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寂寞——乘加零

作者:乘加零  录入:08-04

终于,买票窗口近在眼前,就要决定了。阿宇才赶紧拉住我的衣袖问:「要不要来彰化玩?」
「彰化哪里?」阿鸿插嘴问。
「你不是要留着等小强和阿沛带你去阿里山吗?」
「看哪边比较有吸引力罗!你没看两个地主不欢迎我啊?」
小强背后朝他坐了个鬼脸,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又在作怪了是吧?刚才在路上就够让路人侧目了。」阿鸿摊手,「还是看看彰化吧,介绍一下可以玩什么。」
阿宇想了一下:「可以带你们去打棒球篮球……没了。」
阿鸿皱眉:「总有肉圆可以吃吧?」
肉圆是彰化名产。
「我家住田中,还满山上的,要下山才有得吃。倒是我家那边有一家碗粿很好吃,可以带你去吃看看。」
阿鸿摆手:「算了!还是阿里山有趣些。」
我注意到阿宇露出一丝微笑。
是只想邀请我去吗?
「小维,那你……」
「我不去。」我断然拒绝。
他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表情。
「再来是真的有事情了。不然我会急着离开嘉义啊!」
阿宇点头,算是明白了,不再追问。
我却忍不住想,如果我没有事情要忙,是不是真的会答应呢?答应了以后,到了他家,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突然我觉得恶心,有些不太想跟阿宇这个人纠缠在一起,如果可以立刻划清界线,我想自己谈判的嘴巴不会犹豫。
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也不晓得。
大概潜意识里,我对那段荒唐还是带有罪恶感的吧?
我一直嚷嚷着真爱无敌,从来都看不起上聊天室交友区找网友发泄一夜欲望的那些人,甚至心里骂他们是「禽兽」。天

晓得有一天自己真成了他们的一员!
我努力说服自己,其实我对阿宇是有好感的。当然嘛,他这样一个优质的男孩子,虽然偶尔装点神秘闹点别扭,可是也

没办法要求人人圣贤不乱发脾气吧?如此一来他的心情不好值得原谅,我的陷落也理所当然。
只是,内心深处的声音自有公断:不是这样的……
当还要找理由说服自己「那其实是爱」,那样的爱从本质上来说就不纯粹。只是以爱之名,行堕落之实而已。
堕落……这个词汇浮现脑海的时候,我心头不禁一紧。阿宇呢?他又怎么看?

虽然坐的车很早,不过还有一些时间,小强带我们几个「观光客」买当地的名产。
本来每次出去游玩我都不怎么买名产的,总觉得买的东西又贵又不见得好吃,更糟糕的是,自以为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当

地独家产品,可能隔壁转角的杂货店就有在卖。尤其知道旅社常和名产店有挂勾,甚至某些导游背负业绩压力以后,我

对名产的感觉可说是恶劣到极点。
可是小强笑着保证说嘉义的方块酥不是这样的情形,我就放心了。
「想也知道,除了卖给观光客以外,本地人也是一项重要的生意——卖给本地人的怎么敢随便偷鸡摸狗呢?」
「所以你常吃?」
「这个……其实我们家的人不太喜欢吃方块酥。」
阿沛附和着,他家的人也是。
「这样还说本地人也是重要的生意!」其它人跳了起来。
不过还是光顾花钱了。既然来到嘉义,不顺道尝尝方块苏的味道总觉得些奇怪。
小强说嘉义有名的方块酥有两家,一家包装精美可以销到新加坡等海外地区,另一家着重本土市场,我们学校有一台贩

卖机卖的方块酥就是从那里来的。还说翻开包装可以看到嘉义市的地址,我很惊讶,从来没注意到那些,也不知道方块

酥的生意可以做那么大。
他问说要去哪一家买。大家没考虑很久。
「去销往海外的那一家吧!」
到嘉义买可以在学校买的方块酥,那感觉太蠢了。
小强很用心,特别问明了最道地的总铺是哪一家才带我们去。他说火车站附近的都是分店,味道差多了。想当然尔,方

块酥这样类似小零嘴的玩意儿,一开始哪有在车站旁边设店开卖的本钱?
找到总铺,很小一间,占地不过四五坪大。但一进门,浓郁的饼干香气就让人陶陶然。
站柜台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很害羞,说了一声「欢迎光临」以后,就呆在那里干杵着,也不知道过来介

绍或是什么的。
「要不要闹闹她?」建建玩心一起,走过去开始攀谈。
我对那边的戏码没什么兴趣,专心挑选。没有料到的是,等我们都选好要到柜台结帐的时候,建建跟那女孩已经聊得十

分开心了。
「她说她也是大学生,刚放假呢!」
女孩露出开朗的笑容,感觉起来以不如开始时腼腆。
对于建建这样的魅力,我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但无可奈何。谁叫人家是建建,而我是我呢!
突然有人爆出一句:「小姐,他有女朋友了啦!」
女孩顿时露出怅然的表情,还叹气。大家傻了。她又瞬间脸红。
离开店的时候,女孩「谢谢光临」的声音像蚊子在叫。我们一直亏建建,看他平常对女孩子很有礼貌的样子,原来都是

假出来的,真要发情的时候骑上去只怕比谁都厉害。
阿宇冷冷地说:「他只是闹着玩而已,才不会去追。」
「切!别扯我后腿。」建建说,可也没有生气,笑笑的,「真要去追才奇怪吧?又不是种猪,见一个要一个。」
最后又去吃了一家火鸡肉饭,当作旅程的终点。
这家火鸡肉饭也是有来头的,小强说很多观光客都点名要吃,说这家味道最好,其实当地人是不屑一顾的。甚至有个说

法是「除了那家以外,全嘉义的火鸡肉饭没有难吃的」。
我另外还发现,一整排火鸡肉饭的招牌过去,多夹杂着「二十五年老店」、「四十年老店」……之类的宣示,忍不住问

:「真的比较老字号的比较好吃吗?」
「当然不一定。」小强说。
「那不会有观光客被骗去吗?」
「观光客只是对当地不熟而已,你当他们是白痴啊?」阿鸿糗我。
「喔……」
阿宇很安静。
突然阿鸿问他:「心情现在好一点了吧?」
他愣了一下:「我怎么了吗?」
「现在是没怎样啦!不过总可以说说看,刚来那时候跟建建闹什么事了吧?」
建建正喝着刚买的冷饮,呛到,咳了好几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阿宇想了一下说,「就前一天晚上我们一起看球赛,可支持的棒球队不一样,有人赢有人输,当

然就吵架了。」
会看球的人都知道这样的理由不算牵强,好比热衷政治却不同党派的夫妻,每次选举都可以闹离婚一样。
只是,套用在两人身上,真的这么单纯吗?
「那所谓的『是两个人的事,其它人管不着』是什么意思?」阿鸿又问。
阿宇显然被难倒了。建建接话:「就是说,是我们两个人发神经,跟其它人无关,甚至客观点来说,跟球队比赛也无关

。结果早出来了,怎么吵也不变的,重要的是那股狂热要冷静下来。」
小强点头。接着说他有一次无意间批评了一个同学的偶像,幼稚、装可爱、八婆,那同学跟他吵翻了,后来两人还差点

绝交。
「那当下,真的搞不清楚对方在坚持什么。」
阿鸿咦了一声问:「所以你们真的是一起坐车上来的嘛,还说不是!我就觉得怎么会那么巧……倒是,吵架就吵架,阿

宇还说什么到高雄看姨妈舅妈的……现在倒要怀疑有没有那位亲戚的存在了。」
阿宇笑得很奇怪。
「饭多吃一点,乱七八糟的就不说了。」建建随即把话题转了开去,那样子太不自然。
我又想起了建建给过我一张奇怪的纸条。

下午一点半,车站。临行前找路人帮忙拍了一张大合照,阿宇总算没有拒绝,笑起来也是很开心的样子,我心里却莫名

地感觉奇怪,也说不上为什么。
然后先和小强、阿沛和阿鸿道别,和南下的建建分道扬镳,和阿宇一起上了车。
因为一起买票,所以很自然地座位被安排在一起。
本来有人作伴很不错,不过……心里面就觉得怪怪的。
「你真的不来彰化吗?」阿宇又问了一次。
「来不及了,票已经买了。」
「拿给列车长,可以退差价的。」
「不行吧?就算可以,列车上进行补票换票会多收钱。」
「大不了那部分我帮你出。」
我不知道阿宇究竟在坚持什么,有些厌烦,闭起眼丢一句「我睡一下」便不再说话了。
他隔了一会儿问:「你在想什么?关于我。」
我不说话就是不说话。于是阿宇也沉默了。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睡前忘记把窗帘拉上。随着火车出站少了遮蔽物,大喇喇的阳光刺得我半边脸直发热。可是又不想

再起身拉上,怕阿宇问些有的没有的。我突然不太想跟他亲近。人家说发生亲密关系后,不是变得更亲密,就是走到亲

密的极限了,看来我是后者。
过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暗了下来。我眯着眼偷觑,原来是阿宇体贴地帮我拉上了。
可不舒服的感觉还是存在。我突然有种感觉,刺人的不是阳光,是身旁窥伺的眼光。
果然是疑心病太重了吧?我这个人。
是前一晚的事情还在困扰着我吧?如果不要发生该有多好。可心里又无法笃定,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让我重新做一次选

择,是否我就能抽身。开始我就以为我能抽身的啊!
到阿宇下车前后只有半个小时多一点的车程,感觉起来却像天长地久。
当广播传来靠近阿宇要下车的站名时,「终于」是我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
「我走了喔!」阿宇说。
我还没考虑清楚是要继续装睡还是礼貌回一声时,阿宇已经跟着人潮下车了。
嘉义行严格来说在买完方块酥后就没有意义,但我直到现在才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啊!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出去玩都不会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啊?」
这是我回到家以后,妈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当然妈说这话没什么意义,自己的儿子怎么会不了解呢?如果我某天突然改

成二十四小时手机待命,他反而要过来是我额头看发烧没有了。
不过这倒提醒我,应该看一下手机有没有新的简讯或留言。
曾经有人问我,错过留言的期限怎么办,我那时候回说:「我人在外面,不管大事小事,恐怕都没办法及时处理,那还

到不如全部眼不见为净,至少乐得清闲。」
其实只是急中生智,诡辩而已。只是后来想想似乎没有逻辑上的大破绽,因此继续接着奉行,直至今日。
只是没想到,真有错过的简讯。
「同学会连络不到你,我们就先办了。时间地点如下:……」
留言的是和我一起负责这次高中同学会的小皮,我跳了起来,翻出他的号码赶快拨过去。
「喂。」慵懒的声音。
「偷偷把同学会办完,太没意思了吧!」我抱怨,「好歹我也是主办人耶!主办人可以缺席吗?」
「反正我知道主办人必要时可以牺牲就是了。」他说,「可是话说回来,我恩的联络不到你啊!打手机没人接,问你什

么时候回来没有人知道。这个暑假大家时间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不论什么时段都会有人没空……」
最让人生气的是这句:「既然没办法全员到齐,那就牺牲掉你好了。也只有你和少数几个没来,大家算是赚到了。」
我哑口无言。
然而木已成舟,也不能再苛责什么。而且严格来说,我跟他谈不上非常熟识,这次共同策划不过是「任务分组」。之前

连络时一直客客气气的,现在撕破脸莫名其妙又没有必要。这口闷气看来只得自己吞下了!
只跟小皮约了时间,让他晚点上MSN的时候把同学会拍的照片档案传给我。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我洗了个澡,进房间又睡了一觉。虽然火车上休息过了,但恢复的程度不能跟躺在柔软的弹簧床上相提并论,闻着

熟悉的味道,整个人都安心起来。
我沉沉睡去。

做了个梦。梦中我彷佛回到高中那段青涩的岁月。
高一高二的我成绩很好,好到会被别人戏谑当成怪物怪物那种程度——我有个「数码宝贝」、「酷斯拉」几个外号,来

由都跟成绩太好有关,他们说我向是一次原来的怪物。
到了高三,算是愚智顿开吧,开始会思考一些关于人声的问题,然后就有了疑惑:为什么要念书呢?
教科书上的东西,尤其是高中学的,死板板硬梆梆,出了社会根本派不上用场。了解三角函数生活真的会过得舒适点吗

?分不清楚物理摩擦力有无时解题时有何差异,走路时就会跌跤?还是无法随口背出中国文化基本教材,到菜市场买菜

就不能打折?
高一高二的我,比较像是机器人,什么都不管,就是念书就是念书就是念书。没错我成了所谓的乖宝宝,选上模范生,

老师们也对我赞誉有加……然后呢?
代表学校出去比赛的风波也是那时候闹开的。遗憾的是我坚持着要做自己,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却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

什么。
只知道课业一落千丈。
「其实你这个问题,老师那时候也想过。」
班导是个温柔的人,思想虽然古板,可很有耐心。为了「开导」他在我身上花了不少功夫。一次他分享自己的亲身经历

,说他们那个年代升学率低落,考上大学可说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他在那时受了非常多解题训练,也有过

类似我的灰心念头。
「老师怎么做?」像是写好剧本的演员,我念出属于自己的台词。
果然,老师没有创意地说:「其实啊,念就对了!你现在以为没有用的东西,其实都是在为以后的学术基础打根基……

不是每个领域都有应用到的空间,这老师知道,像老师读数学就把高中学的化学式忘光光了。原核原生的也不再去管。


但这是一个过程。如同生产总要经历过阵痛一样。整个东亚的体制都是这样,反抗只会更辛苦,而且不会有太大的意义


之后老师还跟我谈「拒绝联考的小子」,据说是他们那个年代一个还挺轰动的前卫作风。
想当然尔,会被拿来举例子,就是后来没什么好下场……不然老师就跟我提王永庆了。王永庆忘了是不是只有国小毕业

而已,总之学历不算高。
「答应老师好吗?用功念书,考上一个好大学!那之后再去找自己的方向都不迟。」
我答应了。
但其实心里还是挺不屑一顾的。
但其实……攻课方面的失控只是一个幌子。
后来回想我才明白,自己是下意识努力分散大家对「那个人」的注意力。我甚至很有心机地,在「那个人」走出我势力

范围一段时间后,才整个爆发开来。
至于「那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就是让我失恋而已。
「那个人」长得非常漂亮,真的可以用漂亮形容,像是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第一男主角。人又温柔,我很难不为他着迷。
几次因缘际会,加上我有心的栽培,这段友情飞速增温。
就在我对他的情感满意到超过友情的界线的时候,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女孩子半途杀来,横在我和他中间。
「你觉得我要接受她吗?」
「看你喜不喜欢她罗!」
「还满喜欢的。」
「你喜欢她,应该没有她喜欢你那么多吧?是她先主动追求你的。」
「有什么关系吗?」
「不要因为想恋爱而恋爱……而且要高三了。课业压力会很重。」
「这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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