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跑着,跑了不知多久,它觉察到空气中弥漫着诡异地宁静,但只想保命的它仍在不停跑着,最后它只能在耳际听到有些飘渺的声音……
“射中人了!”——
雪地上,有着很多让人踏足过的痕迹,在一块颇为隐蔽的空地,一堆明显是被人堆起的雪堆旁,一只左脚缠着灰色绷带的白色狐狸正在不停翻弄着这座雪堆。
是这儿,是这儿,它还能嗅到他的味道,它知道他在里面!
已经没了别的意识,只想能够挖掘出某样东西的想法让它疯狂地用爪子扒开冰冷的雪,它一直扒,一直重复这个动作。
无垠的雪地里,只有它一个生物,静得让人根本察觉不出这儿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它逃的时候听到那些上山猎杀他的人类说了他们误伤了人,它在远处却看见落荒而逃的那些人类当中没有看到有人有受伤的样子。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射中的人是他,那个与它共处了一天一夜的人类。
想到这,它疯狂地跑回它刚才逃离的地方,翻找后,它顺从雪地上有着浓郁血腥味的雪寻找到这。
沾着血的雪已经被那些人埋在下面,好在它有禽兽灵敏的嗅觉,能够再依遗留在雪地里的气哧找到这座雪堆。
一看到这座被人堆起的雪堆,它心中涌起了非常不好的预感。几欲令它当场倒下的想法让它拼命想翻开里头的东西看个究竟。
这希望它什么都挖到,它却嗅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及它熟悉的,他的气味。
他的气味越来越浓,浓到它的意识完全被黑暗控制,它扒开最后一层雪,看见裸露在空气中灰色的衣服时,它彻底绝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几乎崩溃地想着,它拼尽力气再继续挖掘,直至它就快要气竭的那一刻,它看到了他的脸……
它无意识地用脸去碰触他的脸颊,它记得他特别喜欢用他的脸不停蹭着它的脸,还发出舒服满足的叹息。还有、还有他的嘴老是在它睡觉时不停地说着话,让它既想睡又睡不着。
可是他怎么不用脸还蹭它的身体了呢?他怎么不继续说个不停了呢?起来了,怎么还睡,起来了啊!!
它用嘴咬住盖在他脸上的发丝,扯着,想叫他起来。
起来了,再不起来我就走了,我走了再不回来了!起来啊、起来——
他动都不动一下,它急得竭尽了全力,最后他的发丝都被它扯断了。它一头栽倒在雪地里,翻了几个跟头后它又跑回他的身旁。
呆呆地注视他,它终于肯相信他再也不会张开眼睛了。而他永远也不会再抱着它罗嗦一大堆的,就是那些来猎杀它的人类。
与那些人类碰上过几次,它知晓以那些人的身手会射中目送以外的东西的机率是很小的。况且,他穿着与雪完全相反颜色的衣服,那些人类会误射中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向它而来的箭!如同昨天他为它包扎伤口一样,他再次救了它,有他的生命……
视线移到他的身上,它看见了他胸前的一大块黑黑地乌渍,这块乌渍带着浓重得剌鼻的血腥味。在仔细一看之下,乌渍中的衣料有一个地方破了一个窟窿,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被箭射穿的,让他一箭毙命的伤。
但,箭呢?射穿他身体的那只箭呢?!
既而一个想法穿到它的思维,让它当下全身颤抖不己……
那些人类一定是见到自己误伤了人致他命丧后,他们害怕自己背上杀人的罪名。于是他们商量好之后决定找了个隐僻的地方埋了他,并且为了确保这件事不让别人知道,他们硬生生拔出了深埋在他体内有他们记号的箭!
再也控制不住,它悲恸欲绝地长啸,它再次被人类的无情残忍伤到身心俱裂。
他是他们的同类啊,他们居然在误杀了他之后只是挖个雪坑随意埋掉他……
失控地鸣啸在无际的雪山中回荡,久久不散。在它几乎喊哑喉咙的长啸声中发出了它仅剩下的唯一情感……
它恨,它恨,
恨造成这一切的人类——
飞 狐
连绵崎岖的山脉里传来一连串的马车铃声以及马蹄声、车轱辘声。
一个回转,一队马车队伍出现在了人迹罕至的山石林里。
曲长的队伍里除了赶马人不时的喝斥声,再无人声。原因不是为别的,只是在经过漫长的旅程后,筋疲力尽的人们再无谈话的兴致。
队伍前进的声音是回荡在被石山包围而成的间缝中,所有坐在马车里的人不是睡了就是沉默。外面的声音是那么的嘈杂,而马车里却是寂静到令人不安。
不知道前进了多久,回响在人们耳朵里马车行进声骤然散开,不再声张得让人心烦。就像是在不透风的房间里闷了好久后跑到四处空气流通的房外享受到一瞬间通体舒畅的那种感觉。
马车里的人纷纷揭开布帘探看他们究竟到了什么地方,进入他们眼睛里的是空旷到一望无境的草原。漠北的风不时的刮着,猜测不出丛草有多高的南方来客瞪大了眼睛看着在风的吹拂下如同波涛般翻腾的草原。
这是一个他们从未见到过的美景。
他们看呆了,忘了旅途中的艰辛,忘了方才的不安,忘了由故乡到异地的郁烦。
于是,他们又有了谈天说话的兴致,队伍里也不时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
在队伍里居后的一辆马车里,同时起了聊天兴致的几个人正在说着,其中的一个人注意到了他们当中的一个异类。
“春满啊,你看什么呢?风很大的,快把帘子放下来。”跟口中的春满一块长大的春福说着话挨到坐在车帘后的人的身边。
“春福你看,那边有个人一直在看着我们哪!”春满并没有听话的把布帘放下,反而指示朋友让他看看车窗外。
“是吗?”春福应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探身望去,“在哪呀春满,没人啊?”
“就是那……。”春满想再仔细点指出给好友看,却发现人已不在,“咦,人呢?”
“你会不会是看错了,春满?这种地方哪会有人啊,我听熟悉这儿的人说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呀。”
“怎么会,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一揭开帘子就看到他就站在那块石上看着我们。”不过他总有种感觉,那个人看的是他。
“喔,那你说说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春满是他们之中最老实的一个人,他不会说谎话的。
“我也不知道,他蒙着脸——不过我有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春满说话的声音有些激动,带有点兴奋。
“你高兴什么啊,春满!这儿可是漠北,是西域人的地方,以后你想见什么颜色眼睛的人都有。”春福说得不以为然,适者生存。他来这儿之前就打听到了关于这里的很多事情。只不过他没注意到他刚刚说的话有些夸张,让不太会怀疑别人的春满真的信以为真。
“真的吗?真的会有?!”春满兴奋地瞪圆了眼睛叫了起来。
“是了,是了。”有些敷衍地回答他,春福说完赶紧催他,“快点把帘子放下来吧,春满,天气越来越冷了啊!”明明才八月,这儿的天气就冷成这样,要是真到了腊月,他焉有命在?
“喔。”见马车里的人也在纷纷催他,春满有些不舍的放下了布帘。
“噢,真是的。我们怎么就这么命苦!因为小姐要嫁到这里来,我们也被选上当陪嫁的仆人。唉,也不知道我们这几个彻头彻尾的南方人能不能适应这里的鬼天气。人家当小姐夫人的还有暧屋子住,我们怎么办,等死?!……”春福的叹气声影响了车里的其他人,他们也都点头附和,不停地说着,是啊,是啊……
而春满并没有感受到他们往后就要身处异地的不安,他心里想着的一直都是他刚刚看见的那个人,想着他不同于他们的蓝色眼睛:他的眼睛就像现在这个地方的天空一样,明亮温暖却又深邃神秘,让人想探个究竟……
“啊,我就知道,这个地方完全是个鬼地方!我会来到这里是我上辈子造的孽——!”春福压低声音咆哮,把全身的怒火化为力量,用力向前推着马车。
他身边的春满没有多说什么,也使劲推着。
可不管他们出再多的力气,马车就像是跟他们作对一样动也不动。
“啊——!!!”春福的怒气爆发了,再也顾不上什么的狂吼一阵后索性一头栽在雪地里,“我不干了,我就这样死了算了!”
见他这样子,也知道光是自己一个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春满蹲到他的身旁,“春福你没事吧?”
“没事——才有鬼!”他快死了,不是气死就是冻死。
“不要这样啊,春福。我们又没办法叫老天爷换个我们喜欢的天气,所以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我觉得老天爷是在跟我们作对。不然方才还好好的天气,虽然有些冷,但也不至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下起大风大雪吧。”春福苦命的哀叹。
“……。”春满无言,天气确确实实变得太快了,刚刚他们还可以看到附近的景物,但现在,这一切已经让大雪掩埋。能见度很低,就连离他们不远的马车队伍,他们也只能看得模模糊糊。
但是现在,“春福,起来了,别睡在雪地里,等到黏在你身上的雪化了你会很冷的。”
“这样刚刚好可以让我的心情平静些。”春福赌气不起来。“反正其他的人都到前面的马车那里帮忙了,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偷懒的。”
春福的声音刚刚落下,就听到前方有人在叫他们。
与春满交换一个很无奈的眼神,身为下人的他们也只能认命的站起来朝声源跑过去。
狂风夹杂着大雪仍在不停的下着,而在看不见远处的雪地里,出现了两个纤弱瘦削的人影艰难地在雪天向前方前进。
“下人就不是人啊,啊!这种鬼天气就让我们两个去找出路。也不想想我们哪懂得路在哪?天寒地冻,雪下得比鹅毛还大,风一吹就能把我们两个豆芽身子的人吹飞喽,叫我们找路,等着收我们的尸体吧!……。”
因为寒冷而缩着身子跟在春福身边走着的春满不发一言的听着他大发唠叨。
有点看不下去他的沉默,春福斥责他,“说点话啊,春满。你总是这样,不管遇上什么事都是闷不吭声的,别人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府里的其他人欺负。你别以为我能够每次帮你,要是我离开了,你说你该怎么办!”
见他仍旧沉默,春福干脆用力摇晃他,想摇醒春满这个木讷的头脑,“说话说话说话——!你给我说话!”
被他摇得头晕脑胀,春满总算是开口了,“春福,你说了那么多,口不干吗?”
“啊?!”春福一愣,随即大吼,“春满——!”
老天,他真的没救了,没救了!春福的脸青得可怕。
“春福……。”春满难得的先开口,“雪停了。”
“咦?啊!”春福一听,马上看看四周,才发现雪居然在不知不觉间给他停了!且到处都宁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要不是有把一切都覆盖为白色的雪作证,他还为刚刚那场大雪是他在做梦梦到的。
“天啊!”春福腿软的跪倒在地,“我虽然听说漠北的天气变化无常,可——这也太诡异了吧?!”
“会吗?”春满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跪倒在雪地上的春福丢给他一记白眼,“别用你那不寻常的脑袋想正常的事情。”
被好朋友这么一说,春满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他是一个怪人,别人都这么说他。他打小就对白色的东西特别的敏感,就像是白色的一切才是他的归属一样,他喜欢用白布包着自己睡觉,不然他是怎么也睡不着的。他喜欢发呆,喜欢站着朝某个地方发呆,就像他在等着什么出现一样,一站就可以一整天。他还很喜欢帮受伤的小动物包扎伤口,然后不自不觉地对它们说一大堆话,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
他常常会不自觉的说出他不是属于他出生的那个地方。然后就会莫然其妙的开始自主自语。
他一点都不合群,除了他不喜欢说话,他怪异的性格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他能有春福这个好朋友,是因为他们是一块长大的,是经历过无数苦难知心知己的。当人家下人的滋味非常的不好受,没有自由,没有权力,做什么都是战战兢兢。但有了春福这个朋友,他们可以偷偷分享他们身为人的一点点快乐,一点点秘密。
“哎,春满,又发呆了?”见他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站了起来的春福伸手在他面前晃。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春满摇摇头。
“没有就好,趁现在雪停了,我们就快些找出路后好回去交差吧。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哇,越说越冷,天啊,刚刚下雪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冷呢!
冷?春满看着他发呆,“不会啊,不冷啊。我觉得越来越暖和了啊。”
春福听见后怜悯地看着他,“可怜的春满,你一定是累坏了。”
“我没有……。”他自己的身体他知道。可他未出口的话被春福打断了。
“行行行,我相信你总成了吧。”脸上的表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现在我们的重点是找出路,别的先别谈。我真的快要冷死了!”
真的好冷,他真的不想再耗下去了,这鬼地方他半刻钟也不想多待。
“哦。”春满见他脸上急着想离开的样子,也不再为自己辩论,跟上他开始有些急遽的步伐。
不知道为什么春满觉得脚踏在雪地上的感觉分外的熟悉,就连耳边传来踏在雪地里的沙沙声都让他误以为他来过这里。
为什么会这样,随着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春满心跳得也异常的快,快到让他抑止不住他的动作,“春福!”
春满一把扯过春福的衣袖,阻止了他前进的动作。
“怎么了?”春福有些奇怪地问他,他很少自他的脸上看到这么焦急的神色。
“我总觉得我来过这里。”春满脸上的表情很诚恳,可就是有人不信。
“别开玩笑了,春满!”春福纯粹当是他怪病又犯了。所以很用心地解释给他听,免得他哪天会越变越傻,“如果你是别人我还会相信。可是你的祖宗八代我都比你清楚,你娘跟你爹都是万家的下人,所以你一出生也就是万家的奴仆,你以为以你一个下人的身份你能离开万家多远?要不是这次大小姐要嫁到北方来,我跟你又倒霉的被选上当陪嫁的奴仆,你认为你会到这儿来?你很有可能就这样生死在万家!”
“我知道的,可是……。”他真的就是有这种感觉,“春福,你相信我啊,是真的。我还可以说出来,就在那边,那里一定有个洞穴!”
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春福看到的只是被白雪覆盖的雪山,“没有啊,春满。”
“是真的!”见他仍旧不相信,春满干脆自己亲自跑过去确认。
一定有的,他相信,一定有的!
“春满,你等等我啊!”追着向前冲的春满,踉跄跑着的春福惊讶地看着在深厚的雪地里跑得飞快的春满。
那小子,真像是在这儿呆过的样子啊。
喘着气停在一堆雪地上,春满用手用为一推,松软的雪花顷刻向后倒去,露出了里头漆暗的深穴。随即,他闻到了由洞穴里缓缓流出了淡淡地血腥味,有点熟悉的味道?!
“天啊,这里真的有一个洞穴!”跟上来的春福发出气喘吁吁地惊叹声。
“可是,春满,你是怎么知道的?”春福望向身边有些魂不守舍的人。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春满连连摇头,他自己都有点被吓到了。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他却对这儿有强烈的熟悉感,这该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