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睛里红光稍隐,等它再一跳回首瞪着张德方的时候那双眼瞬间又变得火红火红的,看上去邪恶异常。此时它嘴巴
大张,里面黑洞洞的能容纳下好几个人,然后见它嘿嘿一笑,便猛地朝张德方扑了过去。
张德方意识最后,便只剩下了这永难泯灭的黑暗和寂灭。
贰陆
“陛下,臣等已将整个宫殿搜查过,并没有应太傅的踪影。”
“陛下,大凤宫外皆已搜寻过,没有应太傅的踪迹。”
冰雹肆虐之后雪仍未见消停,雪花被狂风卷得如怒潮汹涌,整个天蒙着一层奇异的灰黑色,没有一丝光亮的出口,只
有漫天无边的阴霾跟压抑。
凤骁之早已派出大批人马四处搜寻,可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应皇天就像是突然消失掉了一样,完全寻不到一丝痕迹
。
不仅凤骁之脸色阴沉,此时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凤阳王杨宗月也已觉得事情有异,应皇天的存在虽然至今仍不清楚,
可他从未擅自离开过天锁重楼一次,而且应皇天从来对所有事都能只手摆平,没有一次例外,难道这次便是唯一的一
次例外?
“陛下,应太傅因修补神印元气大伤是整个大凤王朝众人皆知之事,再来太后懿旨是真是假应太傅又怎会分辨不了?
况且臣刚刚派人去凤飞殿了解过,同七公主一起前去接应太傅的三名护卫也已一并失踪,臣只觉得此事必定跟太后相
关,却不知太后为何不愿意承认。”杨宗月条理清晰,虽意指太后,却句句有理,而这番话其实又挑明了一点,若是
太后懿旨太后本人却不承认,必定暗藏杀机。
宫讳莫测,凤骁之自然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陛下,微臣适才一直观察天象,此次异状自东南方向而起,既是大凶之兆那么必定与那个方向有关,微臣自请带人
朝那个方向搜寻,或许会有一丝线索。”元晔一直在一旁沉默,此时躬身奏道。
凤骁之听他这么说自然首肯,微一摆手便道,“快去,端将军你派一百精骑兵即随元晔前去,定要好好搜查,有线索
立即回报给朕知晓。”
“是。”端宁瑞一躬身便与元晔一起出了大殿,吩咐了手下将领跟随元晔一同前去,自己则又回到殿内,便听凤骁之
这时言道,“凤阳王适才所言朕也明白,只是太后矢口否认的情形凤阳王也见到了,太傅没回来之前朕无法去问太后
,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先将太傅找到,只是朕担心……”
杨宗月见他说到一半已深深蹙起了眉,双手紧握了金銮座的扶手,神情是无比的凝重,便知这位凤王在担心着什么。
事实上他也有着同样担心。
因为若太后果真要动手除去应皇天,那么以如今应皇天的身体必定难逃此劫。
杨宗月敛起了眉,神情不复淡然,眉宇间是前所未见的一种忧虑之色。
他抬眸望天,从天色大变开始他就觉得:这天,变得着实快了一些。
梵心蓠寻着东南方向的异状来到神殿的时候,见到了躺在血泊之中的应皇天。
此时神殿四周只剩下森森白骨,然后便见那人墨长的发被腥红色的血包围,延绵在层层阶梯之上,便如卷了墨云,淹
了丹霞,那样无边无际,无声无息。
手指一寸一分地接近,那张脸惨白如纸,死寂如斯,便是他平常的样子。
“……应皇天……”
朱璃看得清楚,那玉指微颤移到那人鼻下探息,然后似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还未死。
现在杀了他正是时候!朱璃一步踏上台阶,拔出腰间乌璇剑,剑柄黑宝石瞬间发出像闪电一样的光亮,顺着剑身来到
剑尖。
梵心蓠半蹲在应皇天身边没有让,仿佛完全未察觉朱璃的动作。
朱璃见梵心蓠一味盯着眼前之人发怔便知她心有不忍,只是这样的时机失去了就不会再来,她心一横便举剑对准应皇
天的脖颈狠狠刺了下去。
天空中猛地划过一道闪电,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天际。
剑尖笔直而下,就要穿喉而过。
蓦地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剑身阻去了剑势,剑刃割破了手掌,顿时鲜血直流,剑尖恰好停在那人的喉结之上,一滴鲜
血顺着剑刃流下,在青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抹艳红。
“公主你——”朱璃脸色一变,想再用力,无奈梵心蓠便是铁了心不让她伤他,不顾剑刃入肉多深,她就是不愿松手
。
“他杀不得。”梵心蓠缓缓摇头道。
“为什么?”朱璃看着她侧面垂下的浓睫,一眨不眨的,似乎就连整个天要塌下来她此际的视线都不会移动一丝一毫
。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在这里,死在你的剑下,如此而已。”梵心蓠始终没有抬眸看朱璃,只是她的口吻
很坚定,作出的决定不容任何人改变。“况且他死了,大凤王朝也不会覆灭,而我,却有很多事想问他。”
脱下披风裹在那人身上,梵心蓠终于起身回眸吩咐,“带他回去。”
“公主!”朱璃身后飘着狂花般飞落的残雪,迷离凄艳,那一种惨白笼罩了她的周身,怨愤轻易能见,她忍不住大声
责问道,“难道公主你已经忘记了开明国失去的国土了吗?难道公主你忘记了死在神殿前的陛下了吗?那时的一切难
道公主你全部都忘记了——”
“我没有忘!”梵心蓠打断了她。
“既然没有忘,那就应该用剑对准他的心脏狠狠刺下去,以报灭国之仇,以平息开明国百姓之恨。”朱璃手中的剑横
举递给了梵心蓠。
“够了。”梵心蓠闭上了眼,“我知道应该杀了他,可是,你知道他在大凤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他为何要杀害我的
哥哥轻易降敌?他不是去大凤享受荣华,却在那里受苦,这黥刺之刑你莫非没有看见?如果你能告诉我他这么做是为
了什么,我立刻就能杀了他为所有开明国人报仇,你能告诉我吗?现在,你能吗?”她的语调虽缓,却字字透着沉痛
,也句句沉重。
“公主此话是何意?”朱璃不解,可她是头一次深刻感觉到梵心蓠心底压抑的痛楚。
梵心蓠又闭眸,淡淡问,“你想知道?”
“是。”朱璃定定看着她。
“那好……”梵心蓠转向应皇天,深深看了他一眼,忽地便一握剑挑开了他的衣领,剑尖碰到了他那突兀的锁骨。
伤痕乍然而现,梵心蓠闭目念咒,幽红怨气开始弥漫。
朱璃也见到了那伤痕,更吃惊于此时的血怨。
血色蔓延,侵蚀灵魂。
负载血怨之人,灵魂终日被怨气缠绕啃噬,痛苦不息。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吗?朱璃?”梵心蓠睁开眼指着血怨问道。
朱璃不知道。
“我只希望他愿意告诉我理由。”梵心蓠回眸注视那人,眼中泛起了一抹忧伤的温柔。
血光映透了白雪,渺渺天际似也出现了一抹红云,只那人的脸色却依旧苍白,胜过了千重飞雪,皑皑无边。
贰柒
傅颜青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这个人。
雪色的夜只让人感觉异常凄迷,连着梵心蓠身上也带了一股萧戚之意。
傅颜青一见便知晓被梵心蓠从马车上小心轻移下来的人受了重伤,他本不知那是谁,可当他看见梵心蓠神情中的焦虑
跟心痛的时候一下子便明了了,这个人必定就是一手颠覆开明国之人——应皇天。
“傅公子,你……能帮我看看他么?”梵心蓠一见傅颜青便道,她知道傅颜青身怀绝世医术,因此才没有在凤京停留
而是直接回到了鬼谷墟。
傅颜青自然不会拒绝她,微一点头便上前查看那人的伤势,却在掀开黑袍乍见到领下锁骨伤痕之时明显怔了怔,然后
才见到他胸口处的剑伤。
伤口很诡异的偏离了心脏不到半寸的边缘,这才让这个人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存在。
“怎样……他……会醒来吗……”梵心蓠的声音带来几分轻颤,因见到应皇天此时死白之极的脸色。
傅颜青也不禁皱眉,眼下情形并不容乐观,他只能回答说道,“他的伤势过重,加之失血过多,只有先将这伤处理好
再看了。”
梵心蓠一脸怔然,静静盯着应皇天。
傅颜青看她一眼,不忍于此刻她一脸无措的神情,知她定是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不由又开口道,“公主请你放心便是
,我定会让他醒过来见你。”他说罢对梵心蓠身后的朱璃道,“朱姑娘,麻烦你帮我一下,小心不能牵动了他的伤口
。”
朱璃点头,依言随傅颜青一起把人送进房里,梵心蓠跟着他们到了房门口,便怔怔站在那里,眼见那扇房门缓缓阂上
,她眼底仍然只有那人苍白映血的身影。
雪色无边,一幌之间整个大凤王朝似是被雪埋了一半,银衣华发一泻千里,如卷起了千堆雪。
凤骁之独坐暖暖的炕上,飞蛾扑着明煌的琉璃灯火,雕花窗棂偎着孤影。他手里虽捧着一杯热茶,心却似掉进了森冷
森冷的冰窖里。
案几上折子散乱成了好几堆,笔蘸着朱砂就这么搁在正摊开的折子上,一抹鲜红浸透了底下白纸,逐渐凝成了一滴红
泪。
“禅月。”
“是。”在他身后随侍的婢女立即应声。
“去看看筵席散了没有。”凤骁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乏力。
“回陛下,早散了。”禅月道。
凤骁之回眸,皱起眉道,“早散了?怎么没人告诉朕?”
禅月闻言立即跪下道,“陛下恕罪,因陛下一直沉思未语,奴婢实在不敢打扰了陛下。”
凤骁之摆摆手,神情疲倦道,“罢了,起来吧。”
禅月起身,却见凤骁之下了暖炕脚踩进了长靴,她俯身替他穿上便问,“陛下要去哪里?”
“朕去天锁重楼。”凤骁之说罢人便走向殿外,禅月不禁一惊,拿起一件貂裘大氅便追了上去。
香薷未料到这么晚凤骁之竟会顶着风雪来到此处,迎他入了重楼之后赶紧去点燃了壁炉,又送上茶水。
重楼里是一贯的幽冷,壁炉的火光似是烧着整个墙壁,凤骁之在壁炉前的雕花红木椅上坐下便问,“太傅离开之前有
没有说过什么?”
香薷摇头,“公子未曾说过任何事。”
“那太后寿宴之事呢?”凤骁之又问。
香薷想了片刻,还是摇头,“陛下,公子从不会提起任何宫中之事。”
凤骁之敛眸,起身踱起了步子,忽地转眸看着香薷道,“端将军告诉朕白天是你阻止了他前行,今日的天色异变,跟
太傅有何关联么?”
香薷怔了怔,却道,“陛下这是何意?”
“天变得如此之快,是否预示太傅他……遇险之事?”凤骁之紧盯着香薷问道。
香薷注视他片刻,方道,“奴婢觉得是如此。”
“为何?”
“陛下还记得公子曾经解开蟠龙锁之事么?”香薷道。
凤骁之点头。
“那日香薷亲眼见到蟠龙锁里青龙显现,重楼里的颜色正如同今日所变的天色。”香薷回答。
“那日太傅他受伤了么?”凤骁之脸色一变问道。
“虽未曾受伤,可青龙差点将公子异化。”香薷回答。
凤骁之拧紧了眉,过了好半响才低低问出声道,“太傅他……会死么?”
香薷垂下眸,却是摇首缓缓说道,“香薷不知。”
忙了一整夜傅颜青才将应皇天的伤势处理妥当,一开门便看见了守在一旁的梵心蓠。
“公主。”傅颜青出声低唤她。
梵心蓠本来抱膝独自坐在门边,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傅颜青不由深深蹙起了眉。
他低叹,手指轻触了她的肩膀道,“公主先去休息一下吧。”
梵心蓠这时才猛然惊醒,抬眸对上傅颜青一双清润的瞳眸,起身抓住他的手臂便问,“他醒了吗?”
面对她一脸的期盼,傅颜青只有垂眸。
梵心蓠乌黑的眸一下子黯了下去,越过傅颜青看向屋内,那人依旧一身寂静躺在那里,脸色看上去更加淡白,发丝绻
绻纠仄而落,湿意让黑色显得更加浓重,映衬着脸侧似血图腾。
“我去看看他……”梵心蓠说着便进了屋,留下傅颜青一个人站在门外。
傅颜青回眸,看着她慢慢走近床上那人,看着她在床畔坐下,看着她苍白的手指紧握了那人的手,他才终于垂下眸,
唇角是一抹不自觉泛起的苦笑,却又多了几分释然,释然之后再望向她视线之下那人,看着那湿发纠结不去,眉宇间
便又有了几分忧虑。
应皇天……你究竟是什么人?
思绪起伏之际忽觉周围一片空碧,抬眸天际,发现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这时终于停止了。
贰捌
凤飞殿,璜如轩宇,琼楼如碧。
“陛下昨日去了天锁重楼?”手中托着玉琮细细品鉴,玉指轻敲玉面,听音辨质,音脆而凝,是极佳。
“是。”
“何时回来的?”凰青淡淡瞥了站在她面前的毕瑱一眼。
“卯时前。”
凰青听到回答微微蹙眉,又问,“今日朝会上大臣们议了些什么?”
毕瑱微一欠身,回禀道,“端将军带回了西边的消息,积石山一带游牧族屡屡蔑视朝廷,自封国号,占据积石山并企
图吞并周边各界,仅就去年,月氏一族就赠送给析支十万两金沙,四百担兵器,另外,析支一部可能跟原开明国天香
公主有勾结,大有再次大举侵犯大凤边境的可能。”
“大臣们怎么说?”
“朝中大臣分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主战者居多,均建议为永诀后患,直接出兵收复积石山,顺势攻下析支。
”
“陛下呢?”
“陛下……还未决断。”
“嗯,应太傅的事,陛下怎么说?”凰青忽然又问。
“陛下他什么也没有说。”毕瑱回答道。
“那相国呢?你如何看待?”
毕瑱暗自沉吟片刻便道,“应太傅私自出天锁重楼,实属违背先帝的遗旨,理应交与法部审处,可陛下他……”
凰青垂了垂眸,漫不经心言道,“相国说得不错,不过这事要等应太傅出现听听他的说法才能做打算,若应太傅他在
本宫寿宴那日还未能及时出现的话——”
毕瑱闻言心中不禁一凛,然后对上那双暗藏杀意的眸。
“相国,你知道本宫的意思了么?”
“臣……明白了。”毕瑱垂首道。
纠仄的是琴声,不眠的是人心,琴声不绝,人心难断,一指一指拨出的琴弦声如烟水苍茫,音落无穷寂寞。
鬼谷墟外是一片废墟,谷内却是楼宇环绕,梵心蓠在暖香阁内抚琴,傅颜青在一宇之外的栖霞楼听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