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柳言卿经历大型社死现场,对众小弟发话:“都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而后无视吴越和杜子腾的错愕,沉吟一番,继续教化:“不要打架,打架不好,非常不好。”
吴越眉头紧蹙,半晌垂下手臂,剑尖指地。
令人意外的是,邪祟比他还服管,早早偃旗息鼓,乖乖立在柳言卿身后,听凭差遣。
“你!”柳言卿一记眼刀甩给杜子腾:“赶紧把你的网撤了!放它走!”
“不行吧……”杜子腾瑟瑟发抖,犹在狡辩:“七星斋倾巢出动,如此大费周章却一无所获,肯定沦为笑柄,日后怎么做人?”
“现在已经是笑柄了!”柳言卿指着四仰八叉的百姓和手忙脚乱的修士,没好气道:“你来之前就该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再逞强下去,同门都得给你垫背!”
杜子腾挠了挠机智的小脑袋瓜,讪讪提议:“不是还有你们帮忙?”
“柳公子的咒法冠绝天下,而这位……”他涎笑着看向吴越:“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吴公子吧?”
吴越扬起下巴算作回应,对他的变脸术很不感冒。
杜子腾继续怂恿:“你们二位联手,还能对付不了一只邪祟?”
柳言卿被人强推出线,表情拧巴,不知如何推拒。
宰了网罗是不可能的,那约等于自断一臂,它今后的用处可大着呢。可眼下更值得担心的,是与网罗有血仇的吴越。
吴越不傻,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师兄不想跟网罗动手,甚至是护着那邪祟的。
柳言卿彷徨四顾,看见师弟的手紧握着剑柄,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杜公子抬举,”良久,吴越落剑垂眸:“网罗过于强大,我与师兄早前在它手上吃过瘪,赢不了。”
杜子腾一脸难以置信的沮丧,颓然撤网。
网罗重归地底,并未伤人。
可柳言卿觉得,事情远远没有完!
杜子腾的小眼睛转啊转,脑中运筹帷幄,正思量在除魔一事上颜面扫地后上哪找补。不消多想,主意很快打到柳言卿身上。
“柳公子?”他越挫越勇,搓着手靠近:“虽然不知柳公子和吴公子有何苦衷,宁可躲在穷乡僻壤,任由锁月楼和九璀阁闹翻天也不肯露面。但既然有缘相遇,不如就赏在下一个脸面,由七星斋护送二位回家可好?”
柳言卿冷冷睥睨着他。倒不是抗拒被押送回家,现在腿脚养得差不多了,总是该回去的,毕竟还有诸多谜题未解。
但首先得搞定眼前这个蠢货再说!
话说自从轻松把网罗纳入麾下后,他蓦然开窍,遇见老下属就恩威并施,管他人品如何,先收拾服了再说。
“杜公子啊,”柳言卿开门见山,摆到桌上谈买卖:“仙门百家掘地三尺找了我整月,最后由七星斋送回去,也是扬眉吐气的大功一件。”
杜子腾的笑脸变得局促,好似被人扒了衣服游街的羞耻。
“我不是不想卖你这个面子,”柳言卿在原地踱步,似笑非笑:“你们与九璀阁本是一家,自百年前分家后,九璀阁蒸蒸日上,七星斋每况愈下,眼下除魔又闹了笑话,总要想办法给脸上贴点金。”
“这样吧,”柳言卿想到一个好主意:“只要你答应帮我瞒住腿脚一事,我不仅卖七星斋这个面子,并且买一送一,就说是七星斋从网罗手里把我和师弟救出来的,把这回的丢脸事一并洗白。你意下如何?”
杜子腾狂喜:“此话当真?”
“当真。”柳言卿郑重点头:“不止这些。我还会对外说咱们是生死之交,情同手足,日后你来锁月楼找我,不必通传。”
“可以可以可以!”条件足够优渥,杜子腾忙不迭答应。虽然不知柳言卿在抽什么疯才许诺这些,但绝不敢给他反悔的时间。
大功告成,柳言卿无事一身轻。
再回头看,吴越阴沉着脸,眼神似要吃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这下捡了芝麻丢西瓜。怎么着也不该为网罗和杜子腾开罪吴越啊,真要把人撵到敌方阵营去了怎么办。
……
“那个,对不起啊……”屏退耳目,四下无人,柳言卿怯生生凑到吴越身后,揪了一下他的袍角,委屈控诉:“你不是说不生我气的么?”
吴越冷笑:“师兄又知道我在气什么?”
“肯定是网罗的事呗,它毕竟跟你有血仇。”柳言卿心虚努嘴:“所以我让你别问啊,知道我跟它搞在一起肯定要生气。”
“不关网罗的事!”吴越愤然回头:“我是气师兄对姓杜的态度!”
师弟气得吐血,师兄却一脸懵懂,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我对他怎么了?”
“师兄对他开的那些条件,样样砸在人心坎上……”吴越咬牙切齿,极尽讽刺:“真是蛊惑人心的高手啊!”
“那也没办法,”柳言卿摆事实讲道理:“我回去就得装残废,总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进家门就穿帮吧?”
吴越的呼吸更加粗重,像囚笼中的困兽找不到出口。
就因为你样样占理,我才会这么气啊!
“好啦……”
吴越愁得很,又不知他到底在气些什么,干脆一不二不休,牙一咬心一横——投怀送抱!
病人还来不及练出强健的筋骨,撞在怀里是软的。这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师兄主动亲近他。
吴越下意识揽住,再一恍惚就失去了闹脾气的立场。
“我知道肯定是网罗的事惹你生气了,”柳言卿一味瞎猜,自说自话:“本来想一直瞒着你的,到死都不说,可这才几天啊,就玩砸了。”
“真不是……”吴越沉溺在陌生的温存中,语调跟身体一起放软:“其实今日师兄本不必站出来,是杜子腾使了昏招,你为了救人才……”
否则大半个七星斋,以及数以万计的城中百姓,都会成为网罗的下酒菜。
“师兄,”吴越又好气又好笑,摇头叹息:“你就是心太软了,才会玩砸。”
“哼!”柳言卿无法反驳,只能冷哼抗议。
吴越又问:“师兄就是拿对付杜子腾那招搞定网罗的?”
“啊……”柳言卿努力回忆:“网罗比他胃口小,条件好谈得很。”
吴越便顺着他的话问:“答应了什么?”
“就……就……”柳言卿觉得情情爱爱怪尴尬的,更何况还是两只邪祟感天动地的爱情,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法说出口。
“算了,”吴越释然:“师兄能应下的,总不会是坏事。”
“你这么想?”柳言卿讶异:“刚刚还在骂我蛊惑人心呢!”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吴越又要挂脸了,“你是看不出来姓杜的垂涎你的美色么?眼珠子都快抠出来粘你脸上了!”
“啊!”柳言卿大惊:“是这样么?”
“还许诺人家上门拜访不用通传……”吴越倒吸一口凉气:“你怕不是想气死我!”
柳言卿苦恼:“他乐意与锁月楼少主做密友撑场面,我不得给他点甜头?”
“那看来回去之后,我要日夜在师兄屋里守着,提防你的密友上门了。”吴越恶狠狠赌咒。
第30章 魔尊诞生夜
儿子终于归来,柳承熙老泪纵横,别提有多高兴了。
柳言卿把轮椅落在九璀阁了,此番再装残废,诸事不便,全靠吴越贴身伺候,一扶二背三抱抱。
听闻他们被网罗扣在洞窟里捱了整月,柳承熙心疼难耐,执起儿子的手,未语泪先流:“言卿啊……你受苦了……都怪爹爹安排欠妥,果然不该放你出门……”
柳言卿努力配合他表演,可惜功底不够,半晌没挤出泪来,心下焦虑得很,生怕被瞧出异样。
“对了,”柳承熙揩净泪痕,关心起另一件要紧事:“那药是不是停了?”
柳言卿心想难道你还指望在网罗的洞窟里煎药不成,不情不愿点头承认。
“这可不行!”柳承熙捶胸顿足:“你这身子骨再禁不起折腾了,赶紧把药续上!”
“爹……”柳言卿试探口风:“这药我喝了十几年,也未见养好;停了一个月,也没发觉哪里不对。要不,就干脆别喝了吧?”
“不行!”柳承熙的态度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捏着爱子的肩膀竭力说服:“言卿,这都是为你好!”
柳言卿的目光越过父亲的肩膀,看见安静待命的吴越。两人眼底写着一样深沉的隐忧。
之后柳承熙又絮叨一大堆闲话,诸如九璀阁和锁月楼因柳言卿遇袭一事彻底反目,与苏浅的婚约八成要作废,明年仙侠大会许是开不成了,仙门百家忙着站队,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柳言卿安静听着,心下戚戚。没想到歪出去十万八千里的剧情线居然还能拐回来,一如他熟悉的情节。
那他与吴越的宿命……又会怎样?
煮好的药送来,吴越请命说他来喂,把闲杂人等都撵走了。
一碗黑色的汤汁放在桌上,升腾出苦涩的味道。
“师兄,”吴越又来逗他,还是逗小情人的腔调:“别愁啦,我一会就去倒掉,包管办得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发现的。”
可柳言卿倦恹恹的卧在被褥里,对他的挑逗无动于衷,好像真的是病了。心病。
“师弟,”他呆呆的盯着药碗看,无助发问:“为何爹爹要逼我喝药?”
吴越宽慰:“许是楼主也被蒙在鼓里,以为这是为你好呢。”
柳言卿咬着下唇,闷闷不乐,道:“不像……他应该没那么笨。”
“别想啦。”夜深人静,吴越猜测不会有人再来,斗胆掀被钻入,奉出一个温暖的拥抱:“不管怎样,还有我在。”
这是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柳言卿经常嘴上说着不要,最后都欣然笑纳的,最熟悉的拥抱。
体温在被窝里交融。一边是对他极尽温柔和宠溺的师弟,一边是吴越提剑相向要把魔尊挫骨扬灰的场景,几欲把人割裂。
柳言卿辨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他突然发问:“师弟,我为了养腿藏起来不回家,是不是做错了?”
吴越胆子越来越大了,说话时嘴唇贴着他的额头,印下细细碎碎的亲吻,不解:“师兄怎会这样想?”
“如果不是我任性躲那么久,事情不会闹这么大。锁月楼和九璀阁不会因此反目成仇,江湖上也就不会刮起血雨腥风……”
剧情线不会拐回正轨,我便不消担心他日与你斗得你死我活。
“嘘——!”吴越突然堵住他的嘴,初时用的手指,很快换成了嘴。
舌头闯进来时,柳言卿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吃豆腐,小小呜咽抵抗了一把,便自暴自弃随他去了。
大抵情爱有疗愈的奇效,那颗惴惴不安的小心脏逐渐平复,很快又因变得疾烈的深吻跳出另一曲全然不同的快旋律。
良久,吴越大慈大悲放过他。撤走时津液拉出银丝,丝丝缕缕缠绵不绝,恨不得再把两人粘起来。
柳言卿恨恨的瞪他,抹嘴已然成了挽尊的固定动作。
吴越非常贴心的拿出预备好的帕子帮他擦嘴,嘴上却不知悔改的问:“喜欢么?”
“喜欢个锤子!”柳言卿还嘴。
吴越又听不懂了,笑问:“这又关锤子什么事?”
“确实不关锤子的事!”柳言卿愤恨:“可我跟你说正事呢,你突然亲上来算怎么回事?”
“因为也不关你的事。”吴越正色道:“锁月楼和九璀阁较劲百年,嫌隙由来已久;仙门百家各自心怀鬼胎,不知埋了多少沆瀣。若非有这些事情,又岂会真的因为丢了一个小公子就扬言开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吴越视角犀利,见解独到,一语点醒梦中人。
“是这样么……?”柳言卿茫然发问。
“师兄就是心肠太好,什么过错都爱往自己身上揽。”吴越认真与之对视,试图用诚恳去说服。
可目光相触,火花飞溅,炙烤得人魂荡魄飞,继而生出另一抹欲罢不能的异情。
因为太善良,太可爱了。所以引诱人像着了魔一样陷进去。
“我……我去把药倒了。”在克制不了之前,吴越自我戒断,掀被而起,急着出去吹冷风。
变故来得太快,柳言卿口不择言的问:“那你一会还过来么?”
吴越脚步一滞。
靠!这叫人怎么忍!
他就快放弃和自己的欲念较劲了,可他的师兄那样纯澈善良,已经被可怕的命运折磨成一副残躯,连亲爹都不足信。
怎么忍心再逼他?
禽兽!
这是属于吴越的困境,或许与柳言卿所面对的不尽相同,但一样是蚀骨的折磨。
他终是凭借过人的毅力压下了汹涌的冲动,转身还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模样,调戏:“师兄想要我回来便开口说,否则我也拿不准师兄的意思,好难办呀。”
柳言卿当然不会遂他愿,气鼓鼓拿被子蒙头,去留全由他。
可即便师兄不开口,吴越还是老实回来了。那人眼里的眷恋那么浓,傻子才看不懂。
“师兄?”吴越轻轻的唤:“睡了吗?”
“唔……”柳言卿发出意味不明的嘟囔:“快了……”
“原来宝宝是想我回来侍寝啊。”吴越自说自话,就坡下驴,不由分说拱进被窝。
好似还在那个僻静的小村里,两人相依为命,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