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甚至可以说是道貌岸然的一张脸,难道上头写了“本少爷与石万金有奸情”几个字?凭什么完全不解风情的谦之
光凭眼睛看都说关系非同一般?
关系非同一般!宁大少握了握拳,心底里哀叫,老天你倒告诉我,我同石万金是什么关系!
小石桥下落花随流水荡了荡,小石桥边柳条随风摇了摇。宁大少看看水里荡的窗花风里摇的银柳,极风情地叹息:“
我同他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却什么关系也没有……”叹息完了自己觉得作呕,连死的心都泛上来了。又想起那日澡盆
子里的石万金,竟是比两个多月前那个除了一身狐裘什么都没穿的石万金更诱人,心有不甘,就算想死也要拉上个堑
背的。
而且,最好是先奸后杀。
可惜,有死的心没死的胆。现下能做的也只有差人领来小马哥,听听大街上的说法解解闷。
小马哥战战兢兢抱着坛女儿红来,抹抹嘴餍足而去。宁大少倚栏而立,无限哀怨。
大街上的说法不一,有一见倾心篇,有露水缘篇,有威逼利诱篇,有举案齐眉篇,有欢喜冤家篇,甚至有番外篇细数
与石万金状似有染者名录。这些说法天马行空情节曲折离奇,完全可修为传奇,各有千秋各具特色,惟一的共同点便
是宁大少对小波斯商人一往情深,小商人却周旋于扬州青年才俊之中处处留香。
宁大少握拳,“本少爷对他一往情深?本少爷对他一往情深了吗?!”
小马哥的回答是,“这个……小人的确每回见着的都是宁大少你主动,石公子……确实没什么热情……”
拳头握得指甲都快嵌入肉里了,宁大少愤恨回忆。的确是自己主动,可哪回不是他诱惑的?!
诱惑……?宁大少忽然心中一凛。“他总是在诱惑人”的念头一时挥散不去。还说不会出卖色相?他那副色相天生就
像要拿来出卖的!
“他只招惹男子?”
“也不是……府上大小姐就……”
“那丫头和男子没两样。”
“其实也就那么四五个……”
“你当天底下人人都是断袖吗?四五个还不多?”
“都只是眉来眼去,没过过夜……除了我们大少你,噢,还有府上二少爷,都没……”
“小马你是谁的人?”
“呃……要小人盯着些石公子吗?”
“他与我何干!”松了拳头望向自己脚尖,“你自己看着办。”
【篇四 完】
篇五 第1章
杨二少仍是每日辰时守在宁家货行附近。宁大少则是躲在快意楼雅间内往外望,隐约可辨那个清秀飘逸的弱冠青年是
自家二弟,那个凶神恶煞狂吠的是玄罡,那个不停躬身道歉的是杨二少。
宁大少趴在管家才送来的帐本上笑得直不起腰。原以为自己生来与那大狼犬犯冲,现下才明白,是大狼犬通人性,像
个孩子似的只肯主人喜爱自己。
“那个……”
宁大少止了笑,瞟一眼唯唯诺诺缩在脚落的小马哥,“何事?”
“宁大少还是回府里去查帐罢,你这翻一页喝一杯的,若是给宁老爷知道……”
“哼,等过了年本少爷便把这快意楼盘下了,到时我还在这儿住下呢。”宁大少不以为然,“男人喝点酒再自然不过
,只要我做事不出错,谁管本少爷喝点小酒?”
小马哥抽抽鼻子:“宁大少每回喝了酒都爱戏弄人,以前是小红花花她们,后来是石公子,现在只小人在这里伺候着
,小人……小人……”
宁大少挥手打断他:“你说什么?本少爷的酒量有那么小?”
小马哥道:“宁大少酒量倒不小,只是易浅醉,喝了酒易冲动,做事懒于过脑子……哎呀,疼!这这这可不是小人说
的,是上回送酒去府上时路上遇见石公子,石公子这么说的,还、还抢走了酒……哦,宁夫人也同闻香如此说过!”
宁大少的脸热了起来。“他……他这么说的?”回想起之前种种,脸上慢慢烧了起来。“难怪难怪……”
“宁大少,酒……”
“给我备两坛烈酒,后天送来。”
“啊?”小马哥一愣,“后天府上不是请了肃清观的道长们来去秽?”
“送来便是。”
肃清观的道长们个个剑眉星目面目正直神情肃然浩气在胸,一色的灰袍一色的腊黄脸一色的行为举止。只一年轻道人
长发遮面隆鼻细眼,一张嘴下唇略厚丰满红润,低头间微微一笑,乱发掩了眉眼,只见那张嘴唇角上扬带了多种风情
。灰色道袍斜拉拉挂在身上意兴阑珊地露着些里边的青衫,一方小绿巾斜搭在脖子上,风一吹,巾脚缠着抹了不少油
的发丝牵扯牵扯,拂尘一扬,招人得很。
宁大少冷笑:“肃清观何时有了这等神人?”
宁大小姐在一旁接话:“前几日才云游到肃清观的,云墨月道长可是才子呢,大才子!”
“云……云墨月……好不风情啊。我说他怎么不把头发束起来呢?存心不让人看全他的脸是怎么的?”宁大少看看不
远处干净清爽的宁二,真正好看的人该这样才对。忽然发觉方才接话的人竟是自己大妹,诧异地瞪大了眼:“迎迎,
你不是不爱出来凑热闹吗?”
宁大小姐一双眼睛直盯着云墨月,看也不看他:“二哥不是要请小石头来看道士做法么,不然我才不出来呢。”
宁大少了然,既而又茫然:“那你不去看你的小石头,倒来看小云朵?”
宁大小姐语出惊人:“你没瞧见爹有七房妻妾吗?”
“别胡闹!我看云道长就同你挺般配,要不要给你寻个媒人,赶紧嫁过去了事。”
宁大小姐道:“大哥舍不得小石头罢了。”
宁大少皱眉:“原本没有的事,给你们说的多了也要生出事了。”
“嗯?”宁大小姐巧笑倩兮,神色暧昧,“这么说,当真生出事了?”
“那倒……”
“若当真是大哥的人了,妹妹倒也不好意思抢。不过……哥,你们……谁在上面?”
宁大少瞪她:“你大哥我会是那么没用的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
宁大小姐忙抓了哥哥的手臂摇晃:“真有其事?!我以为都是人家瞎说的,难道你们真的……”
宁大少脸上僵了一僵,“他们的确是瞎说。迎迎莫要当真。”
身后嘿嘿一声笑,转身却只见灰袍青衣黑发乱飘,一个低沉的声音深情入耳:“宁大小姐莫要对男欢之事如此不齿。
小姐未闻汉成帝与张放之故事乎?分桃断袖未必不是情,莫以世俗之故一叶障目有失偏颇。”
“云道长所言甚是,小女子浅薄了。”宁大小姐盈盈施礼,俨然一名大家闺秀。
宁大少撇撇嘴:“道长好见识。”
只见嘴的一张脸微微扬了扬,云墨月道长拂尘潇洒一扬:“也无甚见识,不过往日多读了几本书,寻常多走了几里路
,比些个凡夫俗子心思深沉些。前些日子在城东那小镇上,道长我,还遇上了神仙呢,是天上的凤君,特别地信任我
,交托仙务给我,指点我向这里来。啊,道长我认识的仙家还算有几个,阴司里也有,若是以后要上去或下去,只管
寻我,我好帮着上下打点。啊,那个……咦?宁大少爷怎么走了?看令兄一表人才,原以为是个有识之士,如今道长
我才算明白何为人不可貌相。来来来,我们去那边,道长我再同小姐讲讲上回道长我……”
篇五 第2章
“道长我一见公子便觉得似曾相识,想必公子便是有仙缘的人,来,我们那边聊。”
宁大少脸色一阵沉过一阵,眼睛死死盯着云墨月。这个云墨月口才当真极好,一日的工夫,别的道士们忙着开坛祭法
顺带向宁府周边店铺人家宣扬道法,只他一人四处与人搭讪,上到宁老太爷的牌位,下到看门的王老爹养的八哥鸟,
都与他互有交涉。只是云道长方外之人,又感叹过人不可貌相,却偏爱同相貌好的搭讪。宁二附近有杨二少晃悠,宁
家最年幼的小姐一心一意想着灯会上的书生,不太爱理云道长,于是道长转眼又瞄上了石万金,现下正将人往太湖石
堆的小假山后拉。
宁二见大哥望着块太湖石发呆,上前拍他肩:“大哥,看什么呢?”
“石头。”宁大少答得随意,“杨兄怎么没跟着你?”
宁二笑道:“别提了,杨二哥傻透顶了。他原来早看出来无论如何你心里是没他的,只是不愿得个知难而退的名头,
我不过是给他救个急的用处。你看如今,却是他不要你了。”
宁大少点头:“嗯。谦之你仍是单纯了些。杨二说的话,你最好相信一半。那个老实人不干老实事的家伙,不得不防
。没听说过无商不奸吗?”
宁二笑道:“大哥呢?大哥可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呐。”
“是吗?”宁大少冷冽一笑,倒把他弟弟吓了一跳。
那边太湖石后拐出一人,正是云墨月。拂尘扫了扫眼前虚无,道一句无量天尊,摇头叹息。抬头见着宁家兄弟,嘴一
咧,又笑开了:“两位在观景?”
宁二看看面无表情的大哥,答道:“看石头。”
“哦,石头。”云墨月仰头看看身后的太湖石,“苏州府边有个镇子专出这太湖石,有名堂得很。二位可知如何品评
这太湖石的优劣吗?啊,正在瘦、漏、透三字上。贵府这尊太湖石,瘦漏是有了,形态优美,只通透尚嫌不足。前些
年道长我应邀主持江南诗会时,曾有人欲赠我一尊太湖石,可比贵府这石头好太多了。不过你们也该看得出,这些身
外之物本不在道长我的眼中……”
“道长方外之人还主持过江南诗会?”宁二奇道。
不待云墨月接话,宁大少便死气沉沉开口:“那是自然。方才迎迎还同我说云兄与长安诗人李太白也有交情,与钦天
监大人司马承真论过老庄,与李含光道长砌磋过道法……云兄真乃神人……咦?云兄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云兄
……”
宁二默然。他晓得自家兄长又开始作弄人了。云道长为人极随和,据说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不肯承认自己已年
近而立,自认仍是青葱少年,最忌旁人提及他的年龄。如今宁大少好死不死可着劲地叫他云兄,正是一指头一指头戳
着云道长的忌讳。
果真,云道长露着的半张脸涨得通红,抬手指着宁大少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你太过
分了!”
宁大少无辜地眨眨眼,纯良得很。宁二掩嘴偷偷笑了笑,“云道长莫气,我大哥在这方面与道长倒是不谋而合……喜
爱人前装嫩,见谁都称兄。呐,方才与你一道的波斯人,年方弱冠,也给我大哥唤过石兄呢。以道长的年纪,理当无
需介意才是。”
云道长脸色已发青,甩甩袖子走开,不再理会他们。
宁大少瞟一眼云墨月的背影,心情大好,转脸却见到方才还帮腔的弟弟正一脸玩味地盯着自己。宁大少正色道:“我
只是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满口胡言乱语,却偏偏不少人爱听。不必怀疑,你大哥不甘心,你大哥嫉妒。”
宁二理解地点点头,“嗯,偏生还有人追着要听他胡扯。”
宁大少冷哼一声。
“不知道他到底对云道长的哪段经历起了兴致呢。”宁二说得漫不经心,宁大少听得经心,略一思忖,望向那尊太湖
石。云墨月那厮都出来好一会儿了,那波斯人为何还不出来?
犹豫了一下,宁大少迈开步子向那太湖石去,一脸的好奇与迷茫。
太湖石后斜倚着个人,垂着头垂着眉眼,望着手里一支五光十色的羽毛发呆。夕阳的余辉洒在那人周身,晕开柔和的
光。宁大少知道这样的描述俗了些,但石万金此时的模样像极了俗套中夕阳下的落寞之人。
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手上,宁大少忽然惊叫一声:“这羽毛好品相!若制成羽衣,定不比当年安乐公主的逊色……呃…
…云道士给你的?”
石万金笑着摇摇头,没有看他。宁二听大哥如此说,探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是……是来仪?!”
篇五 第3章
“是啊。”石万金冲宁二温温一笑,“有了新欢仍不曾忘记故人呢,难为他了。”
宁二大惊:“那个姓来的有了新欢?!才两年多,当初弄得要死要活的,才两年多就……那么这羽毛算什么?亏我那
时还可怜他。他这破羽毛谁稀罕!”
石万金笑得别有用心:“敝人可是……十分稀罕呐。二公子,你方才也听见你大哥说的话啦。”
“嗯?你不会……”
“这羽毛呢,是信物,他要云道长转告敝人,他为那时的所做所为感到内疚,希望得到原谅。他还让道长一再强调,
他已看上别人了,不会再来打扰……可是你说,他这算不算始乱终弃呢?算不算过河拆桥呢?我能让他用完便扔吗?
”
宁二扯扯阴笑着的人的袖子:“石宁芬,始乱终弃过河拆桥用完便扔的不是他是你罢……呃,是他……”
“对啊,所以理应有所补偿罢……”石万金笑得万分甜蜜,眼中闪着绿光,“放心,只要上回的一半便好了,不会叫
他为了一小包羽毛送命的。”
宁二上下打量他一番,哼了一声,“笑,接着笑,笑不死你。大哥你帮我看着他,我现在不想理他。”语毕沉着脸转
身离去。
石万金瞟一眼傻愣愣的宁大少,温言问道:“想听故事吗?”
宁大少摇摇头:“听过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石万金愣了一下,随后了然一笑:“是谦之告诉你的……”
“石万金。”
“嗯?”
“你能不能……别笑了?”宁大少皱起眉,“整天提着嘴角不嫌累?”
石万金反而笑得更开:“生意人,最要紧的便是会笑啊。”上前一步,抬头看向宁大少双眼,轻声问:“怎么,我笑
得不好看?”
宁大少咬咬牙,正色道:“不好看。”看看他手里那根羽毛,记住他是个彻底没心没肺的家伙,“还不及玄罡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