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约定（出书版） BY 姬野百合

这还用说？拿到满分才能达成母亲的期望。

接着高中顺利毕业，再以满分考上大学，进入一流公司上班，然后……

「啊——」永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什么叫一流公司？那会是什么职业？是医生？是老师？是研究学家？还是公务员？大学毕业后的自己到底会变成什么

样的人？

「想要考到好成绩，或是为了考到好成绩而努力都是好事，但是考到好成绩之后就结束的话，就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

么而努力了。」

「……」

「能势同学，你有想做的事吗？你有喜欢的兴趣吗？你有没有想过去找能活用自己知识的东西？」

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一次也没有。

他的兴趣？想做什么？

没有，一样也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只是盲目地听从母亲的话——「唔……」永紧咬住下唇，像要摆脱掉斯波似地站起来。

「永。」

斯波叫住他是要安慰，还是要继续教训？

那都无所谓了。

「再见……」永头也不回地奔下楼梯。

他不敢看斯波的脸，跟他在一起只会失去自我而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为何会如此不安起来？

认识斯波前的自己并不会这样啊！他的前面只有一条道路，他只要专心地往那条他闭着眼睛都可以往前走的道路走去

就行了啊！

他好像回到从前的自己，他不想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

如果能像没心的玩偶，什么都没感觉就好了。

他拉开门冲了出去，外面只有静静的秋阳在迎接着他。

他发热的皮肤急速冷却下来。

还有他的心。

第五章

「土田。」木下导师的声音依旧洪亮有力。

走到讲台上的土田小心翼翼伸出手，接过老师发的模拟考考卷。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课啊？」

土田看了一下分数，立刻叫了出来。

看来大概是不怎么样的分数吧！

大街虽然笑了起来，但说不定待会就轮到自己，就随即停止。

「下一个，中谷。」

木下是教英文，在翠峦也以严格出名。

马上就要轮到永了。

「能势。」

看到考卷上的分数，永茫然了。

（七十八分……）

这是什么分数？他从来没有考过这样成绩。

这次模拟考他完全不能集中精神，只觉得脑袋一片昏沉，连英文单字也跟着模糊起来……

……

（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考到这么差的分数……）

前所未有的烂分数让永开始头痛，连带着横膈膜也开始抽痛起来。

木下开始写板书。

把考卷发完之后，他就要把答案写出来。

为了考到好成绩，对答案是必要的工作。也就是说要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下次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藉以提高自己

的实力。

但反过来说只要不对答案的话，成绩就永远不会进步。

永虽然明白，却听不进木下的话。

结果整节课他都瞪着考卷发呆，他什么也无法去想，什么也无法吸收。

就算下课，他的视线还是从考卷上移开。

大大地写在考卷右上方的红色数字，在他眼前转来转去，就好像在嘲笑和责备他。

「哦～七十八分？」

有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是渚。可爱的他却说着不可爱的话。

「我虽然不想称赞你啦！但一向成绩不错的你，怎么会考出这种分数？」

「怎样？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永缓缓抬起头来低声问。他凭什么要忍受他的奚落？

渚像小动物般大眼圆睁。「啊？我有奚落你吗？」

「你刚才不是说我怎么会考出这种分数？」

「我是真的被你吓一条啊！你要看我的分数吗？」

渚拿出自己的考卷，上面只有两个红色的「3」字，也就是三十三分。

「哇！你居然有三十三分！」

一旁的皓太插嘴。「我才二十四分哩，信一呢？」

「别问了。」信一撇撇嘴。

「我没分。」

「……」

皓太和渚面面相觑，「没分」还真是一个巧妙的形容词。

「这下你明白了吧？」渚耸耸肩。

「我们就是这样，平均下来只有十九分，所以能考到七十八分的你已经够厉害了。」

「没错哩！」皓太也附和起来。

「这是老师以平均分数七十五的程度去预射的考题，真是讨厌死了。」

但永还是无法释怀，他不能因为拿到这种分数就满足。

因为……

「我没考到满分……」

「嗄？」

「那不是满分，不是满分就不完美，就没有意义，我……我……」

渚、皓太和信一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永。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他们的表情如是说。

但是……

他忽然想起斯波的话。

「考到好成绩又怎么样？」

要怎么样……要怎么样？

（要、要怎么办才好？）

这时渚忽然叫了一声。「啊！」

他抓住永的手，二话不说地就把他扯到教室一角。

「过来。」

「你、你要干嘛？」

「先别问啦！」

把永拉到不起眼的角落后，渚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一条OK绊嘶开。

「干嘛？」

「别动啦！」

「但是……」

永拼命想挣脱渚的拉扯，对方只好压低声音说。「你的脖子上有草莓，还变红了。」

「嗄？」

「就是吻痕啊，被别人看到不好吧？」

「吻痕……？」

什么叫吻痕？

永莫名其妙地看着渚，对方则是一脸打从心底吃惊的表情。

「受不了，你居然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

「真拿你没办法。」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渚可爱的唇中泄漏出来。

「你最近有没有被谁吻过？」渚指着他锁骨上方问。

「在皮肤比较柔软的部分上亲吻或是比较用力吸吮的话，会留下瘀血的痕迹。你又特别白，痕迹会更明显。」

吻？吻的痕迹？

留下吻的痕迹？

（啊——）

永顿时面红耳赤。

他完全不知道，斯波也没告诉他。

帮手足无措的永贴上OK绊的渚笑着低声说：「你还真纯情呢！」

（纯……纯情……？）

「我终于明白斯波学长为什么会对你这么执着了，你绝对是他喜欢的典型，既麻烦又不经世事，非常需要人照顾。」

「我……哪有……」

「你不用隐瞒了啦，对方斯波学长吧？」

没错，但永无法率直点头。

「他是故意留下痕迹的，因为刚好在若隐若现的地方啊！斯波学长还真是恶劣，就是知道你纯情才故意恶搞你。」

就好像设身处地般替永感到愤慨的渚换了个语气说：「原本看你们一点也不相爱的样子好满担心的，没想到你们该做

的还是都做了嘛！」

「啊……」

「斯波学长的技术不错吧？不管是接吻还是做爱。对象是他的话，就算像你这么纯情的人都不用太担心啦！」

渚说得极为自然，不像是刻意讽刺。

斯波学长技术不错吧？不管是接吻还是做爱。

永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满脑子都回响着渚的声音。

也就是说他也有经验吗？

他也跟斯波接过吻，做过更逾矩的事吗？

（原来他们做过……）

他全身发热起来，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愤怒的激情穿刺着他的胸口。

不要！他不要这样！

不能原谅。

不能原谅——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等听到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才回过神来。

眼前是受到惊而瞪大了眼睛的渚，他哑然地捂着左脸，而永的右手则残留着麻痹般的余痛。

原来如此，是他打了渚。

午休时间的教师忽然安静下来，大家都震惊地看着永和渚。

但是最吃惊的人或许是永。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他没打算要打他啊！况且对方也没做什么值得被打的坏事。

他是无意识出手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永双手抱头大喊。

他完全陷入恐慌状态，理性和判断力都无法正常活动。

他冲出了教室，莫名的后悔折磨着他，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只能无声呐喊……救我、救我。

救我——「永！开门。」接着是敲门声。

「永！小永！」

是母亲的声音，是母亲在叫永的声音。

他把门反锁，是他极少用到的锁。

以前谁都能自由进入他的房间，即使是他不在的时候，母亲也可以想进来就直接进来打扫。

他没有任何怕家人发现的东西，也没有拒绝家人进来的理由。

但是现在……

他谁也不想见，谁的声音也不想听，只想独自安静一下。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心愿而已啊！

却无法实现。

还穿着制服的永捂住耳朵缩在床上。

他打了渚之后，就冲出教室，连下午的课也没上就回家了。

也就是翘课。

以前虽然有一次是因为不可抗力之因素翘课，但这是他第一次把书包和课本留在学校里逃回家。

无视于惊讶的母亲，永一回家就冲进房里，然后足不出户。

「永！你先开门，有事好商量啊！」

（商量？商量什么？）

「妈会担心得无法做事啊！好歹让妈看看你的脸，拜托你啊！小永。」

（看脸又不能解决事情。）

他在心中反抗着，但也的确挥不掉如影随形的罪恶感。

他无奈下床开门，就看到母亲半泣的脸。

一向乖顺的儿子忽然造反，也难怪她会有这样痛心的表情。

「小永……你怎么……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母亲对自己抱着极大的期待，而自己或许会辜负她的期待。

永的横膈膜又开始痛了，这是最近已经慢慢习惯的痛楚。

他咬紧下唇忍着，然后把一张纸递给母亲。

那是今天刚发下来的英文考卷。他把其它东西都留在学校了，却不知道为何只抓着这张考卷回来。

「哎呀……」看到分数的母亲只皱了皱眉头。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你值得骄傲的儿子。

但下次我会努力，会努力考到满分。

所以你原谅我吧！

永还没开口，就听到母亲尖锐的质问。「小永，你难道是因为考了这种成绩才跑回来的吗？」

严格来说应该不是。

连永自己也搞不清楚当时怎么会那么激动。

但母亲已经替自己找好理由，就像平常一样的责备永。

「这样不行啊！大学考试也是要看教师评价，要是破坏老师对你的印象怎么办？而且万一要是写在评价上的话，就算

考到好成绩也会落榜。」

「我、我知道……」他当然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明天记得去跟老师道歉。不行，还是待会妈派你一起去，知道吗？」

「妈……」

「既然决定了就快去准备吧！」

既然决定？是谁决定了？永连头也没有点啊！

每次都是这样，母亲总是独断独行，从不曾征求过永的意见。

他早就不满了，早就希望母亲能明白自己的心情。

但他没勇气说出来，他怕说出来之后母亲会冷淡以对。

所以他只能说「好」，只能装作一个只会说「好」的孩子。

但那都是假的，我才不是好孩子，也无法成为你期待的明日之星。

我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别管我！」

脑袋一片空白的永终于爆发出来。

「你不要管我啦！」

「永……」

「我已经不行了，无法成为你完美的儿子。」

他考不到满分，还中途离开了学校。

而且他瞒着母亲翘了无数次补习班，沉浸在跟斯波的放浪行为里。

「你想要的只是听话的玩偶吧？我努力到现在，只是为了不辜负你的期望，但我已经厌倦了。」

「小永……你……」

「反正你也不要这种没用的儿子吧？那就放我自由！」他激动地大喊。

说出心里想说的话应该会舒服一点才对，但是，大量的罪恶感和不快感却占据了永的心胸。

不是。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想说的是——他的思考能力已经支离破碎，就像凑不齐的拼图一样，连自己在想什么、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他头好痛。

横膈膜更痛——一股前所未有的激痛忽然贯穿了永的胸口。

热块从喉头涌了上来，他赶紧捂住嘴却感到一阵湿粘……

他的掌心整个变红。

——是血。

是鲜红的鲜血。

他似乎吐血了。

想到这里的永意识急速朦胧起来。

「永！」

母亲的叫声好像从远方传来。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胃穿孔。」一个看起来像是刚才大学毕业年轻医生说。

「神经性胃炎恶化之后，就会导致胃穿孔而吐血。原因应该是压力过大，不过这也太糟糕了，怎么恶化到这种地步才

送到医院来？如果早点治疗的话，也可以让病人轻松一点啊……」

「抱歉……」父亲低头道歉。

「总而言之得暂时住院，现在有不错的新药，病人应该会尽快康复。」

「是……」

永躺在病床上听着两人的对话。

他并没有吐多少血，但就是因为吐血昏倒才更有效吧？听到母亲哭叫的祖母看到状况后，赶紧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在

第一时间把永送到医院。

等他醒来，已经身在急诊室里了。

只记得室内的灯光好亮。

就这样被强制住院的永，在医院里过了好几天无聊的日子。

在无事可做、每天只是瞪着天花板发呆的时间里，他终于领悟了一件事。

就是自己为什么会想吐的原因。

虽然医生诊断出来的病名是神经性胃炎，但他知道是自己造成这种状况。

因为他无法喘息。

虽然有点晚，但他还是领悟到了。

他虽然想要成为母亲期望中的完美优等生，而一直努力到现在，但那对他来说是太沉重的负担。

完全没有察觉的永，只盲目地听从母亲的话，才导致自己的身心都受到了重创。

但是斯波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考到好成绩又能如何？」

的确不能如何。

永的目的只是想「考到好成绩」而已。

仿佛没考到好成绩就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一样。

想通了之后，就会觉得怎么会有如此愚笨的想法。那句话像木桩似地钉进永的心，让他察觉了长久封闭在深处的真相

。

他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我真的是很笨……）

明明是个笨蛋，却以为自己聪明过人，简直是滑稽又羞耻。

班上同学一定也在如此嘲笑着永吧！

或许连斯波都是……

（斯波学长……）

一想到斯波，永的胸口就莫名发痛起来，那是不同于神经性胃炎和胃痛的痛苦。

但那都无所谓了。

反正再也见不到斯波了。

「小永……」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永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