不辞辛苦打扫做饭,连筷子都递到手上。翻身忘本赶人睡地上要不得啊!
柳言卿拿鞋底在地上蹭了又蹭,反复掂量舒适程度,都快搓包浆了,到底屈辱让步:“算了算了,睡床上吧。”
吴越闻言笑逐颜开,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柳言卿恨得牙痒,有理由怀疑天真的自己被人套路,可惜横竖挑不出对方错处。
“睡床上就睡床上!”他气势汹汹三令五申:“只是睡觉而已,胆敢乱来的话,我一个索魂咒弄死你!”
“保证不乱来!”吴越憋笑答应,又恶作剧般提醒:“要弄死我也不能用咒术,小心灵力波动引来追兵。到时候没有我在旁倾力相护,师兄可能会举步维艰。”
柳言卿怒喷:“你把自己想得太能耐了!”
“能不能耐不清楚,至少称得上是个好厨子吧。”吴越回味柳言卿的吃相,继续打趣:“师兄应该舍不得我死。”
“舍不舍得你死不知道!”柳言卿怒气冲冲钻被窝,拿被子蒙头:“反正不想跟你说话是真的!”
吴越没接茬。
棉被里呼吸不畅,柳言卿在黑暗中等了一会,以为那混小子终于消停了。不想下一秒就被人破防,另个男人强壮的身躯硬挤进狭窄的被窝。
然后才听吴越说:“不想说话就睡觉。”
“我我我……你你你……”柳言卿开始语无伦次:“你怎么也睡这么早啊?”
吴越调整姿势,无底线挤压他的空间,打着哈欠说:“做了一天杂役,累了。”
柳言卿在不断腾挪中哀嚎:“这才一天你就抱怨!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吴越拖长尾音,来了兴致,眼睛蓦然燃起火光:“师兄若能许我一世,以后我都闭嘴不抱怨。”
“什么一世!”柳言卿在他不断的攻城略池下简直想跳床逃跑:“我说的是最近!这个月!”
“哦……”吴越听起来很失望。
然后柳言卿眼睁睁的暗夜中的眶子黯淡下去,像是两盏灯灭了。
“睡吧。”他心虚的劝,好比做了亏心事一般。
吴越背过身去,闷闷的说:“睡不着。”
“那就聊会?”柳言卿提议,几乎是在哄着他了。
吴越继续发挥:“可师兄方才说不想跟我说话。”
“我错了还不行么……”柳言卿阵地全失,哪还有坚持,指头轻轻戳着他的背脊,隔着亵衣交换温度,讨好:“陪你说话,说到你想睡为止!”
“好啊!”吴越立马转回来,挂着他的招牌坏笑,问:“宝宝,我们聊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