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临走之前还要为他做粥?在他派人杀他之后,还为他做甜粥。
自问着没人回答的问题,殷炽舀起粥,颤颤地尝了一口,好甜。
下一个动作连殷炽自个儿都无法理解,他竟将碗搁在桌上,疾箭一般地奔向门处。
他想见云史,就只想见云史……
门,却在他到达的瞬间先行被人推开,想来是他刚才心绪过度纷乱,竟没察觉门外有人。
殷炽一愣,那人竟是云史,他想见的云史。
「炽哥哥。」云史声音柔软一如往昔,唇畔却挂着未曾有过的轻浮笑容,「我想起来有件事没做,想在出城前完成。」
殷炽直视着以往总是嫌恶的脸,不再觉得恶心,那般模样仅像是八宝粥而已,他爱吃的八实甜粥。殷炽唇瓣微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能说什么?在他那样对待云史之后还说喜欢云史吗?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忽尔,一股异香飘入鼻端,殷炽尚未弄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已反射性地闭住气息防止吸入更多异样气味。但是下一刻,殷炽仍直直挺挺地往后倒在地上。
殷炽眼睛眨啊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隐约了解了什么。
比他矮约一个头的云史快步蹲在他身边,只见他收起蓝色小瓷瓶,从怀中掏出个绿色小瓷瓶,直接将其内的粉末倒在殷炽人中处,并以手指涂了些抹进他嘴里,甚至是鼻孔。
想当然尔,那些东西自然是当初丹曦送他的,只是他怎么样也料不到真有用到的一天,而且是用在这种时候。只是,按照丹曦当初的说明,殷炽应该陷入昏迷之中才对,但实际用起来,殷炽虽然动弹不得却神智清醒,眼睁睁看着云史要对他做什么却无法反抗。
「炽哥哥,你总不能闭气一辈子吧。」他笑嘻嘻地朝着殷炽说道,眸瞳深处却漾荡着深切悲伤。殷炽确实无法闷气一辈子,惊恐地望着突然变得邪恶的云史,有些无措。
在长达一刻钟的药效下,为了存活下去,殷炽只得小小地吸了一口气……于是乎,可怜的殷炽正式进入半瘫痪状态。呃,云史应该不会杀了他……应该不会吧?
云史没解答殷炽内心的疑惑,仅是走到他背后,使劲抱起他往床铺走去。云史虽是文人出身,但因为长年在厨房做东弄西,蒸笼锅子没少捧过,抱个男人上床并不成问题。
将殷炽安放床上,云史紧跟着拉开他的衣衫,一件一件,直到整个人光裸如赤子。
他接着将赭色小瓶放在床头,自行褪去衣物。
空气好安静,两个人也都很安静,殷炽因药物的关系说不出话来,云史则不想说话。殷炽的屋子本就建在僻静处,此时已然入夜,仆从皆住得远,怎会有人发现这无声屋子里的事?
衣衫尽褪,云史拿起赭色小瓶,将内盛液体倒在殷炽下腹部,任它顺着细缝流淌至幽深处,尔后默默看着,未更进一步。殷炽起先不明白云史为什么仅是看着,但在欢场打滚的经验和欲望处传来的感觉迅速提醒了他。
起先是疼,瞬间即逝的疼痛后,紧接而来的是热,没人能受得了的可怕高热,热度迅度转变为啮人的痒,似千百万只小虫子爬在他的皮肤上,一口一口地咬,他却连挪动身躯赶走它们的力气都没有。殷炽迅速明白了,瓶子里装的是春药。
云史在旁边看着,仅是看着,什么也不做,眸里流转着悲伤。
一阵静默。直到殷炽难受到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云史方惊醒过来,继续行动。事先已吃过解药的云史,不怕残余的药粉侵袭,于是他像进行某种朝拜仪式,俯身吻过殷炽的额、鼻、颊,拂去散在人中处的药粉,继续吮吻下去,柔软的唇有些炙人温度,呼吸亦烫人。辗转吸吮舔弄后,舌尖探入充满蜜津的腔室,笨拙地舐触殷炽的柔软舌尖。
玩了一阵子,云史想起有更重要的事得做,恋恋不舍地离开,按计画往下进行。
他双手分开殷炽的腿,半跪在他腿间,并抽过枕头垫在浑圆臀下……
事情至此,如果殷炽仍不晓得云史目的为何,他就是白活了。但知道又怎么样?他现在犹如周身大穴被封一般,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连流泪与否都无法自主,唯一能选择的似乎是看云史或不看。但他,不想闭眸。云史分开玉丘后,将赭色小瓶的液体继续滴在殷炽身上,并用手指将它们深深送入体内,缓缓涂匀。
殷炽眸子睁了又闭,闭了又睁,超过身体极限的感受让眼泪再度滑出眶中。
半刻钟仿佛是一甲子那么久,当云史终于抽出手指送进自个儿的欲望时,殷炽已经没有力气去想气不气、怨不怨的问题。交合处又痛又热,啮人的痒比痛更需要克服,他宁可云史继续动作,恨不恨、报复与否、找谁算帐的问题等隔天再说,现在他只想满足欲望。只是,为什么他的眸子离不开云史的脸?除了快感、痛苦外,他脑子里一直想着某件事,某件没能成形的事……啊,他明白了。他不懂的是,云史的表情为什么比他更痛苦?云史的眼溢着泪,但没有哭出来,而是瞬也不瞬地望着他,望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为什么?痛的人不是他吗?为什么……
结束后,云史趴在殷炽身上休息了好久好久,才到门外打水帮殷炽清洁身子。
云史还细心地在拭身的水中掺上少数解药,让殷炽不用再痛苦下去。但解药的份量不足,净身后殷炽仍是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悲惨样。
倒掉污水后,云史将衣物一件件收拾好,而后背过殷炽缓缓穿上他自己的。
「炽哥哥,很痛吗?」背着殷炽,云史怱尔开口,语调是高扬笑意。
殷炽当然没有出声,他依旧在想为什么云史比他悲伤的问题,连生气都忘了。
「我听说第一次都会很痛,虽然你在风月之所中打滚良久,但按你的个性,应该没有人触碰过你的那里吧。」云史声音仍笑着,扣上最后一颗钮扣。殷炽不能理解云史想说什么。
「可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等着你对我做那种事情,一直等着。你说的花好月圆对我来说便是这种事情,我一直在等着有一天喜悦地经历这种痛。」云史笑着,回过头来望向殷炽,眸里依旧充满着比死更痛苦的悲哀。
殷炽心中漫开一阵针扎的痛,却只能蹙着眉看着云史继续说下去。
「我恨过你。恨这世界上为什么有你存在,害得我尚未出生便决定了未来,只能嫁给你,只能当你的人,只能学着替你做东做西。你爱吃甜食,我娘从三岁就迫我进厨房学着做糕点,学着做女红,学着当个好妻子,除非你开口说不要我,否则我这一辈子就得这么过。」高昂语调在瞬间沉下,变得梦幻又哀愁,「如果能永远恨你该有多好,可我为什么爱上你了呢?为什么觉得替你进厨房、看你吃着我做的甜糕是世上最快乐的事?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仍笑着,比哭更难看的笑。殷炽仅是看着,什么都说不出。
不仅仅因为药力之故,更有部分是他理不清心头纠结的情绪。
昨夜不见影踪的月儿在今夜探出头来,月光映在云史面庞上,照不出颜色仅见轮廓,他曾看到呆愣的美丽轮廓。
「你甭担心会丢脸,我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回去的时候也会小心,今夜的事只要你三缄其口,我是不会说出去的。」说完,云史安静了好久,长长吁出口气,走近了一步,仔仔细细端详殷炽俊逸非凡、终成人中龙凤的面庞。
「我未曾后悔爱上你,更不后悔替你挡下杀手,但你为什么要杀我?」云史幽幽怨怨道:「你不想看到我,我走便是。」说着,云史口吻再度轻快起来,「可是我不甘心就这么走掉,我心里好痛好痛,你却什么也看不到了。我走了之后还会记得你一辈子,你却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寻找你的绝世大美人去……」
云史朝着殷炽漾开笑颜,笑靥明明是开怀畅快的,眼角却溢出泪来。
「这样,你会记得我一辈子,恨我一辈子了吧?」
那是当夜云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即走。殷炽躺在床上,睁眸盯着云史离去的方向,脑子一片空白,连手脚已能动弹都未曾发现。心头一直萦绕着云史流泪微笑的脸,他辨别不出究竟是美或丑,只是忘不掉而已,忘不掉。
云史果真如他所说——走了。殷炽则从当夜的复杂情绪转成忿恨。
原因无他,当他清晨从思绪中清醒、亦由迷离中醒来,竟察觉私密处又痛又痒难受万分,他发现自个儿能动时立即冲进浴间、屏退众人,独自清洗又痛又羞的部位。没经验的云史虽然替他清洁过大部分的地方,但两人交合处却忘了清理,偏偏药物仍残留在里头,可怜的殷炽难受到极点,还得自个儿善后。沐浴完毕、换过新床褥好好睡了顿饱觉,殷炽再度醒来时,仍忘不掉夜里那张仅见轮廓与泪光的脸。真的,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云史走后,殷炽没再往欢场厮混,或许是被云史的作弄打击到,或许是年纪大了、也该将心力转向事业,或许他已找到心目中的绝世大美人,或许没有或许。真正投入火云堂事务后,殷炽才发现要忙起来有这么多事情该做,忙得让他暂时忘记世上有个叫云史、仍与他有婚约的人,暂时……
每每练武完毕,或处理事务告一段落、仆从奉上一盅甜品时,云史的面庞仍会浮现脑海。
不是他幼时娇嫩模样,不是十来岁时让他看到痴呆的美貌,不是后来可怕的鬼样,而是那夜对着他微笑流泪的悲哀。总是……忘不掉。
为了不再想起,殷炽干脆终日埋首事务、练功之中,忙可以忘掉很多事,包括岁月流转。
后来辗转听说云史顺利考取官职,几年后如愿当上御史游走四方,殷炽没有在意,仅是派人多加注意云史的行踪、安危,并不时回报火云堂,好让殷夫人安心。
接下来几年,南夏羽除了位于边境三不管地带的黯淡阁,就数火云堂最大。
然而黯淡阁行事低调且专司杀人,所以明里是火云堂掌控整个南夏羽,亦即整个大陆上主要运输的一半握在火云堂殷炽手中。可是他的心却失落在那个夜里,再也觅不得影踪。
殷夫人在此时助她儿子一脚之力,将他踢向云史。事情十分简单,不过就是殷夫人成天在儿子面前念啊念,说什么府上厨子做的八宝饭没有云史做的地道,硬是要殷炽跟云史将食谱讨来。殷炽一开始没理她,但第二次、第三次,什么「人老了被子孙当包袱没人理会」的话都出来后,殷炽立刻弃甲投降,亲自跑了一趟。
身为御史的云史终年在焰武国境内跑,月初在东月尾到西都不稀奇,但从头到尾殷夫人都没问过殷炽有没有云史的下落,是笃定自家儿子派人把云史看得死死的,包括打个喷嚏掉根头发他统统都知道。殷炽嘴上推托,整理包袱的速度却快得非常,昨夜刚答应,天明即出发,临去前还借口什么为了不阻碍火云堂事务进行他必定快去快回,为了能早日到达早日归来,他共带走三匹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当然,没人敢质疑为什么一道八宝饭的作法要火云堂主亲自出马,派个小虾小蟹去问不行吗?有胆子问出口的,才讲两个字就被拖下去盖布袋了。
第九章
风尘仆仆来到云史所在之地,殷炽赶在午餐前进城,住进云史下榻的客栈。
对于重逢,殷炽没有任何迟疑,一如当时他决定杀害云史般果决。
银子的威力使他轻易得知云史居住的房间——云史那古怪可怕的长相说出去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好查得很。
这天上午云史出去一趟后,回来即独自关在房间里不知忙着什么,中午时分亦未出来用餐,听说连早膳亦未曾用过。酒足饭饱后,殷炽叫来几碟精致小菜,盛在托盘上,端去云史房间。
殷炽敲了敲云史房门,没等云史响应便自行推开,与正要来开门的云史打了个照面。
殷炽意外出现在此让云史十分惊讶,一时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你还没吃饭吧?我随便叫了几样东西,你将就着吃吧。」
殷炽倒是一派轻松,端着托盘径自走至房中,把小菜往桌上一放、摆好碗筷,觅了张椅子优闲地坐下。云史呆在原地,视线跟着殷炽转到房中,仍迟迟踏不出步伐迈向他的炽哥哥。
三年未曾见面,他弄不清段炽的来意。
当年殷炽曾想杀他,而他以一夜之辱回报之,以为他们两个此生再无见面的可能,怎料到殷炽会来找他。思绪迅速转上一转,云史最后选择安静地关上门,在殷炽身边落座,执起筷子夹菜。殷炽的来意为何他等等终会知道,无须急于一时.就让他好好享受这一时半刻奢侈的宁静。看云史吃相犹有旧日大户人家的优雅,殷炽浅浅一笑,似乎不在意云史面庞上可怕色泽,然后打量起房中布置。云史衣衫残破、补了又补,行囊简单,文房四宝亦是最普通的货色,看来看去,整个房间里没有一样物品是朝廷大官该有的华贵。
不必多问,殷炽也猜得出云史生活过得并不好,但他又不是特意来接济他的,不该他过问的事,他绝不会多说一句。
「娘要我来问你八宝饭的作法,说什么府里的厨子怎么做都不地道,没你做的好吃。」殷炽抢在云史开口前表明来意。云史咽下口中饭菜,挤出笑靥回视殷炽。
「这个简单,我一会儿写了让你带回去,按着食谱做定没问题。」云史说着,眸子却在瞬间湿润起来。
八实饭的作法……这到底是他真实的来意,抑或是借口?他,可以抱着期待吗?
「好,我等着。」殷炽点点头,笑得轻佻,手指不住往桌上敲打拍子,敲得人心乱如麻。
未及一个下午的时间,殷炽拎着墨迹方干的食谱,再度跃上马奔回火云堂。
来去匆匆得让人不知该心存希望好,或死心绝望好。
有趣的是,三个月后殷炽再度出现在云史面前。
这次殷炽到达时已然入夜,他就着月光盯着云史的脸瞧,没有笑意、没有思淫更没有怒气,仅仅是瞅着不离不移,仿佛他从未看过云史,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云史没跟殷炽多说什么,他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能否心存期盼。
上次来访是为八宝饭的作法,这次则送来八宝饭的谢礼。
「收着吧,别让人家说咱们火云堂不知礼数。」殷炽口吻温和,话语却带刺,眼瞳里流转的眸光则是万般复杂。
连他自个儿都不了解,自己为什么非得千里迢迢从夏羽跑到焰武来,只为见云史一面,就为了确认那张丑脸是否犹在人世。
云史低头看着殷炽塞进他怀中的东西——以油纸包着的纸张——用不着打开也知道里头包的是银票,按照火云堂的财力推估,应该不是一笔小数字。捏着纸包良久,云史最后仍将东西揣入怀中,一方面他实在需要用银子,另一方面,他希望他和殷炽是不必太客套的关系,缺银子时,殷炽给他便收,像个「内人」而非「外人」。
那一夜他们之间的谈话就此结束,隔天清晨两人同桌吃早粥时,从头到尾未交谈半句。
离去前,殷炽深深望着他,尔后头也不回地奔回夏羽。
再度见面已是半年后,殷炽在日夜交替的逢魔时刻进入客栈。
夜里,殷炽拎着两坛酒与两斤酱肉前去云史房中。
云史默默收拾桌子,找出两个碗盛酒,陪殷炽喝了一夜。
黎明曙光透过窗棂照得满室生华,亦映出云史面庞上鬼怪般的色泽。殷炽直视着他曾嫌恶过的面庞,淡然道:「我娘死了,她临终时还叨念着要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