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骂道:“活该!谁让你本事低微还跑来救人?要不是你突然闯进来,我就已经把商千奕毒倒了!”
容若皱起眉头一脸不快,“我已经忍了半天,见你和姓商的拉拉扯扯我实在看不下去!你是个男人,怎么能和女人一
样和他那般不堪地喝酒调笑?”
无邪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容若道:“姓容的,你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觉得我自甘下贱?让你失望了,小爷我就是
这种人,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容若话出口后才后悔说的太重,见无邪脸色惨白,不由呐呐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口不择言,你别
在意,可是——”
无邪没等他说完,冷笑着打断道:“可是你毕竟还是救了我,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得听着,对不对?姓容的,别自
我感觉太好了,小爷求你救了么?你要是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任你发落那你可找错人了!见到你就晦气,我还是离你
远些的好,也省得看到我污了你的眼睛!”说罢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朝外走去。
容若顿时心急不已,他好不容易拼了命把无邪救出来,怎能眼睁睁看他这样离开,可恨他失血过多已经脱力,连站都
站不起来,当下一边在地上挣扎一边断断续续道:“无邪,咳咳……你,你别走……你内力尚未恢复,现在出去,咳
咳……会很危险……”
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近微不可闻。
无邪一只脚在门槛上抬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跨出去,略站了下后不见容若有任何动静,忍不住慢慢走了回来。俯身一
看,容若趴在地上又昏迷了过去,这次无论他怎么推都醒不过来了。
容若整个后背都被鲜血浸透,身下还触目惊心积着一摊血,在月光照耀下闪着幽幽冷光。
无邪头皮有些发麻,自言自语道:“把你扔在这里也怪可怜的,说不定被狼拖了去啃得连骨头也不剩,到了阴司做了
厉鬼说不定还会缠着我不放,那可大大的不妙。也罢,看在你刚才奋不顾身来救小爷的份儿上,小爷就发发慈悲也救
你一回吧。”
他在容若怀中掏了一把,摸出几个纸包来,闻起来都是药物,却不清楚每种具体有什么用途。
“没办法,都到这个地步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无邪喃喃道,从纸包中挑出最能肯定的金创药,费劲将容若后背破损的衣衫扯得更开些,然后将整包药粉都倒了上去
,再口齿并用从他衣摆上撕下一长条布片,勉勉强强将他上半身捆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无邪也累得连小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当下也顾不得地上是否肮脏,四仰朝天地躺在了容若的身边,不
消片刻就昏睡过去。
……
慕青在济府第二天仍旧劈柴,数量自然也比第一天多出一倍,午饭倒是有人准点送来。
老王头傍晚来验收柴火时着力夸奖了慕青几句,这个年轻人一个人干的活就抵得上寻常三个壮小伙子,他自己完全不
必出力了,自然是越看慕青越顺眼。到晚饭时,老王头十分慷慨地给慕青加了菜,慕青感激不已,和他一同端着饭碗
围着火盆边吃边聊。
“王大哥,小弟已经算是济府的下人了,可这前院是什么光景,这府里有些什么人、老爷夫人长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
“看来你真是没在大户人家呆过的,才不过来了两天而已,急啥。你来之前刚被辞掉的毛小四,又笨又懒,劈了三个
月的柴也没资格跨进前院一步,老弟你就这样好好干,肯定比那毛小四有出息,早晚该见的总会见到。”
“原来如此,看来这差事还真不是那么好干的。不过,王大哥你能先跟小弟讲讲么,小弟实在好奇的很,出来之前,
隔壁左右的邻居听我要来济府找事做还笑我不自量力呢!”
慕青左一个大哥右一个大哥地听得老王头十分受用,用袖子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后说道:“行,看你今天干活这么卖力
的份上,大哥就给你说叨说叨。咱们济府的当家老爷子就不用说了,你就算没见过也肯定听过,用江湖上的行话来讲
,那就是号令群雄莫敢不从,相当于武林盟主的地位。老爷子有一大一小两位夫人,大夫人年轻时人称如意仙子,乃
是江湖第一美女,与老爷子相敬如宾三十多年,脸都没红过几次的。过些天就是大夫人的五十寿辰了,可是,啧啧,
看起来还跟三十岁的人一般。”
“大夫人给老爷生了一儿一女,大少爷沧海和大小姐秋水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大少爷娶的就是你们清平镇商家堡大
小姐商雪如,未出阁时与我们家大小姐并称武林绝色双娇,想必这个你也应该有所耳闻。大少爷近年来武功突飞猛进
,快与老爷子并驾齐驱了,不消说,日后肯定就是新一代武林盟主。”
“小夫人原本是大夫人娘家陪嫁的丫环,比大夫人小五岁,忠心耿耿侍奉了老爷夫人十五年,到快三十岁了还不肯出
府嫁人。大夫人与她本来情同姐妹,又怜她对老爷一片痴心,就作主让老爷娶了她,然后生了春江小少爷。”
慕青赞道:“王大哥,咱们济府的主子果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听着就跟说书人讲的传奇故事一般。不过,有一点小
弟不明白,以咱们大小姐的人才相貌,按说就是嫁给王孙公子也尽够了,为什么到如今还留在府中呢?”
老王头一听就满脸惋惜之色:“木老弟你有所不知,当年大小姐及笄的时候前来上门说亲的媒婆把咱们门槛都踩坏了
十几条,说合的对象也都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公子少爷,貌赛潘安的才高八斗的多了去了,可大小姐硬是一个也没相中
。老爷夫人向来将大小姐视作心尖子上的肉,见她谁也挑不中也不勉强她。到大小姐过了双十年华,提亲的人家就越
来越少了,然后就一直到了现在。”
慕青附和道:“那真是可惜了。小弟说个不该说的话,大小姐是不是心里早已有了中意的人,那人却因为某些苦衷无
法娶她,所以才蹉跎了青春?”
老王头眉头一跳,用力拍了一下慕青的肩膀,“你小子未免也太聪明了些,这都被你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一脸讳莫如深地转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于是压低嗓音道:“不瞒老弟你说,这些年大小姐一直在她的兰芷苑中清
心静修,不会迈出苑门一步,除了几位主子和大小姐的贴身丫环外,根本不见任何人,大哥我都有好些年没见过她了
。听说大小姐豆蔻之时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后来却被那人始乱终弃,大小姐伤心之余就发誓终身不嫁老死家中。”
“唉,你说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哦,也不晓得大小姐看中的是怎么个三头六臂的不凡人物,让她如此痴迷不悟。那人也
实在够绝情的,竟然忍心将大小姐伤得这样深,真是天可怜见的。”
老王头一边叹息一边大摇其头,片刻后又一把揪住慕青的领子,一本正经道:“木老弟,这事你可不能瞎传出去,要
是被上面听到点风声,你自己死了不打紧,可别连累老子我跟着吃挂落。”
慕青连连点头:“明白,小弟也不是乱嚼舌根的闲汉,大哥你就放心好了。”
结合那晚偷听到的商雪如与济沧海的谈话,慕青猜测济秋水曾经喜欢的人就是卿尘。可要说卿尘会对她始乱终弃,他
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济秋水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是与商雪如一样爱不得而生怨、将自己逼得性情扭曲的人么?
过了二更后,后院里黑沉沉一片,仆役们基本都歇了身。慕青换上一身夜行装束悄悄出了柴房摸向前院,然后花了两
柱香的时间,按照白天了解的大概方位找到了位于前院西北角、远离其他院落屋舍的兰芷苑。
让他去刺探济沧海的动静他在无甚把握的情况下不会轻举妄动,相较于独居静养的济秋水,难度会小得多。
兰芷苑中只有几间白墙青瓦的平房,看上去素淡而又萧瑟,苑中种植着许多慕青叫不出名的兰草。虽然时值寒冬,空
气中却似乎隐有兰花独有的淡然清芬幽幽浮动。
苑中一片寂静无声,正中一间小厅里依然亮着灯,慕青轻轻走过去贴着墙根而立。
他有些犹豫接下来要采取什么行动,济秋水毕竟是未出阁的年轻女子,他夜半三更来此于礼法不合。
正迟疑间,有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朝兰芷苑而来,慕青见左右无处可藏,急忙纵身跃上屋顶。
借着窗纸印透出来的灯光,慕青看清独自前来的是商雪如,腕上挎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竹篮。
与数日前相比,商雪如的气色好了许多,额头上未缚布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额角发际线下浅淡的伤痕。
55
容若费力张开沉重的眼皮醒了过来,最先感觉到的是后背传来的火烧火燎般的痛楚,然后发现自己趴在一堆干草上,
浑身无力到连拳头几乎都握不紧。
疼痛令他确认了一个关键事实,他还没死。
怎么会没死呢?他流了那么多血。
难道……
“谢天谢地,你可总算醒了。”
身旁不远处传来一个低哑疲惫的声音。
容若心中一动,慢慢转过头去一看,无邪正靠墙坐在地上懒洋洋地看着他,原本飞扬灵动的眼眸沾染了浓重的倦意,
眼底还可见到青黑色的眼圈。
看得出来无邪已经几天未曾好好梳洗,头发有些乱糟糟的,鬓边甚至还挂着一根稻草,身上永远光鲜如新的袍子也皱
巴巴地如同腌菜一般。
容若刹那间仿佛看到一只毛色蓬乱、可怜兮兮的小猫,心中不自觉柔软下来,很想上前摸一摸它的头,帮它摘下头上
那根草,奈何身上聚不起力气,根本动弹不得。
这样邋遢狼狈不修边幅的无邪是容若从未见过的,不问可知,自己受伤昏迷期间一直是他在照顾护理,容若深感不安
,低低道:“辛苦你了,你中的迷药解开没有?”
无邪打个哈欠,无精打采道:“那当然,你昏迷了四天四夜,小爷伺候你累得骨头都散架了几回,这辈子从来没这么
辛苦过。那迷药倒没什么,过两天药劲慢慢就下去了。”
容若呐呐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了。”
无邪一脸愤慨加无奈,“我也想啊!可小爷平生最怕欠人人情,谁让你跑去救我,又把自己打去了半条命,我不得不
勉为其难也救你一回。如果我不管你,你肯定早就血尽而亡了,我怕你死了变成厉鬼找我算帐,或者让我每晚做噩梦
见到一个血淋淋的人在面前爬来爬去,那我真是生不如死了。”
容若听了忍不住想笑,牵动背上伤口霎时痛不可当,不得不闭上双眼咬牙强行忍耐。
无邪顿时有些慌,扑过来急道:“姓容的,你可千万别死,不然小爷这些天不是白忙活了一场么!”
容若忍了片刻,终究还是睁开眼睛弯了唇角微微一笑,“是,没有你的允许我一定不死。”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怔住了,这句话,说的过于亲昵了些。以他和无邪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关系,说这种话似乎有些
不合适……
不过,他们怎么说也是共同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的,算不算得上生死之交?
容若胡思乱想间,无邪已经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不对头,有些不对头。”
容若不知怎的有些心虚,反问:“什么不对头?”
无邪俯低身子把脸凑到容若跟前,一字一顿道:“姓容的,你不是喜欢上小爷我了吧?”
跟那晚在小酒馆中无邪喝醉了酒一般,容若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心中猛然狂跳,想也不想就矢口否认道:“怎么
可能!你是男人,我怎么会喜欢你!”
无邪身子后仰继续靠在墙上,大大松了一口气,似笑非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本来是个正常的男人,若是被小爷
我搅得不正常了,那我不是罪过大了么。”
顿了顿又道:“哎,肚子饿了,出去找点东西吃,你等着吧。”说罢从地上爬起来,随意拍了拍袍子上沾的草屑,晃
晃悠悠出了破屋。
容若眼睁睁看他走开,心里十分不是个滋味,隐隐有些后悔刚才话说的太满。
可是,不那样说要怎么说?
活见鬼了。
他突然很想自己再次昏迷过去,那样就不用费神去想这个他根本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的问题了。
……
商雪如轻轻叩响房门,“秋水,你还没睡吧?”
门很快打开,一个带着几分欣喜的清柔女声响起,“雪如姐姐,你回来了!”
商雪如语气中略有一丝尴尬:“是啊,昨天回来的。刚好清平镇送了新摘的玉梨来,比往年的要更清甜可口,姐姐拿
了一些给你尝尝。”
济秋水笑道:“姐姐你真好,快进屋里坐吧。”
二女说话之际,慕青已经轻轻揭开了屋顶上的半片瓦,屋内的情形当下一览无余。
济秋水穿一身样式简单素淡无华的烟色裙衫,一头黑缎般柔顺的青丝垂在身后,只在末端用布带随意束了起来,脸上
未施粉黛而略显苍白,容色清丽无匹淡而有致,一双含水笼烟的秀眸中盛着淡淡哀思,只是对商雪如浅浅一笑时颊边
梨涡隐现,透露几许与年龄不符的少女纯真。
慕青暗想,若说商雪如娇艳如海棠,济秋水就是淡雅如幽兰,不负武林绝色双娇的美誉。
济秋水泡了一杯茶放在商雪如手边,抬起头来不由惊道:“姐姐,你额上怎么受伤了?出了什么事?”
商雪如更显尴尬,掩饰道道:“没什么,前些天夜里走路不小心撞到了。”
济秋水秀眉轻蹙,“姐姐骗我,好端端地你怎么会自己撞成这样?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跟哥哥有关?你前些天离开
也是被他气走的,对不对?”
商雪如见瞒不过她,只得点点头。
济秋水一脸忧色,轻声道:“哥哥怎么能这样对你,太过分了,他白天来看我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行,我得找他
替你讨回公道。”
商雪如连忙将她在身边按坐下来,“我的好秋水妹子,谢谢你对姐姐这样关心,是我自己一时没想开犯了糊涂,不过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次是沧海亲自去清平镇把我接回来的。而且,而且他还说以后会好好待我,再不会象以往那样对
我冷淡了。”
面对小姑子清冷探询的目光,商雪如终是有些羞涩地红了脸,只是唇边漾起的一抹笑意十分甜蜜动人。
济秋水展颜而笑,“真的么,那可太好了!哥哥欠了你这么多,是该好好补偿你的。雪如姐姐,看到你如今终于能够
幸福起来我就放心了。”
商雪如也笑得格外欢喜,片刻后又有些不安,欲言又止,“秋水,那你——”
济秋水笑意转淡,神情间再次浮现出浅浅的萧瑟,轻道:“姐姐不必担心,我一切都好。”
商雪如拍拍她手背,叹道:“姐姐怎么能不担心呢?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世上比那个人好、真正能够配得上你的男子
多的是,你明知道你为他付出再多,他也不会念你半分好,你何苦还要执着于他?如今连你哥哥都能放开了,你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