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
可是少年人的心思是敏感脆弱的,尽管迦罗遥对他百依百顺,处处宠让,但二人还是渐渐越走越远。白清瞳开始懂得
回避,开始懂得保持距离,与他说话时也不再无所顾忌,甚至有时学会了顶撞。
迦罗遥对他的变化感到心痛,就是从那时起他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他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已经如此不同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爽朗,也许是因为他的朝气,总之,迦罗遥慢慢明白,只要有他在,才可以让自己不再寂寞
白清瞳失忆前的那一年,是迦罗遥最痛苦的一年。可是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生来尊贵,幼年失母,身边都是服侍他的奴才。除了父皇、贤贵妃和大皇兄之外,他没有亲近的人,所以也不知如
何与他人相处。而且他对这个平生第一次心动的少年,有著惭愧、羞窘、甚至自卑的心理。
他与白英平辈相交,白清瞳按说是他的晚辈。可是如今,他对这个比自己小十一岁的少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不用别
人口诛笔伐,他自己心里便过不去,何况他还有一双残腿。
沈重的道德礼教压著他,男男相恋的世俗人伦压著他,自身的缺残不全压著他……
迦罗遥不知何时起,开始小心翼翼地讨好白清瞳,对他的要求无所不应,任他为所欲为。可是这种方式反而助长了白
清瞳的气焰,使二人的关系更深地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持状态。
然後,事情在那一天发生了。
那天白清瞳与楼府的二公子约好出游,像往常一样出了门,可不知为何,不到一个时辰便怒气冲冲地跑了回来,将屋
里的东西摔了一地,还将自己关起来喝闷酒。
迦罗遥傍晚回来,听说他人喝得醉醺醺,不由皱眉。派人一查,才知道白清瞳白天出门时受了委屈,回来就喝了一个
下午。
迦罗遥将下人们一顿斥骂,然後到白清瞳房里看他,谁知白清瞳看见他情绪激动,指著他大骂起来,将赵家三少等人
的肮脏语言重述了一遍,最後竟委屈的哭了。
迦罗遥又是心疼又是惭愧,无言以对。毕竟是因为他的行为,连累了这个少年的名声。
他笨拙地想安慰少年,却不知正是犯了他的忌讳。
「你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我不要你对我这麽好!你说!你是不是对我别有用心?」
白清瞳双目通红,醉势醺醺,可迦罗遥却在他的质问下心虚了。
「我什麽也没做,为什麽要被别人瞧不起?你为什麽不说话?为什麽不说话?」白清瞳怒吼。
迦罗遥无法安慰他,他的沈默等於间接承认。
白清瞳忽然扑过去,抱住他的双腿哀求:「求求你,说句话!你否认啊!你否认啊?你对我不是那样的对不对?你为
什麽不说话……」
他的哭泣,他的哀求,让迦罗遥一阵难受,心底却产生一股不甘的情绪,鬼使神差地,他竟道:「你刚才说的,都是
真的。我确实对你……」
白清瞳惊恐地瞪大眼睛,彻底受了刺激。
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青涩,他稚嫩,他血气方刚,他性格冲动,他控制不了自己愤怒、失望、厌恶、叛逆等
种种情绪。所以他在刺激和盛怒之下,做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而这件事,是在迦罗遥的纵容与默许中发生的。
被他压在身下时,迦罗遥不是不能反抗,但少年痛苦迷乱的神情让他心软,自责与愧疚的心理让他双手无力。最重要
的是,那压抑许久的爱慕之心,让他抱著侥幸的心理,竟然放纵了少年酒後的所为。
第四章
那是糟糕而混乱的一夜。但是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後面。
第二天清晨,当白清瞳醒来後看清自己身边的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白。
充满酒气的凌乱房间,满地的狼籍,以及身边人身上的痕迹,全都说明著昨夜发生的事。
白清瞳眸中闪过一种绝望,这种绝望让迦罗遥心痛懊悔之极。可是他还来不及抓住他的手,白清瞳已经飞快地跑了出
去。
迦罗遥从床上跌了下来,他站不起来,而且昨夜对他也绝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他是第一次被人压在身下,而且还因
为对方的粗鲁受了伤。
当他狼狈而焦急地爬到轮椅上,追出去唤人的时候,白清瞳已经骑马奔出了王府。
迦罗遥有预感事情会非常糟糕,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追出去的人带回来的不是活生生的白清瞳,而是一具了无生气、浑身是血的身躯。
迦罗遥眼前一片黑暗。
那一瞬他觉得上天一定恨他!
是的,老天爷不公平,老天爷恨他!
自幼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双腿,甚至失去了皇位,现在,老天爷连他最後在意的东西也要夺走了。
迦罗遥看著像破布偶一般软绵绵躺在床上的少年,不由面目苍白,双眼赤红,神智几乎癫狂。
当御医说白清瞳伤了脑子,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迦罗遥暴怒地吼道:「如果他死了,你们就都去陪葬吧!」
御医和下人们都吓傻了。他们从没有见过一向温文尔雅、深藏不露的摄政王竟会有情绪如此失控的一面。
迦罗遥的气势不是吓人的,他的话也绝不是开玩笑。所以在几名御医拼了命的救治下,白清瞳终於保住了小命。
而他醒来後,迦罗遥发现他什麽都不记得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然生出一线希望。
也许福祸相依,一切……能重新开始?
一切真的重新开始了。
白清瞳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用著一切新奇而茫然的眼光环视著这个世界。
迦罗遥那段日子其实非常高兴,他终於可以做点什麽来挽回他和白清瞳的关系了。
而白清瞳也没有让他失望,他又恢复了那种爽朗的眼神和自然从容的态度。甚至比以前更好,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少
了几分莽撞,多了几分沈稳。而且他撒娇的神情还像小时候一样,会歪著头笑咪咪地望著他,眼里透著清亮开朗的光
芒。
迦罗遥最喜欢他那个神情。那麽全心全意地信赖,那麽真诚热情地期待,让他心中怦然而动。而且他还夸赞自己长得
好看,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得那麽自然真诚,让他不自觉地脸红。
可是白清瞳醒来後第一次踏出府外,事情好像又有了变化。
其实迦罗遥心底知道不可能把他关在府里一辈子。他本来便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身子好了以後,自然不愿总待在府里
。
迦罗遥同意让他出府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那天晚上听到子墨回报,说他遇到了迦罗宝和楼静亭的时候,
迦罗遥就知道快乐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有些事情是永远也瞒不了的。迦罗遥也不想隐瞒。他喜欢男人,从前养过男宠,京里有他和白清瞳的流言。这些事情
是堵不住众人悠悠之口的。
迦罗遥在白清瞳醒来後便在心底里发誓,如果他不喜欢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他厌恶自己对他的爱慕,那他就永远不
再强求。
所以迦罗遥选择了顺其自然,选择了顺应事态的发展。而且他再也不会对他承认自己的心动了。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
次,他不想再让这个少年感到压抑和难堪。
不过有时候他也怀疑,眼前这个白清瞳,还是从前那个白清瞳吗?虽然同样的笑容,同样的性格,甚至同样的小动作
,可是总好像一下子跨越了十年,让少年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甚至有时自己会不自觉地把他当同龄人看待。
不过这种错觉,让迦罗遥在辈分的差异上有了些轻松的感觉。
这些日子以来白清瞳在慢慢疏远他,迦罗遥当然察觉了,可是他没说什麽。他想著这样也好,他们就这样保持距离吧
。虽然一切似乎又和白清瞳失忆前一样,但至少那一夜的事他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今夜他把白清瞳找来是想和他谈一谈,谁知摔这一跤,被他抱在怀里,少年单薄却健美的身躯紧紧贴著他,竟让他又
开始心动神迷。
「哎,你没事吧?是不是真摔伤了?」
白清瞳见迦罗遥半天没有反应,不由担心起来,顾不得自己摔得七荤八素,摸索著他上下检查:「哪疼啊?有没有摔
到哪?」
迦罗遥回过神来,脸上一红,连忙止住他摸向自己腰际的手:「我没事,不疼。你摔疼了吗?」
「当然疼了。不过你没事就好。」白清瞳松了口气,拉过轮椅,起身扶他,歉疚地道:「对不起,我真是笨手笨脚。
」
迦罗遥见他如此在意自己,心下感动,可见白清瞳又要扶他,慌忙拍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他的手打在白清瞳的手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白清瞳怔愣,眼睁睁地看著迦罗遥自己吃力地爬上轮椅。
「你……你不喜欢我碰你?」
「嗯?」
白清瞳神色有些受伤。他撇过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碰你,以後我不会这麽做了。」
迦罗遥愣愣地看著他,双手下意识地按紧下身的衣襬。
他只是不想让白清瞳看见自己变形丑陋的双腿。虽然在御医的调理和按摩下,他的腿如正常人一般成长起来,但是缺
乏锻炼的肌肉让无力下垂的双腿异常消瘦纤细,与身体不成比例。
迦罗遥对他的腿十分敏感,连贴身服侍的丫鬟和小厮都不让他们碰触,何况是他最在意的白清瞳。
他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解释什麽,沈默片刻,道:「你十六岁生日就快到了,今年想怎麽过?」
「我不记得了。王爷看著办吧。」白清瞳的口气有些生硬,赌气道。
迦罗遥看著他那熟悉的、略带倔强和委屈的神情,彷佛又回到了他失忆前二人僵持的状态。静了一会儿,道:「那还
像往年那麽办吧。你喜欢热闹,也可以把你的朋友们都请来聚聚。」
「不用了。他们不喜欢靖王府。」
白清瞳冲口而出,可是立刻又後悔了。他惴惴地回头看著迦罗遥,见他神色如常,只是面色似乎比刚才苍白了几分。
迦罗遥努力扯动嘴角,笑了笑道:「那随你好了。你也是大人了,今後有何打算?」
「什麽打算?」白清瞳为自己刚才伤人的话语感到後悔,但听见迦罗遥这麽说,忽然心里一紧,有些不好的预感。
迦罗遥转动轮椅来到那面地图前,道:「你失忆前,一直说想去边关参军。我觉得你那时候年纪还小,始终没有同意
。不过这些日子我想了想,你也大了,总留在我身边会耽误了你,出去锻炼一下也好。」
白清瞳身子晃了晃,望著他的背影,颤声道:「你是什麽意思?」
迦罗遥静默了片刻,低声道:「我觉得你留在辰京也不甚开心,倒不如满足你的愿望。你一直想成为像你父亲那样的
大将军,所谓虎父无犬子,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你要赶我走?」白清瞳不可思议地打断他的话。
迦罗遥似乎有些吃惊。他轻轻侧过头,白清瞳只能看见他线条优美的鼻梁和下颌。
「赶你?我怎麽会赶你走?我永远不会这麽做。你……你不愿意?」
白清瞳似乎有些恼怒,坚定地道:「当然不愿意!」
迦罗遥顿了顿,声音低哑:「为什麽?」
白清瞳烦躁地走了两步,有些混乱地道:「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我要想去边关会自己跟你提!总之、总之,我不愿
意现在去。」
「可是你留在京里……总会有些闲言碎语。我以前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那又怎麽样?」
迦罗遥霍然转过轮椅,直直地盯著他:「纵使有人传言你是我的男宠,你也不介意?」
白清瞳拧著眉挥了挥手,不耐地道:「管得了人吃饭,还管得了人说话吗?别人传什麽关我什麽事?」
「可是你以前……」
「都说了以前怎样我不记得了。反正我现在不在意,谁爱说谁说去,我自己行得正做得直,为什麽怕别人说?」
迦罗遥眸中一亮,却不动声色地道:「那你为什麽这些日子躲著我?」
「呃……」白清瞳一下子噎住,下意识地否认道:「我没躲著你啊!」
迦罗遥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盯著他缓缓道:「真的吗?」
白清瞳被他睿智清明的眼神看得心虚,一时又难以解释,不由挠了挠头,道:「我不是躲著你。这个、这个……我是
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好像、好像会被惯坏一样。我需要独立……对!我需要独立!」他终於在紧急关头想到这个自认
为完美的借口。
其实他也不知为何要如此否认,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一口拒绝迦罗遥送他去边关的建议。其实这些日子他和迦罗宝、
楼静亭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也谈到自己的前途问题。
迦罗宝是大齐国的王爷,虽然辈分小了点,但亲王就是亲王,一辈子不出仕也衣食无忧。而且想出仕也不是什麽难事
,小皇帝对他这个堂兄是很喜欢的,一直想让他进宫做点什麽。
而楼静亭出身世家,楼家在大齐国的地位不是一日两日,何况凭他自己的学识,参加明年年初的科考出仕也不是问题
。
所以这里面算来算去,就属白清瞳的前途最为「渺茫」了。
迦罗宝和楼静亭的意思,都是让他走从军之路比较稳妥。一来他家学渊源,子承父业并不稀奇。二来摄政王掌管军权
,边境的将士都是他的子弟,让白清瞳走这条路并不难。
白清瞳对从军之事也不反感。男孩子嘛,谁不想金戈铁马,建功立业,做出点傲世於人的事迹来?何况他不通文墨,
驰骋沙场是件让他想想都热血沸腾的事。
不过他自己愿意是一回事,今日被迦罗遥这麽提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也许是少年叛逆期,总之白清瞳心里十分十分地不舒服,非常非常地不乐意,万分万分地烦躁。
「独立?」迦罗遥喃喃重复一遍,似在思索他的意思。
白清瞳已经冷静下来,想了想道:「我确实听到了京城里的一些闲言闲语,不过并未放在心上。你喜欢……呃,什麽
人,是你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我只是最近有点……不太习惯。我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容易让我产生依赖感,所以
才想和你保持距离。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老赖在你身边,也不象话嘛。」
迦罗遥低下头:「是这样吗?」
白清瞳点了点头:「嗯。」应该是……这样。
迦罗遥微微一笑:「那好吧。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好了。如果有一天你想好了是否去从军,再告诉我吧。」
「嗯。」白清瞳又重重点了点头。
晚上回到卧室,白清瞳烦躁得睡不著觉。
他也不知自己今天是怎麽著了魔,竟然否认了迦罗遥的话。也许是他踏进书房那一刻,看见迦罗遥自己与自己下棋那
落寞的身影让他有些怜惜;也许是他跌到地上那残疾削瘦的身体让他有些怜悯。
总之,在迦罗遥质问他的那一刻,他忽然不想承认自己是为了那样的理由而避开他。
白清瞳十分清楚他对自己的异样感情,可是困惑的是,自己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讨厌迦罗遥的感情。
於是,他烦躁地扯了扯头,辗转一夜,失眠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爬了起来,顶著两个大黑眼圈胡乱梳洗完毕,转身出了院子。在王府转了几圈,竟不知不觉来到
迦罗遥的院子外。
白清瞳望了望院门上空荡荡的门匾,不明白迦罗遥为何不给自己的院落起个名字。一边想著,一边迈进了内院。
「白公子?」
他刚走近迦罗遥的寝居,迦罗遥的贴身小厮兼侍卫子荷正好端著热水从走廊下转了过来,看见他吃了一惊。
「您这麽早来给王爷请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