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发现另一个令他彻底陷入极度恐惧的事实:这棵树下便是当年主奴几人丧生的地方。
所谓的因果循环大概就是这样了。
“我来了。”夜辉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柔声道。
瞳木粗砺的外皮应声碎裂剥落,露出中间虬结的脉络,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荧光,宛若活动着的经脉,随着树的呼吸
而起伏。和周围散落的各色“星点”交相辉映,再加上月辉的痴态,一起构成一个十分诡异的画面。
鸣头一次感到那样彻骨的恐惧,在他被黑暗吞噬掉之前,他只看到夜辉在绿色的荧光映称下愈加苍白的脸,和那空洞
而绝望的眼神。
不多时,从瞳木新生的枝条末端,又多了一双红色的眼眸,迷惘而懵懂。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的眼睛。
“他是猎人公会的,听说那个组织叫‘冥羽’,很像你给我说的故事中的名字。那时你只讲到一半,便推说忘记了,
这样的结局你是否满意呢?”
回答他的,是扭动起来的枝干虬结的脉络。层递移开后,一样东西从虬络深处显现出来,却是一人的面孔,细致处连
表情都惟妙惟肖。它紧闭着双眼,安祥而恬静,像是堕入梦乡。
夜辉只是久久凝视着,不忍上前打扰的这般宁和的情景。
月迷找好住的地方就出了门,精神还是恍恍乎乎地,如坠云里雾中一般,没有真实感。他又因为夜辉的一个搪塞之吻
,而犹自飘飘然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出门的目的。一不小心撞到一个路人,这才惊醒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月迷忙连声道歉。却没等到对方的回答。
那人定在原处,晃了两晃,竟直直倒下。
月迷慌了神,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人家怎么了。赶紧伸手去扶,没留神,一起摔了下去,正好倒在那人身上。那人闷
哼了一声,晕了过去。
旅馆。
夜辉坐在桌前,悠然地喝着茶,面无表情。经验告诉月迷,这种状况下不要轻易去打扰他,不然后果会比较严重。于
是月迷很明智,很乖巧地站在一旁,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现在可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夜辉说道,音调没有一点起伏。
“这个,刚才出门时,不小心撞到了人,然后他就晕倒了。这是我的不对,不能放任不管,所以……”月迷偷眼看了
看夜辉,没发现什么异样,心里暗暗吁了口气。
但是,不是所以人都擅长察言观色的。比如说,坐在桌子那头正在一大堆食物中埋头苦干的人,正在与比常人的食量
大出好多倍的东西面前,忘我的奋战着。末了,餮足后,终于坐起身子,掏出一块方脏兮兮地方巾,故做优雅地擦了
擦嘴角,躬身谢道:“多谢招侍,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告辞了。”
“咔嚓”,月迷听到杯子破裂的声音,于是开始担忧起来。当然是为那个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不速之客。果然,一个冷
冽的声音响起。
“阁下好味口啊。”
“过奖过奖了,很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所以有些失礼了。在多玛城这样的大城市就是有口福啊。”那人泰自
若地说。
“是吗?我还以你是故意骗吃骗喝来的。”很明显那人的态度惹恼了夜辉。
“是这位小朋友心地善良,热情好客,我自然盛情难却了。”那人对答如流。
两人你来我往火药味十足。一旁的月迷已经吓得一身冷汗了。
“你不用这么针对我,我对你们没什么恶意。如果你是担心这位小朋友的话,就更不用多心了。凭我的能力起伤到他
怕也不是易事。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没有灵力,也不可能使用灵力的。”那人坦然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让月迷和
夜辉都吃了一惊。
夜辉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不再说什么了。
那人笑了笑,起身出了门。
月夜行 第二卷 三人行 第六回
月迷向夜辉说了一声;“我去送送他。”也转身离去。
“那个你刚才为什么这么说,一般不是会保密的吗?”月迷追上去,问道。
“可是如果不这样说,今天我怕是无法脱身的吧?”那人说道。
“夜辉没有恶意的。”月迷解释道。
“一个人做什么,有没有恶意,其实并不好判断。要看对象是谁。对你,他可能是,对我就不一定了。不过看他那么
生气,看来是很看重你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月迷高兴地问道。
“我好歹出算是阅人无数的,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那人有些骄傲地说。
“好厉害啊。你是到处旅行的画师吗?”月迷一脸崇拜地问道。“真是令人羡慕的高尚职业啊……那样的世界果然不
是我这样的人能理解的了的……”某人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什么画师,你看清楚了。我是占卜师啦。”那人拍了拍那已经辨不出颜色的衣服说道
。
“诶?是吗?我看看……真的耶!不过占卜师不是应该穿着华丽的衣服,住在幽暗的古堡里吗?对了,古堡周围还有
很多恶灵出没。要是有坏心眼的人进入的话,就会被恶灵吃掉……”月迷继续无视那人,没有根据地胡思乱想起来。
在月迷露出更为奇怪的表情之前,那人在月迷头上一记手刀,生生打断的他更脱离现实的想象。“你给我稍微正常一
点行不行?”那人假咳的一声,回复到之前的优雅(?)仪态。“看来,我有必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泉隐,
职业是占卜,兴趣是占卜。从很小的时候就在爷爷的引导下接触到占卜这个博大精深的世界,从此就将它当作是人生
最大的志向而孜孜不倦地的研习着,这此我到过很多地方,和很多有名的占卜师交流,合作。对这个领域了解得越深
,越是发现它非凡的魅力所在,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大叔,这个水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的钱不多能不能卖给我两个?”月迷笑得一脸春花烂漫。晃得那位卖水果
的好心大叔喜笑颜开。
“当然可以,哦,这个也拿去尝尝吧,最近很受欢迎的哦!”
“谢谢您,大叔。”月迷兴高采烈地抱着水果回来,拿出一个来,开心地说道:“今天以碰到好人的,这个给你。我
回去了,晚了夜辉会不高兴的。”说完小跑着离开了。
泉隐拿着水果,木木地站在那里。一股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小风,凄凄凉凉地卷起地上的落叶,带着某人的失意,寂寞
地走远了。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不用灵力……”泉隐自言自语道。
可是对方早就听不到了。
“月迷,真的可以吗?”
“没事的,泉隐,小心一点就可以了。”
“那要进去了……”
“好……啊……那里……不要,不可以……”
“对,对不起,是我不好……你没事吧?”
“出血了……”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莽撞的……唔唔,是我的错……”
“没,没关系的,你轻一点就好了。”
泉隐望着自己用灵力给手臂止血的月迷,心道:“好温柔的人啊。”这么想着,低落的神情,有了一点点回温,“作
为报答,剩下的紫棘篱(一种多刺的藤蔓植物,脾气不好,犹其是在种子成熟期,未熟的果实相当敏感,碰到的话,
紫棘篱会放出尖硬的刺。经常是好几株抱成团的长,把果实包在里面。呵呵,又想出奇怪的东西来了。)种子就由我
来采吧!”泉隐振作起来,想起自己是自告奋勇地说要帮忙来的,结果刚一出手就添了乱,于是决心一定要为月迷做
点什么,当作是补偿。
“还是我自己来吧,你没有灵力,受了伤的话不容易好起来,平白多吃些罪。”月迷道。他的潜台词是说:你就是一
麻烦精,没有你倒还好,有你的参与,事情一定办不成。所以阁下还是哪里好玩,一边玩去。
泉隐乱感动一气,道:“月迷真是体贴入微啊,什么都替我想到了,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
月迷干笑了两声,道:“泉隐叔叔,你现在的表情和你今天的打扮还真是不相称啊。”这次,泉隐梳洗,换了身衣服
后,果然大不相同。宽袖金绣滚边的及膝白色长袍,五官都不是很出众,但合到一处,便说不出的俊美脱俗起来。
“叔叔?”泉隐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神色凄然。“还真是生分,原来月迷那样不想当我的朋友啊,我可是将月迷当
做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啊……”
看着泉隐泪光闪闪的样子,月迷心里生出几分罪恶感来。“别这样,是我不对,我口误,我改还不行吗?”
泉隐一脸哀怨地望着月迷。“我不会逼你接受我这个朋友的,那样大家都不会开心。”
“那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好了。”月迷宣布投降。
“我是不是让你很为难,你要相信我,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泉隐脸上的郁色更浓了。
“我没有……”月迷彻底地无语了。“哦对了,上次说让你帮我找冥湖入口的事怎样了?有线索了没?”
月夜行 第二卷 三人行 第七回
“哪那么容易啊。要我是那个所谓的什么‘先知’泉隐,我才不会傻到待在同一个地方等着麻烦找上门来。要是预言
成了真,吃亏的一方会把过错算在你头上;可要是预言没有成真,被所有人耻笑是小,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就很
可能沦为成阴谋者的帮凶,那可就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讲得清楚的了。”
“说得也是,那样了不起的人,怎么随随便便就能让人见到的呢?”月迷虽然嘴上说没关系,但脸上明失望的表情是
藏不住的。
“你就那么想见他?也对啊,谁不对自己的命运好奇呢?不过,我并不认为一个人的命运真的可以提前预料得到。既
然有本事可以找到冥湖的所地,那样的人的命运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左右的了。所谓的预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装
点装点一下罢了。不用太当真的。”
“有些问题必须求证一下,这可是我这次出来修行的啊。”
“这辈子能不能当上三界之王?不过,不用找先知,我就可以回答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啦,那样无情又无趣的
人只能那些头脑过热烧糊涂了的人才会去想。”
“那个……倒真的对我没什么吸引力。是关于我出生那一年雪域迷城发生的事,我想知道真相。”
“想看过去发生的事,不是应该去找祭司之类的人吗,他们中有一定有人掌握着时空之门的钥匙。问先知的话怕得不
到你想要的答案。”
“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什么时候可以遇见他。他可以解答我的一切疑问。有人告诉我找到先知就可以
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花这么多的气力去找呢?”
“不知道,是谁都无所谓。只是那样我可以早一点完成任务。”
“难道没有一点点提示?比如,你要遇见的那个人有什么特征,是男是女,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有什么特殊癖好…
…这之类的?”
“这个……还真没有。”
“天啦,这样的题目你都敢应下来,真不知道该说你笨蛋还是勇敢……”泉隐扶额作头痛状。
“没关系,等我见到,不就明白了吗?”
“介不介意我再多嘴问一个问题?”
“什么,你问吧,只要是这知道的。”
“你想知道的那件事,是不是十六年前的那场灾难?”
“是。”
“不是听说是魔族入侵吗?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不知道,现在看来似乎是的。”
“那的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了。但是这样的事,怎么会只要你一个人去查证呢?当然,我不是在怀疑你的实力……只
是这样的事,不都是在族中的重要人物商议后秘密进行吗?恕我直言,这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让你去做一件根本不可能
完成的事。你确定这是委派你的人认真的考虑过后的意思吗?是在考验你,而不是在为难你吗?”泉隐很委婉地说出
了自己的不解之处。
“为难?还真是有些为难啊。冥湖的入口若不是主人允许,几乎没有人找得到。有时我也会怀疑那样的神秘的地方也
许本来就不是人类应该去打扰的清净之地。这样贸然的前去是不是本身就是一种冒犯。不过,我确实对那时发生的事
很好奇。也想弄清楚真相。以及,我到底该不该不到这世上……”
他是个怪物。
不要和他太过接近,会带来不好的运气的。听说他的父母都是因为他的缘故而去世的。上一届最有前途的御灵师莲翼
在和他出任务回来的途中遇难。听说连残念都找不到,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还真是可惜啊……
那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厚着脸皮活着?
没有人听他的辨解。人们只看得到他们想看的,只听得见他们想听的。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真的关心。其实
这世上少了一个莲翼,或多出一个月迷,本是没有什么妥与不妥的。区别只在于,所谓的答案,是不是他们想要的那
个。所以,月迷宁愿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缥缈的传说上,也不放在周围的人身上。
“呃,看我说这些做什么?又要惹人生厌了。知道那些有怎么样,什么都改变不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月迷又重
新挂上平日里的笑容,仿佛那一瞬的哀伤只是个错觉。
泉隐微微皱起眉头来。伸手抚上月迷的眉眼。道:“什么要说谎?”
“哪有,我什么时候说谎了?”月迷不解道。
“你的笑容明明在哭啊,明明很难过,为什么要装作开心的样子?难道我不可以让你信任吗?”泉隐拥着发愣中的月
迷,挑衅般地望向面前的人。
月夜行 第二卷 三人行 第八回
夜辉刚从外面回来,神情有些疲惫,刚到住的地方门口,便看到亲密相拥的两人,当时吃了一惊,马上又回复到平日
的冷漠。看也没看那二人一眼,径直回人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月迷谅醒过来,忙推开泉隐,红着脸道:“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我怎么会笑你呢?以后,如果有任何事都可有跟我讲。我虽然没什么力量,不能为你做什么,但如果是听故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