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成想,一个月期限一到,连越释琛也不知所踪。
越释琛服了解药,自是离了越家老宅,但到底去了哪里,是谁都不得而知的了。
越老夫人连夜审问琉璃,琉璃没有二话,一切都干脆应承下来,再问,便是只有“不知”二字而已了。
这些天来,似这般的戏码是日日都要上演的,越老夫人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一向老实温顺的琉璃竟敢如此大胆。
她费尽心机为越释琛求得了一个官宦世家的小姐为妻,却偏偏被一个小小的琉璃搅了局,功亏一篑不说,现今连儿子
都丢了,况她本不知越释琛钟情与叶滠,自然不知儿子到底向哪里走了,派出去追的人均是一无所获,心下更是恨得
牙根痒痒,手下是再不容情的了。
“一日不说,便点他的麻痒穴一日,日日尝尝这万蚁钻心噬骨的苦楚,看他能嘴硬到何时!”越老夫人站起身来,扶
了小丫头的肩膀,径自回房去了。这边几个手下重又点了琉璃的穴道,扔进了后院的屋内。
“琉璃哥,你就跟老夫人招了吧,再这般下去,怕是......撑不了几日的了......”傍晚时分,端儿蹲在关着琉璃的
房门外,哽咽道。
琉璃费力的笑了笑,道:“我如何招?连我都不知二少爷到底去了哪里......”
“二少爷他--就这么丢下你了?”
是啊,他就这么丢下我了,虽说早知他对我无情,虽说自己亦另有所钟情之人,但十几年的情分,他真的,就这么丢
下我了。琉璃苦笑了两下,这便是报应吧,报应他的夺人所爱,尤其是夺自己恩人之所爱。
只是,他还是想出去啊,他想去陇西,想去那沙场。
因为那里有个人,当那个人看着他的时候,他便觉得,三千世界,六道众生,都是完满的。
屋外的端儿忽然“啊”的小声惊叫了一下,琉璃浑身麻痒难当,但依旧强打精神问道:“端儿,怎么了?”
“大,大少爷!”
“什么?大少爷回来了!”琉璃一下子吃惊的扑到了门前,从门缝里向外望去,果然,屋外那个穿一袭月白竹布长衫
,满脸书卷气的青年,不正是一向在京为官的越家大公子,越释珽么!
那青年将一只食指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微笑道:“快收声,你们想让我被娘抓住么?”
他伏在门框上,对琉璃道:“你家二少爷前些日子刚刚知道要成亲的时候,便传书到京城给我,令我赶过来救他,我
在路上知道他前几天忽然跑了,又听说梁大人千金的花轿被劫,就知道是你干的,怎么?他没带着你走么?”
“没有。”琉璃低头道,“是......我不好,我欠二少爷的。”他只一味自责,根本不曾想到,就算他对不起越释琛
,与叶滠有了情谊,越释琛又哪里会知道。
越释珽见状,忙笑道:“你别伤心,你可知我为何明明知道二弟跑了,不赶紧打道回府,还巴巴儿的继续赶到江南来
么?二弟他走的那日便又传了书子给我,道他走后,娘必定要难为你,叫我日夜兼程,赶来救你呢。”
琉璃几日来受尽苦楚折磨,硬是咬着一口气忍耐下来,此番听见越释珽这一番话,禁不住悲从中来,一股酸热直冲脑
门,流下泪来。
越释珽并不急着安慰,只对着门板一通鼓捣,未几,便“吱呀”一声将门打开,急步走到琉璃身边,运指如风,先解
了穴道,琉璃手足酸软,内力又被望月仙所制,根本无法站立。越释珽赶紧将他背在背上,转头对端儿道:“端儿,
先委屈你了,待我娘问你,便说什么都不记得了。”说毕,一记手刀,端儿便软软倒下。
这边厢越释珽趁月色,负着琉璃跃上院墙,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未几,天下风云变幻,太子赵奚申一路东进,连下数城,终于攻到了京师。当晚宫中哗变,太子的胞弟荣亲王赵奚靖
带领死士亲兵,同着众老臣武将,共同举事逼宫,与太子里应外合,用弓弦将骊姬母子绞杀,当晚太子便在金銮殿上
宣告称帝,第二日正式登基,年号淳化,并命厚葬骊姬母子于皇陵外,不准其葬入皇陵。
而陇西的叶滠,却遭逢了从军以来最大的危机。叶滠当日一离开晋城,便将队伍一分为二,一支交与副将孙元,直扑
现在肃慎人的老巢、原先的西狄都城朔方;另一支亲自带领,解那陇西之围。
劳师以袭远,叶滠在陇西被巴图鲁带领的肃慎人打了伏击,一时措手不及,只得且战且退,勉强支撑到陇西都护府汧
陇,并不敢开启城门入城,只在北城门外修筑工事,扎下营盘,与汧陇守军共同御敌。
其时太子的伐京之师正在途中,天下大乱之时,粮草补给难免不足,叶滠又一向治军严明,与民是秋毫不犯,一路西
进,给养已是捉襟见肘。到得汧陇,虽城中粮草充裕,但亦供养不起这近九万的大军,好在淳化帝顺利登基,派来的
援军押着粮草,已然上路了。
难就难在,等待粮草的这两个月,该是如何支撑。
这一日,叶滠刚刚带领部将军士打退肃慎人的一次进攻,与各位下属商议突围之事,言道是这样死守下去,委实不是
办法,肃慎人正是马壮粮足,士气高昂之时,此刻若不出奇制胜,弹压下对方的气焰,只一味死守,终究是死路一条
。
算着军中的粮草已不足四五日的食用了,不若杀出一条血路,或可有几分胜算。
正烦恼间,忽哨兵来报,说是一队中原商队的客商从汧陇城的南门进城,商队的首领闻得得军中粮草不足,愿以倾囊
之力助之,并以求见叶将军。
叶滠心道途经此地的客商,虽说大多为经营大宗生意的卖家,但多贩运丝绸、瓷器和茶叶,贩运粮食的倒是从未听闻
,莫不是这商队路途上的口粮?就算是经营大宗生意的,但区区一个商队,又有多少口粮?然京中的支援还在路上,
此刻粮草紧急,就算少,亦聊胜于无,何不见上一见?
当下便传令下去,请那商队的首领一见,这边叶滠整整衣冠,站起身来相侯。
帐子上的门帘一挑,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人跟在军士身后走了进来,对着叶滠微微一笑,抱拳施礼道:“草民越释琛
,见过叶将军。”
叶滠惊讶的张大了眼睛:“越二公子!你怎么会来此地!”
“自然是与你送粮来了,倾我中原武林第一家之力,愿襄助叶将军共成大事,驱蛮夷,复中原。”
叶滠反而半晌没有说话,苦笑了片刻,方抬起头来道:“越公子,你几次三番救我于水火之中,这份恩情,当真是让
我--万死难报其万一呀......”
第 18 章
叶滠反而半晌没有说话,苦笑了片刻,方抬起头来道:“越公子,你几次三番救我于水火之中,这份恩情,当真是让
我--万死难报其万一呀......”
“清玄,我--是甘愿的。”
叶滠听了这话,本来满心打算向他问一问琉璃近来境况,反而不好出口了,只得强自按捺下满心的挂怀,着军士安排
了越释琛的住处,殷殷勤勤的送了过去。
是夜,越释琛同着叶滠连夜点清粮草,连上新近送来的这些,已足够一个月余的食用,当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叶滠正
自松了口气,却忽听营外一声尖锐的唿哨响起,有人偷营!
“怎么了?”越释琛见叶滠忽然脸色大变,忙问道。
“肃慎人来偷营了!”叶滠转头对身边的军士道:“牵我的马来。”他的丹矸一向不离开身侧半步,此刻正扛在肩上
,兼在睡梦中亦不卸甲。未几,马牵了来,叶滠翻身上马,对越释琛道:“越公子,你虽身有武功,但不惯上战场,
恐有了闪失,不若快随侍从去避上一避。”
越释琛笑道:“便不许我为国出力了吗?此番随我送粮来的七十二护卫,均是个顶个的高手,随我一同应敌,岂不好
?”
叶滠见状也不再多说,只微一点头,道了声“小心”,又转头对一直跟在身边的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那手下自叶滠
手中接了令牌,领命而去。
叶滠扬手放了一支响箭,凝了真气,喝声“迎敌!”那声音激荡在整个营盘上空,洪亮无比。
叶滠的军队一向训练有素,此声一出,便有多处响箭呼应,迅速的列阵迎战,不一刻便有条不紊的防守起来。
其时,肃慎人已在营口附近放了几把火,叶滠吩咐手下带人守好粮草,径自同着越释琛奔外间迎敌去了。
肃慎人端底勇猛,并不穿甲戴盔,只围着大张的毛皮,个个手持新月形弯刀,也不拘什么阵法进退,只一味杀将进来
。
叶滠在马上砍翻了几个,深感肃慎人力大勇猛,心下不由得肃然。转头见越释琛与自己早被乱军冲散,虽有挂怀,然
此刻军情紧急,也顾不得他了,只叫手下一得力先锋去寻越家公子,自己这边早已杀了起来。
边斗着,纷纷的便有几处响箭之声传来,叶滠知道是几处守军已将那偷营而来的肃慎人分散成小群,已成合围之势,
便对掌旗者下令歼敌。
忽的那肃慎人一阵喧哗欢呼,就见一个裹着黑羊皮的年轻汉子,骑了高头大马,越众而来。这人气宇轩昂,神色间甚
是倨傲,目光逡巡片刻,最后定在叶滠脸上,那一瞬间的表情,似是惊讶,又似是不屑,开口先对身边的部下叽里咕
噜说了几句番语,周围几个粗豪汉子不禁哈哈大笑,目光都甚猥亵。
叶滠虽不懂那肃慎话,只看这几人神情,也能猜到七八分,叶滠容貌秀丽,俊美非常,自知只看这脸,也不像个带兵
打仗,金戈铁马的大将军,初与西狄交锋之时,也颇为西狄人所瞧不起,但几场硬仗下来,便再无人敢笑他容貌。
此刻这几个肃慎人行止无礼,叶滠也不甚放在心上,只拉稳了马头,对身边的副将道:“当中那汉子九成九便是巴图
鲁了,叫人悄悄围住他们,莫让他走脱了。”副将领命,自传令下去。
这边巴图鲁操了一口生硬的汉话道:“叶将军,闻名不如见面呐。”
叶滠一挥手中巨剑,道:“既来了,便废话少说,过招吧!”
两人催马上前,一招过处,叶滠直觉的手臂被震的一酥,那剑险些脱手。这巴图鲁的力气,当真是惊人。
反观巴图鲁,却早已脸色大变,手中的弯刀被拦腰斩断,脱手飞上了半空,整个人在马上晃了两晃,急速的退了几步
。叶滠知他并不会武功,只凭着一身勇悍的蛮力,倒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巴图鲁此人,力蛮但心计却颇谨慎,只过了一招,便知自己不是叶滠的对手,疾步向后退去,身周的侍卫迅速将其护
在身后,叶滠又岂容得他这个敌军的主帅走脱,带着人正要追赶,忽令官前来传讯,说是肃慎人被他们分而歼之,折
损过大,便要向后撤了。叶滠听罢,传令列阵追击,这边厢方才传令罢,回头一看,巴图鲁早已在随扈保护下,撤的
不见踪影。
当下便催马追了上去,一出自家营盘,便见一片朗月之下的戈壁滩上,数十骑肃慎骑士正将巴图鲁护在中央,向自家
大营跑去,叶滠伸手从背上取下一柄漆黑的弓,弓名繁弱,乃是叶家世代相传的上古神器,相传为后裔射日时所配之
弓,左手自剪袋中取出三支忘归箭(咳咳,某雨讲史的时间又到了,繁若此弓是确有此传说的,相传繁弱是古代中国
神话中的一把弓。它是中国上古夏朝的两位君主仲康和相时部落首领羿的配弓。由于羿常常与尧时的後羿混淆﹐所以
也有传闻繁弱是後羿射日时所用的弓,忘归则是古时的良箭名,取其一离弓弦即不复返之意。例如在竹林七贤之一,
嵇康的《赠兄秀才入军》诗中就曾写道:“左揽繁弱,右接忘归。”嗯,就酱,下一讲再见。),凝神搭在弦上,运
起十成的真气,拉圆了繁若弓,三支忘归急若流星般,夹着裂帛之音射向了巴图鲁,分别取他的头、身、跨下座骑这
上、中、下三路。
巴图鲁是早已跑得远了,这三支箭力道虽大,到最后却力有所不继,叶滠跨下大宛名驹未停,风驰电掣般向前边追着
,便又搭弓弦,连射三箭,追上头前三箭的箭尾,顿时劲力一足,又直直向前冲去。
巴图鲁的侍卫见状,大恐,几人冲过来便以肉身相护,叶滠这里势如破竹的第三箭射出,取其中路的一箭先到,眼见
着接连洞穿了三个肃慎士兵的后心,带着那三人的身子,依旧直直向前冲去。此刻,第二箭取其头颈的致命一箭也已
射到。
巴图鲁不愧为肃慎有名的勇士,挥着一截断刀,生生将那箭拨偏三分,“噗”的一声射穿了他的右肩。第三箭,一箭
中的,将巴图鲁的座骑射翻在地,巴图鲁忍痛在空中接力一跃,翻身上了近旁侍卫的一匹马,那侍卫就地一滚,让出
了马,自己却落在了地上。
两军扎营本就甚近,此刻一番折腾,肃慎的大营已在近旁,叶滠座下的就算是神龙,亦赶不上了,只得眼见着巴图鲁
冲进了营内。
左近的侍卫官问叶滠道:“叶将军,不若我们冲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叶滠沉吟片刻,见一片火光从肃慎大营中腾空而起,顿时烧的浓烟阵阵,遮天蔽日,遂微笑道:“穷寇末追,巴图鲁
受了我这一箭,整个右臂算是废了。我方才已命副将带人先行抄了他们的老路,一把火烧了肃慎人的屯粮,没有粮草
,又折损过大,明日天明之前,他们是必向西撤的。况此刻我等并未准备得十分充足,并不宜长途追击,待过几日朝
廷的援军到了,会起粮草兵马,再向西进吧。反正巴图鲁除了邻近的榆凉外无处可去。”
那侍卫官皱眉道:“榆凉守军的主帅是巴图鲁的胞弟布库,据说布库这个人,天生神力,其凶悍野蛮,简直不似凡人
。”
叶滠一张雪白的脸掩映在火光之中,微微一笑,刹那芳华:“若是这样便怕了,我当初就不会入这行伍。”
第二日天未明时,肃慎人果然悄悄拔营而去。叶滠整顿军营,休整二十日后,淳化帝派来的五万精兵,押运着粮草赶
到。叶滠便在营前誓师率军攻向了榆凉。
这之前二十余天,叶滠再三劝说越释琛回中原,奈何越二公子铁了心不听劝告,定要跟随左右,没奈何,也就只好听
之任之了。
叶滠某日终耐不住心急,问琉璃近况,知道琉璃现已被越释珽救出越家,虽心疼他在越家受了几日的苦,好在现已脱
困,眼下军情紧急,叶滠的心中更是急似火烧火燎,直欲一日攻下榆凉乃至朔方,好回中原去见琉璃。
当下大军齐结十四万者众,浩浩荡荡,便向西进发了。
此一役,不破朔方,誓不还。
第 19 章
此刻花开并蒂,且先各表一枝。
话说自那日越释珽将琉璃救出越家,二人乘了一辆马车,晓宿夜行,一路谨小慎微,避过越家不少耳目。
琉璃在越家被越老夫人制住穴道日久,气血凝滞不畅,越释珽便尽心尽力的为他推宫过血,并一路凑齐了炼制望月仙
解药的药材。
这一日,二人到了中原腹地,直隶与山西交界的一个小镇上,暂且落脚,越释琛问琉璃下一步那算去哪里,琉璃道:
“自然是去西陲了。”
越释琛闻言,叹道:“你可是去找我二弟?他去见他那个梦中情人叶大将军了,你又何苦也去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