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王爷回来救我们了!”
恐怖的是,这群身上带血的百姓, 面对宁昭时脸上竟然露出笑容。他们的反应和守城士兵并无不同, 仿佛绝望中看到光。
“王妃呢。”宁昭隐忍询问着, 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烧得看不见入口的正屋。
有骑兵搜寻到一位还有气的府卫, 扛扶着他走过来。
那位府卫捂着腹部的伤口, 眼中泪水模糊双眼,泪珠划过受伤的脸部,化为了血泪。
府卫哑声哽咽道:“王爷,他们说王妃是疫病的邪女……”
“王妃呢?”宁昭僵硬地再询问了一遍。
府卫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向燃烧着的主屋。
宁昭毫不迟疑,弃剑冲入火海,无论是骑兵还是百姓,统统来不及阻止。
“王爷!”
“王爷!”
骑兵们追到门口,被可怕的火蛇挡在门外。其中某位士兵冲得太前,被大火燃烧到头发,退出来扑打后才得以熄灭。
骑兵们红着眼眶站在火屋前,不是他们不愿意去救火,是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样的大火用水已经无法熄灭。
百姓们见此情况,竟然又对着火屋下跪叩拜起来。
有骑兵追问那名府卫,大喊道:“到底怎么回事!”
府卫道:“他们说太子妃是神女,见王妃的祈祷治不好疫病,就说王妃是邪女,必须除掉王妃,疫病才会消失……”
疫病突发,绝望中的人什么都愿意相信。
起先,只是府里的一位绣娘,她找到甄蓉儿,说自己的孩子病重,想让甄蓉儿像甄芙儿那样,祈祷上苍拯救她的孩子。甄蓉儿知道神鬼的口子不能开,她派人将孩子送去集中诊治,但最后那个孩子还是死了。
绣娘记恨甄蓉儿,觉得她和甄芙儿同为上苍之女,却没有甄芙儿的仁善之心。绣娘便将自己孩子染病穿过的衣裳,偷偷藏缝进甄蓉儿的枕被中。
疫病都是这么感染的,病人被隔离起来、接触他们吃穿碰过的东西,都会被感染。
可是甄蓉儿没有发病,而贴身伺候她的几个女婢,都因为枕被受害感染、连带整个王府都牵连病死不少人。
甄蓉儿不会感染疫病的消息被传扬出去,其实不仅是甄蓉儿,虽然只是极少数,外头也有接触疫病、最后却没有病发的人。
但失去理智的百姓不会听信这些话,他们更愿意相信京城的那个流言。
太子妃是天降神女,能够阻挡任何疫症,那么和太子妃一母同胞的王妃,是不是也是如此?
百姓要求甄蓉儿祈福,向上苍祷告,他们集体跪在王府门前,拼了命地磕头,呼声愈演愈烈,就连将士们也开始动摇。军心不稳,那是肃城守兵第一次内乱,甄蓉儿被逼着走上祭台。
但显然,这个方法是没用的。疫病并没有因此得到平息,反而随时间的蔓延、感染越来越多的人。
祈祷不行,那会不会跟身体有关?百姓们又开始有了新的怀疑。
事情可怕到,连甄蓉儿身边的女婢,患病时都开始祈求甄蓉儿给她一滴血。
甄蓉儿也想过控制疫病的病人,将他们彻底隔离起来。但他们行动的速度快不过疫病蔓延的速度,当军队内部都开始因为染病有分歧的时候,甄蓉儿手上的力量就不听从她调配了。
第二次,有士兵联合百姓破城。
健康的人不愿意留下来等死,患病者都想着出去找别的大夫救治。
甄蓉儿凭借着宁昭的威望,号令士兵挡住了城门。可频繁地和病人接触,导致军队里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患病者发现对抗的方法,开始故意感染别人,试图以此来拉拢更多人反抗。
第三次,甄蓉儿最信任的将领试图劫持她。
对方在亲人接连离世后,听信谣言所说的话。肃王是恶鬼,他的到来导致南部出现水患,如今他的封地,也开始出现如此可怕的疫病。只要离开这座城,离开肃王的控制,他们就都能活。
对宁昭忠心耿耿的副将舍命救下甄蓉儿,他们以极大的代价平息这场内斗。甄蓉儿被保护在王府内,城内仅剩的兵力,一半用来保护甄蓉儿,一半用来护城。但那也仅仅是百余人而已,更别说疫病之下、每天都有人在死亡。
宁昭威信仍在,百姓们不敢轻易怀疑他,他们选择将矛头一致对准甄蓉儿。
听说双生子在皇室是大忌、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吉利的事……
太子妃和王妃会不会是一正一邪?太子妃是‘正体’受天命所喜爱,所以祷告有用。而王妃是‘邪体’,不被天命所认可,所以才治不好他们。
水患肯定是王妃带来的,疫病也是因王妃而起……如果是肃王,为何不是肃王去的外城有疫病,而只有王妃在的肃城病发。以往是肃王在王妃身边,龙子的余威压下王妃的邪气,等肃王不在,王妃的邪体就不受控制,开始祸害他们了!
王妃肯定知道自己是疫魔,她害怕被神女察觉,所以封城想杀光他们,让他们闭嘴死在里面!
百姓们对甄蓉儿有恨,他们想要甄蓉儿死,仿佛只有她死去,疫病就会结束、灾难就会远去。百姓不敢亲自对甄蓉儿下杀手,毕竟甄蓉儿跟神女是双生,自己又不会染病,对神魔下手可能会被诅咒。
他们决定用火来洗净甄蓉儿身上的罪孽,烧掉她、驱赶疫魔,让疫病远离他们。
所以,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
骑兵们咬牙切齿地听完府卫的讲述。
他们跟随王爷调查各城疫病,与暗中势力做斗争,好几次跟生死搏斗、性命危在旦夕。他们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是南部百姓们能活下去。
他们千辛万苦所做的、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这一切,难道抵不过京城几句虚无缥缈的流言、让这群人发疯到要烧死王妃的地步?
有位骑兵满身血性,他握紧双拳仰天大喊,拽起身侧仍在跪地祈祷的百姓,狠狠揍了他一拳。周围的百姓不为所动,也不知他们是心虚害怕,还是真的担心自己祈祷的心不够诚。
宁昭没能再从正门出来,他一脚踹开窗户,闹出的动静吓坏满地百姓。骑兵们赶忙上迎,慌急之下,有人直接用手搬起烧燃的木头。
宁昭抱着甄蓉儿从火海里闯出来,他头上金冠被火灰落融,发丝一股焦味,原本就负伤的肩侧因搬动推移而撕裂,他的双手全是水泡,一双眸子布满血丝。
他身上有火苗的痕迹,骑兵们用手帮忙拍打扑灭。
有百姓看见甄蓉儿被抱出来,悲呼道:“不可以!不能救!不能救啊!”
百姓们纷纷道:“王爷,王妃是疫魔,必须杀了她啊!”
百姓们以为甄蓉儿还活着,其实并没有。
他们将甄蓉儿赶关在屋里,放大火要烧死她。木块在烈火的燃烧下砸落、重伤甄蓉儿额头令她晕眩。甄蓉儿凭着最后一点力量,将自己蜷缩在角落。她挣扎着吸入太多的烟灰,早就没有了鼻息。
宁昭跪抱着甄蓉儿,泪水划过脸上血灰,烫出水泡焦黑的手小心地触碰甄蓉儿的脸。
他在屋里已经唤甄蓉儿很久,可她根本没有醒,他探过她的鼻息、摸过她的脉搏,平静无波,完全没有一丝起伏。
宁昭在火海里找得很疯,他明明很快就找到了甄蓉儿,这么久才出来,是因为他已经不打算再往外走了。
不如就待在里面,抱着她、陪着她,跟她一起死去。
宁昭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上辈子甄蓉儿死后,他亲手抱过她、她的身体很冷,身上没有一点温度。可现在她的身体明明还有余温……
宁昭已经愣怔糊涂了,他忘记甄蓉儿在大火中待了那么久,身体烫热才是对的。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祈求将甄蓉儿从大火里带出来,能够唤醒她。
“王妃。”宁昭哑声低唤道:“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即便到这时候,宁昭心底也压着一声‘蓉儿’,陌生得不懂怎么喊出来。
他明明安排了很多人保护她,他收到信很快就赶来、路上连口水都不敢多喝,他跑死两匹马,已经尽可能地快了……可他还是没能救下她,依旧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宁昭收紧双臂,将甄蓉儿禁锢在怀中,仿佛他稍微放松些、她就会消失一样。
他埋头在甄蓉儿颈侧大哭,椎心泣血、泣不成声。不是宁昭不掩饰自己的痛,是太疼、痛得根本没办法去藏。
堂堂一个王爷,跪伏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着。
宁昭两辈子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了,他只有一个甄蓉儿、只要一个甄蓉儿……可他依旧没能护住她,让她又一次死在自己的怀里。
宁昭开始自责怀疑,他反思自己重生后究竟都在做什么。
他在为莫名其妙的事情奔波着,犯糊涂去保护一群不相干的人,然后又一次痛失所爱。上苍怜悯,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明明手握先机,却连护住她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他到底是有多无能,到底是有多愚蠢。
一开始他就应该杀了太子和皇后、拿下皇位,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封地来!
水患的时候他就应该关城门,任由流民冲击北部!
异族进攻的时候,他应该带她走,他明明有这个机会,最后又在犹豫什么!
他为什么要管那群人吃不吃得起饭、为什么要担心那群人能不能控制疫病,他们饿死、病死与他何干!
因为一群不相干的人害死了她……
宁昭痛苦地想着,他因为一群不相干的人、害死了她。
他救那么多人有什么用?都是一群愚民,半分怜悯也给不到她,不值得,到头来、用她的死才能令他醒悟,光悟到一个‘不值得’。
周围有人在低泣,分不清是骑兵还是百姓,亦或者都有。
宁昭打横抱着甄蓉儿走出院子,骑兵们不解他的举动,红着眼跟随他。
百姓们不敢跟随,便伸长脑袋紧张地注视着。
宁昭背对院门,抱着甄蓉儿坐在台阶上。
他用肩膀和满是血水的手捂住甄蓉儿的耳朵,视线落在前方的地砖上、眼睛有些发直。他低声狠绝地对身边的骑兵下令道:“杀了他们。”
杀光他们!
这个命令并不突然,也谈不上难以接受。
训练有素的骑兵们拔出剑,满揣仇恨地踏回院内。百姓的求饶和惨叫声就在身后,宁昭始终紧捂着甄蓉儿的双耳,不让那些声音弄污她的耳朵。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因为今天是存稿~嘿嘿。
第69章
肃城的百姓, 多半死于疫病、少数死于内乱,剩下的都葬送在宁昭手中。
肃城变成一座彻彻底底的鬼城,大火烧了几天几夜都没有停歇。
宁昭带领骑兵和守城将领在城内熬等几天, 确定剩下的人都不会感染疫病后,将他们带离肃城。他们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梦, 尤其是那些坚守数日的守城将士们。
他们牺牲了那么多人, 眼睁睁地看着朋友和伙伴离世,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守住。他们彷徨不知道意义在哪里。但是没有人对宁昭的号令提出异议, 因为那些人已经算不上普通百姓, 与暴民无异。
直到他们重新看见人群, 仿佛从溺水的深海中浮冒出头来。
是有意义的,他们没有守住城内的百姓, 却守住了城外的人。他们做得对,牺牲是值得的, 没有人被辜负。
众人是这么想的, 但这里面并不包括宁昭。
宁昭觉得甄蓉儿被辜负了,这是不值得的,不管是城内的那群尸体,还是城外的这群人。
宁昭的报复一如既往,他要的不仅是太子或皇后某个人的命,他要用他们的手段、摧毁他们最在意的东西,以此回敬对方。
新的流言在南部蔓延开来:
‘疫病是太子放出来的,当初的村民根本没有被治好。’
‘县府可以作证, 当初已经封村, 是太子妃执意招人救治, 最终放出染疫者。’
‘各城在同一时间发病, 是因为有人故意投放传播疫病。’
‘肃王抵御异族、救助流民, 太子忌惮肃王,故意陷害。’
‘朝廷直到现在还没有给我们发粮!’
‘京城的官老爷们想将肃王召回,这样他们又可以提高粮价、贪污勾结,不管我们死活!’
‘太子为了嫁祸肃王,毒死整个肃城的人!’
‘哪里有那么急的疫病,是下毒,肃城的人是被太子毒死的!’
当流言摊开,真假掺半的时候,百姓不会再细思深究真假。他们连京城那么离谱的流言都可以相信,怎么能要求他们,在县府作证、各城目击、自己还饿着肚子的情况下产生质疑。
南部百姓们同仇敌忾、义愤填膺,宁昭不再需要镇压暴民,他自己就率领着他们。
更令东宫想不到的是,宁昭坦诚他曾经对甄芙儿动过心。这原本应该是宁昭藏着捂着、一辈子不敢示于人前的弱点,可他偏偏承认了,宁愿自己抹上满身污秽,也舍不得让甄蓉儿受丁点委屈。
对于这点,南部百姓自有论断:
‘王爷曾经喜欢过太子妃又怎么样!王爷从来没有逾矩过!’
‘王爷成亲后就离开了京城,你说王爷能对太子妃有什么非分之想!’
‘说王爷看着王妃思慕太子妃?笑话,王爷对王妃有多好你们知道吗?听说肃城出事,王爷不眠不休三天就赶回城内,明知肃城可能有疫病还是进去了,王爷不顾生死、难道为的是京城的太子妃啊!’
‘听说了吗?是皇后为了保全太子妃的名声,逼着王妃嫁给王爷的,王爷也是因为这样,才气得不顾养育之恩……’
而京城那边,对流言的处理更有意思:
‘太子妃啊!京城谁不知道,平时就很没有分寸,王爷喜欢她?我看是她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勾引了王爷。’
‘太子妃未出阁前就勾搭了太子和肃王,故意利用肃王刺激太子,最后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京城大臣们心如明镜,谁不知道这事哦……’
‘还说神女?太子妃根本没有治好疫病的本事,她就是个狐媚子,妖精似的勾得太子为她失了魂。自从有了太子妃,太子谁都不要呢!’
‘还好肃王娶了肃王妃,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太子妃勾骗到什么时候。’
流言的传播幕后不仅是宁昭,甄芙儿太遭人记恨,她成亲三年未有所出,别说对外纳侧妃,太子连收人入房都不肯。有多少人盯着甄芙儿的太子妃之位,就有多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地抹黑她。
就像当初太子借疫病传播,任由贪官奸商的幕后势力对肃城下手一样。
太子不是造成肃城疫病的直接凶手,宁昭也没有抹黑甄芙儿逼着要她死。宁昭知道这些人最在乎的是什么。
不仅太子和甄芙儿,宁昭还借用流言,将皇后和皇帝拖下水。
‘这么说来,当初三皇子根本没有做错什么,皇上是被蒙蔽了吗?竟然将三皇子遣去封地,没封王只得了个封号。’
‘难怪三皇子会跟恒王一起谋反,原来都是事出有因,是东宫害了他!’
‘而且良王也谋反了,死前还说自己母妃是皇后害死的。’
‘别说了,皇上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对东宫和皇后的事完全不知道,说不定就是皇上纵容的。你看,皇上这次还不是骂了肃王,要将肃王召回京呢!’
‘皇上成年的皇子就那几位,除了太子,最小的久病缠身,剩下的三位谋反,唯一的肃王还被逼落如此境地。皇上如果不昏聩,皇后如果公正贤明,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面对百姓的质疑声,东宫和皇帝都陷入极尴尬的境地。
宁昭还没开始动作,就已经自乱阵脚。
皇后要太子休掉甄芙儿,重新娶一位有助力‘清白’的太子妃;
太子企图退一步收纳侧妃侍妾,被甄芙儿以死相逼,最终也不了了之;
皇帝可以回护东宫,但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他因为三皇子的事怒斥痛罚皇后;
皇后被揪出当年良王母妃的事,面对南部疫情传播的‘铁证’,言官开始弹劾太子,已经有人动了要皇帝立宁昭为储君的心思;
皇帝被气得卧病在床,他知道大臣分析得没有错。太子跟肃王相比、太子闹出来的那些丑陋流言,一国储君卑劣到置百姓于不顾……
皇帝不可能丢弃掉整个南部,那是他大靖的半壁江山。宁昭所做的都是实事,南部百姓现在都偏向他,如果他执意对宁昭下手,维护太子,很可能会再闹出一次动乱。
大靖没有哪一任皇帝,会昏聩到让四位皇子谋反,到时候百姓会怎么看他?别说太子,他的皇位都要坐不稳了。
皇帝动了废太子的心思,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儿子已经失望透顶,他尽力了、是太子不争气。
皇后听到风声,近来的流言令她草木皆兵,在皇帝还没有下决心前,皇后慌急地让人刻做了大皇子的灵牌,抱着它、一身丧服在皇帝寝宫前跪了一夜。
‘看在我们可怜的晖儿份上,再帮东宫一次吧!睿儿是晖儿的弟弟,你弃睿儿于不顾,晖儿泉下有知怎么安心?’
‘这是你欠我们母子的,你让那个女人的儿子当太子,你看晖儿还认不认你这个父皇。’
‘你当初已经抛弃过晖儿一次,现在又要抛弃我们睿儿,逼着睿儿去死吗?’
皇后知道皇帝的弱点,她已经借助死去的孩子获得太多,每当危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想起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活着的时候,没有死去这么好用。
皇帝到底没有狠下心。
他怎么能狠下心呢?
正如皇后所说,他当初已经因为宁昭,抛弃过宁晖一次。他不能让宁昭坐上那个位子,他对宁昭已经足够好了。
皇帝决定退一步,皇帝派出大量的赈灾银粮,想要借此平息南部百姓的怒火。短时间内,皇帝也准备安抚宁昭、不再刺激激怒他,等以后再找机会处置宁昭。
可是朝廷刚派出去的粮,还没到南部,就被流民乱贼洗劫一空,查无可查。流民、乱贼、官员,还是宁昭,皇帝的国库已经空了,饿着肚子的百姓没时间等他慢慢去查。
皇帝当初对南部不派兵、不增援,如今也尝到了这个恶果……在宁昭的有意安排下。
直到这时,宁昭才在南部百姓和手下的乞求劝说中、缓缓竖旗。
宁昭的谋反,是民心所向,名正言顺。
天子不公、储君无德,天下百姓自危。
北部无力抵抗,也存了无心抵抗的意思。宁昭率军长驱直入,最终剑指天子位,连让皇帝反悔的时间都没有。
当宁昭再次杀死甄芙儿和太子时,乱流之中,他看到了他们身体上缠绕牵引、密密麻麻的丝线。
周围人身上的线都是灰的,甄芙儿和太子的线带着紫色,而他、浑身如血般赤红……
这一次、宁昭察觉到重生的关窍,也窥探到世界之外的秘密。
他以为他只有这一次机会,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如此眷顾。
宁昭没有丝毫的恐惧,怀着感恩的心,迎向冲击着整个世界的乱流。
……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宁昭已经数不清自己进行了多少次努力。
他每次都会回到不同的时间,紫微星下、天命之子,太子和甄芙儿犹如世界的中心,他们不断蚕食卷绕身边的灰线,犹如旋涡般凝聚着力量,影响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每当他更进一步,天地就会插手进行干预。天灾人祸,数不清的各种方式……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临到关头想要变上一小步……也阻止不了甄蓉儿从城墙上被推落。
甄蓉儿的尽头就在那座城下,多一天都不会有。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抱着甄蓉儿的尸体、跪在下面痛哭。
只晚一步、每次都只晚一步。
到头来,他以为的重生恩赐,只是甄蓉儿不断重演的死亡。她死了,在他的推动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杀了太子和甄芙儿,世界就会重启;
脱离太子和甄芙儿命定的人生,世界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补偿助力他们。
宁昭扛过一劫又一难,最终都会以甄蓉儿的死亡结束。他再怎么挣扎,都延缓不了甄蓉儿的寿命,只会让她更早地从他身边离逝;
如果什么都不做,至少甄蓉儿还能多活几年,这是对宁昭最大的讽刺、和最狠的残忍。
明明是自己深爱的人,却不敢抱她、不敢靠近她、冷落羞辱她,只为了让她能活到从城墙上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