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绕着山路一圈密密麻麻的人。要是多绕几圈都可以把一个山头给盖了。
秦御空并不在意帽子被抢回去,反正他不怕晒。只是第一次看到严美人戴帽子,有种……很奇怪的违和感。
美人戴帽子……
“你在看什么?”周围的游客都在往远处看,只有这么个人是盯着他脸看的。
“不协调啊不协调。”某人碎碎念。
终于在美人暴走之前转移视线,却落到了岩壁上的某一个角落,“默默,你记不记得我们小学那会特别流行一句话‘
某某某到此一游’?”
走近,伸手把手掌贴上山壁。
富含铁矿的岩石层层泛着不同深浅的红,表面沾满了阳光的暖意,手掌在岩石表面停留,却能感到自深处渗出来的凉
意。
“恩,课桌上台阶上到处都能看到。怎么了?你也想恶俗一下?”
“我只是忽然发现有人曾经恶俗的踪迹。”
顺着手指的方向,是用小石块刻的七个字,模糊了刻字人的姓名,那个“一游”倒是异常清晰。
“那是多久以前的?”严子默伸手摸了摸那几个字,却是沾了一手的赤色粉末。
“我哪知道。”
说话间,秦御空忽然抓了严子默的爪子,一把按在石壁上。
两个爪子在石壁上排排坐。
人流终于有了向前涌动的趋势,严子默想跟上前面的人,秦御空却不肯放手。
“你干嘛?”
“刻好了。”
“什么?”
前面的人流忽然分成两拨。明显人工开凿出的小路,只是开凿的高度却是不够,左侧只有一米七左右,大部分男人只
能挤在右侧狭小却头顶开阔的地方。
“什么东西!”秦御空盯着严子默脚下一惊一乍。
严子默下意识弯腰往地上看,却是横出一胳膊一下子勾着他的脖子就往左边去了。
“你——啊!”想吼人的一瞬脑袋被撞,“有开敞的路不走干嘛要这样缩着脖子走路,很累的!”
勾着脖子的胳膊忽然用力,严子默不自觉地后仰。
“严子默和秦御空到此一游。”很轻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甚至能感觉到喷出的气息。
阳光被头顶的山壁所隔,在两步开外划出明显的分界线,却是让原本隐在阴暗里的一切越发不真切。
“……”严子默愣了好一会,然后僵硬着脖子往一边看。可惜某人的表情隐在阴影里,连轮廓都变得模糊,“你抽风
么?学小女生玩狗血?”
“找点事干,光排队多无聊。”
“……你觉得僵着脖子排队很有聊?”
“……里面比较隐蔽。不过我们还是往外挤——”话到一半忽然消音,地上忽然横出一段树根,于是某个灵活度极差
的猴子被狠狠一绊。
还好,没有扑地,只是扑人。
于是阴暗的角落里某一处人流忽然凝滞,幸好混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这树根咋长石头里的。”扑完了秦御空跟没事人一样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蹭到灰的衣袖嘴里叽咕了几句。只是抬头
的一瞬撞了脑袋。
“你怎能如此淡然?”严子默摸着自己被一把抓红的胳膊一时还没从突然的撞击中回神。
“扑着扑着就习惯了。”
“……”
人流忽然加快了流动速度,前面似乎有个幽深的洞穴。
秦御空的手腕被一把抓住,几乎被拖着跟着队伍一路往前涌。
离岩壁太近,手臂几次擦到突出的石块:“你急什么?冲到前面还得排队。”
“我让你什么都去习惯习惯!”
十七 不老泉
狭长的甬道,仅靠石壁上点缀着的零星彩灯照明,接连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得见天光。
“我终于有了切身体会,什么叫‘曲径通幽’。”秦御空回头看了看依旧在不断冒出人头的洞口,再看看眼前一片潋
滟的湖光山色,忽然冒出了那么一丁点的不真实感。
“不过,这地方还不错。”
依旧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小径,有种九曲十八弯的味道,只是比先前略宽,可容两人并排而行。小径是开在半山的,两
座山之间是湖绿色的水体,层层水浪在岩壁上晕出深深浅浅的色泽,配上嶙峋的山石,倒是很和谐。
这水说不上清澈或浑浊,看着还算舒服,可惜阳光被重山所挡,看不到粼粼的水光。漫布的水汽使得气温有些低,消
暑倒是不错。
“没这些人更好。”严子默依旧对缓慢到接近龟速的前进速度耿耿于怀。
前面刚好一对小夫妻在拍照,怎么都摆不好动作,于是又堵在那。
“咱们是来看风景滴,不是来行军滴——”吊儿郎当的语调,配上吊儿郎当的动作,秦御空把身体的重量完全靠在临
水而建的木质扶手上。
不晓得如果这时候扶手承受不住重量坍塌,能赔多少保险费?
“说实话,这里挺适合你来。”严子默深深洗了口气,把憋在胸口的那团郁闷吐掉。
“对啊。我看钢筋水泥都快看吐了。”
“……你居然不是看电脑屏看吐?”
“我看什么都吐!”
“……来,爷摸摸,几个月了?”严子默笑得猥琐,不规矩的爪子就这么搭上了某人平坦的小腹。
“讨厌,官人你要对奴家负责——”要比入戏是吧?秦御空顺势挑了挑眉,丢了个挑逗的眼神过去,就差翘两兰花指
捏一小手绢。
“……”
“小子,跟老子比恶心人,你还嫩!”秦御空心情舒畅地把爪子搭在严子默的肩上,语重心长状拍了两下,趁空绕到
严子默前面去了。
那对小夫妻早已拍完走人,于是严子默不但被恶心到不行,还因为堵塞交通挨了无数白眼。
“秦御空,你不去考电影学院太可惜了。”
“凭老子的智商,考了电影学院才可惜呢。”秦御空一时“老子”上了瘾,改不过来。
“……”求您老别恶心我了……
“默默,你怎么不去试试看?你看你混了四年的二流大学,有啥前途?”秦御空悄悄往后瞥了一眼。其实这个问题他
一直想问,严子默学的这个专业,没有很好的教育背景作支撑,根本看不到半点前途。
像他家小子默,在那个小工作室里混了一年,说小设计师根本就是骗人的,其实就一小小制图员。貌似这工作室还是
托关系进去的,幸好关系很铁,于是严子默在里面浑浑噩噩的有一天没一天倒也舒坦。
只是他有多久没看到严子默搞自己的设计了?毕业以后就没有了吧……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视线不自觉放空,好半响才落在对面的崖壁上,却是一丛不知名的白花,自岩缝间穿
出,白得刺眼。
“……真的?”
“说我?你以为你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好得到哪里去?”严子默明显不想在原来的话题上继续,丢了个白眼,继续往
前走。
“好吧,那咱们两个半斤八两的就这么晃荡一辈子吧。”
秦御空其实不喜欢“一辈子”这个词。
丁涵总在喝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叨唠这个所谓的一辈子。无论此刻是失去或是拥有,一旦扣上了一辈子的帽子,听上去
总有些悲凉。
每到这个时候,秦御空总是捏着罐头发呆。
只是,看着严子默别扭的白眼,一口一个“一辈子”就这么冒了出来。小小惊吓了一下,接着淡然。本来就是由不得
自己做主的事情,忽然发现,原来连控制自己的嘴,何时冒出这么一串字眼都是由不得自己的。
过了不知多少弯,台阶开始增多,落差的增大使得身旁的水流也逐渐清浅却湍急。过了条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石桥,
石头表面被溪水打湿而显得有些滑,于是惊叫声此起彼伏。
其实石桥很低,也不窄,外加水很浅,掉下去也不过是湿掉两根裤管。
没有女生在身边的优势豁然体现。步履轻松地自小心翼翼手拉手缓慢挪动的队伍边缘擦过,带起一阵风,夹杂着冰凉
的水汽,又是引得一阵惊叫。
“你是故意的吧。”秦御空好不容易赶上了严子默,一把逮住他的背包带,把人拽了回来。
“我看着她们挪就累。”严子默的笑很单纯,很无辜。
无辜得欠揍。
旁边忽然走过一个带队的导游,很漂亮的小女生,捧着个大喇叭,笑容甜美语声温柔:“这里就是不老泉。”她用手
里的小旗杆指了指前方的某个很浅的洞,洞口碎石零落,水流自石头底部穿流而过。
“你信长生不老么?”秦御空拿手肘戳了戳严子默。
“白痴才信。”
“那我们走——”
“来都来了,我去灌点。”严子默从包里找了个空瓶,“昨天喝完忘扔了——”
秦御空黑线。
取水的路其实不好走,也算是增加噱头的一种。秦御空靠着身后的石壁,看着严子默灵活地在石头上跳来窜去再一次
感叹“猴子”的头衔应该转让给他。
窜得太快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取完水往回走的年轻女子,迅速伸手把对方扶稳,然后笑着道歉,转身往洞口走。留下那
个女子红着脸张望很久,直到同伴叫她回魂。
秦御空看着好笑。陌生人见到严子默总觉得他有礼谦和,稍熟悉点的人又觉得他冷淡难以接近,真的熟了才会知道,
其实那家伙又粘人、脾气又大、耐心又不好、还经常把人好心当驴肝肺,但说他一无是处么依旧觉得他别扭地讨人喜
欢。
真对不起那张俊俏标志的脸。
耳边又传来小导游那温柔悦耳的标志性声音:“这水喝一口,美容养颜,喝两口,包治百病,喝三口,长生不老,喝
四口,我概不负责——”
于是秦御空看着举着满满一瓶泉水蹦回来的某人,笑到砸墙。
十八 所谓好事多磨
跟团旅游,最大的好处是行程安排得当,不用担心风餐露宿回不了家。当然也有坏处,最大的坏处就是行程安排太得
当,几乎出不了大岔子。
于是某两只就这样干干净净的出门,四肢健全的回家。回来时的行李比去时少了不少,严妈妈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些吃
食差不多都已经排泄光了,只是秦御空的包里多了一串大家伙。
其实在第三天的景点里有看猴子,传说中双眼皮的猴子。只是人太多,原本一个半小时的游览行程足足走了四个小时
,于是后面的景点大量缩水,双眼皮猴从必看成了选看。
“哎,秦御空,我们去看猴子吧。”
“猴子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猴样么!我们接着爬!”秦御空拽着严子默一路闷头往前冲,对于身边的指示牌视而不
见。
“爬来爬去山不就山样,水不就水样,有什么好看的!那双眼皮的猴子多稀罕!”
“可惜个屁!其他地方肯定也有双眼皮猴,你听那导游瞎吹。”
“……也对,双眼皮猴。”严子默忽然停下了脚步,细长的眼里透出股贼兮兮的味道。
“你干嘛?”秦御空很没胆的拉了拉衣领。总觉得严子默的眼神活像视奸,还接连上上下下被奸了好几回。
“双眼皮猴有什么好看的,我天天看看都看厌了。”
“……你敢看厌?!”
最后双眼皮猴到底没这时间去看,不过严子默死缠烂打地逼着秦御空买了一串双眼皮猴的毛绒玩具,从大到小一溜烟
儿一家三口。他自己还嫌挂着丑,逼着秦御空挂着那串猴子。
“我已经是双眼皮猴我再挂一串猴子干嘛?”当人第三者破坏别人婚姻啊?秦御空翻白眼。
“你不是美猴王么!”
“……”于是秦御空凭空绊了一跤。
斜倚在床上干瞪眼,只看到吊灯在天花板印出的一圈圈光晕,看久了眼睛疼。
稍稍扭转视线,就是那串死猴子。严子默秉承着不气死他死不罢休的精神,一回来就把秦御空压包底的一家三口给拽
了出来,还硬把那三个毛茸茸的东西塞在床边上,说是让秦御空没事跟他家亲戚多亲热亲热……
看着头痛,重又把视线调回天花板。
明明都是一样的昏黄光线,家里就是比宾馆来得有感觉,越发昏昏欲睡。
耳边是浴室传来的隐隐水声,越听越像催眠曲。
大脑终于在一瞬间罢工,一切的光亮瞬时远去。秦御空只来得及冒最后一个想法,他果然需要加强运动,不然……危
险了。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是漆黑一片。
依旧保持着半倚床头的姿势,只是身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层薄被。秦御空忍不住揉揉有些僵硬的脖子。身边的另一半
床是空的,摸上去冰冷一片。
房门不知何时紧闭。只是随着年代的久远,无论是门板还是门框都有些走形。于是依旧有丝光亮自底部的门缝间漏出
,伴着刻意被调低的古怪声响。
果然真正的年轻人就该是这样的,上蹿下跳三天回来还能继续与鬼片为伍。
突然有些口渴,顺手牵过床头柜上的杯子,下床。
然后在开门的一瞬,傻了。
卧室的房门刚好侧对着客厅的电视屏幕。于是两个赤条条的人影倏然闯入视线,异常激烈地以某个别扭至极的姿势干
那啥啥……
电视屏幕忽然漆黑,原本调得很低却依旧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依旧工作的影碟机,液晶屏的蓝光蓝得
有些幽深。
“咯!”又是一声很轻的按键声,影碟机也停止运作。碟都来不及吐出来,就被主人一指按灭了开关键。
“这个,是丁涵一个星期前快递给我的,还附了张小纸条,说怕我们好事多磨。今天忽然看到了——就——”慌乱间
,严子默的声音听着有些哑,说到一半忽然停了。
秦御空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不用知道原因,只要告诉我结果。”拖鞋在木质地板上摩擦,单调的声音在黑暗里听来有些阴森。
秦御空在沙发边缘停下,缓缓俯下身子。
“结,什么结果?”属于某人的脸越靠越近,严子默不由得向沙发后背靠去,就差整个陷在里面。
小区的街灯很亮,沿着阳台的落地窗蔓延出一片惨白,却在碰触到沙发边缘的一瞬重又归于黑暗。
刚好印亮了秦御空的脸,可惜那种怎么看怎么邪乎的表情还是不要看到得好。
一向因为笑脸而弯成漂亮弧度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深邃幽暗,连眼角因为笑得太多而积叠出的纹路都在朦胧的光亮中
染上一层魅惑的色彩。
如被蛊惑般瞬间僵硬,严子默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寂静的空气里逐渐清晰。由于秦御空不断靠近而呼出的热气打
在脸颊上,连带滚烫了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