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呆若木鸡。
周佳任一溜小跑到皇甫良门口,抬臂砸门,边砸还边吆喝:
“皇上!开门!皇上!开门!”半天没动静,他又改了口:“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门立刻开了,皇甫良手握匕首,面容阴森恐怖,被灯光反射,匕首发出阵阵寒光,寒气笼罩着皇甫良周身,鬼气十足
,周佳任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叫道:
“老师,你别想不开啊。。。”
“我想杀人。。。”皇甫良目露凶光。
周佳任夸张地假做瑟缩发抖状:“凶手不是我,您找别人报仇吧。。。”
“报你个头!这是我用来削苹果的刀!”皇甫良黑脸威胁道:“周同学,很晚了,星星都洗洗睡了,你怎么不去洗洗
睡?”
周佳任歪头凑过脖子:“老师我洗过了,不信你闻闻看。”
皇甫良横起匕首,把他逼出门外:“洗过了就去睡!”
周佳任百折不弯,侧身往里硬挤:“老师我有事请教!”
皇甫良拼命拦住:“私人时间,恕不接待!”
两人拉锯战似的,一个顶门一个要关门,都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后来因为皇甫良有伤在脚,还是没别过周佳任,终引
狼入室。
周佳任大喘气说:“老,老师。。。我,我要。。。要。。。”
皇甫良下意识倒退一大步,护住本体:“你。。。要什么?”
周佳任咽了咽口水,说:“我要你那本书!”
皇甫良这才长舒口气放松了下来:“早说,什么书?”
“魏宁格的《性与性格》,我看到你这有。”周佳任四处寻摸。
皇甫良把枕边的书拿给他:“怎么突然想起看这本书?”
周佳任说:“我看看天才怎么说。”
皇甫良奇道:“你不是自诩为天才吗,也会请教天才?说吧,感情问题还是学术问题?”
周佳任一屁股坐到床上,形容苦闷:“感情。老师,我发现我有病。”
皇甫良拿起水壶为他倒了杯热水:“你有什么病?怎么有病了?”
周佳任叹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异性恋者,可今晚才发现,我对同性也很有感觉。”
“呃?”皇甫良坐到沙发上点上烟,不动声色问:“怎么发现的?”
周佳任有些尴尬,支吾了半天才把话说明白:
“我那个。。。有个网友,叫冉冉。。。我对她挺有感觉,本来考虑长线投资发展一下,见个面先,谁知她告诉我说
她其实是个男的,问我还会不会想见他。我就说,男的也不怕。她很惊讶,问我是不是GAY,我说不是,但为你可
以是,她就下线了,一直再没在线上碰到。最近她也要到S市来,之前说好我会在晚会上为她唱北京一夜,可是我现
在有点担心,他要真是个男,我情何以堪呢?”
皇甫良点点头问:“她说自己是男的时,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比如。。。恶心的感觉?”
周佳任猛一抬头,面孔微红:“问题就在这了!我一点没觉得不舒服和恶心,甚至觉得就算他是个男的,只要我喜欢
我也不在乎。晚上去彩排的时候,有一个很漂亮的弹古筝的男孩,我竟然被他电得头脑发昏。。。老师,正常人不是
这样的吧,我是不是真的有病,我怎么能既对女人感兴趣又对男人感兴趣?我是不是不正常啊?”
皇甫良揶揄道:“咦?你不是一直不正常的吗?”
周佳任怒道:“老师!”
皇甫良若有所思,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半晌才问:“既然你不觉得不舒服,那还担心什么呢?”
周佳任又垂下头窘迫说:“勇气啊勇气!我目前尚无勇气与男人鬼混。。。人家会怎么看啊。”
皇甫良收起笑脸,盯着地板不吭声,周佳任也不吭声,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然后皇甫良清了下嗓子,说:“你把书带回去好好看看,如果找到了答案,顺便来告诉我。”
周佳任默默点头,看着扉页上魏宁格的肖像发呆。
这时墙上的计时闹钟叫了起来,皇甫良一瞥,见十点了,就起身准备送客。
谁知周佳任一头栽倒沙发上耍起了无赖:“今晚不走了,就在您这儿思考了。”
皇甫良闻言就要抄家伙:“这儿没你地方,趁早滚回去!”
周佳任腾地起来脱了鞋和衣服就往床上被子里钻:“没关系,我可以跟您凑合。”
皇甫良怒发冲冠,上前拖人:“我不凑合!!!”
后来,周佳任还是没走,皇甫良为避嫌,硬是坐在电脑前熬了一个通宵,赶那几篇论文。中途吃了一盒泡面,上了三
趟厕所,抽了一包玉溪,为某周盖了四次被子,直到清晨方支撑不住俯在桌上睡去。
17.甲壳虫
第二天一大早,周佳任要赶着上早课,就先起了床。见皇甫良伏在电脑前睡得很熟,外套也没穿,电脑旁又是满满一
缸的烟头,心下愧疚了起来:这人已经很拼命了,自己却又任性地夺走了他的睡眠。他找来毛毯为他盖上,然后坐在
旁边托着下巴观察皇甫良的睡脸:皇甫良的面色暗黄憔悴,头发长过耳根,有几根在脑后乱七八糟地翘着,因为太过
疲劳,鼾声很响,下眼睑两抹明显的黑痕。周佳任仔细审视他的五官,发现皇甫良确实不愧被众生封为学院导师里的
“四大绝色”之冠,眉目清朗、柔和,就连睡梦中紧锁眉头的样子竟也“我见犹怜”。
周佳任心底又涌上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身体里存在一种特殊的插座,不一定搭上那根插销,立刻就有东西亮起
来。他忍不住靠近,再靠近,在与皇甫良的面目只有零点零零一米时,皇甫良适时地睁开了眼睛,周佳任一惊,没来
得及立刻躲开,与他对视足有几秒钟,皇甫良莞尔一笑,柔声道:
“好看吗?”
“嗯,好看!”周佳任不敢怠慢,童言无忌地说了真话。
皇甫良继续巧笑嫣然:“说说看,哪里好看?”
周佳任依次指点:“眉毛、眼睛、鼻子、嘴。。。都好看,不过我最喜欢眼睛,那首诗怎么说来着?那是你的眼神,
明亮又美丽,啊明亮又美丽。还有首诗怎么说的来着?我爱你的双眼,因为那里藏着睿智。老师,您长得像极了那位
天才诗人兰波。从某种意义上讲,您也算是个天才。”
尽管周佳任自以为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可惜皇甫良及时想到了某犬只对“天才”含义的理解:天才即是天生蠢才。他
羞怒了,随手拈起泡面盒扣在了周同学天灵盖上:“这位同学,你可以升天了。”
周佳任面不改色心不跳:“老师,我正在升,您再等等,就快升好了。”
皇甫良喷血。
然后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学问之美,使人一头雾水;诗歌之美,煽动男女出轨。周同学,不要迷信诗歌的力量,早
晚有一天你会偏离正确轨道。”
周佳任满不在乎一乐:“如果是这种美,我愿大步流星去出轨。”
皇甫良但觉力不从心,脑神经再度崩断,他无奈地摇摇头,决定放弃为人师者谆谆善诱的职责。
周佳任说:“老师,您上床躺会儿吧,为了我的轨道,您贡献了自己的睡眠,学生万分惭愧。”
皇甫良安慰道:“没关系,你不来我也没睡眠,我要赶论文。”
这回换周佳任语重心长了,摆出一副长者姿态劝道:“您别怪我多嘴,您这样天天不睡觉,您玩命呢?”
皇甫良说:“我不玩命就得被命玩,我现在一无所有,如果不短时间内在学术上有所建树,你不会在N大再见到我。
”
周佳任终于知道皇甫良为什天么天憋在宿舍里了,他心急如焚,脱口而出道:“您缺钱吗?您要是缺钱,我有!”
皇甫良有些愕然:“我是缺钱,在S市连套房子也买不起,可你只是个学生,何谈‘有钱’二字?而且,你有钱是你
的,跟我无关。”
周佳任思忖良久,说:“老师,我喜欢您,尊敬您,很多学生都像我一样喜欢您,我希望您一直能在N大做老师,您
要是不在这里我会很伤心的。。。我爸爸是开小煤厂的,有几个臭钱,如果老师您真的很需要钱,我可以向我爸爸要
,随便您什么时候还,只要能帮到您,钱算什么?”
皇甫良心里一阵感动,眼眶微热,走到周佳任面前,搭住他的肩膀说:
“谢谢你,可是我还没到要管学生借钱的地步,等我哪天真的沦落街头了,到时你再收留我也不迟。”
周佳任笑了出来,鼻子有些发酸,刚要说话,门突然开了。
司徒霄满脸的阳光,手里捧着大束火红玫瑰,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人还没站稳就喊出来:“老婆,老公我来啦——
”
然后他立刻愣住了,先看到陌生的周佳任,顺着搭在周佳任肩膀上的两只手又看到了皇甫良。皇甫良看到司徒霄也愣
住了,转头又看到了同样愣住的周佳任,周佳任用疑惑的眼光看向皇甫良,皇甫良飞快缩回手臂,再看向司徒霄,司
徒霄已经由惊愕转为一脸的愤怒:
“他是谁?”语气强硬且带有明白无误地指责性。
皇甫良没有回答,站在原地镇定了一会儿,几秒钟后他恢复了冷静,对周佳任说:
“周同学,我表哥来看我,如果没别的事你先离开吧,我和我表哥有话说。”
周佳任感到气氛不对,识趣乖乖离开了。
见他走得远了,皇甫良绕到司徒霄背后把门关上,回来坐到沙发里,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看早间新闻。电视里正播
报中国各地出现季节性流感的新闻,他看了一会儿,扭头对仍站在原地的司徒霄说:
“北京的流感严重吧,听说这种病传染性很强,当心。”
司徒霄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快步走到他旁边坐下来,把花摔到茶几上:
“传染了更好,直接隔离,省得心烦!”
皇甫良淡淡地说:“传上倒无所谓,只怕引起恐慌增加社会负担,你又爱到处乱跑,传染的目标群体更广泛,你不想
做历史罪人吧。”
司徒霄定定地望住他,隔了好半天才哀怨地问道:“你就不担心我的安危?”
皇甫良若有似无地笑了:“你那么怕死,又那么有钱,大不了不工作躲在家中,能有什么安危?”
司徒霄依然盯住他侧面说:“你以为钱那么好赚吗?你以为我很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我做过什么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付出了什么你更不知道!”
皇甫良冷笑了声:“鬼知道你都干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司徒霄一听这话登时火冒三丈,揪起皇甫良吼道:
“你说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看见不得人的是你才对,留男人在家里过夜,还是自己的学生,你这为人师表
表得好啊,哼,不如我改天送块匾额给你,就叫:为人师婊,婊子的婊!”
皇甫良生气了,真的生气了,气得昏天黑地。本来对司徒霄他是有愧的,但是因为问心无愧,所以没有立刻解释,因
为他觉得本来就没有什么不清白的,如果急着解释反而证明心里有鬼,没想到司徒霄却借题发挥,骂起了街,司徒霄
从没说过重口,这是第一次,他受不了了,抬起手里的遥控器,照着司徒霄的头盖骨猛砸了下去,司徒霄惨叫了一声
,放开皇甫良捂住脑袋蹲着没起来,玫瑰花也被撞到了地上,凋落的花瓣凌乱了地面和桌台。
皇甫良见司徒霄半天也也不站起来,才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他有些后悔,想搀起他看看伤势,但他没放得下脸面,
因此虽有心相询,却足不移步。
然后司徒霄慢慢站了起来,表情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亦或自嘲,他把一串钥匙扔在茶几上,冷冷地交待:
“车在楼下,这是车钥匙,牌照上好了,保险也交过,行驶证、发票、保险单、地图都在车的储物箱里,我还装了导
航仪。驾驶证你早有的吧,直接上路就行了。你脚伤了,别去挤公车,开车会很方便,开的时候注意安全,别想心事
,要戴眼镜,别往人行道上开,别撞电线杆,记住躲开老头老太太小孩儿。”
“你知道我脚伤了?”皇甫良惊讶问道,脚崴的事,他没告诉过司徒霄。
司徒霄自嘲地笑了笑,说:“你什么事我不知道?”
然后就向门口走,拉开门离开了。皇甫良嗫嚅了半天的嘴唇,终没开口挽留。
司徒霄就这么走了,皇甫良忽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他瘫坐在沙发里,看着一地的玫瑰花瓣和茶几上的车钥匙,心中
涌起阵阵悔意。他再点燃了烟,靠在沙发靠背上盯了半个钟头的天花板,然后拿起车钥匙下了楼。
到了楼下才发现是一辆非常漂亮的白色大众夹克虫敞篷跑车,张扬地站在教师公寓小区的停车场上,阳光下分外扎眼
。被晃得一阵阵眩晕,他上前围着车转了三周后,掏出了手机按了一串号码:
“喂,大张吗?我皇甫。。。嗯,有事。我抽奖抽中了一辆车,你过来看看。。。真的,不骗你,是辆白色甲壳虫。
。。是,走了红运了。我求你个事,你帮这车找个买主。。。不知道值多钱,你帮我估估价吧。。。行,那周末你过
来看看,好,就这样,回见。”
挂上电话后皇甫良很认真很爱怜地抚摸了几遍车身,就像爱抚情人,然后他对车说:
“你该找个养得起你、善待你的主人,我这样的,恐怕无福消受了。”
18.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司徒霄回到香格里拉酒店后,唐小冉正在房间里看电视,司徒霄敲开了房门,对她说:
“帮我个忙。”
唐小冉上下打量了来回,除了感到司徒霄情绪不对,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就问:
“怎么了,一脸的五线谱?”司徒霄一屁股坐到松软的床上,低下头拔开被皇甫良砸到地方的头发给唐小冉看:
“看看这里破皮没?”
唐小冉疑惑地拨开头发看了看:
“好像肿了个包,倒没破。你得罪黑道的了?大早上出门就被打砸抢了?”
司徒霄直起身说:“没,我好人一个,没跟谁结过梁子。不是人,是东西,路过一座居民楼时被高中抛物砸中了。”
唐小冉大感兴趣:“什么抛物啊?”
司徒霄愤恨地说:“电视机遥控器。”
唐小冉笑道:“哪个不开眼的连这个东西都丢?”
司徒霄同仇敌忾地赶紧附和:“可不是嘛,要死人的,都说S市的市民文明,我看不过尔尔,幸亏楼层不高,否则我
就被开了瓢了。”
唐小冉揶揄笑道:“要我说啊,丢个遥控器算什么,直接把电视机丢了才够酷,既能抬高知名度,又能为社会除害。
”
司徒霄“咝”了一声,叫道:“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我什么时候成社会公害了?”
唐小冉说:“您这趟来,不就是腐蚀国家栋梁之材来了么,还不是公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