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突然张嘴咬住他手掌,极其凶狠。
利齿刺破皮肤的瞬间,慕青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却一动不动由着无邪去咬,如果这样能让他好过一些,这小小的
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见慕青毫无动作,无邪咬了半晌终于松开口,一丝血线顺着唇角流下,他抬手狠狠擦去,然后将脸转去一边,带着浓
重的鼻音说道:“小爷这辈子也没这么丢人过,今日为你一个人就哭了两回,姓慕的,你真了不起。”
慕青尴尬异常,这种了不起他可实在不敢当。
无邪继续闷声道:“你还找我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很头疼吗?把我找回来不怕我再骚扰你?你这样做会让我误会的你
知道吗!”
慕青满怀欠意,“我们是朋友,你又帮过我几次,你受伤了我怎能置之不理,更不能看着你跟商千奕搅到一起去,此
人极有城府,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好相与的人。”
“朋友?”无邪转过头来惨然一笑,“可是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我喜欢你,想做你的情人,你能答应吗?”
慕青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登时哑口无言,可是无邪眼中闪着泪光直直看着他,令他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良久,他斟酌着缓缓道:“对不起,我不能答应。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无邪难掩失望怒火中烧:“可是那个人并不喜欢你!他将你逐出师门就说明他根本不在意你,你把感情倾注在他身上
根本是浪费时间!”
慕青微怔一下,原来无邪也看出来他钟情于卿尘了。
他旋即笑了起来,声音不自觉变得温柔深沉,“有些事情你不明白的,他那样做也是为了我好,我即便为他倾尽所有
也值得。更何况,他心里并不是没有我,我和他,我们,现在已经开始了。”
他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与卿尘之间的关系才算恰当,比朋友要近,比情人要远。卿尘答应了要试着与他相处,那么,
这应该可以算作恋情的开始吧?
“已经开始”四个字犹如一记重拳准确无误地击中无邪的心脏,他呆呆地愣在当场,怎么突然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中午他和卿尘争执时,卿尘对他与慕青之间的感情问题明明还是讳莫如深避而不谈的……
不甘心,实在不甘心,明明是他先喜欢慕青的!先付出情感者就一定要输吗?太没天理了!
他咬牙道:“你别傻了,他根本不喜欢你,他只不过习惯了你的存在不想失去你罢了!他怕拒绝了你以后就没人会围
着他团团转死心踏地供他差遣了!”
慕青闻言脸色微沉,心中有些不快,不由自主想起午后卿尘问他的两句话来,“你喜欢我什么?我又为什么要喜欢你
?”
不错,卿尘的确没有说过喜欢他,可是他已经在尝试接纳他了,这于他而言已经大大超出他最初的预想了,他不能不
知足。
夜色再黑总有破晓黎明之时,冬天再冷也有春回大地之日,他愿意守护那个人,直到他敞开心扉完全接纳他的那一天
。
于是他释然一笑,轻道:“没关系,他不想失去我就说明他也是在乎我的,有这一点就足够了,我心甘情愿任他差遣
。”
无邪气得嘴唇都在颤抖,“姓慕的,你无可救药了!你简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
慕青不置可否但笑不语,心道:明知我是茅坑里的石头你还喜欢,谁才无可救药?何况,就算无可救药我也认了,自
从明白自己中了一味名叫卿尘的毒后,我就没想过要解开。
如果不是现在浑身无力,无邪相信自己一定去撞墙了。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抓住一线生机:“姓慕的,你欠小爷那么多债,小爷要你现在来还,你会不会抵赖?”
慕青神情转为肃然:“当然不会,你要我如何还?”
无邪坐起身来,一字一顿道:“就用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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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微微一怔,旋即坚决摇头,“不行,除了这个——”
“我只要这个,别的我都不要!”无邪毫不客气地将他打断,然后从鼻子里轻哼一声:“难道,你说话如同放屁,放
过就算?”
慕青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反悔,可是,你的要求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恕难从命。你救过我
一次,又帮过我两次,你若是觉得我用别的偿还不了你,你可以将我的命拿去。”
无邪脸色霎间惨白到底,凤目中涌出浓重的惆怅失望,半晌颓然倒下,喃喃道:“我要你的命有何用,能当吃还是能
当穿?姓慕的,算你狠。你总说我残忍无情,其实你比我更狠更无情。”
见这向来心高气傲的少年说出如此凄凉伤感的话语,慕青心中不忍,放缓语气诚恳道:“无邪,你别这样,我不是无
情,只是不想滥情,那样对所有人都不好。我想你也明白感情之事是无法勉强的,正如无论竺高如何百般纠缠你,你
也不会接受他一样。”
无邪气极反笑,“混蛋,你怎么拿我跟那个下流猥琐的淫棍相比?!提到他我就想吐,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存心要让
我难受是不是?”
慕青也觉得自己比方十分不恰当,见无邪总算口气有所松动,心中也不由得略安一分,笑道:“我说错了,我的确混
蛋,你就别跟混蛋一般计较了。我和卿尘都还没吃饭,起来一起吃点吧。”
无邪之前喝醉了酒,即便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也根本不觉得饿,何况听他提起卿尘更是没有胃口,不过——
他转了转眼珠子,娇声道:“我浑身没力气,肩膀又疼,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根本起不来,要麻烦你喂我吃了。”
慕青有些迟疑,无邪肩头受伤力气大打折扣倒是真的,若说他连起身下地、端碗吃饭都成问题,那肯定是夸大其词。
无邪见他犹豫顿时眼泪汪汪,“你喂我吃口饭都不愿意,还说什么把命给我,根本是骗人的鬼话!”
慕青再次败下阵来,哪里还敢拒绝,只得连声应道:“好好好,我喂你吃。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我把饭菜热好端进
来。”然后起身出了房。
无邪抬手擦去眼中泪水,然后闭上双眼缓缓调息,风雪肆虐后的心境渐趋平静。
这一次他输的干净彻底,即便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哪一点不如卿尘。要说真的比不上他的地方,大概就是慕青与他先有
长达十年的师徒情分吧?
姓慕的,咱俩的事情不算完!你若是以为小爷这就放弃了,你和那小白脸从此就可以安安乐乐双宿双飞,那你就错了
!
稍顷,慕青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桌,又用食盒单独盛了一份出来,然后对在窗下看书的卿尘不无欠然道:“让你等这么
久实在对不住,无邪肩膀有伤不大方便……”
不待他说完,卿尘就温言道:“没关系,你和他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就好。”说着放下书卷走到饭桌旁。
慕青为卿尘盛饭时,卿尘注意到他手掌边排成半月形、尤带血痕的一圈整齐牙印,只是略顿一下,却也没说什么,从
慕青手中默默接过了碗。
慕青不无尴尬地苦笑:“无邪还在生我的气,这次我可能真的将他伤的很了。”
卿尘叹道:“难为这孩子了,你尽量哄着他一些吧。”
慕青心中感激不已,卿尘如此宽宏大度,凡事总为他人着想,若得他喜欢必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过,他表现得如此从容淡定,对无邪对他的纠缠似乎丝毫不以为忤,是否也说明他对自己并不是那么重视呢?
慕青边走边想,进房时差点撞到门框上,他禁不住在心中暗骂自己:姓慕的,你脑子真是坏掉了,这般胡乱猜疑患得
患失哪里是大丈夫所为!难道卿尘小心眼跟你赌气不吃饭了你才开心?那他就不是卿尘,而是无邪了!
好在后来慕青喂无邪吃饭时无邪没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刁难他,难得乖巧温顺得如同绵羊一般,将一大碗饭菜一口
口全部吃完。
只是在此过程中无邪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时不时流露出一抹缠绵悱恻之色,让他后背寒毛直竖。
接下来数日三人相安无事,卿尘住在他原来自己房中,无邪占了原本慕青和容若四师兄弟的屋子,慕青就只好搬去桐
花的房间住了。
无邪一直安静养伤,与慕青相对时言行举止都有所收敛,偶尔说些别有深意的暧昧之辞慕青也只一笑而过,无邪也不
再如第一日那样反应激烈纠缠不休。
卿尘仍旧不出门,慕青知道他在刻意避开某些不愿意再见的人,而且他也明白自己与无邪已经被商千奕注意上了,所
以也尽量减少出门次数,非要出门采购物品的话也会先行乔装改扮一番。余下的时间他就在回想当日无邪与商千奕对
打的经过,琢磨自己要如何应对才能胜出。
碍于无邪在场必须顾忌他的感受,慕青与卿尘之间极有默契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未再有过亲密越界的举动。
尽管想要亲近卿尘的渴望在心中如野草疯长,慕青也只得苦苦压抑下来,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刺激到无邪,如果这冲动
而极端的少年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傻事来,他将无法过自己良心上的那一关。
因此,他只能凭借眼神向卿尘传达自己的爱恋与关心,而这时他往往也能得到卿尘含蓄却温柔的回望,令他躁动不已
的心暂时得到慰藉。
过了十来日,无邪的肩伤彻底痊愈了,开始与慕青在院里拆招,这比慕青独自一人琢磨要更有效果。
在此期间,容若四人一直没在清平镇上露面,慕青心中担忧,面上却没表露什么,以免卿尘会更忧急。
这一日上午,慕青上街买火碳时意外见到了一个他要见却一直未曾有机会得见之人。
当时路上积雪深重模糊了道路界限,一辆不算宽大却十分精致华贵的马车在经过慕青身边不久后,为避开迎面而来的
一辆拉泔水的牛车而陷入了路边的排水沟,马车夫当即跳下车将老实巴交的牛车把式劈头盖脸骂得抬不起来头来。
慕青正看不过眼时,马车车厢的窗帘被人从里面微微掀开一条缝,里面传出一个清冷而不失柔媚的女声,“长贵,别
扯嘴皮子了,赶紧把车赶出来回堡里是正经。”
说话的女子长什么模样慕青并没看清楚,但那个声音他很熟悉,他立即想起一个人来。
再仔细一瞧,那马车车壁上印着一个古朴苍劲的“济”字,这下更证实了他的猜测——没错了,那女子一定是商雪如
。
叫长贵的马车夫点头哈腰地对商雪如应道:“是,夫人坐稳了”,接着指使着牛车把式一同将马车从排水沟里推了出
来,然后继续赶着马车朝商家堡的方向而去。
慕青目送马车离去,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这晚将近三更时分,卿尘与无邪都回房睡下后,慕青换上一袭黑衣悄悄出了房。
正要开门出院时,背后响起一个低柔的声音:“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慕青回过身来,对上卿尘在暗夜中闪着温润微光的眼眸。
在滴水成冰的冬夜里穿着夜行衣出门,自然不会是上街闲逛的,慕青只得老实答道:“我想去商家堡探探虚实。”
怕卿尘反对,他急忙又补充道:“我并不是现在就去杀他的,这些天练功我觉得有了些提高,想去商家堡里摸摸情况
。万一被商千奕发现,即便我现在还打不过他,也应该可以全身而退的。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卿尘不置可否,缓缓道:“江湖本为是非地,进了江湖就是是非人,这世上本也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和好与坏,以后你
的所作所为我不会再干涉,我也没有资格来评判什么。路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能走成什么样也全得靠自己来把握,
我相信你会有分寸。”
慕青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太在乎卿尘,无论他对他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难以拒绝。而卿尘除了与他断绝师徒情分那
次显得异乎寻常的决绝外,从来不会勉强他去做任何事,也不会对他提什么过高要求,总是给他留出一方自由呼吸的
广大空间,这一点尤其令他感激不尽。
稍顷,卿尘缓步走了上来,在慕青面前一尺处站定,轻声道:“不要因为顾虑我而分心,商千奕是个有心机城府的人
,不似他看上去那般好应对。你去吧,小心些,我等你回来。”
慕青突然觉得无比幸福,猛然张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紧跟着低下头,在黑暗中探寻他的唇。
与当日在院中的僵滞反应不同,卿尘立即仰起头来宛转相就,双手自然攀上他坚实的臂膀,似乎他对这一吻也期待了
很久。
屋里很黑,很静,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与亲吻的糜腻之声。
缠绵而炽热的吻,因为双方都用心投入而更觉销魂。
慕青发觉自己越来越贪婪了,觉得怎样亲吻也不足以表达自己满腔的爱意,他想要得到更多,渴望更加亲密的接触。
于是右手不自觉离开卿尘的腰身,顺着他微微敞开的中衣前襟滑了进去。
他略带凉意的手掌触到一片温热细腻如丝缎般柔滑的肌肤时,听到卿尘轻轻“噫”了一声,身子随之轻颤一下。
慕青心头一荡,血脉霎时为之贲张,亲吻从卿尘的唇辗转落到他圆润的耳垂、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上,右手急切
地在他身上游走抚摸。
卿尘显然也颇为情动,压抑不住的细碎呻吟声从他口中断断续续流泄出来,身体也无力地软软靠上了身后的书架上。
慕青紧跟不放,上前一步与他紧紧贴合在一起。
漆黑的夜里,眼睛基本失去作用,其他感觉变得越发敏锐起来。
此刻他感受到的卿尘的一切都令他快要发狂,他细滑如绸的肌肤,他柔韧修长的身体,他清新淡雅的气息,他隐忍难
耐的低吟,都在最大程度刺激着他的感官。
怀中人是如此妙不可言,慕青在卿尘颈中胸前忘情亲吻,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下。
卿尘沉浸于太久没有体验到的激情欢愉中,由着那灼热的唇在自己身上流连,双手勾在慕青后颈上,整个身体随着他
的动作不住轻颤。
木制书架承受不住两人体重,发出一连串抗议的吱嘎声,无邪的房门随即传来打开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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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热如沸的两个人霎时惊醒过来,赶在无邪现身前倏然分离。
卿尘急急将散乱的衣襟束好,觉得双颊连同耳根一片火烧。幸好屋子里漆黑一片,无邪也未点灯,否则若是让他甚或
慕青看到他此时的脸色,他会羞得无地自容。
天,他刚才怎会如此冲动,如同年少初尝情事的毛头小子一般控制不住自己。慕青的亲吻与爱抚好似加了魔咒,一旦
触及就令他意乱情迷难以自持,本能地想要向他索取更多。
慕青的呼吸更是紊乱得一塌糊涂,神思尚沉浸在方才令人神魂颠倒的亲热余韵中无法抽离。
他刚才太过激动亢奋了,将无邪完全忘了个干净,满心只剩了怀里这一人。
他能清楚地感应到卿尘的情动之切与他一般无二,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
卿尘是在乎他的,他对他是有感觉的,这个认知让他在心中狂喜到呐喊起来
然而,隔着一丈的距离,慕青与卿尘感受到无邪处于暴发边缘的怒视,顿时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无邪并未立即开口,屋里一片诡异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