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兮满头雾水地啊了一声,“有什么特别吗,我怎么没有发现?”
薄寒道,“夙兮,我知道你和池京的关系真深厚,你可知道池京与他的兄长在叫你名字的时候舌尖总是靠前的,确实
是一种特别的发音方式,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口音。”
夙兮无奈地看向我,“是吗?”
我无语,也就是默认。
薄寒说得没错,仙界总有个说法“水族用舌头说话,炎族用喉咙说话”,就是在说我们两族与他人比起来发音位置或
者特别靠前,或者特别靠后,那是伏羲帝君还未成为三界之主之前就存在了的事实。夙兮的名字倘是平调念的也就罢
了,但是在提高声调或是放大声音后,水族与众不同的发音就无疑变得明显了。
想必当我恢复了记忆后,我就一直不知不觉地在用这样奇怪的口音说话,当时薄寒在台阶上那有些讶异的眼神恐怕也
是因为发现了我口音的改变吧。
薄寒道,“我确定你不是景渝,那你到底是谁?。”
夙兮哼了一声,“看到我,你还猜不到他是谁吗?”
薄寒看着我,“猜不到,除非你亲口告诉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如镜湖一般的深沉平静,他已然心里有了主意,差的只是我的承认。
“不错,”我点头,“就是你现在心里认定的那个人。”
“原来是这样,”薄寒莫名地微笑,“竟然是这样,我遍寻‘尘世’不见只能独自在昆仑等待,没想到你却一直留在
我身边,是要看我的笑话吗,甚至还有兴致在临走时亲自见我一面,既然如此,你也用不着伪装了,恢复你原来的模
样吧,池京。”
我苦笑道,“我也想,不过没有这个能力。”
“之前呢?”
夙兮抱着双臂,“他求我借给他灵力,于是,我就借了。”
薄寒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夙兮抬手指着他,“那得问你啊。”
“我也是刚刚知道景渝便是池京,之前并未做什么。”
刚刚知道……?难道说,我一直猜测的,眼前这个薄寒只是真正的薄寒看守我的化身的想法,错了吗?
“真的?”夙兮皱眉。
薄寒道,“我想我用不着对你撒谎。”
夙兮看向我,“好吧,我可以现在以‘武罗’的名义证明,他对之前的所有事毫不知情。”
“到底是为什么?”我疑惑地看着夙兮,以夙兮的读心术,不可能有人可以欺骗他而毫无察觉,可是如果昆仑的薄寒
毫不知情,我岂不是一直都错怪了他,还是说,身为化身并不能知道本尊的真实想法,或是真正的薄寒根本就连自己
的化身也欺骗了吗?
我茫然地坐在了一遍,“真乱!”
简方走了过去,指着自己问,“你认识我吗?”
薄寒摇头,“不,但是我在昆仑见过你,你曾经来找过景渝,却在我来之前离开了。”
“为什么不当场抓住我呢?”
薄寒看看我,“惊讶于景渝口音的熟悉,疑惑于他竟然认识昆仑以外的人,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却不想让
他察觉。”
我低声问夙兮,“是吗?”
夙兮点头,“不错,他并没有隐瞒。”
“你还记得当日和静安打斗时的薄寒吗,你说他的心里平静得你什么都听不见,可是你现在却能听见,莫不是他们真
的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夙兮甩甩手,“扮演不同角色、同一个名字的两人,肯定有必然的联系,关键是他们相互之间毫不知
情。”
“要问清楚吗?”
夙兮撇了撇嘴,“问吧,虽然你会一无所获。”
我看向薄寒,他也正看着我,等待我给他一个答复,“薄师兄,我知道你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说了这么多不相关的事情
,可是当你和我们立场调换,你也会一样。刚刚夙兮问你知不知道伤我朋友的人是谁,你说你不知道,可打伤他的人
明明就是你。”
“荒谬,怎么可能!”薄寒否认,“我根本与她素不相识。”
“我没骗你,之前你和简方打斗是我亲眼看见的,夙兮亲手拦下的,我和你说话,你并不认识我是谁。”
薄寒手一翻,从腰间取下佩剑,“你在我身边多年,这把剑相信你一定熟悉,池京,你口中所说的薄寒,可曾在你面
前出过此剑?”
我盯着那柄剑,这是薄寒亲手为自己锻造的飞剑,我身为景渝的那么些年来,一直都为他捧着,无论是尺寸还是每一
个花纹自然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薄寒果然一眼就看到了最致命的地方。
我叹息道,“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曾见过,那个人并不是你,可这并不证明那个人就不是薄寒。”
“薄寒即是我,怎能另有他人?”
“啪!啪!啪!”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我看到沧凛倚在门口,微微勾起嘴角笑着,“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好不好,你确实是薄寒,可薄寒不是你,或者说,薄寒不只是你,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
“沧凛?”“是你?”我和夙兮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薄寒慢慢开口,“什么意思?”
沧凛走到薄寒面前打量着,“我真想不出来,你到底有哪里好?”
夙兮问,“你不跟着中天神将,来这里做什么?”
沧凛冲他笑了笑,“自然是来给你们通风报信喽,快些走吧,否则那位也叫薄寒的正主就要追来了。”
薄寒冷冷道,“来得正好,我正想会一会他。”
沧凛摸着眼角青色的刻印,“算了吧,你打不过他的。”
薄寒看向沧凛,“你怎会知道我们一定会交手?”
“我是不知道你会怎样,”沧凛的手继续在眼角描摹着,“但我知道,如果他看见了你,第一个想法就是把你消灭掉
,绝对!”
薄寒问,“为什么要来报信?”
沧凛的手指向我,“故人。”
又移向夙兮,“恩人。”
然后转向简方,“立场不相悖,顺便而已。而且……”
夙兮打断他,“不要耽误时间了,还不赶快回去?”
“呵呵,”沧凛转身走进了如绵绵的雨幕中,“只怕,你现在说就已经晚了。”他的脚步停在了圆拱门前,“刚才的
话我要说完,‘而且,就是薄寒本人授意给你们时间考虑清楚’,虽然不知道你们考虑清楚了没有,但对我而言不重
要,你们可以和他亲自讲清楚,你说对吧,薄寒。”
“云散,雨息。”声音落下,就如同不可违抗的诏令,雨立刻停住了,云散开透出了太阳耀眼的光芒。
我看到我身边的薄寒身影晃动了下,脸色变得很凝重,你一定也发现了吧,这个声音的主人也叫薄寒,他会和你一样
的术法,他也是剑门三代的弟子,他几乎和你一模一样。
薄寒的身影从圆拱门旁出来,走到了我们的眼前,他的身旁隐隐还有水雾的气息,应该是冒雨来的。
“花渡,夙兮,简方,”薄寒的目光看到了我,“又是你,剑门二十五代的弟子,”最后落在了我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我清楚地看见在那一刻,他的眼神变得格外锐利,“你是谁?”
“我是薄寒,昆仑首座,剑门三代弟子。”
“如果你也是薄寒,那我又是谁?”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诡异更难得一见的场面了,两个长相表情、甚至连衣着都一样的薄寒面对面站着,互不相让,至于
究竟谁是谁非,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楚。
章十一
原本我以为,事情到这里才算刚刚开始,可现实却是,故事到这里已经接近了尾声。
后来发生了什么在我脑中只剩下了模糊的记忆,怎么努力始终都不能回忆得清楚,也许是中了谁的法术。
不过我倒是可以确定,沧凛的话是正确的,仙界的薄寒看到了人界的薄寒,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消灭,而人界的薄
寒固然厉害,却依旧打不过已成仙神的薄寒。
夙兮对我说,他依旧什么都听不见,成为仙神的薄寒心中什么都没有,静得出奇。
我想起简方曾说过,他觉得薄寒是个万年难遇的奇葩,七情六欲都断绝得干干净净,现在看来倒是很有道理。
于是我问夙兮,这能代表什么,是说明他没有凡人的感情,还是说明他没有心。
夙兮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抬手指向沧凛,也许,他知道所有的因果。
而那时的沧凛,正用如狡狐般细长的眼睛正看着不远处激战中的两个薄寒,他的嘴角扬起微笑,一种别样的嘲讽意味
也荡漾了开来。
沧凛,既然你是我的故人,肃商的弟子,那么与薄寒是旧相识,也说不定。
现在知晓沧凛身份的人,除了沧凛自己,恐怕就只有夙兮了,我并不认为薄寒会关心他人的来历。可是夙兮似乎无意
告诉我,也许夙兮认为这根本无关紧要。
受伤的简方,受伤的花渡,受伤的夙兮,我们这边的阵容虽然强大却俱是伤病,唯一可以成为战斗力的我,现在可以
运用的灵力实在有限得很,所以单单靠沧凛就足以控制住我们所有人的动作。
而当沧凛化出一个巨大的法阵将我们移动到百里之外以后,夙兮也放弃了冒险再故技重施逃跑一次的计划,他无奈地
对我说,如果要想从沧凛手中逃离,以现在的他是不可能的,除非耗尽灵力。
不过结果很明显,因为夙兮暂时还不想死。
直到现在,夙兮依旧对自己受伤的事情绝口不提,我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向我隐瞒,怕我对静岚产生什么想法吗,
完全不,静岚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他都早已心知肚明,虽然这次发生的事,真的让我很是意外。
静岚心中天平的砝码,到底什么人各自是什么重量,实在太难猜了。
这一场战斗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混乱得最后到底怎么样了都不清楚,我只知道当我们回过神来,到处找两人的
踪迹时,沧凛倒是还站在他原来的地方,一脸茫然。
我奔过去问他,“出了什么事,结果怎么样,薄寒去哪里了?”
沧凛眨眨眼,“你一连问了我三个问题,到底想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夙兮带着疑问的语气说,“薄寒他……刚刚用了什么术法了吗,还是说你做了什么手脚,不然我们几个不可能同时思
维陷入停滞。”
简方揉着自己的额角,看起来还有些昏沉,一手还握着花渡的手腕,为她切脉,完全不关心我们在做什么。
沧凛抬手摸着眼角,“嗯,你要说的我知道,因为我刚刚也受到了影响,这个问题也不好确定,只能说,不是我做的
,那么就只剩下两个可能了,一个是薄寒,一个是别的什么人。”
我摆了摆手,“应该不是薄寒,他全部所学皆出自剑门,书楼中从初级到顶级所有的书我都看过了,剑门中没有这样
的法术,而且五行中哪一个属性都无法做到这一点。可要说别的什么人,我一时之间也难以有符合逻辑的嫌疑人。”
“常俊,”夙兮笃定地说,“我敢肯定是常俊,他的功体与伏羲帝君接近,驾驭的都是‘虚无’。”
沧凛的眉微微挑起,“凌驾于五行之上吗,还真少见。”
“结果呢?”没空理会沧凛无意义地嗟叹,我抓着他肩膀迫不及待地问。
“你问结果?”沧凛呵呵地笑着,“我倒要问你,你希望谁赢呢,仙界的中天神将还是你温和的薄师兄?”
我皱眉问,“有差吗?”
“当然。”
我别开脸,“我怎么会知道。”
“哎?你连自己希望谁赢都不知道吗?”沧凛用食指搔着自己的脸,“怎么说呢,这场结尾真暧昧,还是等我回去仙
界之后才能弄清楚,不过结果肯定会是,最后只会有一个薄寒而已。”
谁是真实,谁是虚幻,最后总会有个分晓,只是不知是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的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来是欣喜还是失落,心里始终都被忧虑压着:常俊,到底在这出戏里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和薄寒有什么因缘,他又会怎样对待我们?
“问完了?”沧凛拍拍我的肩,“那么我要回去了,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夙兮身上,
然后冲他微笑,“后会有期。”
夙兮不耐烦,“拜托你快滚!”
“夙兮你可是古老神族的后裔,良好修养的含义就是要把不友善隐藏得好好的,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个态度,难道我
们称得上是仇人吗?”沧凛走入用手指划出的圆形法阵,“再见,池京,替我向静岚父子问好。”
夙兮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说不上是愤怒,却又不像是怨毒,看起来让人难受极了。
他也没有看我,转身向简方走了过去,“花渡,没事吧。”
靠在简方身上的花渡挣扎着睁开眼,颤抖着说,“是你,夙兮,三百年没见了。”
夙兮抬手阻止她,“别说了,好好休息。”
花渡听话地闭上眼,简方对夙兮道,“我刚刚替她检查,确实好了不少,身体里的冰清除得很干净。”
“那就好,我真是拖累你们。”夙兮拉住他的手腕,我带你们回去。”
话刚说完就三人就消失在空间的裂缝,夙兮的空间法术在速度上比沧凛胜出了不少,说消失就立即消失得干干净净,
根本就没有空隙时间。
我看着这茫茫的原野,不禁苦笑,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你这算什么,迁怒吗?
和自己争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许问薄寒才会知道;可是要说看着自己沉睡是一种什么感觉,现在我倒是很有发
言权。
如果要我站在那里乖乖等夙兮回来找我,那就太不识时务了,静岚让他如同监视一般地跟着我,以防我跑到极北之地
去要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时机可以有些短时间的自由。
所以我决定要好好利用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去看看自己的“尸体”,研究好破解封印的方法,无非是个很好的选择。
此时的我就站在极北之地中心的冰岭脚下,而那个用锁链捆得结结实实如同粽子,被冰封在里面的倒霉蛋就是我,胸
口的伤痕仍在,因为被冰封住,所以时间在这个身体上停止了,不会流血,也不能愈合。
冰里面的这个人,神情很平静,眼睛自然地闭着,看起来就如同在小憩,只需轻唤一声就可以醒来。
可实际上,我已经绞尽脑汁,却仍是想不到除了浪费灵力、硬破开封印以外的其他办法。
内心越是焦急越烦躁,看到自己在里面睡得越平静,就越是生气,恨不得现在肃商立即出现在我面前,好与他大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