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深为目前时局感到不安,在我驻防的边境上,近来多了许多来自他国的盗贼。那些人表面上看似盗
贼,但实际上都是经过训练的使刀、用剑高手,应该是南夷露露有意放这些人渗透到我国,企图对我军不利。
”
“晚辈也赞同敏蓝老将军的说法,我同样在靠近南方的海边捉到不少这种人,数量近百。而且传言南夷正
打造更多新式的军舰,表面上的目的是为了巩固他们的边防,但我看背后绝对有企图占领本朝的野心。”
“不只军备方面需要注意,其实人民的生活也一样遭逢困境。大量开采黑石所征召的人力,使得村镇陷入
人手不足的窘境,而荒废的田地也增加了。再要是天老爷动怒,降下足以引起灾祸的雨水,抑或是让咱们的土
地发生干旱,那么一场大饥荒眼看就要发生了。”
“正是如此,现今朝廷还拖欠起军粮……”
众人激烈的抒发对目前朝政的不满,司珐尔静静地倾听完所有人的发言后,说道:“我非常高兴,大家都
如此为天下百姓着想,皇帝陛下知道他拥有你们这些忠诚的臣子,想必会感动得落泪。我代陛下,向诸位致最
高的敬意。”
“司大人,您这么说,反而要教我们这些人汗颜、惶恐了。对了,不知陛下的龙体是否有所好转呢?您务
必要请陛下保重啊!”
“是啊,陛下是万民的希望,我们都期望着陛下能再展圣威,将目前充斥朝廷的乱象一扫而空,还给万民
丰衣足食的日子。”
司珐尔微微一笑说:“你们的心意,我一定会转达。但不要忘记,在迎回陛下之前,我们的要务。”
“这个司大人您放心,我们都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司珐尔振振有词地说:“那么,今日就放下烦恼的政事,喝一杯预祝我们的未来!
也恳请诸位,尽情享受我最诚挚的招待。来人啊!请乐师与舞娘进来,为各位爷儿服务。”
欢乐的宴席一旦开始,在场的人哪还顾及得了自己的身分地位,个个放纵于逸乐,忘怀国家大事,沉醉在
歌舞、美酒、女色交织而成的乐园中。
“大人,您也喝一杯吧?”宓勒拿着酒壶,送到司珐尔手中。
“我交代你办的其它事,都进行得如何了?”
“透过商人向朝廷施压,抱怨百业萧条无法进行大笔交易,以及文人们在民间宣扬着过去日子的美好,对
照现今生活的困苦,让人民的心中深植罪魁祸首是南夷露露而非皇帝陛下等等。这些事,都按部就班地在做呢
!”
“很好,假使需要资金的话。不要迟疑,尽管向我开口吧。”
“您这么信赖小的,不怕我中饱私囊,卷款而逃吗?”宓勒三句不忘玩笑地说。
“只懂耍小聪明而短视的家伙,就不会留在我身边,也没有留存在人世的价值。”司珐尔饮下一杯酒,淡
淡地说。
“好个高帽子啊!但真正令人感到胆颤的,正是大人这深不可测的心思。不知此刻在场的人,以及朝廷里
正在作威作福,以为自己己一步登天的家伙,有几人能看透大人的巧计。”
宓勒巡目四望,嘲讽地笑说:“在声望下滑的时候,先假意受逼迫而离开朝廷,借着所有人忙着争权夺位
的机会,让原本潜藏在抬面底下心怀不轨的分子一一现形,再一举铲除、一网打尽,使敌人消失。接着再靠人
民的呼唤重回政坛,此后再也没有人会管大人过去种种的是非,人们的记忆中只会留下‘将人民自苦痛中解放
’的国家英雄——司大人。”
哈哈地大笑一声,宓勒摇头说:“高明、高明,能由败势中重新巩固自己的地盘,并让皇帝陛下的威严不
再被质疑,伸张皇权,打着正义旗帜的司大人,往后在西琉可说是所向披靡,再无政敌了吧!”
“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司珐尔眯起一眼,不悦地说。
“那也得要您是上天所选,‘众望所归’的人上人啊?”
“宓勒,你好象非常饶舌,需要我让你的舌头短一点,好少一点话吗?”
“呵呵呵,喝酒吧,大人。这样您就会忘记小的舌头有多长,会让我留下它来,继续娱乐您的耳朵。”
无所谓地耸肩,举起杯子,司珐尔一干而尽。宓勒所说的,多数是真实的,只除了一点:他对世人的评价
根本毫无兴趣,将它视为比屁还不值钱的东西。
怕在乎的,只有飒亚对他的观感。
就算这天底下的人全死光了,有飒亚在,他就认为那是个完美无缺的天地。
但他不是三岁孩儿,天真的以为飒亚和他现在的处境是安全无忧的。历史上不知有多少明证,一日皇帝被
废黜,新的皇帝怎么可能善待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要不是赐下毒酒,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迫害。目前还没有
,并不意味着未来不会发生这种事。
束缚在自己和飒亚身上的绳子,是纠结无解的,只要飒亚是皇帝的一天,自己就必须是他最仰赖的左右手
。他能抛弃大臣的地位不要,飒亚却不可能摆脱他背上的曼陀罗皇纹,他注定是西琉的圣主。
当飒亚为他自残脚筋时,他也于心底发下血的誓言,飒亚的脚筋的非毫无价值的被牺牲了,若一辈子飒亚
都不得行动的自由,那么一辈子他都会背负着他,天涯海角,绝不会有放下的一日。
所以,他必须先为飒亚斩草除根,除去所有危及到飒亚的敌人,一个不剩地,全从西琉的土地上赶走!
为了飒亚和他的明日,染上再多敌人的鲜血,他也不会皱半点眉头,就让史册记载他的罪恶,荣耀归于飒
亚一人身上,就够了。
“大人,通海城中的密探,说有要事禀报。”
司珐尔迅速放下酒杯,悄悄离席来到外面。“怎么了?你为何没有守在少爷的身边?”
“大人,少爷他……离开大屋,骑马到镇上去了。”密探小声地报告。“我的同伴依然在暗中保护,我是
特地前来通知大人的。”
飒亚他……骑马?!
“我立刻动身回去,你去确保少爷的安全,如有任何疏夫,拿头来见我!”
“是!”
“爹爹!”
见到从官府中被释放出来的人,平七头一个扑上前去抱住,痛哭失声地说:“爹爹,您让孩儿担心死了。
”
“乖,平七,是爹不好,害你们受惊了吧?”拍着儿子的头,有双温和如驯鹿般揭眼的男人,眼角闪动着
泪光说。“不过你表现得很好,平七,能够在差使的面前,有条有理地述说证词,爹爹真是以你为荣啊!太了
不起了,平七!”
“这都是因为有大哥哥在的缘故。是大哥哥一下子就让那些可怕的差使闭上嘴。乖乖地听孩儿的证词,并
且还告诉差使们,他们这样关住爹爹是违法的,应该释放。”
无法讲述完整过程的平七,以他能理解的部分,把情况跟爹说了一次。其实这中间所耗费的工夫,绝不是
三言两语能说完的。
“大哥哥?”
拉着他爹走出官府监牢门外,平七指着骑乘在马背上的青年说:“这位就是帮我忙的大哥哥。大哥哥,这
位是我爹爹!”
褐眸的男人目光轮流在自己儿子与青年之间交替。“您好,我是平七的爹,平满。这次承蒙您的鼎力相助
,在下万分感激。”
青年一双灿烂银瞳在日照下,分外抢眼,不俗的外貌夹着非凡的贵气。绝非该出现在这样一座小镇的人。
“平大爷,您无须跟我言谢,我不过是施了点压力,让差使了解他们正令王法蒙羞,促请他们导正自己不
端正的行为而己。毕竟,没有任何的凭据,光靠您与通海尉令曾于前一日有过争执,就断言您是杀害他的凶手
,怎么看都是一种诬陷。”
话语一顿,青年这才微红着脸说:“瞧我,竟忘了先跟您道歉,用毫无礼貌的姿态跟您谈话。按理本该下
马的,无奈我的双脚有些不便,一旦下了马,就没有办法行走了。还请平大爷见谅。”
双脚不良于行!?平满惊讶地望着青年。“您这样,怎能骑马呢?”
“这……”
“爹爹!”见大哥哥满脸困扰,平七扯着父亲的衣袖说:“我们先请大哥哥回家坐坐再说好吗?不要站在
这儿讲话了。太阳好大,别把大哥哥晒着了。”
“孩子你说得对,爹怎么能对恩人如此怠慢呢?呃,平某虽仅有破屋一间。但请公子看在我和我儿的这份
诚心上,务必到我家来让我们奉上一杯茶道谢。”
“不,我也该回……”
再跳到飒亚的脚边,平七拉着他的手说:“来嘛!来嘛!大哥哥你来我家嘛!我一定要好好地谢谢大哥哥
。”
招架不住这番热情的邀请,明知再不回去,等司珐尔回来时,定会闹得天翻地覆,飒亚还是微微笑着说:
“那就一杯茶吧!”
“哇!万岁!”
“傻孩子,不能随便喊万岁的,知道吗?”连忙遮住儿子不懂分寸的小口,平满尴尬地笑说:“请随我来
吧,公子。这边请。”
一杯茶,变成了一顿饭。一顿饭,却变成村民的聚会。
平满在村子里的地位,由四面八方涌来跟他道贺出狱的人数,便可见一斑。从贩夫走卒到有名望的仕绅,
每个人都拿着自豪的家常菜,上门来跟平满说声恭春,他们都认为这次平铺的死里逃生,简直是奇迹。
“我一听到你被押走,心想平兄这次绝对是劫数难逃了。但想不到短短三天就被释放,只能说是平兄善者
有其福!”
“尉令的死一定和平兄没有关系,我是这么深信不疑的,平兄。”
“我看,八成是那尉令做太多坏事,老爱压榨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终于遇上报应了。哈哈哈!”
“据说他衣冠完整,连点抗拒的迹象都没有,就身首异处地躺在自家床上呢!什么样的人,能让那个胖狗
官一刀毙命,我真是想好好地谢谢他啊!”
七嘴八舌讨论起尉令的死的村人,说着说着,话题移往近日的时局,大伙儿开始唉声叹气地说:“世风日
下啊!我看连官吏都会死于非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有谁能依靠呢?最近的盗贼横行,像我这样的商人,最
是恐惧不安了。”
“这有什么办法?上头的人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咱们靠海的村镇还算好,听说北方的人己经活不下去了
。甚至传言有人为了图一口饭,不惜把女儿送入歧院去的。”
“我看,根本不该开采什么黑石的。那是西琉的根基啊!把根挖掉了,地还能不动摇吗?”
“皇帝到底在干什么啊?成天关在皇宫中,也不听听咱们的心声,怪不得人家要说天高皇帝远,人民水深
火热的时候,皇宫中还不是照样夜夜笙歌!”突然间,有人猛拍桌子,发出这样一声怒吼。
飒亚闻言,脸色一白,手中的杯子不慎落了地。
“辛老爷子,您说话也得谨慎点,瞧,这会儿不是把人家小伙子吓得浑身发抖了吗?”一旁,有人取笑地
说。
“就算到了皇帝老子面前,我也敢再说一次。哈!”红着一张脸,醉醺醺的老人家回头看着飒亚说:“少
年郎,你知道吗?咱们这个国家啊,没救了!有个病焉焉的不管事皇帝,还有一堆专门吸百姓的血、吃百姓骨
头的官,他们关心过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什么?只关心他们荷包里进帐多少!”
“辛老,您醉了,阿云啊,去叫人扶你爹回家睡觉吧。”出面挡话的平满,掀起了老人的臂膀,将他送出
屋外。
“公子,你于万别把方才的话说出主啊。”回到屋里后,平满最先做的,就是告诉飒亚说:“这是对皇帝
陛下极为不敬的言词,我也知道。请看在那不过是糟老头的满腹牢骚,就忘了它吧!”
飒亚苦笑着。
正因为是酒后吐真言,所以他才不能忘,也忘不掉啊!
老人的言语仿佛在自己的胸口上插入一把名为‘愧疚’的刀,刀上的利扎在心窝里头,随着心的跳动,每
跳一下那伤痛就更加扩大。
也许关在大屋中,闭上自己的双眼,掩住自己的双耳,安慰自己说:宫中少了我不要紧,朝廷仍会在别人
的运作下,步上轨道——就以为自己能够无动于衷。可是他错了,关住他的大屋,并不是另一个天地,这大屋
的周遭,仍有无数的,因为他而衍生的悲剧正在上演,而且还不知道有多少悲剧在酝酿着。
掌权者之于天下的意义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的重要不是因为血统,而是因为他手中握有的权力,重到
能够影响、改变天下苍生的命运啊!
“您也累了吧,公子?我看天色己晚,要是您不嫌弃,就在我家中过一夜,隔日我再驱车送您回……”
“不,我该回去了。”飒亚一时忘记自己脚上的不方便,很自然地想起身——
喀!脚上发也骨骼错位的声音,接着使整个人往前扑去,平满当然伸手去搀扶住,只是一个没抓好,他竟
抓到了飒亚的左边衣襟,并看到了被布料所掩盖住的那不寻常的墨纹!
“小心。”
平满将讶异吞进了喉咙,帮着飒亚重新坐回位子上说:“请容我背您到外头的马背上好了。”
飒亚正要开口谢谢他的好意时,抢先阻断他声音的,是另一个低沈冰冷的男音说:“不许碰他,离开他。
”
第四章
甘甜的外壳剥落之后的冰冷。
苦涩的现实底下,是不可能出现所谓‘圆满’的皆大欢喜。
“您还能让微臣接受多少的惊喜呢?真是……连脚都不能行走了,却异想天开的骑马,还真的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