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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王已死,如今这天下形同我龙族囊中物。只要除了劲敌蛟族,其余两族根本不足挂齿!父帅,孩儿请缨,即刻领
兵直捣樊都!”原谋大言不惭,那狂妄的态度丝毫未将蛟族放在眼内。
祀殿上的各族弟兄个个抚掌,似是受他感染般一同高喊起来。唯有三公子一人直摇头。他这个大哥,从小就不知天高
地厚。这一点他很清楚,可万万没想到,原来龙族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有人在。还是说他离开了十年,已不习惯这儿
的氛围?他们真以为自己能化作原身便天下无敌,便能目中无人了?不可否认,如今的龙族已非当年不得不屈就在蛟
族之下的弱小族类。但是,蛟族的实力同样不容小瞰,尤其是蛟族如今的统帅靳怀。他的强大并不在于他是现今的蛟
族唯一能化作原形的人,而在于他过人的眼光和手段。这些,在蛟族,在他身边待了十年的自己最清楚不过。单凭一
个原谋,就想自他手上夺得蛟族的土地,那只是在自取其辱,甚至自寻死路。
不错,如今的龙族,已非人人皆能变化,也非人人拥有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本领,只有那些自身灵气极高又经过修
行的人才能化作原形。正因为此,龙族才定下了只有能化作原形者才能为官、为将的律法。那原是为了鼓励族人勤于
修行,可在经过了百年的时间之后,却被曲解成了只要修成原身,便稳居官位,便高人一等,本事通天。可是,并非
所有灵气、修为极高的人都有治国、领兵的本事。这一点,不仅是原谋,包括族长辽贤在内所有的龙族族人都无法承
认和理解的。因为那根深蒂固的认知早已深深地植入他们的思想,除非遇上什么惨痛的教训,例如灭族,否则他们怕
是一辈子也不会明白吧。
三公子的异样,辽贤当然全看在眼内。他拈着胡须,慢条斯理地开口。十年了,他想听听这个十年未曾谋面的儿子会
提出怎样的不同见解。
“方化,此事你如何看?”
被突然点到名,方化有些许惊讶,他倒是未曾料到父帅会愿意听他这个在蛟族待了十年的儿子阐述己见。
见族长发话,祀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静候这位初次参与议会的三公子开口。
方化迅速扫了眼祀殿上众人,将他们各怀心事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在瞧见原谋一闪而过的不屑时稍顿了下,遂
锁在自己的老父身上。
“孩儿认为暂不可袭蛟。”
“哦?此话怎讲?”辽贤挑眉,颇有兴味地拈着须。
“十年前的蛟族已不容小瞰,十年后的蛟族更是如此。不,应该说比十年前更为强大……”
“方化!父帅准你开口,可不是要你长他人志气!你未免将蛟族抬得过高,将龙族看得太低了吧!这十年来,龙族早
已非昔日阿蒙,区区一个蛟族早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你在外十年,根本不了解龙族实力!嘿嘿!莫不是你早已叫那蛟
族吓破了胆。或是,你已为蛟族收买,一心向着他们?”方化一语未尽,原谋已跳了起来,冷嘲着。
“原谋,让他说完!”辽贤沉声道,有些不悦地瞪着原谋。他这个儿子就是好冲动。唉,总有一日,他要栽自己的冲
动上。
瞧见父帅的示意,方化一点头,接着前头的话继续道着,丝毫未受原谋的影响。
“蛟族虽强,龙族也已不弱。无论物资、兵力,龙族均能同他分庭抗礼。但正因为此,我们才不能急着同蛟开战。试
想,洛王一死,天下势必大乱,各族有志者皆对宝座虎视耽耽。龙、蛟之战并非旦夕间能了结的战事。那人族巴不得
我们两族斗个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我们何必劳民伤财,叫人家得了好处?”
辽贤直点头,心里已大为赞同方化的观点:“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行动?”
“静观其变。人族只知蛟厉害,却不知龙强盛。他们势必先全力袭蛟。人族看似地大物博,兵力雄厚,为首者实则个
个恃才傲物,眼高手低,三军形同散沙,人心向背。我们只要等着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之时,突施奇兵,攻其不备。先
灭了人族,夺其疆土,再全副精力对付蛟。如此,这天下或可纳入龙族之手。”方化只说或可,因为他清楚,要想从
靳怀手上抢得疆土,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若无奇招,若不小心谨慎,最后输的恐怕是自己。
“好!就依你之计策。这头阵就交由你全权,有用的上的,尽管提拔!”辽贤一挥手,给了权力,丝毫不理会底下传
来的诸多不满。
方化垂首领命,转身出了祀殿。遥望北方,方化竟有些按不下期待。靳怀,如你允诺,你已成功挑起了战事,这天下
已放在了你我眼前,就让我们来赌赌看,是谁理顺这动荡的乱世,是谁最终登上帝位,号令天下!
三
出了祀殿,方化并未急着走,而是靠在了雕刻着浮雕的柱子上,一手环在腰际,一手支着额头,清秀的脸上一改先前
的精神十足,反倒多了丝倦容。歇了片刻,方化这才抬起头,侧首瞧着身旁二十步之遥的另一根柱子。这两根雕刻精
致且历史悠久的柱子其实没什么太大用处,它们唯一的用处便是将这座祭奠、议事用的祀殿装点得更威严些。传言,
那是地神镇坤为褒奖龙族相助有功特意命人修建的。尽管这些虚有其表的东西在方化看来一无是处,但是对于龙族的
祖祖辈辈,这两根柱子却是荣耀的象征。
“方化大哥!方化大哥!方……三公子……”尚未脱稚气的声音由远及近唤着方化。兴奋的声音在唤到第三声时,想
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用词,忙不迭地将最后三个子硬生生改成了尊称。
瞧着只顾着同自己挥手,冷不丁撞上了一旁的石柱而不得不蹲下身捂着自己鼻子的少年,方化边笑着摇头边向他靠了
过去。十年未见,这小鬼还是这般冒失。
“怎么样,还好吧?”蹲下身,方化忍着笑关怀着。
少年只顾捂着鼻子猛摇头,两道雪白的柳眉却已皱成了一团。
“白卓,你呀,怎么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子?”方化宠溺地揉着他那头天生的白发。不知为何,这个白龙族的少年打小
便同自己有缘,总是喜欢缠着自己切磋武艺,研习兵法。不过……方化仔细打量着他一身的戎装,剑眉不仅又拧了起
来。这个龙族中,恐怕也只有他懂得白卓的天赋所在吧。否则,他怎会穿着这一身普通小兵的服饰?
“方、三公子……”鼻子似乎不痛了,这个冒失的少年终于想起开口说话,不料未及道完,已被方化打断。
“跟从前一样,唤我方化哥便成。三公子三公子的,听得我别扭。”方化拍了拍他的肩,率先起身。
白卓嘿嘿笑着,也站起了身,乐呵呵地跟在方化身后转悠。
“你找我?”明白他定是忘了自己的目的,方化只得好心提醒。
“对啊!听同小队的人说您回来了,我想着早晨的操练一结束,赶得急些说不定还能遇着您。这不,还真叫我给遇上
了,嘿嘿。”白卓憨憨地笑着,方化反倒瞧得无奈。
“是啊,昨天才到翔都。找我有事吗?”
“嗯……那个,也没什么啦,就是很久没见,我、我想……”白卓一边支吾着,一边直瞄着方化,那双浅灰色的眸子
转得有些儿贼。
“我正巧有空,怎样,咱们好久没切磋了,陪我练练手吧?”顿时省悟他的意图,方化好笑地替他开口。这个小武痴
,就知道他来找自己,不是为了切磋便是为了借书。不用说,这小鬼这些年来定是将时间全花在了武艺和书上头,这
才荒废了修行。否则,以他的灵气和天赋,又怎会过了十年还无法化作原形?
见方化率先提起,白卓的脸上顿时扬起了兴奋,忙不迭地点着头,生怕方化改主意般快步领着路。
结束了早晨的操练,练武场上已空无一人。这正合了方化的意。对于百姓以及军中的传言,方化多少有些耳闻,为此
,自打回来后,他总是尽量避免在人前展露武艺。何况,也没有动武的必要。若非为了这小子,恐怕自己直到上战场
的前一刻,都会刻意避免在自家的校场上练武吧。
方化使枪,一杆银枪在他手中舞得出神入化,仿若银蛇出洞,锐不可当。
白卓使戟,一杆方天戟翻腾跳跃,刺、劈、砍、钩一气呵成,招式间丝毫不拖泥带水。
两个都是使长兵器的好手,又是打小在一处切磋的,即便时隔十年,对彼此的招数却依然了如指掌。片刻的功夫,两
人已拆了数十招,仍斗得难解难分,不分高下。两股摄人气魄笼罩着整个练武场,那凛冽的气势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练武场内刮起的阵阵寒风,伴着所有的兵刃一同嗡嗡作响,配合着他们毫不留情的攻势。
别看白卓平日里冒冒失失的,动起手来立刻判若两人。浅灰色的眼眸闪着精光,喂招间时而大胆,时而谨慎,时而将
枪术活用于戟上,时而又连刺带钩,打得方化措手不及。
当然,方化也不会轻易叫他得手,那杆银枪在他手中早已不仅是枪,更多了棍的妙用,耍将起来,不仅封住了白卓的
招数,更令他无从入手阻截。
瞄准时机,方化猛抖枪杆,那尖锐的枪头直逼白卓而去。白卓也不慌忙,方天戟稳端手中,退得自如。
眼见方化的银枪已将抵白卓咽喉,白卓猛一侧身,丝毫不理会方化紧追不放的枪尖,方天戟同时出手,尖刃直指方化
颈项。
枪、戟离对方咽喉仅差寸许,两人同时罢了手,一站一跪,皆是单手持着兵刃。就这般僵持了片刻,方化率先笑了起
来,方才剑拔弩张般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两人遂收了兵刃相视而笑。
“十年不见,进步不小!”方化支着枪,笑看着同自已一样脸不红气不喘的白卓。想当年,白卓可是拼得气喘吁吁才
能同自己打成平手,如今却能气息不乱。以后若再同他拆招可得小心谨慎了,一个不小心,自己恐怕会输给他。
“哪里,还是方化大哥厉害!我苦练十年,还是打不过你。方才若不是你让着我,我又岂能同大哥打成平手?”白卓
将戟扛在两肩上,双臂悠闲地挂在上头,笑得腼腆,“不过,说起来,若是方才我出这招,大哥这般挡,我矮身避开
,再自右侧斜劈而出,说不定会局势大好……”白卓开始自顾自地研究了起来,想到兴头上,竟持着方天戟比划了起
来。
“白卓。”方化边将银枪放回原处,边唤着。他的心中有个考量了很久的念头,既然族长已给了权力,那么他决定将
心中所想付之行动。这第一步自然由白卓这儿开始。
“嗯?”兀自沉浸在方才的一番比试中的白卓心不在焉地应着,丝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回答的话将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
“对于眼下局势,你有何看法?”方化倚在架子上,状似无意地问着。
“还能有什么看法?洛王一死,这天下已乱。人族兵权在握的人自然会有所行动,其中尤以肖桐和乔仇远为最。这二
人野心十足,觊觎皇位已久,又手握兵权,依我看,这次的刺杀,恐怕就有他俩的份。另一个握有兵权的莽扩不足为
惧,但是那个头脑简单的莽汉子恐怕会被肖桐或乔仇远的花言巧语骗得晕头转向而冲动出手相助。除却人族其他零零
总总的将士不谈,最具威胁的一定是蛟族。这时候,肖桐等人自然会联手先对付蛟,除非蛟灭,否则他们定会寝食不
安。但是,一旦蛟灭,肖桐势必与乔仇远反目。那个谨慎而狡猾的老头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同自己分享天下的人
,当然,乔仇远亦然。只可惜乔仇远多了份优柔,少了份犀利。真要打起来,他决不是肖桐的对手。不过,前提是他
们已将获得天下。可惜,蛟族并非如此弱小的族类,而我们龙族也早已暗藏兵力,此外还有个魔族暗地观望。如此看
来,这天下将至谁的手中,还不得而知呢。”白卓侃侃而谈,将自己的见解毫无保留地道出。
方化暗自点着头。不错,分析得好!瞧不出这小子虽还只是个寻常小卒,却能将局势看得如此透彻。那自己也曾参与
了部分行动的刺杀计划竟也被他猜出了七八分。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想至此,方化不仅扬起浅笑,心下主意已定,只差丢个套给白卓,叫这小子自己乖乖地往里头钻了。
“如此说来,咱们得抢在人族前头灭了蛟?”方化丢下饵,偷笑着等白卓上钩。
果不其然,白卓立刻丢来了白眼,一脸不屑地反驳起来:“啐!哪有这般打仗的?咱们和蛟族势均力敌,这打起来没
有一年半载的休想停战。这一打起来,可不是将这天下拱手送人?人族看似人多,却明合暗离,形同散沙,远不及咱
们的兵精,真要打,也得拿他们开刀,既能保存兵力,又能扩展疆土。何况,人族一心对付蛟,还没余力来对付咱们
,咱们不趁机坐收渔翁之利更待何时?方化大哥,你何时变笨了,连这都看不出来?”
瞧着白卓最终迷惑的神情,方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说得好!明日起,你便是我的副将,咱们得开始准备跟
人族开战了!”
白卓一时无法理解方化的意思,未反应过来的他仅是瞪着眼,愣愣地瞧着方化。
方化好笑地拍拍他的肩,率先出了练武场:“明天起,你可得机灵点儿,做了副将后可不能再这般冒冒失失啦!”
隔了半晌,白卓终于有了反应,大吃一惊的他不及搁下戟,匆匆追上方化,急道:“方化大哥,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我又不能化作原身,要如何做副将?”
“我知道你不能化作原身,但是我决定我的副将非你莫属。”方化继续踏着稳健的步子返回自己的居所。
“可是不能化作原身者及女子不能为将,是龙族自古以来的规矩呀!”白卓依旧不死心,倒拖着方天戟紧跟着方化。
“那就从现在开始改规矩,那些陈旧的东西早就该改一改了!”方化背着手,语气已带着不满。
“可是……”
“记得明日一早来主营报到,我要拟订战术。”丢下命令,方化丝毫不理会张口结舌的白卓,径直离去。
陈旧而无用的东西就该丢弃,不对、不合理的就得改,否则历经百年兴衰的龙族恐怕将停滞不前,恐怕将被蛟族远远
地甩到身后。要想同他站在一条线上,就得先改改龙族那丝毫没有道理可言的规矩。
方化很清楚,自己即将展开的行动定会遭受重重阻碍,定会引起众多不满,但是若不这么做,若再不大肆整顿一下,
自己要拿什么来跟靳怀交手?打从回到龙族的那一刻起,方化便明白,单靠现在的龙族,打人族绰绰有余,一旦遇上
蛟族,恐怕只有挨打的份。他必须趁着时间尚充裕的时候,教会那群目中无人,自视过高的龙族大将何为战术,何为
战争。否则,在正式交手前,恐怕自己已输得一败涂地了吧。
四
“你是何人?放肆!这儿也是你来的吗!”大清早,龙族大军的主营中便传来了趾高气昂的怒喝声。
方化瞧了眼被吓得缩了下的白卓,遂又冷眼瞪向甫踏进议堂便大呼小叫的原谋。不打算听他继续叫嚣以破坏这个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