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人手不。”
慕青上前朝老郭弯腰行礼,略粗着嗓音道:“木易见过郭大叔。”
老郭将慕青打量一番,点头道:“小伙子看着倒挺精神,不过里面需不需要加人我也不大清楚。”
张宝全从随身包袱里摸出一个纸包塞到老郭手上,笑道:“这是我们秋天到山上自己挖了晒干的野三七,大哥回家炖
汤或泡酒喝吧。”
“这也太客气了。”老郭略推辞一下也就收了,然后道:“你们交了梨子后带他去问问周管事吧,他那边兴许缺人。
”
张宝全夫妻与慕青一同道了谢,然后拎着梨子跟着一个小厮进了济府。
三人先去了济府后院厨房处验交了玉梨,慕青一路多看少说十分本分。
因为今年的梨子个头更大更齐整,张宝全夫妻俩得到了比往年多出两成的酬劳,夫妻俩都很欢喜,明年上半年可以过
得更舒心一些了,慕青也为他们感到由衷高兴。
一个时辰后,夫妻二人带着慕青见到了济府负责杂役事务的周管事,张刘氏又将慕青介绍夸赞了一遍。
周管事年纪四十开外,颌下一点山羊胡,一双小眼精光四射,略打量了慕青一眼,淡淡道:“你会做什么事?”
慕青站在阶下略低着头答道:“小的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也读过两年私塾认得几个字,但凭您吩咐,让我做什么都
可以。”
周管事的山羊胡抖了抖,“看不出你倒是个全才,不过我这里暂时用不到你这些本事,就是厨房还差一个劈柴的。”
张宝全夫妻闻言有些失望,不安地看向慕青。
慕青躬身道:“小的愿给府上劈柴。”
周管事见他答得如此干脆,倒有些意外,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你这么有本事不嫌劈柴丢人么?你进来别是有什么其
他的企图吧?”
慕青有些局促紧张地答道:“小的能吃苦,原来在家也干过粗活的,劈柴也不算什么。而且,小的听说府上对下人十
分优待,只要踏实肯干总会得到相应奖赏和提拔。”
周管事从鼻子里哼笑起来,“脑子挺活络,说话也够坦白。既然如此,你就去厨房后院吧,把柴劈好了再说。不过我
先警告你,劈柴就劈柴,你可别乱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这里是济府,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你得掂量清楚了。”
慕青连忙弯腰答道:“小的明白,多谢周管事安排。”
张宝全夫妻见他毫不勉强地应下差事,也连连向周管事道谢。
待周管事向相关人等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离开后,慕青将张宝全夫妻送到进来时的偏门边。
夫妻俩与他相伴几日挺有感情,一时间要与他分开颇有些不舍。
慕青朝他们深鞠一躬,诚恳道:“多谢大哥大嫂帮了小弟这个大忙。”
张刘氏嗔道:“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哪里帮上忙了,你这么有本事却要去劈柴,真是委屈你了。”
慕青笑道:“没有你们的引见我连这个门都进不来,当然是帮了大忙。凡事开头难,我相信我不会劈太久柴的。大哥
大嫂你们早些回转清平镇吧,免得家里的老人孩子记挂着,小弟在这里会照顾好自己,以后有机会一定回镇上看望你
们。”
夫妻二人见他如此乐观豁达终于放下心来,殷殷叮嘱几句后离开了济府。
接着,慕青被人领到厨房后院交给一个叫老王头的中年男子。
老王头五短身材十分粗壮,也不与慕青废话,直接甩了一柄斧头到他脚底下,指着院子中间一大捆海碗口粗的整根木
材道:“什么时候劈完什么时候开饭。”又指指院角的一口大水缸,“渴了那边喝水。”然后拍拍手出了后院。
慕青苦笑一下,要混口饭吃还真不容易呢。照眼下情况来看午饭是不用想了,他得抓紧时间干活才行,天黑前能吃上
晚饭就不错了。
于是他脱下外面的棉袍甩起膀子劈起柴来。
太阳落山时,老王头晃晃悠悠进了后院,一进来就愣住了,墙边整整齐齐码着一人多高的细柴垛,长短粗细十分均匀
。那叫木易的砍柴后生脸上出了一层油汗,正抡着斧头劈得热火朝天,而他脚边只剩下最后大半根木头了,看样子一
柱香的功夫就能劈完。
老王头叹为观止,其实这些木头是他三天的任务量,慕青虽然比他年轻一些,但明显没什么发达的肌肉,他估摸着他
这半天能劈完三四根木头就不错了。他之前吩咐的那一句只不过想给慕青一个下马威,不料他竟然真的完成了。
慕青见老王头直着眼睛不说话,还当他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赶紧停了斧子赔笑道:“王大哥,你再稍等等,一会儿
我就劈完了。”
老王头不由对这个吃苦肯干的年轻人生出不少好感,点头道:“干的不错,看不出来你块头不大力气倒不小。等下劈
完了把柴火拉到柴房里码好,然后到小厨房去吃晚饭。”
慕青谢着目送他离开。
晚饭慕青吃的是肥肉膘炖萝卜,睡的是柴房旁边的一间小黑屋,度过了他到济府后的第一晚。
济府后院住的都是仆役下人,慕青这一天见到的最大人物就是周管事。他告诫自己要多点耐心不可急躁,先稳一稳再
寻机而动,比起商家堡来,济怀远与济沧海当家所在的济氏主宅更须谨慎以对,这不是他可以随意进出来去自如的地
方。
……
无邪晕晕乎乎醒了过来,四肢仍然有些软麻无力。他微微睁开眼,从眼睫毛中打量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间装饰极为精雅的房间,一应家具全为紫檀精工打造,墙上挂着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的字画,屋中一顶金兽中
轻烟袅袅,燃着某种甜到腻的薰香。
“你醒了?”一个听似询问实则表达陈述的声音隔着一重鲛绡纱帐在床边悠然响起。
无邪一只手支在枕上把自己略微撑起来,斜瞟一眼桌边端着一只白玉茶杯慢慢啜饮的俊美男子,长长打个哈欠,懒懒
道:“商大少,你是要请小爷我喝酒么?打个招呼就好,何须如此客气。”
商千奕闻言一笑,“商某只怕无邪少侠不肯赏光才不得已将你请了来,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可不是么!上次就说要一醉方休的,一直没找着机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一定不能错过了。”无邪说着从床上起
身走下地来。
“走,我知道有家小酒馆的十年陈酿味道极好,这顿我请客……”不过才走了两步,脚下一软,他又要往地上栽倒,
却被商千奕适时拉了一把撞进他怀中。
商千奕揽着无邪软若无骨的腰,轻笑道:“我将你打伤了一直还未曾好好致歉过,这顿酒必须由我来请才是。我这里
有一坛十八年的女儿红,你不妨尝尝味道比较一下。”
无邪眼珠骨碌一转,顺势在案边一张美人榻上斜倚下来,半仰着头饶有兴致道:“是么,那一定要尝尝了。”
商千奕见他眉眼弯弯模样说不出的娇憨乖顺,心中直如羽毛拂过一般痒痒的,但他又岂是耐不住性子的急色鬼,总得
文火慢熬细品缓尝才有情趣味道。
于是拍拍手道:“来人,上酒来。”
门外有个细软的声音应了个是,稍顷,一名美貌丫环托着红木漆盘进来,在案前跪下后,将一只浅碧色的青玉酒坛及
两只透明的琉璃酒盏在案上放好,开启酒坛后往两只酒盏里各自斟满了酒,然后轻道:“大少爷和公子请慢用。”然
后款款退出房外,将房门掩好。
琥珀色的酒液盛在透明的琉璃盏中越发显得澄澈纯净,无邪端起酒盏放在鼻端轻轻一晃,馥郁绵甜的酒香霎时盈满一
室,不由赞道:“美酒配佳器,商大少真会享受。”说罢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盏后咂咂嘴,意犹未尽道:“果然好
酒。”
商千奕替他再倒一杯,笑道:“既然喜欢,那一定要多喝几杯才是。”
无邪十分干脆地又喝下一杯,末了伸出舌尖舔舔唇,“那是自然。商大少——”
商千奕见那粉红小舌在玉白的贝齿间一闪即没,下腹不由一紧,抬起手来用拇指轻轻描摹那双弧度优美的柔软红唇,
哑声道:“叫我千奕。”
“恩,千奕。”无邪浅笑应道,凤眼中雾气迷蒙好似要滴出水来,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在左手中,右手端起商
千奕的酒盏递到他唇边,软声道:“只我一人喝未免无趣,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起喝的么?”
一记眼波一句娇嗔,商千奕只觉骨头都轻了四两,忍不住在无邪泛着浅浅红晕的脸颊上捏了一把,笑骂道:“小东西
,你不必勾引我,这酒我也一定会喝的。”说着张开嘴来。
无邪魅然一笑,手腕轻转欲将酒液倒入商千奕口中。
说时迟那时快,“咣”的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紧跟着跳进一个人来,长剑一挺如闪电般刺向商千奕仰
起的脖颈。
商千奕迅速偏过头去就地一滚躲过那一剑,下一瞬人就稳稳当当站了起来,只是黑了脸色不大好看,“坏我好事!当
真是活的不耐烦了,饶你一命居然还敢送上门来找死!”
然后又瞥了扶着脑袋作头痛状的无邪一眼,淡淡道:“小东西,几日不见你就换了一个相好的,一个二个的对你还真
是痴心体贴。”
容若脸色暴红,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也不去理会商千奕,一个箭步上前将榻上的无邪拉起来,沉声道:“跟我走!
”
无邪以手抚额,叹道:“姓容的,我发现见到你总没好事。跟你走,你有那个本事么?”
容若抓住他手腕一探暗道不好,无邪显然仍为药物所制,体内真气完全被封。他不得已将无邪重新放在榻上,低声道
:“你稍等片刻,待我结果了他再走!”
无邪白了他一眼,笑得无奈:“行,我倒要看你怎么结果了他。”
说话之际,容若与商千奕已经打斗起来。
无邪看得分明,容若之前显然已经受过伤,腾跃间不如那晚与自己在小酒馆中对打那样灵活,心中不由再次叹道,连
我都打不赢还想结果商千奕,姓容的,你还能再傻一点么?
可是看容若咬紧牙关与商千奕拼力一搏,无邪心中还是觉得有些许欢喜,容若与慕青同拜一人为师,有其兄必有其弟
也,换作慕青,即便自知不敌,也绝对不会对他被劫坐视不理的。只是不知道慕青此时现在何处,自己还有没有命再
见他一面?
无邪猛地甩甩头,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想着慕青作甚?他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小命为好——恩,同时还有容若的小命。不
管怎么说,容若也是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身涉险地前来搭救他的,这份人情他算是欠下了。
眼看着容若左右支绌落于下风,无邪看得焦躁,忍不住嚷道:“姓容的,谁让你跑来多管闲事的?小爷在这里喝醇酒
看美人不知道多开心,你赶紧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丢人现眼了!”
“要走一起走!”容若头也不回地应道,一不留神左臂上中了商千奕一剑,登时鲜血长流。
无邪吐吐舌头,他还是闭上嘴巴的好,不然容若可能死得更快。
商千奕冷笑道:“小子,你还是乖乖束手待毙的好,没那个本事就不要逞强学人英雄救美。”
容若腾地一下涨红了脸,微僵之下背上再中一剑,从左肩至右后腰划出长长一道口子,血水猛然喷洒出来,有几滴血
珠甚至溅到了无邪脸上。
无邪脸色霎时白了一分,惊叫道:“容若!”
54
容若咬紧牙关稳住身形,左手忽然从袖中摸出一样物事往地上一砸,“啪”的一声轻响,地面腾起一团淡紫色的轻烟
,同时有淡淡的怪异香味在屋中弥散开来。
商千奕暗道不妙,迅速屏息敛气退出一丈开外,然而终究吸入少许毒烟,一时间双眼热辣几乎睁不开。
等他费力地从朦胧泪眼中望出去,屋里除了他外已经空无一人。刚想提气追出门去,隐隐觉得丹田中有些空乏无力,
心中顿时一沉,那个看上去愤世嫉俗一脸正气的少年难道竟是个心机险恶、杀人不见血的用毒高手?
他不敢怠慢,急忙盘膝而坐运功逼毒。
……
容若将一粒药丸塞入无邪口中,然后背着他冲出了这座隐于清平镇内的幽静别院,一路蹿高跃低疾行于暗夜之中。
无邪将药丸吞下后渐渐觉得眼睛没那么热辣了,连晕眩的头脑也回复了几分清明,片刻后问道:“你往哪里跑?这好
象不是回小院的路。”
容若低声答道:“不能去那里,否则会连累师父和大师兄。”
无邪习惯性地揶揄道:“哟,还挺有良心的嘛。”
容若不吭声了。
跑得一柱香的功夫,无邪渐渐感到胸口一片潮湿,想来前襟已被容若背上的鲜血浸透了,不由皱眉道:“赶紧停下来
止血吧,再这么跑下去我怕你血流光了变成一具干尸。”
容若轻喘道:“不行,这里还不安全,还须再走的远些。商千奕很快就会发现那毒烟对他的内力没什么破坏作用,若
是被他追上来再想跑就难了。”
无邪闻言诧异,“你放的那烟毒不死人的?我说,既然有这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用,非得让他砍上两剑才想
起来?”
“当然毒不死人的,只是暂时迷惑一下他罢了。”容若额上滚出密密的汗珠,唇色发白,声色也有些微颤抖,“大丈
夫行事须光明磊落无愧于天,我迫不得已用毒已经是落了下乘,又怎能真的使用致命毒药将他毒死,那未免也太不光
彩了些。”
无邪一掌拍在他肩头,惊叹:“娘的个天,姓容的,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世上若你认了傻子第二,那肯定没人敢认第
一了!商千奕那个人渣差点一刀将你劈成两半,你居然还觉得毒死他不光彩?照我看,毒他个肠穿肚烂都算便宜他了
!”
饶是无邪使不出几分力气,这一掌仍然拍得容若身形晃了两下。
“我有我的原则——咳咳……”容若弯腰猛然咳嗽起来,略顿了一顿后咬牙强聚所剩无几的内力继续朝前飞奔。
“狗屁原则!”此人和姓慕的相比一个赛一个的迂腐蠢笨!
无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见容若如此辛苦,纵有满肚子怨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老老实实闭了嘴伏在他背上。
一气跑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出了清平镇来到郊外,容若借着月光在一片小树林后寻到一间废弃无人的破草屋,迈着
虚浮的腿脚进了屋子后,终于精疲力竭带着无邪一同摔倒在地。
无邪揉着摔疼的屁股连声哎哟,抱怨道:“摔死小爷了!姓容的,你这是报复我刚才打你一掌么?你也太小心眼了些
!”
过了片刻仍未听到容若的回音,他抬眼借着屋顶漏下的月光一看,容若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下不由有些着
慌,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用力推他,“喂,姓容的,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半晌,容若缓缓睁开眼来,对他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虚弱道:“应该没那么容易吧,不过,我真是挺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