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龙被人揭破心事,竟微微舒了口气,含笑道:“虽如此说,到底有伤颜面,还望
东方先生替我遮掩才好。”
“一定一定。”东方闻人颌首,目光飘向黑漆漆的楼上,沈吟了半晌,才问道:“狄
先生是在这顶楼上作画吗?”
狄青龙连忙点头:“正是在楼上,东方先生怎麽会知道呢?”
“看这纸落下的方向,胡乱猜的。”东方闻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楼上黑暗,
点蜡烛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啊,若是引起火灾,毁了你这张脸,可就失去亲近杜小姐的
机会了。”说完,他一脸笑意的离去,留下狄青龙在原地怔怔站著。直到杜银烟笑著
喊他:“喂,你这人真是的,我正看的高兴,一回身,你就没影子了。”他才回过神
来。
坐在车上,东方闻人面色凝重,阿福小心翼翼的看著他,也不敢象平日一样多话,忽
闻东方闻人问他:“你说那个南洋富商是戴著帽子和口罩的是吗?”
“是啊。”阿福心中惴惴,心道:公子又不知想起什麽事故了,可怜我还是没有象样
的资料可以交出去。看来等会一顿苦头是免不了的了。
东方闻人却不理会他,喃喃自语道:“詹姆斯也说他因面貌丑陋,羞於见人,从来没
看过他真正的样子。”他忽然命令司机:“转方向,我要到詹姆斯那里去。”
18东方闻人静静的坐在红木椅上,悠然自得的品著一杯香茶,他的对面,是看不到真
正脸色,全身都罩在黑色长袍里的乌鸦。
“东方,你联合了詹姆斯和威连,林锦堂,搞出这笔所谓的大买卖,究竟有什麽目的
?”
“没有啊。我是生意人,做笔大生意难道有什麽错吗?”东方闻人很无辜的摊手,只
是看似憨厚的笑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目光中得意的光芒。
“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笔耗资巨大的买卖,足以让一个
富商陷入死地,难道你真要逼死他吗?”乌鸦咬牙切齿的道:“我真不明白,你的心
难道是钢铁做成的吗?”
“他,他是谁?乌鸦,莫非你的话里有玄机不成?”东方闻人浅浅的笑:笑话,他很
快就会实现自己的愿望,谁也不可能让他放手。谁都不行。
乌鸦霍的站起身来:“东方,你给我记住今天的事,日後你要求我,看我怎麽折腾你
。”说完,他一甩黑袍,气咻咻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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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画楼昏暗的楼上,两个青年男子也在进行一场争论。
“丹平,这样太冒险了,东方闻人太狡猾,何况他昨天说的那番话著实古怪,如果这
是一个陷阱,你将万劫不复你知道吗?”
一脸累累伤疤的青年男子,竟然就是消失了五年的洛丹平,只听他平静的道:“我却
认为这不是一个陷阱,东方闻人被我抢去了三笔大生意,令他在商界中的地位骤然下
降,他做的这笔买卖,只是他急於挽回形象的被迫行动。如果我再把这笔生意弄到手
,他就彻底的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你知道吗?青龙,我等这一天,等了五年,
整整五年啊。”
“丹平,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吗?”狄青龙仍试图劝说他:“你可知道,你现在抢了
他三笔生意,手里只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周转资金,我虽然不懂做生意,可我也知道你
再把这笔生意弄到手,资金周转可就十分困难了,一下子就会陷入死地的。何况他昨
天的那番话,我总觉得他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
洛丹平苦涩一笑:“不会的,你我笔法十分相近,别说他不很懂画,就是懂的人,也
未必能看出来。至於生意上的周转,我认识很多银行家,到时候他们自然会帮助我,
这麽大的生意,他们巴不得贷款给我呢。你就放心吧,我虽然恨他入骨,可是走到今
天这个地步,也是我一点点的打拼出来的。我心中有数。”
洛丹平确实不象狄青龙所猜测的那般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把东方闻人和其他三家
的合作想了又想,确定可行後,这才去找詹姆斯。
詹姆斯一口拒绝的态度不但没让洛丹平失望,相反他十分的高兴,这件事越难到手,
就表示它的真实性越大,如果真是陷阱,东方闻人自然希望他上当,虽不至於蠢到一
口就答应,但还会给他留下商量的余地,如今詹姆斯态度坚决,没有转圜的余地,反
而激起了自己的斗志,立誓一定要把这笔生意抢到手,给东方闻人致命的一击。
兴匆匆的回到画楼,却在拐角处募然停下脚步,他呆呆的看著不远处正在谈笑风声的
狄青龙和杜银烟。
不知狄青龙说了什麽有趣的话,惹的杜银烟开怀大笑,一对俊男美女站在轻柔的春风
里,看在洛丹平的眼里,映得整个春天都失去了颜色。
曾几何时,自己也和银烟这样的站在一处,洛丹平不无伤感的想,随即醒悟过来:洛
丹平,你在想什麽?这样不是很好吗?银烟枯木般的生活,也该重新发芽开花了。难
道你愿意看她如五年前一样死水般的沈静吗?
低头摸了摸自己藏在口罩里的丑陋的脸,再想到如今被仇恨占满了的心,他暗暗告诉
自己:“是时候放手了,现在的自己,已经配不上银烟了,青龙能重新给她幸福,正
是最好的事啊。”不断的说著要高兴高兴,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苦涩。
就在不远处,角落里停著一辆黑色的车子,东方闻人坐在车里,默默的看著这一幕诡
异的情景,嘴角边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丹平啊,你觉悟吧,这一生你只能和
我在一起。”又看了看那对出色的男女,他心中暗道:“或许我应该玉成他们的好事
,让你更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
长夜---19
东方闻人眼看著洛丹平一步步的落入他的陷阱,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著,报纸
上露出他内部资金发生周转困难,詹姆斯等人顺理成章的对他产生怀疑,然後倒戈到
洛丹平一面。他冷眼看著洛丹平不知死活的将这笔生意全部接下,心中终於长舒了一
口气: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丹平,你是我的了,从今以後都是我的了
。
只是他也想到了,依洛丹平的烈性,如果不找出一个牵制他的人,後果不堪设想。杜
银烟已和狄青龙暗生情意,而且洛丹平对她用情至深,真要再拿她威胁,两人之间的
结可是一辈子都别想解开了。
眼看洛丹平完全走进陷阱,他一声令下,开始收网,同时又找到一个银行家,指示他
贷款给洛丹平,数目不必太小。他知道洛丹平是一个感恩图报的人,就算是破产,也
一定会想尽办法还这个银行家的钱,这样自己就有了牵制他的人。相信经过这一次後
,洛丹平也会乖乖的呆在自己的怀里了。
他打的如意算盘的确不错,看洛丹平也看的很准,一切都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只是看
洛丹平不停奔走求助,人一点点的憔悴下来,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他从来没有过这
种感觉,商场无情,他也不知道令多少人一败涂地,家破人亡,可以说东方闻人是踩
著多少人的尸体一步一步的走到这个顶峰的,他从来不觉得那些人可怜,成者王侯败
者寇,一切残忍的事实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究竟是什麽时候改变的呢?他问著
自己,却发现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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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著画楼的窗子,洛丹平失神的望著窗外的景色,又是一年落叶飞,秋天这麽快就到
来了吗?就象自己的人生,春天总是象昙花开放般短暂,每当自己以为就要盛放时,
凋谢却总是那麽突然的就来临了。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他叹息了一声,或许自己真的该做一个决定了,这副破败,从
来都不能由自己控制的身子,在偿还完这最後一笔债务後,就应该让他彻底的凋谢了
,毕竟秋天到了,冬天想必也不会远的,正是凋谢的季节不是吗?
拿起电话,他淡然的道:“方经理,你放心吧,那笔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已经找
到办法了,三天内你就可以收进去了。”
狄青龙一脸沈重的走了进来:“丹平,跟我和银烟一起走吧,你在这里,实在让我担
心啊。”
洛丹平一笑:“不必了,我虽然栽了一个跟头,但已经想出应付的办法了,现在我最
担心的就是你和银烟,你们一走,我就可以放心的施展拳脚了。”
狄青龙仍是担忧:“你想到什麽办法了呢?事实不是很明显吗?丹平,虽然你和我都
不愿承认,但是东方闻人确实要比我们高出很多啊。”
洛丹平强笑一下:“我知道,可是我做了五年的商人,怎麽会被这个打击就击倒了呢
?方经理的钱我已经筹到了,现在只要你和银烟离开,我就没有了顾虑,东方闻人的
卑鄙,我太了解了,他一击不能得手,会用你们来威胁我的。”
“那,你已经决定了吗?”狄青龙仍然犹豫的问,心中为自己的自私而惭愧,因为他
是真的希望能携银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洛丹平丑陋的脸上虽然看不出表情,可是那双眸子中的坚定,足以让狄青龙知道他的
决心:“是的,我已经决定了,青龙,我唯一的希望,就是银烟能从你的身上得到幸
福,我已经耽误了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光,如今我是无法补偿她了,只有靠你了。”
狄青龙惭愧的低下了头:“可是丹平……”
“没有可是。”洛丹平握住他的手:“青龙,你和银烟都是我最爱的人,不要去想其
它的了,看到你们能够快乐,我也就别无所求了。好了,你快去收拾东西吧,离开这
里,越远越好。在磨蹭下去,倒不象是个男人了,也不符你一向的性格啊。”
狄青龙带著毫不知情的杜银烟离开了上海,他知道自己自私,但是银烟和丹平确实是
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不知道反而要比知道幸福。只有这样劝说自己,他才觉得自己
的良心能获得一点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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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站在这所别墅里,这里是缠绕了自己五年的噩梦,他努力的逃啊逃,谁知命运
的轮回,竟还是将他带回了这里。上天对自己真的是太残忍了,洛丹平凄然一笑,深
吸了一口气,他缓缓的走进了房间。
20东方闻人从楼上看到洛丹平面容平静的走了进来,他几乎是小跑著下了楼梯,全忘
了在这之前自己是怎麽告诫自己不要流露出任何情绪来的。
依然是夕阳的微光,笼罩著一张被刻意毁坏了的丑陋的脸,东方闻人心中猛的一痛,
硬生生停下脚步,不知该说什麽好,只好重新装上高傲的面具,扯出一个优雅的微笑
:“洛先生,哦,不,应该是仇先生,您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刹那间,洛丹平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他怎麽可能从这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一份深刻的思
念,那种眼神,自己多少次想起银烟的时候,募然回首,镜子里映出的便是这样的眼
神以及一张丑陋的,充满了仇恨的脸。
等到看到东方闻人一贯的嘴脸,他不禁笑了,自己果然是眼花了,理了一下思绪,他
镇定的道:“东方先生,我不得不佩服你的高明手段,你看我看的很准,所以我失败
了,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如今的我,难道还有什麽东方先生能看上眼的东西吗?”
东方闻人一言不发,倏的将他打横抱起,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邪笑道:“有啊,怎
麽没有,要知道,你这副身子可是我五年来唯一念念不忘的东西呢。”本该深情的话
语被他刻意的扭曲过来,笑话,他东方闻人怎麽可以对一个弱者示弱,告诉他自己这
五年是如何的思念他吗?恐怕连老天都不相信吧。
洛丹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平息下来,冷笑道:“怎麽?五年不见,你已经
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吗?若说以前的我还有一副好皮囊,但现在的我能有什麽吸引
你的呢?还是说,你爱上我了?”太清楚东方闻人的骄傲,洛丹平当然知道“爱”这
个字是践踏对方自尊的最佳工具。
有一点地方变了。东方闻人暗想:是什麽呢?眸子依然清澈,气息依然干净,五年的
经商生涯和仇恨并没有为他染上一丝一毫的污点。那是什麽呢?看著那双凛然无畏的
眼睛,他募然明白过来,是性格,最初的洛丹平是软弱的,然後因为自己的强暴而变
的坚强起来,可是那个时候他仍不懂得如何对抗自己。但现在,他多了一丝狡猾,一
份圆滑,如今的他,已经知道该如何对著自己的弱点痛下杀手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只会更加燃烧我的欲望。”他低头在洛丹平耳边轻轻而邪恶的
道:“即使你失去了美丽的容貌,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你仍是我最想得到的。
”
狂妄的撕开洛丹平的衣襟,东方闻人仍是用霸道的手段宣泄著自己急於占有这具身体
的渴望,他其实很想先和洛丹平叙叙寒温,吃一餐饭,先一步步化解一些两人之间的
恩怨。而不是想现在宛如一个强奸犯一般急色,谁知这一切在见到洛丹平的时候,就
全都走了样,尤其看到他那似乎了无痕迹的对抗,一下子戳中了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
心底深处,他就无法忍受,迫切的想要在肉体上征服这个自己想了五年的洛丹平。
银红色轻纱的床幔垂了下来,灯火映出两具交缠著的身体,激烈的征服与反抗,却将
两个人更加的拉近,仿佛是纠葛了无数个轮回,终於在这一世交集了。
熟悉的痛楚如潮水般袭来,东方闻人的巨大,在过去了五年的时光後,又再度埋在了
洛丹平的体内,他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心中如烟花炸开来般,说不出的畅快绚烂。
洛丹平失神的望著那张陶醉在情欲中的脸,最终还是这样的结果,挣扎有用吗?没有
用,没有用为何自己还要挣扎,只为了表达自己对没有爱的欲望的鄙夷吗?只是这样
做,究竟有意义吗?自己还是要在这个身下象女人一般承受欲望的狂风暴雨。
何时才能解脱呢?是否死了就会解脱,这样来说,死亡其实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啊,为
什麽有那麽多的人惧怕它呢?他凄然的笑了,还是说,死亡只有对自己这种永远得不
到解脱的人,才是一件美丽的事情。
“在想什麽?”东方闻人细细抚摸著那丑陋脸上的一道道伤疤,洛丹平知道吗?这些
刻在他脸上的伤痕,同样也刻在了自己的心里,刻了整整五年,已成为了烙印一般的
存在,他不知道这是为什麽,难道说,自己真的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吗?甩甩头,他
立刻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爱情,他最鄙视的爱情啊,怎麽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
他似乎在恐惧,他在害怕什麽?难道这世上也有他害怕的东西吗?洛丹平饶有兴趣的
想著,分散掉注意力来缓解身後的疼痛,而且,自己虽然已抱定了必死的念头,可是
他还是想在死前知道,这个男人,他斗了半生却从来没有胜利过的男人,害怕的东西
是什麽。
“你……有……害怕的……东西吗?”一边剧烈的喘息著,洛丹平一边问,间或夹杂
了几下令东方闻人心旌神荡的呻吟。
东方闻人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律动著自己的身体,表面上看来,就好象他是沈浸在情
欲中而没有听到洛丹平的问题,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在逃避这个问题的答
案。
很多东西事後想想,便是在这种逃避中不知不觉的失去了机会,再也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