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层都有相关设备,便没有维修或者更换。”方方依言检查,果然见那放映机机壳已经裂开,里面的线路多有损坏
,灰尘密布,甚至有蛛网。卓澜脸色立刻惨白,毕竟就在刚刚,她曾亲眼瞧见那恐怖的放映。
难道真的有鬼?
秦月朗饶有兴趣地在放映机旁的碟柜翻翻捡捡,又招手叫卢立本,给他看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听过的音碟,翻到一张有
涂鸦的动画片时,甚至真心实意地笑出声来。方方带领保镖们查看各个角落,却又不敢到秦月朗旁边,正尴尬时,秦
月朗抬起头来,笑眯眯地对卓澜晃了晃手里的碟片,说:“这张我拿去当纪念品,请婶子允许。”
卓澜怎麽能说不许,只好点点头。秦月朗微笑,左手顺手带上顶天立地的大柜,右手把碟片塞进大口袋里,优雅又潇
洒地施礼,说:“多谢。”说著就走到外面去,摆足了旁观的架势,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方方带保镖细细搜了片刻,出来与卓澜耳语几句,秦月翔便开口说:“既然没查出什麽来,或许只是雨下的大有异声
,母亲不用担心,也就不好劳烦月朗哥哥和卢上校熬夜,大家便散了吧。”
秦月朗第一个响应,众人不免又说了许多客气话,卢立本觉得他有什麽事瞒著,便一路跟在後面。下到五层时,灯火
已然转暗,雨势更衰,秦月朗在楼梯的转角停下来等卢立本,微仰著脸立在彩色玻璃窗畔,有风吹过,酒红色的衣袂
微翻,整个人似要乘风离去。卢立本站在黑暗里看他,终究一声轻叹。
他站在楼梯上拥住他,他因此枕著他的锁骨,像是那些过去的时光,彼时年少,大半岁的那个人高半头。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窗外雨水滴在常青藤的叶子上,都不说话,却又都知道彼此想要说什麽,秦月朗摩挲著那张
碟片,隔了很久才说:“我要跟江扬谈一谈,你也一起吧。”
卢立本点点头,说:“好。”
走廊半明半晦,秦月朗缓缓展开那张碟片,封面的折页里,一根琥珀色的卷发,在夜色里,微微闪光。
古堡魅影30(雷托那托)
次日的太阳似乎醒得特别早,苏朝宇觉得半边面孔晒得热热的,便自然而然地翻到另一面去睡,却不料扑了个空。柔
软的羽绒夹层薄毯里没有琥珀色眼睛的情人说“早呀”,他立刻清醒了,洗漱过就到套间的书房里去。江扬穿一身得
体的休闲装,头发理得一丝不乱,甚至刚刚喷了男士香水,显然早就起来做过一番修整,此刻正在打电话。看那副皱
眉的长官样子,电话那端一定是倒霉的程亦涵,非但不能休假,还被困在有关昂雅的一堆七七八八里无法脱身。
“咬定,不要放松,追下去。”江扬打开笔记本,“把资料加密传过来,我立刻就看。”不知道程亦涵那边说了什麽
,江扬微笑:“我跟苏朝宇谈过了,管到底,照做吧。”说完,只听金属翻盖“啪”一声微微的脆响後合上,江扬抬
眼立刻变身温柔的情人:“今天的菜单在桌上,也替我点一份。”
苏朝宇懒洋洋伸长手臂抓过来,如前几天,素色凸凹暗纹的宫廷纸,手写的漂亮花体,三十样小吃、二十种主食任意
搭配,苏朝宇看了一眼:“怎麽今天没有附自选的订单?”後厨摸不清主人的喜好,在繁复的菜单後面通常夹带一张
便笺,如果以上都不爱吃,可以自己写出来,哪怕是发明一个新菜,後厨也会试著去做。
江扬本在看资料,听见这话忽然抬头:“明天就走?”
“走?”苏朝宇一激灵。
“这是习惯,为了在旅居地不浪费食料,通常返程那天早晨的早餐是不能挑剔的,紧著前一天剩余的材料搭配,後厨
做主。”江扬甚至站起来,拉开门确定便笺不是掉在门外地毯上,才忧心忡忡地说:“看来卓澜是打定主意要立刻离
开昂雅。”
苏朝宇打电话叫了早餐上楼,再回到书房的时候,江扬又在和程亦涵讲电话,苏朝宇便开始看屏幕上的加密文件。
综合情报处的简报一向写得非常有水准,慕昭白虽然性格散漫,但做事非常较真,干起活来一向快得要命,一屏不过
显示六七百字,信息量已经惊人。内容是雷托那托一案的推定和猜想,苏朝宇看得入神,就连身後的人什麽时候挂了
电话都不知道。江扬叹了口气,苏朝宇在转椅上扭了半圈:“苗真的爸爸,是雷托那托?”
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点点头。
“苗真知道?”
江扬又点点头。
轮到苏朝宇点头:“很好,整个布津都要乱了。”
“我们要确保的就是不乱。”江扬摩挲著自己的手机,想了一会儿,“资料我没读完,你看一下。”
苏朝宇逐行看过去,筛选要紧的讲给江扬听。慕昭白偶然将雷托那托女儿的童年侧面照和苗真的身份证照片对比以後
,发现了两人相貌的相似之处,继而彻查了苗真的所有身份文件,发现她确实是被一名持纳斯国籍的女子通过齐全的
手续暂时寄养在抚育院的,付费一年。但之後,有一个陌生的银行帐号一次性为苗真注入了二十年的费用,当慕昭白
试图追索该帐号的时候,发现它已经销户,内部资金全部转移到了布津公益基金──正发愁此案无头的时候,一年一
度的公益金统筹时间来到,无所不能综合情报处终於捉到了帐号持有人的上司,布津电影学院。由此,雷托那托和妻
子离婚後,为女儿支付抚育费用的事情终於水落石出,甚至,他们重现了当年雷托那托财务助理的电子转账签名。至
於有名的大导演为什麽不去领回女儿,成了千古谜题。
“大约是出於低调的考虑,”苏朝宇指著一行年月日说,“雷托那托离婚时没有得到抚养权,又全然不知道妻子会抛
弃女儿,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死亡後被立刻销户,抚育院此时根本没有意识到。”
江扬叹气:“关於死亡情况呢?”
“慕昭白那边没有定论,毕竟太多年了,唯一可以做出推论的就是,《古堡魅影》的情节和秦家发生的变故太像,以
至於卓澜以为雷托那托在租到昂雅以後就知道了一切。”
江扬皱眉:“别的疑点?”
苏朝宇翻到最後一行:“雷托那托曾经申请昂雅一间屋子的小规模改造权,为此和房产中介费了不少口舌,留下了一
堆未果的纸面文件。”
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大叹气,撑在苏朝宇背後,下巴蹭著情人海蓝色的长发把文档又看了一次,终於决定放弃:“我
要再看一次电影,至於小姥姥那边,你替我挡著。去找秦月朗谈谈。”
苏朝宇应著站起来,走到门口不过片刻又转回来笑:“这是休假吗?”
江扬也笑:“好像不是。”
“那作为情人,我是不是可以和长官共进完早餐再去?”
手里已经多了托盘,上面是江扬喜欢的起酥点心,还有蔬菜粥,炖得喷香。两人就在沙发上坐著,全然不知道他们昂
雅之行的最後一天,除了静观其变,还能做些什麽。
果然,隔了不久就有管家挨著房间来通知明天的行程,已经定了回去的航船和飞机,大家可以选择空中、海面不同的
路线,时间未定,上午大约就是收拾行装,午後出发,护卫艇随时听候调遣。
江扬走出门的时候,秦月朗正悠悠闲闲地上来:“哪儿去?”
苏朝宇从门後探出个脑袋:“兜风。”
“都进去。”秦月朗挥手,“我有事要说。”等关了门,向来看什麽都无所谓的小舅舅忽然严肃著脸色:“昨晚的话
,没白说吧。”自然是前前後後人鬼纠缠不清的许多麻烦。
江扬笑,却明显心虚:“秦大公子这是担心什麽呢?”
“你有事瞒我。”秦月朗拉过椅子堵在门口,轻松落座,苏朝宇皱眉。
昨晚秦月朗拿出那根琥珀色卷发的时候,江扬的第一反应是装作无辜地去揉苏朝宇的头发:“他的颜色收藏起来比较
有价值。”但最後还是架不住秦月朗和卢立本的双重质问,终於坦白交代了两人装鬼的方式。具体手法相当简单,却
只有陆战精英赛冠军和从小练习柔韧武术的指挥官能做到,楼梯拐角没有下半身却优雅有度的“秦峻”自然是对宫廷
礼仪熟极了的长官,而敲门的则是苏朝宇,卓澜出来的时候,海蓝色头发的少校正用跟吴小京讨教来的方法挂在门上
方。方方开门的时候,江扬先一步上楼去准备放映机,苏朝宇则在卓澜进门以後立刻闪进她的卧房,把胶片留在她的
枕头上。两个人配合默契,在那雨夜,怎不让人心胆俱寒。秦月朗挑起眉,真的发脾气了,江扬却不慌不忙地说:“
若不装鬼,雷托那托怕是死不瞑目的。”
那时候的秦月朗忽然屏住呼吸质问:“江扬,你要做什麽?”当然是没有回答的,苏朝宇心想,他的情人能把打算深
埋在心里这麽久都不告诉枕边人,小舅舅的一次两次突袭又算什麽?
看秦月朗的一对淡淡黑眼圈,苏朝宇知道他昨晚肯定一宿都在思索这些诡异又危险的事情。“没什麽好瞒的,爸爸在
来之前就交代了谨慎,但还是中了招。按理说,苗真否认之後,卓澜不会罢休,可是天知道她能做什麽!”江扬的声
音很小很稳很快,“秦副参知道雷托那托的死绝非自杀那麽简单。”
秦月朗的目光扫过江扬年轻的脸庞,与前几日不同的是,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斗志而不是失落。他礼节性地咳了一下
,打破尴尬:“这不是第四军。你和苏朝宇的利剑不要乱刺。”
江扬背过身子去,三下两下脱了衬衫,又把自己塞进一件纯棉的大T恤里,虽然看不见面孔,声音里都带著笑意:“我
能怎样,这种局势下,你我早就被教育,对方不出招的时候就要静默等待。”
苏朝宇带著那天作案用的蛤蟆镜,眼睛里的颜色莫辨:“还剩不到一整天时间,老巫婆还能杀人放火不成?”
秦月朗长叹一声:“捉奸一场,已经是下作手段,又不聪明,但倒像是她的作风。苗真性子直,跳出来为我说话,我
只怕……”
江扬接上话茬:“我们多留心就是了。”
“自己的烦恼,何必捎上她?”秦月朗挪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苏朝宇苦笑片刻,还是和江扬手挽著手散步去
了──只有在空阔的海面上和树林里,他俩的密谋才不怕隔墙有耳。
古堡魅影31(下午茶)
昂雅的下午实在怡人。
白色的鸥鸟盘旋於浪尖,警卫把衣服扎在腰间,露出巧克力色的後背,一点点平整著可能用到的沙滩,带帽子穿长裙
的女佣蹲在那里细细地捡走碎贝壳和石子,确保贵宾们即使赤脚赤膊在这里玩耍也不会伤了皮肤。管家一手遮阳一手
指挥下面的人抖开洁白的镂空花边餐布铺展在长方桌上,靠背柔软的沙滩椅背後一律撑著彩虹遮阳伞,有小女仆一把
把地试坐,确保阴凉可以覆盖全身而且不会觉得憋闷。
这种繁琐的准备工作持续了大概有几个小时,等到卓澜午睡起来看见整齐完备的下午茶场景的时候,非常高兴,甚至
有些雀跃。方方一直用对讲机和後厨确定著什麽,秦月翔则对著镜子狠狠地挤掉了一颗痘子,然後呲牙咧嘴地敷上家
庭医生开给他的透明药水。
这是一行人在昂雅的最後一次下午茶,卓澜开门见山,先为回家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劝说小辈们不要逗留,趁
著年纪轻,要多多为国效力才是。几句话说的苏朝宇鸡皮疙瘩呼啦泛起,忍不住轻轻咳了一下,苗真坐在他对面,微
微点点头,又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十分可爱。苏朝宇只能把目光移到别处去,看见方方和管家交谈,一套套漂亮的茶
具在卓澜身後不远处的准备桌上一字排开,材料齐全。
卓澜终於拿出了一个所谓贵妇的特长,当著小辈们的面,用非常优雅的姿态和严格精确的剂量、近乎苛刻的手法做了
一壶复方花草茶。大家都看得高兴,一来是这个大长辈终於笑得真心实意,二来则是,几乎所有人都期盼著赶紧喝了
茶回家,该吵架的吵架,该结婚的结婚,该上班的上班──几乎,所以,想回家的人里面不包括两个人。
秦月朗始终在思考昂雅前前後後出的所有事,回到首都以後自己要面临的不仅仅是丑闻爆发,更有可能要把首相牵扯
进政治斗争里,思考的结果就是,他认为此刻除了不知道为什麽、但是一定很想找到爸爸的苗真以外,不想回家的只
剩江扬。
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不知道吃了什麽魔药,忽然对一扫之前的低迷情绪,显得神采奕奕不说,竟然把破解昂雅的谜题
当成了工作。秦月朗咬牙思考背後到底发生了什麽,却毫无头绪。只有一个念头让他坐立不安:如果是姐夫要求江扬
替秦家扳回一局呢?
真是各怀鬼胎的下午茶,秦月朗看见卓澜煮得了茶,让大家来取,自然是第一个站起来的,给婶子和小家主斟好,端
一杯给自己,又端一杯给卢立本,再推给江扬──小巧的双层玻璃壶已经空了。
卓澜笑著说:“我再做一壶。”
“不劳烦婶子了。”秦月朗客客气气地扶住她,也笑著回应,“剩下几个都是嘴刁极了的,倒不如让我来伺候。”
“也好。”卓澜一面说,一面招手要方方拿茶点和冰块来,然後就是拉著江扬说话,苏朝宇不得已陪著,时不时跟秦
月翔谈几句体操冠军的事情,非常郁闷。
苗真歪头想了一会儿:“上次我们喝的那种,加了酸梅片的。”
“我知道了。”秦月朗看看案台上的材料,倒真齐全,只是缺几丝红景天,便让仆人去找,苗真补了一句:“冰块!
”
“嫂子喝什麽?”秦月朗一面动手一面问。
艾菲自然没心情挑剔:“和大家一样吧。”
苗真立刻抿了抿唇,终究把话咽了下去,却再也坐不住,十分讨厌艾菲和她喝一样的,十分想远离她,又十分难办。
终於,秦月朗把调好的果茶一杯放在艾菲桌上,一杯放在她面前的时候,苗真从容地往自己面前的品味杯里斟了一点
儿,仔细尝了一口:“这杯好甜!”
方方端了冰块走出来,出於礼节,分装在八只大杯里面,一一摆在面前,秦月朗哄苗真:“加冰,加了就不甜。”
“那是你做得太失败。”苗真撇嘴,把冰块一个一个丢进去,“不爱喝,怎麽办?”卓澜也含笑看著,秦月朗就要重
新去摆弄的时候,艾菲温温柔柔地说:“这杯还没动呢,我又爱喝甜的。”说著,自己手里的杯子推了过去。
两个女人暗地较劲,秦月朗短叹一声。艾菲这是主动示好,如果苗真不领情,当著大家的面,就是苗真做人太小心眼
──演艺圈里混了这麽多年,苗真怎会不知道其中利害,此时横心斗到底:“那就多谢嫂子了。”最後两块冰块放进
去,双手推到艾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