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那奴颜媚骨,恶心死我了。”
“小哥小哥,人你也见着了,发个话吧。”
“还不错,一般来说,头发长又扎辫子的都是好女孩子,我也挺喜欢头发长的;我就帮你写情书吧,省得你天天缠我
,说好了,就写这一次。”
子旋千恩万谢后,春风得意地奔回了教室。
晚自习课上,我搜肠刮肚,网罗尽了脑子里优美的诗词,用极真诚的语气帮子旋制造了少女必杀利器。我从来没有给
女孩子写过情书,当我写这些极端肉麻的话的时候,我心里假想的对象是子凯,但愿子旋喜欢的那个腼腆女孩,看罢
后能为之感动。
我忽然想起了周蕙芳来,我曾经喜欢的长发女孩,虽然如今你剪短头发,但这影响不到你在我心目中的完美。你在远
方还好吗?是不是我给你写的小诗伤害了你?你是不是不愿意再理我了?你是不是恨我了?我不敢再给你写信,也不
敢打听你的任何消息,可是我却常常盼望着能收到你的来信,每个星期一,生活委员发给我的信里都没有再看到你的
秀美的笔迹了,我多希望你能像天使一样快乐,无忧无虑地生活,找到一个真心疼你、爱你的男孩。刘斌并非薄情人
,只恨思慕男儿身。
这联系一断,便是三个多月,白驹过隙,光阴如梭,转眼间,千禧年倏然而至。我的生活平平淡淡,波澜不惊,我推
掉了学校里所有的各类竞赛,也不担任班上任何班干职位,尽管同学们的呼声一浪接一浪。所谓树大招风,除了考试
外,其它一切事务我都保持着低调。
和子凯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我都觉得很充实、幸福,虽然我也说不清这幸福究竟是什么,我们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
,看着同样的书本,吃着同样的饭,平淡无奇的生活,或许就是幸福的基石吧,不一定人生中要上演一次“泰坦尼克
号”的故事才叫幸福浪漫。这让我更加坚定不移地认为当初复读的决定是正确的,子凯值得、我们的感情也值得我这
样做。子凯再也没有打过架了,他对游戏机和篮球的兴趣渐渐被物理题取代,开始对那些老套得令我作呕的题目狂热
起来,成天用手比划着“螺旋定则”,如痴如醉,我常因此笑他脑袋还没开窍,我们做这些题都是心算,谁还会真的
拿手在空中比来比去。不过在元旦前的一次月考中,子凯的成绩又一次大飞跃,进入了全校前六十名,照此速度进步
,我想他定能考取一流的重点大学。
在澳门回归祖国后,一九九九年便很快就要结束了,元旦的前一天,我收到了周蕙芳寄来的一张庚辰年的贺卡,上面
的祝辞只有四个字:元旦快乐,只是她的署名是:得萱居士。
不知她是诙谐地跟我开玩笑,还是真的要表达她的相思之情,难道她曲解了我给她的那首小诗的意思么?她真的以为
近段时间我以学习为重,不谈儿女私情,毕业了以后,再从长计议么?我不敢给她回只字片言,或许,现在只有沉默
才是理性的解决方式。
元旦过后,天气变得寒冷起来,赵奶奶不小心着了风寒,可能年纪大了,抵抗力较弱,多日都不见好转,每天都要打
吊针,子旋这时就非常有事可做了,煮饭做菜,他全包了,还经常带着他的小女朋友一起过来帮忙。我时常命令他帮
我做事,如果他不答应,我便要告诉他给女朋友,他给她的第一封情书是让我代写的,此招屡试不爽。虽然子旋平时
看起来比较幼稚,但他却是一个心思缜密,绝顶聪明的男孩,他被同学们推选为班长,又是他们班足球队的队长,踢
起球来,意气风发,英姿飒爽,那绝对是高一年级的焦点。
只是他一到我们面前,立刻变成了需要哥哥疼爱的小弟弟。尽管子凯喜欢在弟弟面前装酷,从来不爱搭理他,但两兄
弟之间的那份亲情是深及骨髓的。每次子旋在操场上踢球,子凯都要拿本英语书,站在一旁边背单词书边盯着子旋,
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有一天,子凯主动去弟弟的宿舍里拿回他穿脏的球鞋刷洗,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拉着我质问:“小哥,是不是你命令
我哥这么干的?”
“我怎么命令了?你哥不理你,你不高兴,现在你哥对你好,你又怎么了?”
“我觉得我哥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他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好过,动不动就打我。”
“你哥一直对你都很好的,只是你以前小,可能感觉不出来吧,你们毕竟是亲兄弟,血浓于水。”
“那你们呢?”
“我们也是兄弟。”
“那我们俩谁和我哥更亲一些?”
“当然是你啦,你们是一个娘生的,有血缘关系。”
“我才不信呢,小哥啊,其实我早就看了来了,你跟我哥好,肯定不是好朋友关系那么简单,是吧?”子旋诡异地问
。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子旋,嘴巴半天合不上,慌乱地反问他:“那是什么关系?”
“你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了。”子旋狡猾地笑道。
“你怎么会知道?”
“我看过我哥在日记本上给你写的那些诗了,真肉麻,不过我哥真有文采,写得真好。”
“去,我写的比你哥写的更好。”
“承认了不是?哈哈哈。”子旋大笑了起来,“我哥早就向我承认了。你们那两本本子一个叫子归,一个叫麦子,是
什么意思啊?”
“不告诉你,自己猜去——另外,你知道我和你哥的事就行了,别讲来讲去,有啥好讲的。”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你真不在意?你不觉得难以接受吗?”
“其实只要你俩在一起都幸福,其它的都不重要,我很看得开的。我们班的那些痴男怨女们,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
还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长得帅,今天找这个谈恋爱,明天约那个出去吃饭,我觉得这种恋爱更恶心,还没你和我哥
在一起实在,你们挺配的,真的。”
“你真的这样想啊?你能接受——你哥哥是,”我压低了声音,“同性恋吗?”
“我看过我哥哥的一些书,都是讲同性恋的,那个时候我就隐隐感觉我哥哥是了,后来看你们在一起那么暧昧,我用
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我以前没有接触过同性恋,不了解,我觉得它应该是一种心理上的疾病吧,或者是一种变态的
心理,看了书后,我才知道这是天生的。我有时候觉得我哥挺可怜的,以前我不知道他的事,经常看他闷闷不乐的,
我关心他两句,他却总是朝我发火,我挺埋怨他的。不过不管他怎么样怎么骂我,也不管他是什么恋,我只知道他是
我哥哥,我的亲哥哥,我只希望他快乐,他幸福。”
“你放心,你把哥哥交给我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那当然,我肯定放心,我哥跟你在一起都脱胎换骨了似的。”
晚上回来,我责问子凯怎么把我们的事告诉了子旋,子凯笑着说是子旋自己猜出来的,他很支持我们在一起。
“你呀,都不和我说一声,今天子旋提起来了,我都吓到了,不知道说什么了。”
“让他先知道也好,要是到时候家里面知道了我们的事,还能有个人站在我们这一边,帮我们说话,先攻下我爸爸这
一关,最后三人一起再攻下妈妈那一关,我们就什么也不用怕了,这叫循序渐进,各个击破。对了,他好好提这个干
嘛?”
“他说你对他好,他心里都明白,说你变了好多,以前常打他。子凯你说他会不会觉得因为他抓住了你的把柄,所以
你不敢再打他了?”
“不会的啦,笨,子旋从出生起我就看着他长到这么大的,他心地善良,干干净净。”子凯长长地呼了口气接着说道
,“子旋小时候胆子特别小,每次打雷都会吓得哭,从来不敢一个人睡觉,尽管我们的床就隔一步路,他老是要和我
挤一起,我就打他,让他睡自己的床,三更半夜里,他经常偷偷跑到我床上来了,又怕挨我的拳头,就躲到另一头睡
,抱着我的脚,慢慢地我也就习惯了,我们一人睡一头。到了冬天,我脚冷,他经常把我的脚塞到他肚子里。其实我
没有真舍得打他的,他那么可爱,疼他都还来不及。前年过年的时候,他在外面疯,结果身上全部搞湿了,我妈说了
他两句,他还顶嘴,我气得打了他一巴掌,他跟我倔,把我惹火了,我又踢了他两脚,他哭着跑到姑姑家去睡觉。晚
上三更半夜里他一个人跑回家,又挤在我的床上,抱着我的脚睡觉。第二天姑姑打电话来问子旋有没有安全回来,是
我接的电话,姑姑说深夜里子旋吵着要回来,她怎么拉也拉不住,她说子旋要回来给我暖脚,因为我脚上有冻疮,快
被他焐好了,他怕晚上自己不在,我的冻疮会加狠。”
子凯说罢眼睛红了起来,他擦擦眼泪,轻叹了一声。
“从此我就再也没有打过子旋了,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你和子旋说过这事吗?”
“没,有些事,刻在自己心里就好,不用让他知道。”
“你是一个好哥哥,呵呵。”我亲吻着子凯的耳根说,“今天子旋问我,在他和我之间,你和谁更亲一些,你说呢?
”
“你们都是我的生命,如果有人敢欺负子旋,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不会饶了他;如果有一天没有了你,子旋就要自己学
会自我保护了,因为我会随你去了。”子凯完美地回答了流传甚广的“老婆和妈妈齐落水”问题。
临近期末考试,子旋也经常来我们的住处,让我辅导他的物理和化学,子凯当然也不甘落于弟弟后,每夜和他一起看
书写字,直到深夜,这时宿舍早已关了大门,子旋就回不去了,于是我们三人经常睡在一起,我和子凯睡在一头,子
旋睡另一头,因为他的个头太高,所以被子不足以盖住他的脚,他经常把脚伸在我和子凯的脸中间,搅和得我们无法
搂在一起,于是只好背对着背,我几欲把他的长腿砍掉一截,以解我心头之恨。
子旋的期末考试要比我们早一个星期,待我们考完时,又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了。子凯和我都不急于回家,留在教
室里帮忙收拾打扫,结果又惹出了一场纠纷。
那天考完后,除了当天的值日生程灵和另外一位同学外,班上还留下来了五、六个人,劳动委员提来大桶水,不管三
七二十一,就往后面的黑板上一泼,结果溅得我浑身是水。
“老大,救火啊!我身上又没有起火。”我开玩笑道。
子凯见我脸上湿漉漉的,拿起他外套的衣角,给我擦掉,我笑着扭过头不让他碰。
“一对同性恋!”程灵和另一位同学轻声说笑。
子凯顿了一下,没理会他,继续帮我擦掉下脸上的水,我急忙推开子凯的手臂道:“干净啦,扫地了。”
“想不到我们班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程灵似乎是故意说给我们听。
子凯终于忍不住,右手使劲一拍课桌,转过身,左脚往凳子上一架,指着程灵喝道:“你他妈才变态!同性恋怎么着
?老子就是同性恋也用不着你他妈多嘴!少在人后使刀子!”
“同性恋还这么神气,啧!”程灵咂吧着嘴巴,鄙夷地藐视着我们。
子凯一蹬脚,跃过去便抓住程灵的衣领,把他抵在墙壁上,凶狠地斥道:“嘴巴放干净点!听见没?”
我怕他们真的打起来,赶紧过去拉开子凯他:“子凯,别跟他计较,这种人渣废料,打死了当柴烧都烧不着。”
“谁是人渣,同性恋也配说别人是人渣?你们俩还不知道自己是地地道道的人渣吧!”程灵根本不把子凯放在眼里,
或许是因为子凯这半年来在班上从来没有惹过什么事,他便以为子凯是病猫了。
子凯哪里受得这么种气,右手卡住他的脖子便往旁边一甩,程灵转了半个旋,双手扒在课桌上,我和另一位同学赶紧
拉住他,子凯见他如此不堪一击,便没再追打,他拍拍双手说声“小子你最好是识相点!老子不想动手打人。”又抓
起了扫帚继续扫地。
忽然程灵尖叫一声,抄起手边的板凳便向我们砸来,还未等子凯反应,我已经伸手挡去,板凳偏向一旁的窗户,顿时
哗啦一阵碎响,玻璃破了两块,我的胳膊也痛得动弹不得,程灵撒腿就跑。
子凯将我推开,跳上课桌,便在课桌上大步飞跃起来追程灵,单薄的程灵哪里跑得过健步如飞的子凯,他还未逃到教
室门口,就被一桶水绊得五体贴地,刚要爬起来,子凯已经单膝跪在他背上,反剪着他的手臂:“你跑!你再跑啊!
”
“算了算了。”同学们都围过来劝架。
“同性恋!同性恋!”程灵毫不畏惧,尖声吼叫着,想把整幢楼上的人都吸引过来,子凯站起来,朝他屁股上踢了两
脚。
我抱住子凯,把他往回拉:“子凯别打了,甭理他。”
程灵从地上弹跳起来,扯住子凯的衣服叫喊着:“同性恋还打人!”
这句话又一次让子凯火冒三丈,他胳膊横扫了一百八十度打在程灵的脸上,接着又是一脚朝程灵肚子上踹去,他向后
翻倒,伸手想扶住讲桌,却连桌子一起拉翻在地。
“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把你嘴里的牙敲得一颗不剩!”子凯向一边啐了口水。
程灵终于领略到了子凯的厉害,不敢再逞强还口了。
这时班主任闻讯过赶来,他定是听到了玻璃打碎的声音,他们俩都被领进了办公室里。这打架的最终结果是两个人都
被予以警告处分,共同赔偿公共损失。
这一次打架又一次加深了我们和程灵之间的怨恨,他从此没有与我们说过一句话,我有时候想和他搭讪两句,缓解一
下紧张的关系,因我为我不愿意他在背后到处传播我和子凯是同性恋的消息,然而他根本就不屑于理会我,像一个高
傲的圣教徒,不与我们这些“龌龊”的人同流合污。
庚辰年的春节格外有喜庆的味道,除夕之夜淹没在无休止的鞭炮声中,尽管学者们说这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但几
乎所有人都有意把它当成新世纪的开始,疯狂地庆祝。虽然上面有公文,禁止燃放烟花炮竹,但这对于喜欢热闹的中
国人来说,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和妹妹买了大把鞭炮,挂在大堤上,对着浩瀚的长江,点燃了新年的祝福,愿对岸的
子凯能听到我为他燃放的鞭炮声。
这一年,互联网在中国慢慢普及开来,我才发现我的“奔二”除了玩“星际”和“帝国”外,原来还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用OICQ聊天,用 Netmeeting打电话,用Foxmail收电子邮件。这时中文的同性恋网站,亦如雨后春笋般日出不穷
,通过这些网站,我了解了许多从前无法向医生启齿的关于同性恋的种种事情,也知道了中国即将不再把同性恋划为
精神病一列,还看到了国外那些动辙就是几百万人的同性恋大游行。我以前一直以为像我、子凯还有唐堂和徐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