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试探什么?
他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
还有今日从文哥儿身上传来的,那种若有若无的违和感……
太子妃不知道这两者是否有什么干系,别说以她现在的能力,无法在宫中、在帝后眼皮子底下深入彻查,即便有这个能力,她也不会做的。
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之前对心腹说但求尽心便也够了,其实是假的。
太子妃真正想的是,就算文哥儿真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也不会在生母刚刚被送往西山行宫,自己局势不利的时候表露出来的。
现在的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处处小心防范,很难抓到把柄。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若是在他的生母面前呢?
他也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绪,不露丝毫痕迹吗?
太子妃不知道。
但是无孔不入的亲军都尉府,大抵能替她找到答案。
……
太子妃在塌上打了会儿哈欠的功夫,胡尚宫便来回话了。
她笑着坐直身体,吩咐看茶。
楼庶人处的东西,宫里都是有记档的,今日胡尚宫也是循例办事,自然简单。
两人客气的寒暄了会儿,讲完正事之后,胡尚宫便起身告辞,太子妃遣人好生送她出去,正想着能歇一会儿的时候,却听人来回禀,道是晋王、燕王、周王三位王爷到这边儿来了。
太子妃起初怔然,继而失笑,长眉微挑,起身迎了出去。
……
朱棣紧跟在太子身后,随之一起进了乾清宫的后殿。
皇帝顺手摘下头顶的翼善冠,继而又问始终随从左右的严钊:“人已经拿下了吗?”
严钊道:“是,并王府一干亲信属官,都已下狱。”
皇帝点点头,却没理会东宫父子俩,而是看向了一侧的老妻:“你近来身体也不很康泰,这边儿自有我们爷仨处置,且去歇着吧!”
段皇后知道自己唯有离去才能叫他放心,倒不坚持留下,只是临行之前,谆谆嘱咐:“此事不宜大肆声张,更不宜大造血案,你我尚且没有察觉,怎么能过多的责难王府的属官们呢。”
皇帝微微皱眉,然而将段皇后不肯退步,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段皇后这才安心离去。
皇帝瞥了一边儿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小腿的长孙,向儿子道:“你觉得文哥儿如何?”
太子楞了一下,下意识瞄了旁边长子一眼,才道:“有些古怪,但说不定也是一时权位迷了心,且再观望几日吧。”
皇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喊了朱棣一声:“英哥儿!”
朱棣从椅子上跳下去:“皇爷爷,我在呢。”
皇帝板着脸道:“知道我跟你爹在说什么吗?”
朱棣痛快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哼!”
皇帝没好气道:“那你坐在那儿想什么?!”
朱棣摩拳擦掌,一双眼睛扑闪闪的看着他:“皇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去打兔子啊?!”
皇帝被气笑了,顺手夺过内侍手里的拂尘,凶神恶煞,大步向前:“我先打你这个小兔崽子!”
朱棣不躲不避,嘿嘿笑着留在原地。
那拂尘果然没落到他身上。
皇帝悻悻的停住:“你怎么不怕?”
他语气中不无怅然:“看你的叔叔们,今晚都被吓得屁滚尿流,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他们老子呢!”
“怎么会?”
朱棣不假思索道:“您是天底下最慈祥、最宽和的父亲,皇叔们怎么可能因为秦王叔的过错,而对您心生怨怼呢!”
皇帝一把将手里的拂尘丢掉,那内侍慌忙弯腰去捡。
却听他冷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朱棣背着手,笑容挑衅:“您要是不相信,就跟孙儿打个赌,要是您赢了,想怎么处置都行,可您要是输了——也得答应孙儿一件事!”
太子有些不安:“英哥儿!”
皇帝猛地一摆手,却没问那件事是什么,而是道:“你想打什么赌?”
……
从礼法上来说,晋王、燕王、周王都是太子妃的小叔子,理应敬重长嫂。
而从情理上来说,太子妃这会儿毕竟还怀着孕呢,太子又不在,几个大老爷们儿今晚都累得够呛,实在没理由叫身怀六甲的长嫂陪着苦熬。
燕王是太子的同胞弟弟,向来同长嫂亲善,接了酒水之后,便温言劝太子妃回去歇着。
自家事自家知,太子妃也不会为了逞强而枉顾腹中没出事的孩子,嘱咐他们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开口,安排妥当之后,便往后殿去歇息了。
只有兄弟三人猫在待客的偏厅里喝闷酒。
今晚上闹的这一场,算是怎么回事啊!
周王苦闷。
燕王疑惑。
晋王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周王和燕王一起看了过去:“三哥在想什么?”
晋王道:“也不知道王妃回去了没有。”
周王和燕王便又将目光挪回到手中的酒杯上了。
周王苦笑道:“不瞒两位兄长,我现在想想,还觉得心惊肉跳,怎么忽然就……前几天我还跟二哥一处喝酒呢!”
燕王也道:“今晚的事情,的确古怪。”
晋王道:“也不知道王妃回去了没有。”
周王:“……”
燕王:“……”
周王木着脸说:“三哥,别这样。”
燕王木着脸道:“哥几个吐苦水呢,你总提三嫂干什么!”
晋王不太能喝酒,脸上红红的,道:“今晚的事情,是有些古怪。”
周王跟燕王听得脸皮一抽,不约而同的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碰了个杯,仰头饮下:“喝一个!”
晋王慢腾腾的去摸酒壶。
周王见状嘴唇动了动,正准备说话,就听外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拎着酒壶凝神倾听,还没等有个所以然呢,偏厅的门几乎是被人从外边撞开了。
东宫的副总管喘息的像是头牛:“几位,几位王爷,皇,皇爷来了——”
周王:“!!!”
燕王:“!!!”
艹啊!!!
我爹怎么这时候来了?!
不会是还没杀够,又来宰我们几个吧?!
尽管不太可能,但是我们几个散了宴席之后没回王府,又来这儿聚会——虽然从前也有过这种事,可谁知道这会儿老爷子见了怎么想啊?!
这会儿也该过了宫门落钥的时候了!
万一老爷子发起飙来,骂我们心怀不轨怎么办?!
毫不夸张地讲,周王跟燕王生生给惊出来一身冷汗。
二人几乎立时就要夺门而逃。
东宫的那位副总管眼明手快,将门从他们手里夺回来:“来不及了,皇爷已经进来了!这会儿跑出去,正好撞上!”
二人马上掉头回来,目光迅速扫过厅内,一个钻进了衣橱里,一个灵敏的猫到了桌布底下。
那位副总管看得瞠目结舌,忽然间发觉有什么不对。
扭头一看,就见晋王仍旧神色平和的坐在远处,怡然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一个!”
他一张脸红红的,眸色也透出几分醺然。
好像有点喝醉了。
副总管:“……”
啊这。
他想要劝一句,让赶紧躲躲的,奈何门外却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副总管心下一凛,退到门外,果然见皇帝身着大氅,身后跟着太子和皇长孙,龙骧虎步而来。
他不禁将头埋得更低。
皇帝大步流星的出现在了偏厅门口,神色阴沉。
晋王闻声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他显而易见的慌了。
“啊,父皇?!”
“……父皇!!!”
晋王大惊失色,呆愣几瞬之后,不禁站起身来。
又几瞬之后,他慌里慌张的环视四周,一掀桌布,拱了进去。
把周王给撞出来了。
周王:“???”
你没事吧三哥?!
晋王见状也被吓了一跳,“啊呀”一声惊叫,脚步飞快的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往眼见着比较能藏的衣橱那儿去了。
猛地把门拉开。
燕王神色复杂的面孔夹杂在太子的狐皮大氅之间,异常的刺眼。
晋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讪讪道:“啊,四弟在里边……”
燕王:“……”
燕王笑了一下,恨恨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三哥,我不是你四弟,我是冤种!”
第157章
朱允炆带了太子妃的令牌, 叫几个打小就侍奉他的内侍跟着,一路飞奔着撵上了楼庶人乘坐的轿撵。
楼庶人毕竟还是皇孙之母,虽然被问罪, 但总归也得顾及到东宫和皇孙的体面。
朱允炆远远看见那顶小轿,泪水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要不是因为他急于出头,怎么会拖累母亲至此?
他飞奔着追了上去, 拦在轿撵前边,想要说句什么,却因为长久的奔跑使然, 剧烈的喘息着,一时说不上话。
尚宫局的女官见状,不禁为之蹙眉。
这差事是皇爷亲自交待下来的,自然没有中途废止的道理, 来人虽是皇孙, 却也没有将手伸进尚宫局、左右她们听令而行的道理。
倒是随从朱允炆一道过来的内侍知事,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递上, 继而又与了太子妃的令牌给那女官看:“姑姑宽宏,好歹给皇孙几分薄面,太子妃娘娘说了, 到底是母子一场,且给匀出来些时辰,叫道个别吧……”
太子妃是地位稳固的东宫储妃, 有她发话, 女官自然要给几分情面,再见朱允炆只穿着室内的衣裳过来, 又怕他在这宫道之上吹风卧病,自己要担干系。
东宫总共也就两个皇孙呢。
旁边便有一排供人修葺的芜房, 女官索性卖了个好人情过去:“外边天冷,皇孙不好久留,且往芜房中去同楼庶人叙话吧,只是时间怕不能太久,最多也就是一刻钟……”
能有这一刻钟,已经是承天之幸,朱允炆哪敢说些什么?
客客气气的道了声多谢姑姑。
再见楼庶人从小轿里出来,心头更是酸涩不已。
这大冷的天,她身上只穿了单衣,那小轿又简陋,四处透风,一路过来,半是惊吓,半是寒凉,她姣好的脸上半分血色不剩,嘴唇都透着青。
朱允炆心里难过极了,拉着母亲的手往芜房处走,触手一片冰冷,连带着他的心也因为这股凉意而跟着痛了起来。
楼庶人遭此大难,固然惶恐,但是除此之外,却也记得胡尚宫宣布给自己听的罪名——不能教导皇孙。
这话进了耳朵,也就使得她在忧惧于自己的前途之外,对于不在身边的儿子也平添了深切担忧。
“我的儿,这究竟是怎么了?可是你做了什么,触怒了皇爷?你有没有事?皇爷罚你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