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大汗。
"别逞能了,你进去睡吧,我把船摇回去。"香丫儿红肿着眼睛出来,汽灯照得他的面容娇楚可怜,比女孩子还俊俏。
他递了碗红豆汤给汉威,就转过脸去接了船橹。汉威对他还是颇怀歉意,喝了汤就低头进了舱去。船身在荡漾的水波
中摇摇摆摆的往回返,晃得汉威也有了倦意,不一会儿就觉得眼前昏昏,望着舱顶汽灯摇摇不定的灯光,枕了汩汩的
船外波声睡去了。
汉威被香丫儿唤醒时,已经是天近拂晓。他揉着眼睛,头有些昏沉沉的,都记不起昨天如何睡去的。
香丫儿娇笑着说:"睡得不错吧?好在你睡熟了,稽查的船都又上来过了。你都睡得死狗般的没醒。",汉威面色肃然
,忙低头看自己身上,好在整齐完好。香丫儿又爽朗的笑了起来:"你都快成了戏文你说的那个惊了弓的鸟儿了,我就
是吃了你,你昨天晚上也不知道不是?",汉威羞红了脸,愤然的起身。香丫儿见他要恼,忙解释说:"赶了一夜路,
谁有时间理你。若不让你睡了,不定生出什么枝节,怎么就轻易的瞒过了稽查的人?"
"你给我下药了?"汉威怒目瞪着香丫儿。
香丫儿也毫不示弱的一手叉腰泼利的说:"是呀,那又怎么样?就当找还你的。我不过就让你尝了尝迷魂药,还没把销
魂药给你吃呢。"说了一把将汉威推在一边,麻利的收拾起舱板上的被褥,半含奚落说:"安心吧,我才不稀罕你呢,
什么显贵俊秀的客官我没接我,你杨少爷也别太狂傲了拿自己当个人物。"
汉威懒得理他,看窗外船已经近岸,零星了三两点灯火摇曳的船只散乱的靠泊在漆黑的岸边。想想有惊无险的完成了
任务,心里也觉得释下一桩大事。
回到胡公馆,胡子卿是彻夜未眠的正等他回来,见了汉威就握紧了他的手说,"那边的电报都过来了,人货都安全到了
。"
汉威畅舒口气,又跟胡子卿简单说了说昨夜的经过,但对香丫儿的无理取闹只字未提。
汉威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去西京上任。胡子卿也张罗着给他开个欢送宴会,二月娇欢喜的承诺要好好的给汉威唱场堂
会。并说下个月他就要随戏班去上海了,他哥哥林宝玉也随他搭班去上海,重新生活。
胡子卿怅然的说,‘盛宴必散'看来如今体验了。
汉威这天刚洗漱睡下,副官敲门让他去司令书房一趟。汉威赶过去时,见二月娇哭的双眼红肿的坐在沙发上。一问才
知道,香丫儿晚上被几个便衣抓走了。是二月娇下了戏吃完夜宵回来,听邻居的人说的。胡子卿开始怀疑是黑衣社,
暗地里派人去询问,却说没有这个人。
安慰走二月娇,胡子卿陷入沉思。因为他知道,很可能就是黑衣社抓住了什么把柄或得了什么风声才秘密才捕去了香
丫儿审问。而香丫儿一个柔弱的风尘中的孩子,怕抗不过刑就会招供。一旦事情败露,他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无法
下台且不说,汉威怎么办?不能让他被牵连进去。胡子卿焦虑为难。
"司令,如果事情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推说不知,所有的罪责,汉威揽过来。"汉威坚定的说。
"这怎么可以?我胡孝彦好歹是个男人,不会让属下帮我顶罪的。"胡子卿说得十分坦然,倒令汉威生出几分佩服,坚
持说:"丢车保帅,才是正招。"
胡子卿拍拍他的肩劝他别多想,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疑云重重
汉威自己也奇怪这两天是怎么了?几次梦里都梦到了那个俊俏的小官儿--香丫儿。梦里总是他那晚婷婷的身影,回头
的娇笑,扭出船舱时短衫下那白嫩如玉的臀瓣微颤着。闭上眼这景象就总在眼前晃来晃去。几次汉威都是梦见香丫儿
调皮坏笑着坐到他腿上,伸手就朝他裆下掏去。惊得汉威慌忙要甩脱他,醒来的时候下面湿漉漉一片,羞得他都不知
所措。心想杨汉威你难倒想死了不成,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腌臜事情,要是被大哥知道了,非打得筋骨寸断不成。有
时候,他还偶尔梦到姐夫家那个夸张的大浴池,但那洒满鲜花的浴池好像变成了露天的池子,有如在荀晓风大哥家那
个温汤池一样的,四面樱树洒了零碎花瓣下来。他本是独自仰头望天的在池里享受,确不知道香丫儿忽然从哪里冒出
来,湿漉漉的长发滴淌着水,冰凉的小手不规矩的一把扯了他下身遮羞的毛巾,撒腿就跑。他慌得跟香丫儿在水里争
抢打闹着,忽然间却被一双大手揽在怀里胡乱亲着,那张肥胖的大脸,是姐夫储忠良。他张嘴大叫却叫不出声。一抬
头大哥和大姐却在池子边对他怒目而视。大姐面目狰狞的对大哥说:"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往死里打!"。汉威委
屈的呆立在那里时,忽然香丫儿在对面岸上穿上了件洁白如唐代装束般的绸纱衫子,立在花雨缤纷的落英树下拍手看
着他的笑话。汉威指着他刚要怒骂,却被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和叩门声吵醒。
"杨少爷,你醒了吗?大爷请你过去一下。"听到门外的传唤,汉威立刻批了衣服往胡子卿书房赶,已经听到隐隐的哭
声,是二月娇正坐在沙发里哭的凄惨,抬头看了汉威,哭得更厉害:"我哥他,他死了,死得好惨!"
旱地霹雷般,汉威张大嘴呆立不动。刚才还入到他梦里那个调皮的香丫儿,难倒是真的?
香丫儿的尸体是在碎香河远处的河道里一条花船里发现的。一丝不挂的身体如白玉般完整,没有一丝受刑的痕迹,除
去了溃烂不堪的下身,似是饱经凌虐。从死的现场,人们都推说定是被什么相好的虐死;有的说是香丫儿移情别恋,
被旧相好的吃醋給折磨死的;有的说是香丫儿欠了债,被债主找人給修理死的;而知情的人也有传是黑衣社这帮禽兽
惯用的手法,逼供不成恼羞成怒,无所不用其极的拿些见不得人的酷刑把个水灵灵的小官儿做死了断了。总之香丫儿
死得很惨也很不风光,同暴尸荒野没什么区别。
同悦楼的‘姐妹们'出面收敛了香丫儿,为他在郊外荒野立了座孤坟。二月娇毕竟是戏班的台柱子,连为香丫儿赎身都
是借助汉威找人出面帮忙,面对风头正旺的‘艳谭',戏班是禁止二月娇出面牵扯进这个事体的。而且此刻二月娇出面
就自然牵扯出胡子卿这个后台,这就更平添了众人的惆怅。连发丧祭拜都不能去,只能在院里对天落泪了。尤其负疚
的是胡子卿,香丫儿是为他送的命,而且是为了保全这个秘密而送命的。香丫儿的惨死,无异对他们宣告,黑衣社徒
劳无功,没能撬开香丫儿的嘴,才恼羞成怒的折磨他致死。
西京,何先生正在办公室里怒斥着云西路的无能。
"这么大的活人就在你黑衣社的眼皮底下轻易的跑去了苏区,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听着先生的训斥,云西路战战兢兢的躬身肃立着不敢多话,只小心翼翼的机械般重复说着"属下无能。"
"丢人呀,我都替你们害臊!"何先生训斥着,又问:"你不是说天罗地网的布置好了,就等楚大元落网了,怎么还被跑
掉,你倒给我个解释!"
云西路偷眼看了看何先生,试探说:"属下确实得到内报就布了网了,按说这水路和陆路都铁通般无缝了,只是有个蹊
跷的事,不知道怎么跟先生汇报。"
"说吧,拐什么弯子。"
"五天前,胡司令的专机从洛阳拉走了一个大箱子,说是寄存在洛阳的古董字画。只这架飞机我们没敢查。"
"为什么不查?"
"这,~~胡司令~~~属下心想是中央大员,应该不会~~"
"你都觉得不会,跟我提这个有什么用!"何先生拍案怒道,吓得云西路打了个冷颤。
"只是,后来,怎么那么巧,情报说楚大元藏在了西安,要从那里逃跑,属下就派了所有人去围捕。结果又遇到个奇怪
的事儿,就在楚大元逃走的那几天的一个晚上,我们的人在河道上搜查的时候,发现了只有一条船,曾经划过了黄河
口,是条妓院的花船。"
"是那条船吗?为什么不盘查?"
"属下当班的人疏忽,因不曾想妓院的船干这个事,而且搜查时,确实是上面有人狎娈童作乐。就没细查。"云西路又
说:"而且船上这嫖客,据说象是胡司令身边的杨汉威主任。"
云西路边说边偷眼观察着何先生的脸色。
果然,何先生一愣:"哪个杨汉威?就是那个杨汉辰的弟弟。"
"是的是的,就是他。我们的人是发现他跟个娈童小官儿上了条花船,呆了一夜。"
"这跟楚大元逃走有关系吗?我不是听你扯这些风月花边的。"见何先生不耐烦,云西路忙直接说:"先生明鉴,这几天
晚上,只这条船开过了河心很远不见人的地方去,说是要寻清静。而且一直传说杨家家风谨肃,不该这杨汉威就在西
安放浪到这个地步?还更奇怪的是,我们的稽查明明记得他们船上有两只箱子,但是转到后半夜再上船的时候,就不
见了。"
"为什么当初不搜查?"何先生追问。
"这~~~这也是卑职的失职~~"云西路谨慎的答道,"不过事后我们把那个小官儿抓了来审问,不想那小官儿嘴硬的
很,人也刁钻。"
"所以你的属下就把他用那种下流的方法把人弄死了?"何先生鄙夷不屑的冷冷道:"你下面怎么这么多下作的东西!西
安的报上已经有了不少新闻说黑衣社刑讯不成,凌虐男犯的禽兽酷刑了!你丢尽了党国的脸面!"云西路羞愧的垂首不
语。
何先生叹息一声说:"想知道是不是胡子卿和杨汉威做的也容易。杨家既然家风这么严,不妨透个风去给杨汉辰看他的
反映,也就知道那晚是真是假了。"
"那属下是请杨司令去过问这事?可杨司令同胡司令私交甚密,能帮属下去问~~~"
"蠢才!~你这脑袋是屎灌出来的?"何先生斥道。又无可奈何的解释说:"你只用把杨汉威夜里嫖妓的事通过新闻报社
各种风声透给他。如果杨汉威那晚是少年风流误打误撞,杨汉辰定不饶他;若是这其中有隐情,必然要解释出来避免
家法重责。就是他不解释,胡子卿也不是个让属下为他担过的人,他必捅破这层纸。你且看杨汉辰如何处置这事吧。"
在劫难逃
这天,报纸上出现一个奇怪的推论,说是碎香河上虐死的那个小官儿的死因同某军界长官相关。据闻,该长官曾同这
名叫香香的男妓在几日前笙歌达旦的在发现尸体的河道淫乐。疑是此君闻香香另有新欢,才虐杀他于船上。这条消息
随了报纸的评论不胫而走,闹得街头巷尾沸沸扬扬的议论。虽然报纸上没有指名道姓,但从词句中那"少年得志,少年
风流,"等词不难推断出如今西安城军界里谈得上"少年"的长官还有谁?汉威也觉得时时有奇异的眼光投来,或是有朋
友隐讳的问及一两句。直到胡子卿拿了张报纸给他看,他才咬牙暗恨黑衣社嫁祸的狠毒。而且报纸上居然有张香丫儿
牵了他手上船的背影,香丫儿是正脸,好在他是背影。就从这张照片,暴露了香丫儿的死肯定是黑衣社做的无疑,不
然谁会跟了汉威清楚的拍下这张照片?
或许黑衣社手里还有很多汉威正面的照片,只是没捅给报界。汉威同胡子卿仔细分析后相信,黑衣社并没抓到什么确
凿的证据,可能也怀疑汉威同香丫儿那夜就是去月夜风流了,而且是为了名声才掩人耳目的划出了河道那么远。但是
让汉威背着不洁的恶名也实属过分,也不知道黑衣社倒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香丫儿死后,汉威总在噩梦里遇到他,那双绝望的眼睛就那么紧紧的盯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天傍晚,为安慰二
月娇,胡子卿带了汉威去给二月娇捧场,才进了包厢戏还没开场,副官就匆匆赶来对汉威说,龙城杨司令长官来了,
下榻在哈达饭店,请汉威立刻过去。
胡子卿听了也奇怪的说:"老杨来了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奇怪了?"又问汉威:"是不是你家里有什么事了?"
汉威也想不通,唯一的可能是小亮又闹出什么事了?他摇着头不解的说,"先过去见了我哥再说吧。"
汉威不敢耽搁,起身告辞,胡子卿对汉威说:"等我看过了小林老板的《一捧雪》,就过去饭店会你大哥。"
哈达饭店贵宾楼套间外,四个士兵正在站岗。汉威没让他们通秉,只在门外立了片刻,整衣、敲门:"大哥,是汉威来
了,我能进来吗?"。
沉寂。
"进来。"随了大哥汉辰的一声应答,汉威推门而入。
"大哥,什么时候到的?"汉威欣喜的进来带上了门。
大哥坐在屋中的一把西式摇椅上,沉静的看着他,没有一丝久别重逢的笑容。
"跪下!"大哥声音面色一并如铁般寒冷凝重,"你自己说说这半年都作了些什么混帐勾当。"
汉威心中一震,猜是大哥听到些风声,忙听命的跪下,谨慎的观察着大哥的神色说:"小弟不知道大哥指的是什么。"
汉辰冷视他许久,汉威心中发毛,但又不能改口。汉辰突然从椅子上跃起,抢过身旁茶几上一叠报纸,
狠狠摔在汉威脸上,报纸散落一地。
汉威战战兢兢的偷眼看看大哥的脸色,拾起一张看看,惊得后背发凉。那是《西北新报》上大幅的香丫儿惨死的照片
,和醒目的标题-‘碎香河,俊俏娈童绝唱《后庭花》;奈何天,风流将军销魂《满江红》'。报上还有那张曾见过的
照片,香丫儿挽了他的手走在码头的背影。
汉威后背发冷,也明白了大哥此来的用意,但他没想到这风声会这么快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大哥耳朵里。想是这事情已
经瞒不过大哥了。汉威知道,涉及到嫖妓这种同‘奸淫'沾水的问题上,杨家的家法怕要了他的命都是可能的。可这事
情如何能说的清楚,讲出来对不起胡子卿,更麻烦是大哥肯定不理解也不会姑息这种通敌的行为;如果不说,那就是
承认自己狎妓了,怕他今天真要在鬼门关里走一番了。
"怎么不说话!抬头看着我!"同所有的家长一样,大哥咆哮发难了。
汉威打了个寒战,从来没有此刻这么惊惧过。平时被家法责罚,所闯的那些祸事多半都是家规里的旁支侧路,但今天
的事可真是桩大罪过了。他想他自己是失算了,他应该想到这百密一疏的一步,还是他太大意了。答应拿香丫儿去掩
护行踪时,竟然忘记了大哥这回事。汉威心惊肉跳的臆测到了这场痛苦责难的到来,去那种地方,如果没个解释,杨
家的家法就已经是死的罪过了;更何况嫖妓、还是男妓、情杀、弃尸,不用说放一起,就是一件他也死有余辜了。他
相信大哥肯定敢,也能够把他活活打死。但如果挑明了事情的真实原委,那大哥估计当场就能掏枪把他这个通敌的内
奸毙了,尽管他是从犯。
"敢做不敢说?"大哥怒喝声音近乎声嘶力竭,可见其愤怒的不可自抑。
情急之下,汉威跪行几步到大哥近前,急切地抬眼仰望着大哥愤怒喷火的眼睛,低声央告:"大哥,汉威没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