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抱著满怀的栀子花,轻飘飘的走著。一路上冷冷清清,看不到半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七彩的霓虹和冷清的路灯使浓浓的夜色变得诡异起来。他心中充满莫名的喜悦,穿过空旷的大厅,爬上曲折的楼梯──8楼──从前台左边绕过会议厅,经过业务办公室、技术部、小客厅,再左拐进总经理室。那个在电脑前忙碌的肥胖男人抬起头惊讶的看著他。他像天使一样飞向胖男人的怀抱,右手轻轻一握,紧跟著感到心里一阵刺痛。完成了──他立刻转身跑出去,撞开小客厅的玻璃窗跳了下去……
凌晨零点过三分,肖恩从噩梦中醒来。他浑身冒著冷汗,在黑暗中呆坐了一刻锺才听到廉价公寓外夜市的嘈杂。他等自己平静下来,打开床头书郎系奶ǖ疲铣黾蛞滓鲁飨碌穆眯邢洌贸鲆桓鍪止ご植诘男∧竞小:凶邮切ざ餍⊙止た紊献龅模锩嬗兴晔占囊恍┬⊥嬉猓杭刚疟湫谓鸶盏男』⒁豢挪隙够⒁豢挪恢谗岫锏耐淝惭馈⒁豢橛泻芏嘣又实那陈躺А⒘礁銮迥┮埠鸵豁承】ㄆK趴恢苯粑盏挠沂郑岩徽拍笾宓男】ㄆ崆嵴箍耆床怀稣酆邸?ㄆ鲜且欢滂蜩蛉缟蔫僮踊ǎ床怀龌嬷频难樟现掷啵趁嫘粗ㄓ铮骸拔沂遣恍业模业拿缓谩!毙ざ靼颜庹趴ㄆ秃凶永锏囊豁秤孟鹌そ钤谝黄穑淙幻髦朗浚故鞘耸赫拧?
“又要离开了。”肖恩轻轻嘟哝著躺回床上,一夜无眠。
第一章 向宇飞
向宇飞接到研究所命令的时候还在床上睡觉。他昨晚半夜才回到父母家,开始一年来的第一次休假。手机蟋蟀叫的铃声响起时,他还是立刻醒来接了电话。
“S市昨晚发生了‘栀子花案件’,离你家不远。尽快赶到现场获取详细资料,暂停休假,夏敏会尽快赶过去协助调查。”
“好!立刻执行!”向宇飞很兴奋,立刻起床出门,连母亲叫他吃了早餐再走也顾不上答理。他先打电话到市公安局了解了案发地点──安云区临道街宏丰大厦八楼,离他家只有一小时车程──直接驾了摩托车赶过去。
“栀子花案件”是向宇飞加入国家特别研究所接触到的第一宗神秘案件。从第一次记录该案开始,八年来共发生了16起,一直没有获得调查进展。被害人死状相同:心口洞开,心脏被摘走,伤口无任何出血现象。无论在何时何地,死者身上都有很多盛开的栀子花。案件总是发生在午夜12点左右,即便众目睽睽之下,被害人依旧瞬间被杀死。看到凶手的目击者称凶手是一个约莫六岁的小男孩,白衣白裤,很可爱。没人相信他会瞬间夺取他人性命,何况相当部分死者都是强壮或有多人保护的。然而他做到了。从仅有的部分安全录象中获得的画面看,那的确是一个六岁左右的男孩。没人能抓住他,他似乎能穿透一切。目击者们都说那是鬼,甚至研究所里私下都称他为“催命幽灵”。不单因为杀人手法奇异,八年来的资料显示,那孩子没改变过丝毫模样,也没长大。
“栀子花案件”已陆续在C、D、G、B几个城市发生过,S市还是第一宗。研究所乃至上属机构都很重视它。对向宇飞来说,他觉得栀子花事件理应由自己来解决:第一件记录在案的案件发生时,正是他到研究所报道那天。他心里甚至相信这个神秘案件就是为了让自己破解而出现的。每当他发出这样的感慨,夏敏总是笑他自作多情。夏敏是一个美丽干练的女孩,两年前才从学院毕业到研究所,成了向宇飞的搭档。“学院”是培养特殊人才的地方,向宇飞自己也从那里出来。
“你可真够自大的!”夏敏总是这样笑著评价,眼神往右一晃,同时撇撇嘴,这让她的笑容显得特别生动,“这麽多年也没见你得到什麽有价值的结果。我敢说,那个录象你看了不下万遍了!”
“这次来得这麽巧,一定能有突破!”向宇飞一边飞驰,一边琢磨。驾驶技术和一心二用都是特别训练过的,他都想闯红灯了。
宏丰大厦是一座23层的办公楼,向宇飞到的时候差五分八点。没有看到警车,一切井然有序。他停好摩托车,打算直接乘电梯上八楼。八点是S城大多数单位的上班时间,现在职员们基本忙於做工作准备,所以大厅里几乎没什麽人。电梯来了,向宇飞立刻进去,准备关门。这是第17宗案件,也是研究所第一次能第一时间到现场勘察。想到很可能有突破,他就热血沸腾。
“请等一下!”一个悦耳的男中音响起,伴著轻快的脚步。
看来是个差点迟到的家夥。向宇飞嘀咕著不情愿的又打开行将关闭的电梯门,让那个提了公文包的人进来。那人看来跑得很急,进来後一阵急促的呼吸,但没有发出通常粗重的鼻息。向宇飞立刻关上电梯,按下“8”键。那人也准备按键,看到亮著的8字,转过来打量了向宇飞一下。
向宇飞早已将来人看了个仔细:1米75的个头,四六分的头发有点过长,白发不少。方脸,下巴稍稍有点尖,泛著刮去胡须的淡青色。剑眉凤眼,戴著轻巧的眼镜,鼻梁挺直微翘,紧闭的嘴稍微有点大,泛著新鲜的粉色。看来大约二十岁左右,稍显女性化的嘴和眼睛让让他原本刚毅的脸显得柔和起来。穿著普通的上班族西服套装,估计体重65公斤。
向宇飞从对方的神情中知道他也是去8楼,估计是案发公司的员工。看到他打量自己,向宇飞也平淡的盯著他的眼睛看。那人立刻脸颊绯红,转过身去。“站得挺直的。”向宇飞心想。
他们一起从电梯出来,立刻看到门口走动的警察。向宇飞察觉到同行的人对於警察的出现并没有惊讶,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漠视一切的人?”他又嘀咕了一句。
“肖恩!出事了!先到这里来!”一个染了金发的年轻职员叫道,和向宇飞一起进来的男人朝他走过去,静静坐在大会议桌旁的椅子上,把公文包放上桌子。
看来这是一个会议室,已经有七个人坐那里了。向宇飞向一个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然後被带到案发现场。从会议室旁边的门进去,是一个放著整齐办公桌的办公室,看来还没人动过。穿过办公室是一个放了六台电脑的办公室,机器都没开,还有一些色彩绚丽的图稿散放著。向宇飞已经闻到了栀子花的香味。再进去是一个布置精巧的小客厅,左拐进到一个气派的办公室,栀子香味溢满了整个房间。那个带领向宇飞的警察把他和负责刑警作了介绍,向宇飞打了招呼後开始工作。
房间里很整齐,死者安然的躺在大班台後的高背皮椅上。那是一个年约45的肥胖男人,脸上写著惊讶、期待和愉悦,没有痛苦的迹象。
“死者刘德平,现年45岁,这家广告公司的老板。死亡时间大约午夜12点。”那个刑警介绍。
“和以前的一样。”向宇飞想。他看了看大班台上依旧运行著的电脑,液晶显示器上显示著一个色情网站,一张放大的同性性虐图片打开著。“看来这个老板有不一般的嗜好。”他又想。
接著仔细查看了那些栀子花。大约有一百朵,全部盛开,没有半点残枝败叶,油亮的深绿色枝叶和洁白的花朵覆盖著死者的胸膛,可能由於检查的关系,一些散落到地上。死者胸口的花已经被之前的警察拨开,可以看到左胸一个直径约六厘米的洞口,没有穿透胸腔,但是心脏没了。没有血迹,没有挣扎,和以往的16宗案件一样。
向宇飞心里开始滋生挫折感,尽管看到第一现场,还是没什麽特别之处。他甩开心头的郁闷,继续里里外外查看。
“什麽时候能看到详细报告?”向宇飞需要指纹、相关人员等等资料。
“按照上级通告,我们发现案情的特殊後立刻上报了。尸体是早上六点来办公室打扫的人发现的,我们七点赶来。所以,详细报告要明天才有。”
“恩,现在需要你们帮忙,我要看看大楼昨晚的安全录象。”
向宇飞跟著一个警察经过会议室时,听到一阵吵闹,他停下来看了看。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九点半我必须去威盛签合同,所以现在不能去做笔录!”这是那个叫肖恩的人平静坚定的声音。“老师,有些工作现在不能停下来,单是威盛的合同就上百万,对我们公司来说是不能损失的!”他又朝一个眼睛红肿的中年妇女说。
那妇女应该是老板娘,她深呼吸几次後强自镇定,向警官要求暂时恢复公司运作,下午下班後再集体去公安局。警察答应了,前提是不得进入尸体所在的办公室。
向宇飞看到肖恩安慰了几句那妇女,招呼一个同事拿著两个文件夹急匆匆的走了。向宇飞总觉得肖恩给自己一种奇特的感觉,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但他的职业特性提醒他注意。
安全录象只有大厅和各楼层通道部分,他还是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孩。正如夏敏所说,以前的资料录象他已经仔细看过了上万遍,只要一拨动相关记忆,那孩子就活生生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总是穿著白衣白裤,还有白色的布鞋,因为满怀栀子花的关系,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小脸。目光熠熠,只看录象也能感知他的欢愉。他轻巧的穿过大厅──尽管大门已经锁上了,那个瞌睡的保安也没注意到他──从楼梯上楼,从一楼到八楼只用了不到一分锺!然後他进入公司的大门,再没有出来。
向宇飞无视随行警察和保安队长的惊讶,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沈思。
从录象看来,明显只有这个小孩可能是凶手。当然,一如以往案件,向宇飞并没有获得想要的东西,这让他很沮丧。也许亲自参与解剖能找到点线索?或者来一次人口大普查?不,这太不实际了!只有等夏敏来了再说。
尽管不想承认,向宇飞知道自己很有些心灰意懒了。他和刑警队长打了招呼,回到了父母家里。向宇飞的父母曾经都是机关干部,现在退休了。他们知道儿子工作性质,所以从来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但每次向宇飞回来,他们都关怀备至,尤其向妈妈更是把平时积攒的厨艺发挥到了极至,只盼他离开的时候能多长两斤肉。“哎呀,小宇怎麽又瘦了?得好好补补!”尽管1米82的向宇飞是标准的健壮,每次还是惹来母亲关爱的唠叨。但他在家的机会很少,所以和父母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爸爸什麽时候回来?”向宇飞随口问在厨房忙碌的母亲。
“大概还得两天,这次活动有一周时间。早上急匆匆的没吃早饭吧?中午早点开饭。冰箱里有蛋糕,先吃点吧?”向妈妈已经快六十了,看起来只有五十的样子。她和向爸爸结婚晚,直到三十岁了才生了向宇飞一个孩子。而向爸爸已经65了,这几天去B市参加一个机关退休干部活动。
向宇飞用碟子盛了一个小蛋糕,坐在电视机前慢慢吃著。电视里的节目从来引不起他的兴趣,可他又不想干其他什麽。他把碟子放在红木茶几上,从怀里掏出皮夹子,取出一张照片看著。
那是一张放大的半身照,上面是一个甜甜微笑的小男孩,像天使一样可爱。其实算不上真正的照片,只是研究所根据录象资料制作的“催命幽灵”的照片。他们曾在很多地方发送照片搜索,甚至利用了寻人启事的方法,即便有相似的孩子也一一否定了。对他们进行全面检查和监视,没有任何异常。那些只是普通小孩,一天天长大。而那个幽灵却无视时光的流逝,毫无征兆的杀人。当然,他们总结了很多规律,其中有很重要的一点:栀子花事件的被害人都是有种种恶行的人。尽管有些人的恶行并不昭然,但他们实际上都是众人公认的那类“罪有应得”的家夥。但也不能因此说“催命幽灵”是好人,甚至是不是人都不清楚。他完全是个谜,迫使人们产生恐惧或者了解他秘密的渴望。向宇飞属於後者,这几乎成了他最大的愿望。从二十岁起,他就怀著这个愿望,现在28了,他很遗憾自己没能解开秘密。
“谁的照片?看得这麽入迷。”向妈妈已经叫他好几声了。
“妈,你见过这个孩子吗?”向宇飞突发奇想,把照片递给母亲。向妈妈仔细看了看,摇摇头。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没见过。谁家的孩子?”
“走丢的,还没找著呢。”
“真可怜啊,这麽好的孩子!唉,看到他我就想起你小时侯,也那麽可爱,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啊!”向妈妈感慨著,“一转眼,就长这麽大啦。看看,28了吧?儿大不由娘,也没见带个女朋友回来……”
“妈~”向宇飞知道母亲的唠叨来了,忙打断她,“等解决了这个问题──也就是找到这个孩子,我立刻解决个人问题,好了吧?”
“哎哟,当然好了!那我和你爸也帮忙找找……”向妈妈看到了希望。
“妈,别说了,我饿了!”向宇飞收起照片,往饭厅走去。
“先洗手!”向妈妈走向厨房,“今天做的是枸杞排骨汤……”
下午向宇飞和法医一起参与了尸体的解剖。尸体胸口伤痕整齐,几乎是个完整的圆。死亡发生在瞬间,可以说心脏被摘除前受害人就死了,他的全身体液几乎被瞬间冻结。不,用冻结并不准确,只是它们不再流动,呈静止状态。解剖尸体时,死者尚未凝固的部分血液会从切开的刀口流出,但心口处伤口的体液依旧处在静止状态。这简直无法解释,可它实实在在发生了。
这个结果在向宇飞意料之中,让他本就郁郁的心情更加低落。栀子花也经过检查化验,确认很普通。但目前是仲春,根本不是栀子开放的时节,它们甚至连孕育花蕾的迹象都没有。根据调查,附近城市也没有盛开的栀子,包括植物研究所。一如既往,一切都是谜,没有任何解开的头绪。
向宇飞赶到安云区派出所的时候,正赶上肖恩他们公司集体来作笔录。他在摩托车上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肖恩,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来了。
“真怪!”向宇飞嘀咕著放好摩托车,去找值班负责人。来之前他已经和所长联系过了,打了招呼後他决定去看看肖恩作笔录的情况。给肖恩作笔录的是一位年轻女警,按部就班的提著问题。肖恩看了一眼走近的向宇飞,接著毫无表情的回头回答问题。
“姓名?”
“肖恩。”
“年龄?”
“24。”
“籍贯?”
“C市。”
……
向宇飞本来站在肖恩旁边,很快觉察到肖恩的不适应。但他没有离开,依然静静的站著。他看到肖恩的耳垂红了起来,跟著脸红了。“一个腼腆的人?居然错误估计了他的年龄。”向宇飞心里嘀咕,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半小时後笔录完成,肖恩站起来直接离开,经过向宇飞身边时没再看他。一阵轻微的风拂过向宇飞的脸,让他脑子里一顿。还没经过思考,话已经出口:
“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肖恩转过身狐疑的看著他。
“他也是警察。”那女警对肖恩说。肖恩的目光静了下来,等著回答。
“你……用香水?”
肖恩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不用。”那女警显然没料到向宇飞奇怪的问题,也侧过头看著他。
“什麽洗发水?沐浴露?香皂?”
“潘婷和力士。”
“好象没有栀子香味的?”
“我没见过。”
“你最近接触过栀子花香之类的东西吗?”
肖恩停了好一会儿,镜片後的眼睛盯著向宇飞的眼睛看了半分锺:“应该没有。”
向宇飞感到神经一阵紧张,胸口发闷。也许,该好好了解这个人?“好,谢谢你!”
肖恩转身走了。向宇飞觉得不可思议,他摇了摇头,瞥到女警依旧诧异的目光。他转过头去看著她,笑著说:“我想看看刚才的笔录,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