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齐王略松了手劲,沈宁见机不可失便着急的挣脱束缚,跑向李陵处。
穷途末路的齐王发狠的追向沈宁,眼见将刺中他之际,一抹人影迅速跃至两人间,用肉身挡住了本该是沈宁的一剑,同
时伸手将齐王背后的匕首顺势下压,已被刺重要害的齐王便软了身子,倒向血泊中。
这些动作,全发生在火石电光间,在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下,在一百多人的沈默中,只闻沈宁哭喊着:「贾淮!贾淮
!快来人救救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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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陵处于低气压中,但不只是因公事上的忙碌,也包括心理上的。
他不否认他十分在意那名叫贾淮的男子。沈宁天天去探望仍处于昏迷的贾淮,李陵很怕自己真动手叫那名男子醒不来了
。
但政事多而杂,宫内齐王与宰相派的大换血,以及对回纥密集的镇压手段,李陵实抽不开身,只能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清
儿看好沈宁。
他会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纵使明白是贾淮救了沈宁,也知道了贾淮是沈宁的『哥俩好』,但他确是从贾淮的眼瞳内瞧
见了和自己一样的执着:那是一种对沈宁的迷恋。
年夜过后第四天,李陵左右各伴着雍贤,雍正,一边商讨着要事,一边走入御书房;穿过长长的廊道,一足刚踏入书房
内,便见到更早来到的来客:雍文。
仓白的看着李陵,雍文突然双膝下跪,似是勉了力才从齿缝挤出话来,一字一字道:「陛下,臣知斗胆,但求您放过雍
武吧!」
从未见过伶牙利嘴的雍文说话竟会如此,李陵不禁楞了一下才做出反应,他向前扶起雍文,「快起!快起!这跪着怎说
话?不是朕不放过雍武,但雍武中的蛊十分特殊,若找不出下蛊之人,解方子是调不出来的呀!」
叹了口气续道:「现下雍武只要靠近朕,蛊便发作,这...你叫朕如何是好?」
下此蛊之人确是厉害,雍武必须靠近自己一定的距离后,蛊始发作,事前毫无征兆,出其不意务叫自己防不胜防,且雍
武不会对攻击自己有任何记忆。
雍文赶忙道:「陛下!请容我带雍武到苗疆;苗疆多的是奇人异士,这说不定有人可解这毒!」
李陵点头之际,身后雍正却冷冷道:「陛下,答应不得!」
错愕的抬起头,雍文瞪着雍正,他千算万算便是没算到今日的阻力居然是自己兄弟!
「为何不可?雍武毕竟当我们十多年的兄弟呀!」
「不可,万万不可!陛下,雍武的蛊未解,也不知何时能解,您不可能永远不出宫,放他走,他就像只藏在草里的蛇般
,等咬着了就来不及了!」一副就事论事,雍正如往常般的面无表情。
李陵摇摇头,「你说的也是,雍文说的也是;你要朕不能放他,但杀他朕下不了手,囚他朕亦于心不忍呀!」
雍文微微颤抖着,此刻他很想掌掌自己的嘴,怎以前的辩才无碍都跑哪去了?他只好转向雍贤求救道:「二哥,难不成
你也眼睁睁看着雍武被囚在不见天日的地牢吗?」
雍贤不语,若有所思的别过头。
雍文被逼急了,气道:「那与其看他像头畜生般被囚着,不如我现下好心一刀解脱他!陛下,臣先告退!」言罢,扭头
便要走。
突然想到什么般,雍贤扯住雍文的袖子,苦笑道:「要杀,你打不过雍武;要救,你更打不过狱卒,看守武的可是宫内
顶尖好手呢。」
雍文仍赌气着,「谁说我是要救武大郎?我都说是要杀他了!打架不成,我便在他饭菜里下毒,总可以吧?」
雍贤笑道:「办法不是没有,二哥这不是想到了?雍文你是聪明,但脾气太过暴暴躁躁了,二哥怎放心让你和那笨武郎
去苗疆呢?」
听到这话,像紧绷的弦突然断掉,雍文想说话般的颤抖着唇,但何奈泪却不争气的抢前落下。
雍贤用衣袖拭去雍文的泪水,「唉,你先别哭,我说完,还得陛下答应了才行哩!」雍文小时打输了雍武便用哭招,但
自从嘴巴比功夫行后,雍贤还真没见过这看似刁钻的三弟哭过。
雍贤续道:「其一,雍武的武功必须废去。」顿了一下,雍贤一改嘻皮笑脸,沈重道:「其二...雍武永生不得踏入中
原一步!」
四人同时脸色一沈,因其一,雍文不谙拳脚功夫,此行路途遥远,雍武武功尽废,这前景可见凶险。
其二,雍武今朝离京,可说是永世不得再见了,岂不叫人心酸?
雍文随即却是坚定的望像李陵,李陵叹口气道:「雍贤你说了便算,但回头去找小任子,让他陪着文武上苗疆,一路上
得有个会功夫的人照应才行。」
小任子本名任遥,本是马房小厮,武骨不错且单单纯纯的,李陵本想培养他作沈宁贴身侍兵的,没想到却在这种情况下
先用到。
李陵揉揉发疼的太阳穴,道:「都退下吧......朕要静一静...」
**
沈宁一如往常,早膳后便拉着清儿到王尚书府上。
王远,本是一名家道中落的士族,落第一次后本打消了求官的念头,因自己的三餐温饱都是个问题,而后被贾淮的二姐
贾玉凤看上,入赘后便专心求取功名。
贾家世代都是以商为生,有钱归有钱,但商人的身份总是那么低人一等,贾老爷亦看上他的身份,才应允了此婚事。
两年后王远考上个进士,又凭贾家的雄厚财力,便一步一步的爬上了尚书这个位置;贾淮今次来京便是靠这个姊夫在宫
里张罗,他本想调查沈宁的死因,但沈宁的死因却是如石沈大海般的毫无头绪。
但在大年夜的宴会上,却看到自己朝思夜想犹不可达之事。
猛然的,贾淮睁开了眼,他从恶梦中醒了过来。
这是他四天来第一次醒来,自腹部传来的疼痛缓缓升起,想正明自己仍活着般的炙烧着。
「你才从鬼门关前游玩四天回来,别乱动来折腾自己!」廊外的沈宁正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见到贾淮挣扎的想坐起身,
不禁红了眼眶,赶忙同清儿一起扶起贾淮。
贾淮一时忘了要回答沈宁,他失神的瞧着沈宁,瞧的沈宁不知如何是好。
沈宁呐呐道:「别直盯着我瞧......」
贾淮这才像回魂般,尴尬的开玩笑:「我认识你十多年了,还真不知道你这么美...¨哈哈¨哈哈...咳、咳.........
」
「才刚清醒,便会开玩笑了?我看你是打不死的苍蝇,我担心是太多余,那我先走了!」沈宁不悦的拍拍贾淮身后。
「好、好歹这伤也是为你挡的,多陪我一下都不成?」他一听,赶忙抓住沈宁的手臂,指指自己腹部装可怜。
沈宁这才又坐回床边,「我去叫厨子煮饭来给你吃,你四天没都没进食,身子虚弱的很。」
「先不用了,等你走再吃也不及,倒是我急着想问你,为何你会成了皇帝的妃子?」
清儿一直留意着贾淮嘴巴说些什么,因李陵交代必须一句都不能漏的写给他看;贾淮此话一出,她赶忙快步将门关上。
沈宁欲言又止,一会才道:「都成定局了,你就别问了......」
「不成!你定要解释解释!」贾淮固执的像颗石头般。
「这因由太复杂了......总之,李陵他要我,但我又不愿背上娈童的罪号,便扮成女装了。至于成妃之事,是我闯了大
祸,宴上你杀的那人,便是我之前伤了他,得成了李陵的妃子才能脱罪。」沈宁不自觉的将手抚上额头,贾淮这大刺刺
的个性还是没改,一点都没想到答话的人会如何难堪。
「你呢?你喜欢他吗?」贾淮定定的望着沈宁。
沈宁一时哑口无言,他一直都是理所当然的接受李陵,他没想过这事。
见沈宁不语,他续道:「不管喜不喜欢他,若一天年华老去,但李陵后宫仍是佳丽如云,他不再宠幸你了,你又要何去
何从?男儿身的你进的了冷宫吗?」
「不会的!李陵他不会将我打入冷宫的!」沈宁铁青着脸。
「是吗?不再爱你,又无法将你打入冷宫,男儿身的你留着也是麻烦,若他想......」贾淮不是滋味的危言耸听着。
「别说了!我没打算赖在这一辈子,三年后便会自己离开!这是李陵答应我的!你担心的那些是不会发生的!」沈宁意
识到自己差些忘了三年后之事,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表示他太习惯李陵的存在。
「这就对了!这儿的官我也不希罕。爹商行那缺的是人手,到时我会负责照顾你的!」贾淮开心极了,但他很聪明的并
没有表现在脸上。
沈宁有些失神的苦笑道:「你功夫恁地好,又不像容貌会老去便不值钱了,不留下当个领兵总侍的,多浪费人才?」
「唉呀,我自由惯了,这儿生活婆婆妈妈的,又是礼节,又是客套的,活闷出个鸟儿来!」
「咦?那你干啥进宫?不就是为了个名?」听到他说这家乡粗言,沈宁这才舒开了眉间的死结,同他笑了出来。
贾淮不作声,他刚才嘲讽着李陵,若同沈宁说出自己的心意,那怕就不是一个巴掌便能解决的了。
他突然叫了起来:「唉...唉唷...又疼了起来了...沈宁,快帮我叫姊夫来。」
「呀!好、好、你等等呐!」沈宁不疑有他,赶忙跑出房外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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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红霞映在白雪上,更添迷离。
沈宁与贾淮许久未见,自是相谈甚欢,若不是沈宁现为『女儿身』,且李陵召回的口喻频到,他还想乾脆住下呢!
倒是清儿是有苦自己知,她心道:若再不走,她真得哭了!
她的脑袋已到了快爆炸的地步与极限,不可能再记下贾淮的一言一行。
两人由东宫门进入,走到了翠微宫前的廊道上,好巧不巧的遇上从宫内出来的杨皇后。
被身旁清儿扯了扯,沈宁这才忆及要行礼,忙和清儿躬身道:「德妃给皇后请安了。」
杨皇后这时却冷冷的笑着:「德妃要好好珍重身子呀!这肚子可宝贵了,怎有那闲情逸致游乐到快入夜了才回来?」
「回皇后,那日救了德妃的臣子醒了过来,德妃前去探望,才会误了回程时间。」沈宁感受到皇后言语里透出的压力,
很是不舒服。。
「哦?在哪儿呢?」
「王尚书王大人那。」
「那也不过城东不过几里处,半刻钟路程罢了,妹子下次可得早些出门才是,别又太晚回来了,皇上着你可找的急呢!
」
杨皇后是故意堵在这的,她十分不是滋味,整个下午就见小太监在这个宫门进进出出的,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皇上要见德
妃,但这德妃却是仗着自己得宠,一耳听召一耳出,急死传召的太监不打紧,居然拖到现下才回来?
而自己要和皇上独处却得等上个十天半个月!
「是,皇后说的是,德妃这先告退了。」沈宁匆匆的离开,他实是很怕眼前这女人。
沈宁走后,皇后仍是站在廊道上,沈思许久才唤来身旁的婢女,平淡道:「红儿,去找几个服侍过德妃的婢子来,我有
事要问着。」
一旁唤红儿的婢子恭敬回话道:「回娘娘,德妃只有刚才身旁那名唤清儿的婢女,并没有过别的婢子。」
皇宫如此之大,为何这名婢女会晓得沈宁从头至尾只有清儿服侍呢?原来每个主子都会至少有十人以上的婢子太监服侍
着,有的负责起居,有的负责侍奉,有的负责杂务...但这宁妃是从头至尾都只有清儿一人服侍,加上清儿不能言,众
多猜测流言便在这下人间讨论着。
「且是德妃刚入宫,未受封之前便服侍着德妃。」这名婢女自是不敢在主子面前说;做俾子的诀窍便是谨言慎行,你可
以说出自己的疑惑,又或诱导主子说出结论,但万万不可自作聪明的做出结论!。
杨皇后一听,本是故做平静的面容起了变化,眉头渐渐皱在一块;这清儿来头不小,听闻是皇上当年接太子一位时,异
心人士潜进东宫,在寝宫内放条致命毒蛇,清儿正是当时服侍皇上的婢女,为救皇上她用嘴吸毒,皇上是捡回一条命,
但她亦聋了,哑了。
这清儿可说是和那已死的沈老头一样身份下贱,却是皇上眼前红人。
但那宁妃一开始不是听闻为雍武的心上人吗?没身没份的,皇上居然将自己的贴身女侍拨给宁德妃?这太不合常理了!
杨皇后瞇了瞇眼,烦闷的道:「去,看能找着谁便找谁,管他是打扫的,做衣的,煮饭的,凡碰过德妃者全都给我找来
!」
**
沈宁匆忙跑到自己的宁玉宫内,这是李陵特意为他挑的,位在皇宫最北端,此宫特别之处在于地势较高,尽览皇城阔景
;宫外李陵命人漏夜搭建一座围墙,围墙外自是安排士兵轮班看守,沈宁就像是置于锦盒内的宝物般,得如此保护才行
。
进去兜哒了一圈的沈宁,见不着李陵,又出来问了士兵,才知道他今天压根没来过。
沈宁不禁咕哝道:「也不想想他找我简单,我找他困难,居然不在这等我?找我找的这么赶,是好玩的是么?这下我又
得花时间了......」
沈宁和清儿又连跑了三、四处,才问到了个知情的太监,便寻到了御书房内。
清儿认命的守在侍卫与书房的中间,并将侍奉李陵的太监支开,她有预感他一时半刻是出不来了。
李陵正趴在案牍上睡着,桌上及平台上横的直的摆满了奏章,他的样子看来似乎很疲惫,连睡着了都还是眉头深皱。
沈宁取来一件狐皮大氅,轻柔的盖在李陵身上,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瞧着李陵的脸,心中因贾淮的话而困惑着。
他不是没想过三年后别走了,乾脆继续留在李陵身边,他发现枕旁习惯有他,吃饭习惯有他,说话时习惯有他;更甚至
于有时李陵晚上不能前来,他便会像被空虚勒住脖子般的辗转难眠。
对美丑没有太大的概念的沈宁,对他而言,每个人不就是一副眼睛、鼻子、嘴巴。差别,便只在于顺眼与不顺眼之差而
已。众生均赞他美,好吧,那自己或许是美,但如贾淮说的:李陵喜新厌旧了呢?
这谁也说不准了,不是吗?
皇帝有时是不能拒绝某些特别意义的进贡的,收下礼物的同时,也代表一些交易的达成。
若有一天,出现了一个李陵更为迷恋的人,那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沈宁没有安全感,他觉得李陵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同时是属于大唐的,是属于社稷的,是属于后宫的,但不一定是属
于自己的。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李陵常对他说的爱,但他觉得这样的心情很难受,像是无时无刻有把无形针扎着自己。
如果如此难受是爱,那他不要了。
他就像只乌龟般,还没受到伤害前,便将自己藏入安全的地方。
李陵的爱恋便悉数被隔离在防护罩之外。
李陵或许永远不知道,很可笑的是,因为是皇帝,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沈宁,但可说同时也失去沈宁。
沈宁伸手欲挑开李陵额上的垂发,冷不防被李陵反手握住。他吓了一跳,而李陵看清来人后才松了手劲,但仍是不放手
。
明争暗斗下,李陵有了超乎常人的防卫本能。他总是睡不好,只有在沈富海守夜,或和沈宁同床时,才能一觉到天明;
如今富海走了,在他心里总是不希望沈宁三年后离去。
他是大唐皇帝,但却只是渴求一夜安眠。
沈宁有些吃痛道:「你吓着我了,快些放手。」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李陵放手,但却转而游移在沈宁的脸颊上。
沈宁突然兴奋的说着:「谢天谢地,贾淮醒了!我一高兴便多聊了两句才回来!」
「那有对你的身份多说什么吗?」李陵的表情突然变的淡漠。
「我向他说明了原委,他答应我守口如瓶的。」
李陵很想问聊了些什么,但又怕沈宁避重就轻回答,便就省了这句话,心忖待会再同清儿问。但心里莫名的一股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