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点之二 冰点（出书版） BY 卫秋

候，却被人找到钥匙开启了。

那时的陆定语像光，灿烂耀眼得令他无法移开眼，完全吸引住他；即使如今他仍记得过去的撼动，但若要再如往昔

动心，也仅是眨眼一瞬而已。

江旭东的声音忽然切入他的脑子里——

宇希，别骗我。

一字一句宛如枷锁，令他舍不得再让伤心。

也许严君廷说得对，他早就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只是一时的迷惑让他做不出决定，如今他却不再有任何犹豫。

「定语，我曾经喜欢过你，但如今我爱的是……旭东。」

***

又是星期五，他想今晚的门铃不会响了。

话筒拿了又放，放了又拿，最后还是静静地摆回原位没有发挥它的功用。

范宇希有些挫败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

认识江旭东这么久，他从未主动致电给他，现在两人关系有点僵，他更不晓得该如何拨这通电话。

都三个礼拜过去了，他想江旭东应该回到美国了吧……到底他是住在东岸，还是西岸？又是出生在哪一个城市？

范宇希忽然发现自己对江旭东一无所知，他本以为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很久，毋需过问太多，哪知这一相处

却快将近两年的时间。

最不被看好的一对竟然能苟延残喘至今，实在也不简单，若不是江旭东一直那里维系，他们早就分手了。

一直以来，江旭东总是以强硬霸道的姿态介入他的生活，积极地参与，甚至他还是他历届情人中唯一认识他父母的

；对于他的热情，看得出来他想延续他们的时间，为此他十分感动……

一份爱情，至少也得有一个紧紧抓住，否则迟早会四分五裂。

这样的日子一久，他习惯总是被江旭东拉着。

他承认自己自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很少在意江旭动的感受，因为他从不认为他们能天长地久。

同志的爱情正是如此，要找到一个能相伴一生的情人非常难，在此之前，每个人都是漂在水上的孤帆，身边偶有过

客停留，但泰半时间是独自前进，而他也抱定一辈子孤独。

相对于他的消极，江旭东就十分积极想熟知他的一切，作息、亲人，甚至是未来都想插一脚；或许他霸道了点、蛮

不讲理了点，但不可讳言，他是一个很适合自己的伴，一个他头一次想紧紧抓住不放的情人。

几番挣扎后，范宇希轻轻吁了口气，拿起手机拨给江旭东。若任他就这样离开，他也无法放手，只因江旭东在他心

中也许早就有了不可磨灭的分量。

即使要分手，也要听他亲口说，这样他才愿意死心。

电话嘟了几声，进入语音信箱，范宇希切断、再拨，仍是信箱，连续无通都是一样的结局，第六回他死心了，对着

语音信箱说：

「旭东，这次我真的错，我该立即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才是……那时候我没说，是因为我有点、有点茫然，对于你

老是怀疑我会背叛你的这点已经让我有些厌烦，你这么爱计较只会将我逼得更想离开你而已……」

沉默几秒，范宇希失笑地摇了头，他是来道歉的，怎么变成责怪？

「旭东，如果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要学着信任我，要不然我们很快就玩完……老实说，没你在的时候，我很……

」

像是在斟酌字句，他脑子闪过好几个形容词，但都过于露骨，最后他选了一个比较合他性子的。

「想、你。假如你想回来，记着要快点，否则等我身边有人了，你就……」

有威胁吗？万一这次江旭东不吃激将法的话……

就在范宇希沉思该如何继续说下去时，他的手机突然没电。

他握着手机，错愕的眨眼，后来也不急着换电池，鸵鸟心态让他决定拖至明天好了，他得想想该怎么说才好，要不

然惹江旭东不快，他们就真的没有机会。

曾几何时，他也会怕失去一个人，看来自己也有改变。

以沙发为床，躺在上头凝视着天花板，昔日的回忆慢慢涌上心头——

有次他生病，致电给江旭东说星期五要他别过来，他还是带着一堆食物跟营养品来给他，还照顾他到天亮；从此以

后，江旭东有了他屋子的备份钥匙。坦白说，他还真不记得自己答应要给他钥匙，但既然他说有，他也不能反悔。

江旭东爱恨分明，讨厌的不会碰，喜欢的就算成天说也不会腻，认识一年后，有天晚上，江旭东问自己「你知道我

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这种答案他哪会知道，结果江旭东笑着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听完

答案他也笑了。

喜欢本来就没有制式化的答案，可以喜欢外表、内在、性格，就算有十个人同时喜欢一样东西，也会有五种以上不

同的喜欢理由；当然，其中也包括「没有理由，就是喜欢。」

感觉对了，就喜欢。

乍听之下，会认为很没有根据，毕竟总得举出一项优点，可往往喜欢就是喜欢，根本不需要什么佐证，因为那是一

种很自然的「吸引」。

他也遇过个性比江旭东好的，可自己偏偏却待在他身边。

因为受到吸引，就会不自觉的喜欢上，很简单的直觉反应。

是他太不知好歹，仗着江旭东会死心塌地爱着自己，对他予取予求，却又不肯用心回馈，等到失去之后，才恍悟根

本就不是难共鸣……而是他太自私。

铃铃……

忽的，桌上的电话拉回范宇希飘远的思绪。

「喂？」他吓了一跳很快接起来。

（范宇希，你要是敢找别人取代我的位置，我一定会揍你！）

电话接通，江旭东充满怒气的嫉妒声透过话筒直达范宇希心底，令他开怀不已。

难得听江旭东说要揍自己，看来他是真的很生气。

「我是说如果你不打算回来的话，我才会……」

（想都别想！）江旭东连让他说完的机会都不肯给。破天荒首次接到范宇希怀有歉意的电话，他终于有拿乔的本钱

对他嚣张。

「你不是不接我电话？」

江旭东略带怒气的声音宛如悠扬悦耳的旋律，令他露出会心的微笑。

（是刚刚没接到。）他才不会说自己守在手机旁很久，刚才是故意不接而已。范宇希这家伙真狠，居然这么久才打

给他，真没良心。

「你连说再见也没有。」不一会儿，又轮到范宇希主控大局。

（你自己知道做了什么事！）不是打来道歉的吗？干嘛还质问他？

「现在，我很 认真跟你说，我没有跟陆定语上床。没错，他是说喜欢我，但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跟他在一起。」

每份爱情都有保鲜期，一旦冷却就只能扔掉，对他而言，陆定语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永远不会厌倦；但正因为遥

远，看得模糊，更令他无法忘怀。他从来不曾、也不会想把梦留在身边，有些东西靠得太近只会破坏美感。

江旭东是个活生生的人，陪在他身边很久了，在习惯之后，他并不会想要找人取代他的位置。

（你不是喜欢他吗？）情人的直觉告诉他，范宇希对陆定语有一份特别的好感，要不然也不会藏起那张相片。

是啊，他是喜欢陆定语，但那已不再是像对情人那样的喜欢，而是近似于朋友。认识多年，纵然感情不深，但仍有

着淡如水的友谊。

没听见范宇希回答，江旭东心情不爽到极点。

他认识的范宇希觉得说谎很麻烦，除非必要，要不绝对实话实说，有时候会老实得让他气得吐血，现在这般支支吾

吾，肯定是在挣扎；不过看在他还懂得挣扎想掩饰的份上，他就原谅他，因为这表示自己在他心中还是他地位的，

否则他还懒得动脑呢！

（趁我去米兰走秀的时间，把他给我解决，要不然我就自己来！听懂了吗？）他可以退让一步。

「旭东，我喜欢他。」范宇希语出突然。

江旭东恼火地低咆：（范宇希，你究竟要耍我到什么时候？）

每次让江旭东气得沉着一张脸的时候，他心情总特别愉快。

他可能是有虐待狂吧，这点他可不敢在江旭东面前承认。

「我没耍你啊，你不是说我喜欢定语吗？我的确喜欢他，但我更爱你。什么时候要回来？」

但我「更」爱你——范宇希用了这个字，他喜欢。

（一个月吧，秀一走完，我会马上回去。）

今天到底吹了什么风？接到范宇希致谦的电话，又听他猛对自己说情话，令他难掩雀跃的心情，回去他定会好好「

疼爱」他。

之前，他前脚踏出范家大门就说永远不再进入，才接了通电话就立刻反悔。

好吧，他承认他很没种！

谁教他爱范宇希比他爱自己还深……大概上辈子欠了他吧。

「回去的时候，我不希望再看到陆定语！」他撂下警告。

这次，是他最后一次退让，若还有下一次，他们就完了——这句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十分清楚自己或者辈子

大概都会载在范宇希手上。

他爱范宇希永远比他爱自己还多。

***

米兰天侯佳，来到此地，江旭东充分感受到意大利万里无云的阳光以及当地人的热情。

在这里，就算有什么烦恼也会随着一阵风消逝。

戴着墨镜，江旭东双手插入口袋跟着经纪人往前走，走在他的身旁是他的前辈Victor。

Victor的身高与他差不多，五官有型，是他难得会欣赏的同行。

由于此展是为期一个月的展览，主办单位非常重视，因此经纪人宣布明天就排练。

来到国际性的米兰市，众人莫不精神抖擞地拿出自己最自信、最骄傲的那面呈现给台下的各国记者媒体看，谁都不

想输给谁，也不想错失这个能直接跃上国际舞台绽放光芒的大好机会，因此能来到米兰的模特儿，无论男女都是各

国的佼佼者。

难得偷到一天的闲，兴致高昂的人可不想窝在饭店里浪费美好时光，江旭东本想回房，冯少彦却拖着他出门。

「听说这里很有看头呢。」冯少彦笑笑地说。

「是吗？」他Victor都是同志，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这会儿他挂心台湾的范宇希，对谁都没兴趣。

「喔，你似乎没什么兴趣呢？」虽然他们这两年很少碰面，但他犹记得所认识的Austin是个很懂得玩也很会玩的男

人。「转性啦？」他调侃地问。

「我有情人了。」江旭东坦诚不讳。

冯少彦啧啧两声，「真的？」

「当然，现在的我只爱他一个，没空也没心思去想别人。」

冯少彦伸手勾住江旭东的肩膀，口吻充满挑逗。

「Austin，要记住，男人是不能忍的，你来米兰可是整整一个月，这里又聚集各国最顶尖的模特儿，真不动心？」

藏在墨镜后的眉毛轻挑，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江旭东耸了耸肩回答：「敬谢不敏，你有兴趣自己去吧。」

江旭东斩钉截铁地拒绝，冯少彦听出他的坚定，也就没继续劝诱。

「罢了罢了，你没兴趣，我也没兴趣。」

「你没兴趣？」换江旭东露出诧异的表情。

「啐！那什么表情，就你能有情人，我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吗？」

江旭东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谁喜欢谁都是自己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去干涉。

「那我们出来做什么？」

「长这么帅不出来晃晃，多浪费啊！」

江旭东也想晒点太阳，便随着冯少彦步出饭店，他俩都是出色的焦点，不管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甚至还有几个孩

子拿着相机对他们猛拍。

很习惯相机的他们，依旧径自逛他们的街，丝毫没受到影响。

经过一间古老的店门口，橱窗摆着一个精致的水晶，形状是一朵绽放的花朵，约莫拳头大小。

看着那朵水晶花，江旭东脑海里立刻闪过范宇希的名字。

不知道范宇希在收到这礼物会出现什么表情，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趁着冯少彦还被其他人缠住拍照的时候，他已经付完帐拎着礼物走出来。

「买了什么？」好不容易离开那群女孩子，冯少彦回到江旭东身旁。

「送给我情人的礼物。」江旭东露出迷人的笑容。

「这么疼他？」

「当然，不疼他，要是他跑了，我跟谁讨？」他爱范宇希就是爱得如此心力憔悴，不管他的前科有多少，他依然深

深爱着，不会改变。

「当真那么喜欢他？」冯少彦无法相信江旭东也会有改邪归正的一天。

「不是喜欢，是很爱他。」

江旭东露出幸福的笑容。

此刻，时间下午三点十八分，阳光普照。

他人在米兰，心却在台湾。

第八章

（宇希，帮个忙好吗？）

接到陶羽欣紧急的电话，范宇希紧张地问：「怎么了？」

陶羽欣向来是个少根筋的傻大姊，会让她这么着急，八成是要事。

（这几天我都联络不上定语，去他家按门铃也没人回应，你能不能……）

没听她说完，范宇希立即接腔道：「他有家人，找他家人吧。」

既然心中有了决定，为免动摇，他决定不再与陆定语有牵扯。

话筒的另一边，陶羽欣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宇希，我有跟他大哥说过，只是他态度很冷漠，我怕他不会真的去看

定语，你是他同学，他又相信你，去看看他好吗？我真的很担心。）

话筒这边，范宇希一副为难的样子。他很怕这次去又会无法脱离，可想想陆定语是他同学，于情于理说不过去都有

些薄情。

最后，他答应了，下午就会去看他。

陶羽欣开心地说出陆定语的住址，等着好消息。

***

范宇希拿着抄着地址的纸，确定无误后直接上楼，连按了十几下门铃都不见有人回应。

「定语，我是宇希，你在里面吗？」

还是没有回应，就在范宇希想打道回府时，蓦然听见屋内有细微的声音，他回头盯着门板，连忙找来房东请他开门

。

「我是他表哥，他好几天没跟我联络，我很担心，麻烦你帮我开门。」

房东一听，就取出备用钥匙，嘴里不断抱怨着。

「我也很怕啊！你那个表弟整天阴沉沉的，见了人也不打招呼，整天昼伏夜出，住户跟我抱怨好几次了；如果可以

的话，尽早把他带走吧，我很怕会出人命啊……」房子出事，可是会影响他的收入。

「出人命？」

「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坐在顶楼的栏杆上。」提到此，房东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害怕。「他就坐在围墙上，双脚垂在外

头，抽着烟，我叫他要小心，他竟然说『死了没关系』。这样我怎可能会不担心呢？出了命案的房子，总是卖不出

去的，你劝劝你表哥吧。」

房东顿了顿，又说：「我想他可能有什么精神病吧，趁早带去医院做检查，免得最后真出了事，谁也负不了责任！

」

门一打开，屋内阴冷的空气随即飘了出来，房东打了个寒颤。

他走在前头小声地喊：「陆先生？陆先生？」

喀！是关门的声音，两人视线立刻瞥过去。

室内的光线不明，范宇希拉开窗帘，屋内顿时大放光明，湿冷的感觉也消失无踪，不过满地的灰尘像是不曾有人打

扫过。

房东夸张地一喊：「这种地方能住人吗？」

环境不是很脏乱，只是像是没人住的荒芜，没有任何家具。

说白一点，跟个废弃屋没两样，至少废弃屋还有杂草和老鼠，这里却连一点生气也没有，一片死寂。

「房东先生，谢谢你，接下来就交给我。」望着紧闭的房门，范宇希心头顿时一疼。

这样跟慢性自杀有什么两样呢？陆定语是真的不想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