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缠(出书版)上 BY 十世

作者:  录入:09-18

「啊……嗯。王爷起了吗?」

「已经起了,御医正在看诊。您……要不过会儿再来?」

「看诊?他病了吗?」白清瞳惊道。

「不是啊。是每天惯例为王爷治腿而已。」子荷知道他失忆,便对他解释道。

「哦。」白清瞳这才放下心来:「那我等他好了。」

子荷见天还未亮,暮秋的清晨又十分寒凉,便赶紧将人请到了屋里。

外间的厅堂很暖和,点著西域的凝神香。不过虽然檀香清雅舒心,但白清瞳还是可以闻见从右侧卧室里传出的浓重中

药味。

忽然卧室里传来一声闷哼,吓了他一跳,凝神细听,辨出那是迦罗遥的声音,似乎还伴著御医的细细低语。

他有些不安,觉得迦罗遥刚才那声音可不像怎麽舒服。正好子荷从卧室里出来,忍不住问道:「王爷的治疗还要多久

?是、是怎麽给他治的?」

「还需要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吧。至於如何治疗……这个请恕子荷不能多嘴。」

白清瞳关切地道:「我刚才听见王爷的声音,好像不大舒服。」

子荷犹豫了一下,神色略有不忍,小声道:「一直是这样的,有时候王爷忍不住了,会哼几声。不过已经习惯了,其

实、其实也没什麽。」

白清瞳皱了皱眉。

子荷忽然想起:「王爷说了,让您等在这里不合适,都是药味,怕冲了您。王爷请您去前厅等候。」

白清瞳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

这还是从来未有过的事,即使白公子失忆前也没如此做过。

子荷见他这麽关心王爷,当然高兴。不过刚才王爷的话他也不敢违背,再度劝道:「您还是先去前厅吧。待会儿王爷

诊疗完毕,还要换上官服准备上朝,时候不短。」

白清瞳一屁股坐到坐榻上:「我就在这里等。」

子荷看这公子的脾气又上来了,只好无奈道:「我去给王爷端药,您先喝点茶吧。」

白清瞳又坐了好一会儿,子荷从外面匆匆端了碗药进来,走进内室。过了片刻,里面传来声音,一个留著胡须的中年

御医带著一个年轻的助手走了出来。

「白公子。」那御医向他施礼。

白清瞳认识他,正是他初醒那会儿为他看诊的宫中名医王御医,便回礼道:「王御医,您辛苦了。」

王御医摸著胡子笑了笑:「白公子多礼。王爷今日的例行诊治已经完毕,老夫先行告退了。」

「王御医请。」

王御医带著助手施礼告退,白清瞳望著那紧闭的卧室,忽然鼓起勇气,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静默了一会儿,传来迦罗遥的声音:「进来吧。」

白清瞳推门进去,立刻有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迦罗遥斜倚在窗边的一张软榻上,长发披肩,并未梳理。身上穿著一层单衣,深凉的暮秋可以看出那单衣上全是汗迹

,竟已经湿透了。他身旁放著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黑漆漆的,全是药迹,已经凉了。高管家也在,正指挥著几名小

厮收拾屋子。

迦罗遥拉了拉身上的毛毯,对白清瞳微微一笑:「你怎麽这麽早过来了?天还没亮呢。」

他刚做过诊治,似乎精神有些不济,倦倦地倚在榻上,长睫低垂,面色苍白,额上还有虚汗。

白清瞳从来见他都是整整齐齐,衣饰高贵,神态端庄,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竟有一种病态般的虚弱美感。

白清瞳忽然觉得一刹那心中怦然而动,竟产生想好好照顾他,陪伴他的念头。不过他立刻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连忙整理心神,镇定了一下,道:「我今儿起得早了,想过来陪你一起用早膳。」

迦罗遥看看天色:「我辰时还要上朝,从来不去正厅用早膳的。」

「啊。」白清瞳不知道他这规矩,一时有些失望。

迦罗遥顿了顿,道:「难得你今天过来,那就在这里和我一起吃吧。」

白清瞳听了,立刻咧嘴一笑:「好。」

迦罗遥看著他的笑容,也回他一笑,下意识地又拉了拉身下的长毯。

子荷捧著朝服进来,白清瞳又到外间等候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梳洗之声。过了一炷香时间,迦罗遥坐著轮椅出来了。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倦色已经消褪,面色如常,双目柔和有神,脸上带著浅浅的笑容。他道:「过来,坐下吧

。」

外间的桌子已经摆好,几个丫鬟分别奉上早膳和清茶。

白清瞳在迦罗遥身边坐下,与他一起用膳。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初时都没有说话。迦罗遥胃口清淡,只喝了一碗芙蓉粥,吃了一点小菜,便不再动了。

白清瞳在埋头吃包子,见他吃这麽少,不由蹙了蹙眉:「你吃得太少了。」

「习惯了。」迦罗遥淡淡一笑,看了看他,道:「你晚上没睡好?精神好像有些不好。」

白清瞳含糊地应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你每天早上都什麽时辰起床?治疗大概用多长时间啊?」

迦罗遥一愣,道:「一般寅时三刻起来,大概一个时辰左右。」

白清瞳低声道:「好早。这样睡不好。」

迦罗遥迟疑,这是在关心他吗?

他淡淡地笑了笑,还是那句:「习惯了。」

白清瞳沈默片刻,道:「你昨天说的话,我想了一晚上。」

迦罗遥心中一紧。其实昨夜听白清瞳拒绝从军时,他心里是松了口气的,现在被他主动提起,莫不是改了主意?

果然,白清瞳道:「我总留在府里,确实不是回事。以文出仕我不成,武艺还拿得出几分。你昨天的话我好好考虑了

一下……」

迦罗遥忽然打断他:「瞳,时候不早,我该去上朝了。有什麽话等我回来再说吧。」

「啊。哦。好吧。」白清瞳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著他唤来子荷,披上大衣,推著轮椅出去。

小皇帝的御书房中铺著厚厚的毛毯。刚只初冬时候,便已燃起了火盆。

迦罗遥坐在上座,默默地喝著茶。

迦罗宇在他面前转了两圈,终於忍不住:「皇叔,朕刚才说的话您听到了吗?」

「听到了。」

「那您怎麽说啊?」

迦罗遥叹了口气,放下茶盏,抬眼望著他:「陛下,您已经十四岁了,大婚之後就该亲政了,有何不好?」

迦罗宇跺了跺脚,恼道:「朕就是不要大婚!朕才十四岁,为何要这麽早就决定终身大事?母後这麽说,群臣这麽说

,现在连您也这麽说!」

「太後和群臣也是为了您好。按照祖制,您只有大婚之後才可以亲政。」

「那、那、那朕就暂时先不亲政了。反正有皇叔您在,朝堂上下也一片安稳。」

迦罗遥沈下脸:「多谢皇上厚爱。不过臣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担此重任。还望皇上早日亲政,臣也对得起祖宗和先

皇。」

小皇帝见他语气重了,吓得有些诺诺,忙道:「皇叔,朕不是那个意思。您别生气。」

迦罗遥顿了顿,道:「臣没有生气。」

迦罗宇拉拉他的袖子:「皇叔,朕不是不想亲政,朕实在不想这麽早大婚。再说,朕还有许多地方要向您请教,您别

这麽早丢下朕不管。」

迦罗遥微微一笑:「臣怎麽会丢下您不管呢?」

「怎麽不会?皇叔,您别以为朕不知道,您早想著等朕亲政後就离开京城,去遥西封地居住对不对?」

迦罗遥一愣:「你怎麽知道?」

迦罗宇眼圈一红:「有一次朕去给母後请安,听到您对母後这麽说的。」

迦罗遥沈默片刻,叹了口气:「臣是亲王,早晚要回自己的属地的。皇上现在还小。以後就算臣自己不走,皇上你也

会轰臣走的。」

「不会!朕永远不会轰皇叔走的!」迦罗宇急道。

迦罗遥笑了笑,没有说话。

迦罗宇怕他不高兴,连忙转移话题:「最近边关躁动,北夷的军队与敬州守城多有冲突,只怕他们不安好心。」

迦罗遥点头:「听说今年北夷境内天灾连连,北部大雪提早了一个月封山,许多部族都在迁徙。想必是粮食不足,要

打我们大齐的主意了。」

小皇帝担忧道:「那怎麽办?要不要多派些士兵驻守?」

「暂时不用。刘将军骁勇善战,驻守边关多年,对付北夷很有经验,可以撑过这个冬天。年关将近,皇上让户部筹备

银两,年底时给边关战士多送去些衣物粮草,士兵们感恩在心,必然能击退夷人的进犯。」

迦罗宇听了,十分安心:「那就这麽做。」忽然眼珠子一转,道:「朕听说前些日子您府上收养的白英遗子,刚过了

十六岁生辰?」

迦罗遥听他突然提起白清瞳,不动声色道:「是。难为皇上还记得他。」

「怎麽不记得,他不过比我大两岁,小时还在宫中给朕做过一阵伴读,後来因为他母父病重,被他父亲接了回去,便

再没回来。」

迦罗遥知道这「再没回来」,是因为後来先皇病逝,白将军被牵扯进谋乱之事,殒落了身家。

「陛下怎麽忽然想起他了?」

迦罗宇嘿嘿一笑:「朕知道皇叔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般对待,不过他也十六了,您也不能养他一辈子啊。前些日子宝

哥进宫,无意中和朕说起他,让朕给他谋个出路。」他把「亲生儿子」四个字咬得极重,眼珠滴溜溜地盯著迦罗遥看

「哦?」迦罗遥垂了垂眼,慢声道:「倒让陛下费心了。」

「哪能啊。朕跟宝哥说,有皇叔在,白清瞳的事哪里轮得到朕操心啊。皇叔自会给他打点好的,对不?」

迦罗遥抬头看了看皇上,对他微微一笑,不搭前语地道:「皇上真是大了。」

迦罗宇有些心慌,干笑两声:「皇叔怎麽突然说这个?」他被迦罗遥看得有些说不下去了。

迦罗遥微微一笑,道:「皇上,臣进宫时候不早了,该告退了。」

迦罗宇忙道:「才坐了一会儿。皇叔吃过午膳再走吧。」

「不了。臣身上有些乏,先回去了。」

第五章

迦罗遥离开御书房,出了内院,马车便在殿外候著。因为他腿脚不便,所以从齐文帝起便特准他在宫中乘马车行走,

已是十几年的惯例。

子荷见太监推著迦罗遥出来,连忙放下特制的轮椅滑板,扶他上了马车。

迦罗遥靠在马车的软榻上,闭目养神,心中却在转著各种念头。

皇上为何忽然提起白清瞳?真是因为迦罗宝跟他说了什麽?不,不是这个,皇上的意思是……

迦罗遥低低叹息了一声。

皇上年纪越长,心思越多。有些时候,真不知道这个少年皇帝在想什麽。

迦罗遥紧了紧下身的长毯。

自那日白清瞳说要好好考虑从军之事,迦罗遥便一直有意无意地与他避开这个话题。正好也赶上白清瞳的生辰,迦罗

宝、楼静亭等朋友轮著请他出去庆宴游玩,也不常在府里待著。

不过白清瞳这些日子经常一早过来陪他用早膳。迦罗遥想到自己疗腿之後的倦色和疲态都被他看了去,心里多少有些

不自在,但时间长了,便慢慢习惯了。

现在边关多动,只怕开春便有场好战。虽然战中易立军功,将来提拔得也快,但就迦罗遥的私心来说,此时绝不是送

白清瞳参军的好时候。

唉,不舍得!舍不得啊……

迦罗遥轻轻睁开眼,低垂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清光。

皇上究竟为什麽,忽然提起这件事?

御书房中,小皇帝迦罗宇也大感挫折。他心事重重地从房间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回来。直转悠了小半个时辰,

太监来报,说安小王爷求见。

「让他进来。」

迦罗宝走进书房,见皇上正阴沈著脸,端坐在书案前盯著他。

「哟。怎麽啦?怎麽这麽个脸?」迦罗宝和他年纪相近,关系极好,说话也没什麽顾忌。

「三皇叔方才刚离开。」

「哦。」迦罗宝坐在对面,看了看他的脸色,觉得有些不对:「你和他说什麽了?」

「还能说什麽。朕问皇叔是不是要送白清瞳去从军,谁知却被皇叔岔开了。」

「你和三皇叔提这个做什麽?」迦罗宝吃惊。

迦罗宇不悦道:「为什麽不能提?不是你前些日子才和朕说起白清瞳的事吗?他也不小了,想赖在皇叔身边到什麽时

候?当朕不知道京里的流言吗?哼,从前朕年纪小,什麽都不懂。现在年纪大了,当然要为皇叔著想。」

迦罗宝皱眉:「知道清瞳失忆,你让我找机会告诉他皇叔好男风的事,想让他主动离开皇叔,这还不够吗?清瞳这些

日子已经和皇叔疏远多了。」

迦罗宇恼道:「还不够!还不够!他霸了皇叔这麽多年,早该离开了。朕是皇叔的亲侄子,可皇叔对朕还没有对他好

!」

迦罗宝见皇上气呼呼的样子,好像个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的小孩子。

他知道迦罗宇八岁时就失去父亲,从小由迦罗遥教导长大,对他的感情既崇拜又敬慕,独占心也强得很,却没想到到

这种地步,不由正色道:「皇上,皇叔对你是极好的。而且白清瞳是我的好友,请你不要为难他。」

迦罗宇怒道:「连你也向著他?」

迦罗宝道:「我当然向著皇上你。可是他也是我的朋友啊。再说他也没做错什麽,你这是迁怒。」

迦罗宇大怒:「你说朕迁怒?」

迦罗宝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怕他:「我就是这麽说的,难道说错了?你看清瞳不顺眼,不就是因为他住在靖王府,天

天和皇叔在一起吗?你这样容不了他,以後皇叔娶妻生子,你也要生气吗?」

迦罗宇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也知他说得对,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憋了半晌,恶狠狠地道:「反正朕早晚要让白

清瞳走!你帮朕想想办法,不然朕可不知道会做出什麽事来。」

迦罗宝心里一惊,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皇帝这种表情。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先顺著他好,道:「你放心。清瞳也不是小

孩子了,前几天他生辰时还说过,将来要继承父业的。」

迦罗宇哼了一声,阴沈沈地道:「但愿如此。」

迦罗宇其实心中还是很纯善的。

作为齐辛帝唯一的子嗣,他的成长经历可说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什麽宫廷内斗,什麽兄弟阋墙,什麽阴谋暗算之类

。他三岁就做了太子,周围的人都宠著他让著他怕著他,所以他从来便是天之骄子,无所畏惧,可偏偏那个白清瞳就

不吃他那一套。

白清瞳只进宫给他做了半年多的伴读。那时候他八岁,白清瞳十岁。

本来在皇家书院里,迦罗宇作为太子,一直是大家围绕的中心,人人都巴结他、讨好他,可是白清瞳来了就不一样了

白清瞳长得俊秀,一脸聪明相,而且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灿烂,白白的牙齿和大大的酒窝,性格也十分爽朗可爱,所以

大家都很喜欢他,在他身边竟少见那些贵族子弟间的暗斗倾轧,意外地每个人都和他挺合得来,至少表面如此。

而且他不仅十分有人缘,还非常有号召力,这就触了小小的迦罗宇的忌讳。

比如说下了课,迦罗宇想招呼大家玩捉迷藏,要是以前,不管大家乐意不乐意,都要做做样子陪陪他的。可是白清瞳

来了之後,他说一句捉迷藏没意思,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咱们来玩捕快与大盗的游戏吧。於是立即一呼百应,大家都

蠢蠢欲动。

最可恶的是,连迦罗宇都非常兴奋地想要参与。於是大家在白清瞳的指挥下分成两队,一队做捕快,一队做大盗。

迦罗宇作为皇室根红苗正的正宗太子,必然要做捕快的,白清瞳还特别给他安了个名头──天下第一捕。

当然是天下第一啊,天下第一个捕快太子。

那些世族子弟初时没人愿意做大盗,白清瞳起得头,当然要由他来挑大梁了,於是和他交好的迦罗宝也站在了「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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