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
竖起耳朵听着洞穴外头呼啸不停的风声,它可以想象只要它踏出洞口就会变成什么样子。夹杂着雪花的暴风一定会不留余地的把它吹翻并且掩埋。
出去了,它肯定会死在这场暴风雪中,这场暴风雪是就算它现在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也不会轻易去尝试的狂暴。可躲在这个勉强能够挡住狂风暴雪的洞穴里头,只要它能撑到暴风雪结束,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本来它只是一时耐不住饥饿想在暴风雪来临前找寻一些食物填饱肚子并贮藏罢了。居然会遇上全然不顾暴风雪即将来临而到山上冬猎的人类,且还是专程为猎杀它们雪狐一族有备而来的猎手!
如果不是因为太过于饥饿导致全身乏力,它是绝不可能被那些自大无能妄想狩猎它的人类射伤的。
想起人类在遇上它时兴奋贪婪的神情,它嘶鸣出声,人类何以猎杀雪狐,就因为它们没有一丝杂染的纯白毛皮?!
人类就仅为这种原因而让它们雪狐一族濒临灭亡,看来,雪狐一族与人类将永誓不两立——
“咯!”
一个与暴风雪的呼啸声全然不同的声音让它警戒地站起身躯。尽管身体因失血过多而有些难以支撑,但是就算是死也绝不在敌人面前倒下的凌然傲气让它站稳脚跟。
它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刮进洞穴里的冷风,随后,它凭藉着雪狐灵敏的嗅觉让它闻到了来者为何物后视线一凛——是人类,与雪狐一族不共戴天的人类!
难道是见到它被射伤后,不舍得放过大好机会的人类竟冒着如此地大风狂雪前来捕捉它?!
人类啊……
入侵它先占据的洞穴,不到一会儿一个男子就走进了它的视线,已经重伤缠身的它只能缓缓后退,不能马上给予攻击。
就算不能先发制敌也不代表它会坐以待毙,它们高傲的雪狐一族临死也要在敌人身上留下伤害。
洞穴里面的光线不是太好,进入洞穴的人类几乎快要踏进它所设下的危险范围内才知道了它的存在。
“咦?原来这个洞穴已经有主人了啊。”男子的声音因为受冻而显得颤抖嘶哑。
男子看了一会它凶性十足地视线后,在它看不清他脸的昏暗里轻轻地笑了,“对不起哦,入侵了你的地盘。可外面实在是太冷,风也好大,雪下得似乎一下子就能把人埋住,所以我想在这儿呆一会,待风雪一停,我马上离开。”
自顾自的,男子拍着身上的雪花说着,也不理会它能不能听懂会不会答应他,拍完身上的雪后,他挨着洞壁坐了下来。
一切动作都完成后,男子看向离他有段距离仍在警惕盯着他瞧的它,“这种天气很冷的对不对?我差点就冻僵在外头。不过我还算好运,能找着这么一个可以避风雪的洞穴,并且见到了你。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哎,你受了伤……。”
这个人类怎么一回事啊?居然就这么对它说起一大堆话来,可别忘了它可是不能说人话的狐狸啊,就算它是狐类中最高贵的也一样。
“呀,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骇然望见男子突然靠近自己,以为要被伤害的它动作迅速地张开嘴使劲全力狠狠咬住他向它伸来的手。
“好痛!”被紧紧咬住手臂的他吃痛的惊呼。
废话,它曾经咬死过好几个胆敢来猎杀它的人类。
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入嘴里,早已经饿得肚皮贴后背的它如逄甘霖的旱地,不自觉地吸吮让它感觉好过些的血液。
如果可能,它可以吃一些这个人类的血肉来维持它的生命。
“唔——!”男子尽管痛得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直冒冷汗,但他却诡异地不做丝毫挣扎,任由它不停吸吮着自他手臂流出的血液,“如果,你喝我的血会觉得好过些的话,你就喝吧。我不会反抗的,知道自己死后还有这么点用处,我也甘心了……。”
这个人类,他刚刚有说什么?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的它抬高视线望着半跪在地上的男子。
意外的,它对上了一对清澈的眼睛。比暗夜还要漆黑的瞳孔只有纯粹的颜色,分外黑亮也格外让人一眼望穿,包括它。
它在一瞬间读出了他内心的想法,它从他的眼中看不到贪婪、暴戾、算计、狡诈——有的只是坚定的认真以及深深埋藏在他眼底的认命……
情不自禁地,它松开了咬在他手臂上的嘴巴。
静静地,它注视着他的眼睛,它头一回在人类身上看到这么清明的颜色呵!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继续咬了呢?难道连你也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废物,你也想遗弃我?”男子的声音满含着无限的悲伤。
错,是它失血过多不能再乱动了。
低鸣一声,它缩回它原先的位置上,继续舔弄它仍在出血的伤口。
怎么了啊,居然不吃这个自送上门的人类?
它自己都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做呢!
只是它在看到他与其它人类完全不同的眼神后,它的心里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情绪,这种它从未遇上过的心情让它做出了它从未做过的事情,白白放过这个人类。但这么做后,它竟然还觉得心安?!这是怎么了啊?
见它对他不理不睬,男子一阵沉默,最后缓缓开口,“我帮你包扎伤口吧?你如果再这样任血流下去,你一定会死的。”
也不想想是谁害它变成这个样子的。就算不是他弄的也是跟他一样的同类。
哼,所以他也有责任!
低着头,继续舔,不理他。
“嘶——!”衣帛撕裂的声音让它反射性地跳了起来,充满攻击性地盯着男子撕毁自己衣服的动作。
他疯了不成?在这种鬼天气,衣服可是人类趋寒的毛皮啊,他居然还撕烂它……
看见男子把衣物撕成条状后开始向它接近,它全身涌上了杀气。
真是鬼迷心窍,它居然错换咬死这个人类的大好时机,而让他越来越靠近它。它怎么忘了啊,人类最是善于伪装,假装友好后在你放松警惕时当即反扑。它的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它就是死于伪善的人类手中啊。
瞄准男子裸露在它视线中的颈项,它决定在最关键的一刻放手一搏,定要咬死虚伪的他。
“你需要止血,这些布条或许可以帮你。”它的凶狠让男子解释。尽管他看得出它全然的戒备,但他仍然靠近它,似乎不怕再被它咬上一次。
“呜!”盯着男子的眼睛,看见眼中澄清的色泽,它竟然涌现要相信他的想法。
信或不信……?
人类啊,比它们还来得善变,虚伪,贪婪,狡猾的生物……
“不用怕,我会很轻很轻帮你绑上带子的,不会弄痛你的。”
以为它一直盯着他瞧有可能是怕痛的男子安慰它。
望着他脸上的笑脸,它心中一横——
不能相信人类!
它的身子微微向后倾,开始了向前扑咬的准备……
男子的双手就快要接近它,它的扑咬目标也近在咫尺,只要它一人动作,它相信他的脖子就会被它擒咬在口。
它等,等一个最佳时机……
就是现在——
“唔……”
男子突然呻吟出声让它的动作顿了会,下意识地,它看了一眼适才他被它咬伤的手腕。包裹住手臂的衣袖居然被血染红了,血液渗透了厚厚地棉袄,不停的滴在泥土里。
这个人类,他的血都快流干了,他还不为自己止血——
这个想法刚刚闪过,它就被它的想法吓到了。
它怎么会想这种问题?这个人类就算流干了全身的血液,它也不应该去关心。他和它,是两不相立的族群。
正想个不停,男子已经轻柔地抬起它受伤的左后腿,用他撕下的布条轻缓的缠在它的伤处。
自始自终,它没有反抗,非常乖顺安静地任由男子为它包扎伤口。
“你看,一点都不痛对吧。我对于包扎伤口最拿手了。以前我在主人家里时,每回做错事被惩罚后都是我自己治疗伤口的。所以我最清楚该用什么力道,什么伤用什么药草治最好了。对了,你这个伤是被射伤的吧。是不是被猎人射伤的?下一次你可要注意些,如果被猎人猎到,你一定会被杀死的……。”
这个人类。怎么这么罗嗦,包扎伤口就安安静静地包啊,嘀咕这么多它也回答不了。
“嗯,好了!包得不错。”男子满意地看着辛苦努力后的成果,“你的毛又白又漂亮,留下疤痕一定很不好,可惜我没有带药膏来……。”
见男子又有打开话闸说个不停之势,它愣了一下。
就这样?!那他的伤口他不理会了吗?他的伤口还在滴着血,深灰色的衣袖已经被血染黑了大半啊!
心中涌现它抑止不住的万千心绪,它忍不住用牙扯咬着已经黑了一大块的衣袖。
“咦,你想喝我的血吗?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它难喝。”说罢,男子索性捋起袖子,让他被它深深咬出的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这个人类为什么跟它见过的人类不一样,他是太笨还是非同寻常。压抑无奈的心情,它低下头叼起被他扯剩下的布条盖在他受伤的手腕上。它有种不想看到他身上的血流个不停的心态。他的手臂被冷空气凝固后的血染着块块斑红的样子更是让它莫名揪心。
它不能说出他能听懂的话,但它的动作已经很明显了,希望他不要继续误会。
“你想让我替自己包扎伤口?”
很好感,看来他还至于傻成白痴。
“那你不喝我的血了?你刚才还咬着伤口舔流出的血……。”
别问它,它连它自己也不知道它会这么做的原因。更何况它也回答不了它。
见他仍不理会他的伤口,它忍不住嘶吼,表示它再也看不下去他任由他身上的血这么流着了,浪费哪!
被它的可怖表情吓了一跳,似乎也明白了它的意图,男子总算是乖乖为自己包好伤口。
而它,在他包扎好他的伤口后再次缩回了它原先一直呆着的洞根。
现在它已经不需要再担心它的伤口了,因为有个傻傻地人类帮它这只狐狸包好了伤口。现在它只要好好的休息,养足精神,在暴风雪停止之后离开这儿回到它的巢穴。
“你累了啊,要睡觉了吗?你会冷吗?我觉得有些冷喔,也难怪,我没有像你这么厚的皮毛。你有厚厚的毛皮一定不会冷,刚刚我摸你的毛时,觉得你身上的毛好暖和,怪舒服的——。”
男子沉默了下,看着在他的声音催眠下已经半梦半醒的它,“我想,如果我抱着你睡觉一定很暖和很舒服……,我可以抱抱你吗?……你不回答我当你答应了!”
它想象不到有这么一天,在身旁有人类的情况下它还会有睡意,且它也不反对他把它轻柔地抱在怀里。
它,到底怎么了?
算了。它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让这个人类抱着也挺舒适的,更何况它好累好困,其它的,随便了!
“唔,你真的好柔软好暖和,抱着你就像抱着一个火炉,好舒服。”昏暗的洞穴中,男子发出满足的喟叹。
“好想好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可是你一定不愿意。对啊,有谁会想被束缚一生的?你知道吗?我就是这样喔。我是从我主人那儿逃出来的,其实主人是个好人。大家都说他对我们这些下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其他家的下人都会被无缘无故的打得半死呢!可是,我不想就这样呆在主人那儿过一生……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常常听我娘讲她的家乡,一个到了冬天就会白雪皑皑的地方。她到死都想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可是她不能,因为她已经被卖给了我爹,爹他说我娘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娘是哭着离开人世的,那天她的样子我永都不会忘记。后来爹因为欠别人太多的赌债,就把我卖到了主人家,再后来主人娶了夫人,她说家里不需要这么多的下人,要卖掉我们——我就逃了,我不想就这样过完我的一生,我想看看娘一直想着念着盼着的地方。她所说的,地面宽阔无垠,天空无比蔚蓝,到了冬天时没有一丝污染白得像仙境一样的地方。于是我就来了,好辛苦好辛苦才来到的地方,我想在雪停了之后,我就能见到娘所说的仙境了,到时我们一起看……一定会很美很美——。”
男子的声音含着明显的哽咽声,可它没有抬头看一下。它在他有着催眠效果的声音下,困得只能在半梦半醒中听着他的话,直到它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任由睡魔侵蚀它的意识……
暴风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在午后的太阳爬到山顶时,它踏出了它呆了也有一天一夜的洞穴。
冰雪把地面覆盖了厚厚一层,放眼望去,入眼净是没有受到污染的纯白,在阳光照耀下,雪后的景色如果白色的圣域,白得不染尘埃。
步出洞穴外面的它看到这副景色让它精神焕发,兴奋不己。
总算是活着出来了!
压抑不住兴奋地心情,它跑到雪地里的动作显得轻飘飘。不到一会,它离它原先躲避风雪的洞穴有了一段距离。
突然之间,它放慢了动作,停下了步伐。它刚才太过于兴喜自己的死里逃生,忘了洞穴里的某个人,一个救了它的人类。
它出来时他还在熟睡,他的伤也没有什么大碍,它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跑回自己的巢穴好好养伤,那个人类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自己,它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是,可是在想起那个人类现在还呆在那个洞穴,一个人呆在那儿时,它就是举不起向前进的步伐。
风雪过后,道路已经让雪掩埋,他能找到回去的路吗?昨天晚上他流了好多的血,用布条缠绷时血也还在不停渗出,直至血因为天气太冷而凝结时才算是止住了血,但他真的没事吗?它在离开前听到他的呼吸声是那么的微弱……还有,昨天晚上他越说越伤心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他说过他是逃来这儿的,那他不是没有住的地方,那他就是这么孤孤单单一个人?……
不停想着,它都没注意到它正任思绪侵蚀自己时,它已经回过了头。它一回头,看见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洞穴外面落寞地身影时,它的一切思维中止,只能愣愣地看着身穿灰色衣服的他在皑皑白雪中更显孤单的身影。
它能够动用脑子时,想得还是关于他的事情。
他在那看什么?或是在等它?有着与雪同色的皮毛,他看得到站在远处的它吗?
想着想着,它发现他竟开始朝蛇站的方向跑过来。
他看得见它!诧异之下,它忆起它的腿上绑上了与他的衣服同一颜色的布条。原来呵——
他不停地向它跑过来,在厚厚地白雪阻碍埋陷下,他的动作显得迟钝,且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栽倒在地。
再也看不过去,它开始向它跑去,生长在雪山中,它早练就了能在雪地上穿梭自如的本事,它跑在雪地上的痕迹也浅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它和他的距离在渐渐缩短,眼看就快要接近的时候,一个粗犷地声音突兀的打进了他们之间只有踏雪沙沙声的平静。
“找到了,雪狐!”
什么?!它大吃一惊,截然放下前进的动作。
如此雄厚地声音清晰的传来,表示此人离它所在的位置不是很远的地方,但它却没去注意到!
“看,雪狐旁边有人,我们得快些,别让那个人抢先我们一步!”
“不错,再怎么说那只雪狐也是我们先发现并且留下了箭作的。”
喧杂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它第一直觉就是知道这些人就是先前把它射伤的猎人。看来他们在把它射伤后并没有走远,只是找了个地方避风雪,等到风雪停止再来搜山。
可恶,它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保命意识大过于其他,它再也顾不上什么,拼命地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妈的,追随得那么辛苦,千万别再让它逃了!”
“对,更何况它现在受了伤,跑得不快!”
它的动作确实不如以往敏捷,但这里毕竟是它生长的地方,只要它够幸运,一定能逃出生天。
“他妈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溜走!”咒骂地声音伴随着弓射声。头也不回的它只能继续向前跑,能不能逃出这次它也不知道,它受了很重的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