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能归还鸩魔族圣地,他们是否愿助我一臂之力?”靳怀眯起眼,开出了条件。
“少主知道圣地所在?”嶂磐心中一喜。
“仍有不明之处,但线索在握,只需投下时间,定能寻着。如何?”虽然地神镇坤留下的话中,能明确的只有圣地在
南方一事,但已足够。
“相信鸩魔族定不会忘记少主的恩德。”嶂磐叩谢,言下之意已应下了承诺。
瞧在眼内的靳怀敛眸,薄唇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嶂磐,到了此刻你也不用再有所隐瞒。即便我不知,也瞧得出
你的身份不只是鸩魔族安插于我身边的探子吧。一直叫你行叩拜之礼,屈就于我身边,多少委屈了点。”
嶂磐一怔,低垂着的脸上泛起佩服的笑意。
“如此,属下也不再隐瞒。属下是鸩魔族统军,也可说是鸩魔族掌实权者。八年前,我族得知潜龙渊中藏有指示圣地
所在的线索,便决定派人安插于蛟族中,想潜龙渊乃龙、蛟之圣地,必然能查得线索,却不料地神曾设下那道石门之
界。”
“你是统军,为何要亲自前来?”
“属下身上有一半蛟族血脉,又生在樊都,即便离了阴属之地也无妨,何况此事非同一般,容不得半点闪失,属下若
不亲力亲为又如何放得下心?少主说委屈了属下,属下却不以为然。这八年来,属下随少主东奔西走,南征北战,早
已感佩少主本事,这一声属下,一声少主叫得一点都不冤枉。属下虽为鸩魔族统军,却也一心想辅佐少主得天下。这
是属下一番肺腑,若少主不信,可当场取了属下性命。”
“你是何身份我不管,我只知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亲信,一副不可多得的臂膀。我要责怪的,只是此次投毒杀人族一事
。”靳怀皱眉,说到此事便恼火。
“此事有些原委。属下确实与鸩魔族久未联系,但不是数年而是数月。此事是鸩魔族人擅自而为,属下已查明是何人
所为,也会严惩不怠。”
“若是如此,我便同你约法三章。一、不准擅开杀戒。二、不得擅自行动。三、听我指示办事。若是做得到这三点,
得了天下自然也有鸩魔族一份功劳,届时定会助你们寻回圣地。”
嶂磐一怔,未曾料到他竟如此信任自己,心下感激,忙抬首抱拳道:“此三章,鸩魔族全族定当严守!若有违者,立
斩!”
靳怀颔首,复道:“你也贵为一族之首,以后无需对我行跪拜之礼,你我合作而战,已是平等之位。”
嶂磐闻言,却立刻改半跪为正跪,肃然道:“属下虽为一族之首,但却诚心随少主,这跪拜之礼缺不得。况少主日后
定成大事,嶂磐纵有天大身份也不能失了礼数,否则如何叫鸩魔族全族服于少主?”
靳怀一怔,不再推辞,正色道:“好!有你这般属下,靳某还缺什么?嶂磐,靳某也不再跟你推让,日后论功行赏、
凭罪处罚一样也不会少,不会偏袒,这你可有准备?”
嶂磐笑道:“既为人臣,又何来不满?忠者,尽心事主,心无怨念,这道理如何不懂?”
“起来说话吧。”一抬下颌,靳怀示意恕了他欺瞒之罪。
嶂磐再拜而谢,这才起了身。
“说起来,少主竟能不受结界之困,看来冥冥中自有地神护佑。”
“不,此事说来话长。”靳怀遂将个中原委道于他听。听得嶂磐唏嘘不已。
瞧着托于靳怀掌中的坤玉,即便靳怀未言,嶂磐也明白,既然坤玉在靳怀这儿,那么地阙剑自然随了方化。
“自古地阙剑辅于坤玉,这是不是意味着……”嶂磐沉吟,一语道中靳怀心事。
“不管暗示为何,当下该做的另有其事。”靳怀收了坤玉,转入正事。
“属下理会的。这几日来早已准备妥当,原本想替少主报仇,现下仇不用报,仗还是要打。”
闻言,靳怀哈哈大笑,直言:“不愧是跟了我八年的人,深得我心!好,咱们就大干一场!”
嶂磐但笑不语,无需再掩饰性格的他立时恢复了那冷静、沉稳的模样。
自此,鸩魔族归入蛟族麾下,令蛟族那原本就强大的军力更为难敌。
二十三
如果说靳怀是带着荣耀和更大的权威自潜龙渊返回的,那么携着地阙剑返回的方化,在得到族人更高的拥戴外,得到
的还有许多隐含的怨毒眼神以及一件多少令他微感不悦的事。
就在方化返回的前一日,原谋还在力柬尽早替方化办理丧事时,默儿不顾白卓的劝阻,直闯入只有主将和位高权重的
文臣才能进的祀殿,直柬要趁着乔正重伤之际,领兵袭人族,为方化报仇。虽然她那不输于男子的魄力直压过在场所
有人,但是辽贤毕竟是一族之长,当机立断地回绝了她的请求。默儿心中不服,回营后便领着一队听她调配的兵马直
向就近的谢城杀去。
虽说那一仗大获全胜,默儿领兵布阵的才华尽显,也成功夺了谢城,但她却至白卓于不利。虽说两人均是副将,但白
卓毕竟高她一阶,属下出了事,做上司的自然也要受责。而方化回来时,正巧看到白卓被罚杖五十的一幕。
不理会因他那非比寻常的返回而目瞪口呆的众人,方化径直向坐于上位的辽贤走去。
“父帅。”
“方……化?”见他活生生地半跪于自己眼前,辽贤尚不相信眼前所见。
“是,父帅。儿臣令父帅担忧了。”方化拜下身去。
“好、好、好!你回来了就好!”辽贤虽贵为一族之长,可当他最赏识的孩儿死而复生,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眼前
时,毕竟难忍真情流露。
“儿臣不在数日,不知何故要责罚儿臣副将?”方化心下思量,若无大过,不会责罚副将,白卓虽大大咧咧,但毕竟
聪慧过人,于军中也颇有人缘,应不至于会做出什么有违军纪的糊涂事来。
“嘿,你教出来的好部下!”辽贤未及开口,原谋已冷嘲起来,“别的本事没学会,这违反军纪,擅自出兵的本事倒
是学了不少!”
闻言,方化一怔道:“原将军此言怎讲?移兵救援潜龙渊乃方某之令,与白卓何干?即便要责罚,也该是我受了。”
辽贤无奈一叹,抬手止了原谋将出口的热讽,沉声道:“方化,移兵救潜龙渊一事,某并不怪罪于你。你乃三军主帅
,军法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事出突然,又如此紧急,你不及回报也情有可原。况你拼上性命阻止人族破坏我
族灵气之源,某该携全族以九尊之礼迎你返回,以谢救族之恩。”
方化又是一怔,忙正跪拜了下去:“救助潜龙渊乃儿臣分内之事,儿臣也是龙族一员,不敢或忘一族尊严、荣耀,父
帅若以九尊之礼迎儿臣,儿臣三世都消受不起!”九尊之礼,那是只对一族最出色的英雄,对于一族有莫大恩情的恩
人所行的大礼。自己不过做了该做的,如何受得起?
辽贤叹道:“难为你远居樊都十年,依旧不忘本族,某得此子还有何求?方化,白卓受罚并非此事,却也因此而起。
”当下便将之前诸事道与他知。
方化蹙眉,抿唇不语。心下却飞快地思量着,按理说默儿虽性情直爽,却非无谋之人,何故此举如此莽撞?即便因悲
而起,也不至于故意违反军纪。
他深锁眉头的模样瞧在原谋眼中,却更似理亏地道不出话般,当下又开口嘲讽了起来:“怎么,没话说了?这就是你
教出来的好部下!个个胆大妄为,不知好歹!”
对于他的话,方化不予理会,径直抱拳行礼道:“出了这等事,自是方化教导无方,要罚,便该罚我。”言及此,探
手自怀中取出魄令,合着身旁之物一同双手奉上,恭敬道:“教导无方,方化无面目持魄令以调兵马。方化愿降至行
将,归还魄令。白卓虽无大过,但劝阻不当,理当罚杖二十。方化失职,当罚杖五十,还请父帅明察。令,此乃藏于
潜龙渊中神兵——地阙剑。如此神物,方化自不敢独藏。”
听得方化手捧之物乃神兵地阙剑,一干臣子均肃然起敬。辽贤早知此剑非比寻常,即便隔着剑鞘,也依旧能察觉其锐
利锋芒以及那掩藏不住的灵气,却未料到竟会是地阙剑,当下慌忙起身,一整衣衫直冲地阙剑拜倒。
“龙族族长辽贤圣谋恭迎神兵地阙剑。”
见一族之长跪下身,在场众人也慌忙拜倒。方化一时倒没了主意,不知自己是该站起身好,还是继续跪着好。而先前
还散发着刺骨剑气,傲然灵气的地阙剑竟突然收敛锋芒,像是暗许辽贤礼数有加般。
辽贤必恭必敬地行了五尊之礼,这才起身,着人请了祀殿的清修侍者小心捧了剑而去。
“父帅,请收回魄令。”见辽贤只取了地阙剑,方化执意抵上手中魄令。
辽贤蹙额瞅着自己那倔犟的第三子,重叹道:“魄令无需收回,你仍是三军主帅。此番救助潜龙渊你功劳莫大,又迎
回地阙剑助我龙族,教导无方之过便抵了吧。但罚杖难免,各罚你与白卓二十杖,你贵为主将,失职更重,多加十杖
。”
见辽贤已渐起不悦,方化不再多言,当下收了魄令,跪于白卓身旁。执杖者取了辽贤手谕,便一板一眼地杖罚了起来
。
忍受着杖击,方化抿着唇依旧思索着默儿的反常,耳边却突然传来白卓的低语。
“方化大哥,对不起,都怪我没拦住她。”
方化一怔,随即低笑道:“无妨,这点杖击还打不倒我。”
“可是……”
“此事待回去再说。”方化截断了白卓的话。他知道,这个单纯的家伙现下定是自责不已。
杖罚很快便结束,辽贤忙吩咐御医随方化回府,替他好生医治,却被方化婉言谢绝。见他意绝,辽贤也不便再言,只
道了声“好生修养”便回了寝殿。
辽贤一走,忍耐许久的臣子们这才围了上来,一边夸方化严守军纪,不愧为军中典范,一边献起殷勤。方化忍着不适
一一谢绝,带着白卓匆匆赶回了府邸。
一路上,白卓直说默儿心存愧疚,顾那一战后便一直待在府内反省,那般说辞,生怕方化怪罪与她般。方化一路无语
,既不接白卓的话,也不安慰他放心,反倒面色凝重。
方化回府,府中人自是一番庆贺。方化也不多话,直领着白卓、默儿进了书房。见方化平安归来,默儿惊异之色行于
外,又见他二人背受杖罚,方化面色沉重,当下收敛了心神,跟了过去。
“默儿,你为何要这么做?”待白卓带上屋门,方化便单刀直入质问于默儿。
“我、我想替方大哥报仇!朝中那班人臣只知争宠,不知方大哥辛苦,人族可恨,我……”
“将不守纪如何为将?”见默儿争辩,方化怒道,“朝中自有朝中事。为人臣者,辛苦之事实乃稀松平常,何足挂齿
?人族可恨,谁人不知?族长自会派下主将领兵伐之,何用你如此违纪冲动!”
见方化盛怒,默儿心有不服,白卓忙两厢劝了起来:“默儿,你就少说两句。方大哥,默儿这不是想替你报仇,怎奈
朝中迟迟不见动静,她也是一时心急。”
“一时心急也不能坏了军纪!‘国所以强,惟法行也。军所以坚,惟纪严也。’默儿,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你既身
在军营,便该严守军纪,莫论你乃三军副将,即便是个小小的士卒也该遵令守纪!我不为我与白卓二人因你牵连身受
杖刑而生气,我为你明知军纪却违之而生气。你擅闯祀殿已是不遵令,又不听白卓劝阻,私自带兵出袭。副将都这般
视军纪于不顾,你叫士卒们如何服你?你我以后拿什么信服于人?号令于人?”见默儿毫无反省之意,方化更是着恼
。
“我擅闯祀殿,只为那群无用之辈迟迟不下定夺。我带兵出袭,只为他们放着眼前大好的机会不用,任之白白浪费!
他们那般任意妄为的令,你叫我如何去遵,如何去守?”默儿心有不甘,当下也不顾什么级别,直跟方化理论起来。
“默儿,你既为人臣,便该遵守君之令,遵守上司之令。臣不遵令,不谓之臣。将不遵令,无以号三军。既已定下规
则,便该严守!”
“族令有规,不能化作原身者不得为将,女子不得为将。你能不墨守陈规,提拔我和白卓,我为什么就不能做我应该
做的!”默儿同样气急,竟抬出族令来。
“我提拔你们,是希望改一改不合理的法度,却不是要像你这般任意妄为!若每个将士都像你这般随心而行,认为自
己是对的便去做,那还要如何治三军?如何行军打仗?如何凝固军心?默儿,你能有为将之心是好,但却不能违了纪
!你究竟明不明白我气的是什么!”见她仍坚持己见,方化只觉心头一把无明火飞窜上来。
默儿停了口,一双明眸瞪着方化半晌,忽而冷冷一笑:“嘿,我一心想着替你复仇,一心想着如何灭了人族,替我族
扬眉吐气。你却这般说我,我这一番好心倒像是喂了狗了!”语毕,也不待方化开口,便一甩衣袖负气而走。
“默、默儿!”白卓一怔,忙唤她,却被方化拦了下来。
“让她走!”方化气息难平,恨恨地坐于椅上。默儿虽性情直爽,但并非莽撞之人,更非不明事理之人,她不该会有
以身试法的不智之举,除非,她这般一意孤行另有目的。蓦地,靳怀的话自耳边响起,方化不仅拧起眉。
“方化大哥,默儿她也是报仇心切,行动上难免欠考虑,您就别再多责怪她了吧。”见方化兀自面色沉重,白卓思量
了下,还是开口劝了起来。
瞧了他一眼,方化重重一叹,道:“白卓,我感激她如此看重我这个主将,但是情归情,纪归纪。我一直在说的,是
身为一个将领该有的自觉和责任。胜败乃兵家常事,身为将者,若是连随时丧命,随时眼睁睁看着亲密战友丧命的准
备都没有,甚至因悲痛而乱了方寸,那要如何为将?我知道,若是换作我,也同样会悲痛难忍,但也不能因此而置所
有纪法于不顾!白卓,这些我都教过你们!”
见方化如此语重心长,白卓顿时无语。静下心来想,默儿此举过于莽撞,实不像她平日所为。对此,自己也曾暗暗奇
怪,平日里最注重纪法的便是她,何以竟会这般妄为?
“白卓,这件事就到此了,我不会再追究。你受了杖罚,快去治疗,不能叫伤口恶化。”
“方化大哥,你也受了杖罚,伤口不能不治!”听得方化提及,白卓这才猛然想起此事。
方化一笑,道:“这点小伤不碍事,我体质与你不同,上次受了那般严重的箭伤,还不是顷刻间便好了?你快去吧,
要再拖下去,小心挨扈老伯的骂。”
思量了下,觉得方化此言可信,白卓这才急忙忙出了书房,望扈老伯的药庐而去,那慌张的神情还真似怕了管医的扈
老伯骂般。
待他合上了门,方化这才疲惫地揉着眉间。背上的伤倒不足挂心,令他操心的是默儿此举的后果。有了榜样,那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