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点之二 冰点（出书版） BY 卫秋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要走？」

「下个月，我这趟要是不回来，你要不要干脆跟我到美国定居？」

「我的工作在台湾，怎么跟你走？难不成要靠你养我吗？」

「可以，反正我有的是钱。」

他巴不得范宇希最好别出门，像只花枝招展的蝴蝶似的，让他成天担心个没完。

认真去爱一个人果然得付出更多，还得包容更多，尤其范宇希这人的缺点还真不少，他愿意跟他在意义，算是做功

德一件吧。

「谢了，等我将来老了，再让你养。」他的性格不是那种茶来伸手的类型。

江旭东却误以为范宇希的弦外之音是想跟自己一辈子，心头不自觉开心起来。

「我这次回去大概要待一段时间，要不然我妈会在我耳边念个没完，要不要跟我去小住一个月？」

「我先看看情况吧，手上还有一件题库Case没弄妥，我好离开。」

另一件是……他也挂心陆定语的事情。

严君廷说陆定语的案例满特别的，需要再多接触几次才有办法做诊断，要他再居中牵线。可自从那天后，陆定语像

是断线的风筝再也没消息，就连拨打手机也是关机状态，让他心焦。

最厌恶范宇希跟自己在一块儿的时候想着其他事情，江旭东一把勾住他的颈子拉下，印上他的唇。

「我说过跟我在意义最好别分心。」

「连我的思想也要控制？」

江旭东挑眉反问：「你让人控制得了吗？」若能控制，他现在也毋需这么辛苦，老想抓紧他这个一旦放开就不可能

再回来的飞鸟。

范宇希不语，继续玩着拼图。

透过全黑的荧幕，江旭东隐约看见范宇希的身影。「总之要记住，如果这次你再出轨，我不可能会原谅你。」

「旭东，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人小气得可以，那么久的事情未免也记得太久了吧？」

「不提醒，你会再犯。」江旭东毫不客气直接数落他的没信用。

范宇希翻翻白眼。「不理你，我要去洗澡了。」

就在范宇希进房拿衣服时，客厅的电话响起，本来不可能会去接的江旭东却改过去的习惯；虽说范宇希不喜欢有人

介入他的生活，但他就想介入。

江旭东问：「喂？」

（宇希在吗？）不同的语调，陆定语清楚绝对不是范宇希。

「他在房间。」江旭东天生耳力敏锐，听过一次声音就会记得，自然认出对方是陆定语。「找他有事？」

（没关系，麻烦你请他回电，说我有事找他，谢谢了。）

正当陆定语要挂上电话时，江旭东突然说出一句带有宣示主权意味的话：「陆定语，我想你应该清楚宇希是我的。

」

（我当然晓得，不过他是我高中同学，再见。）语毕，陆定语挂上电话。

「谁打来的？」范宇希正好走出房间。

「打错了。」江旭东没好气地回答，要他老实讲，不可能。

范宇希应了声，步入浴室。

江旭东拧眉，视线轻轻往上，落在那部价值数万元的音响上，突然想听音乐，他按下Play键，流泻出来的音乐又是

那首范宇希百听不腻的「Insatiable」。

他记得当时范宇希说他会喜欢这首歌，是因为这首歌让他想起一个人。

到底他听这首歌的时候是在想谁？

边想的同时，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沿着音响的边缘游移，忽然一小角的白色纸片吸引住他的目光，那是夹在音响间隔

之中的东西。

江旭东慢慢将纸片抽出来，发现竟是张照片。

是几个高中男学生的合照，他找不到范宇希，却发现其中一名男孩是陆定语。

蓦地，无明火冲上脑门，他恼火地把照片撕碎回原处。

男歌手低沉性感的声音随着喇叭流泻出来，他听得异常厌恶，不再单单只是不喜欢，现在，他是非常讨厌这首歌。

因为他清楚范宇希是在想着谁了。

深深吸了口气，缓下飚高的怒火，江旭东走入范宇希向来不锁门的浴室，门把转开后并不准备关上。

一边是莲蓬头的冲水声，另一边则是不断重复播放的那首歌。

盯着透明压克力门板后被白色热气氤氲包围的身影，下腹突地产生一股燥热的骚动，江旭东脱下上衣，推开门板，

一脚踩入温热的瓷砖上，随即关上门。

「旭东，你进来做什么？」正在冲水的范宇希满心疑问。

江旭东不应声，伸手轻触着范宇希的上半身。

「先出去，我快洗好了。」

突然，江旭东逼近范宇希，将他困在墙壁与自己之间，任由热水淋湿自己，视线在他全身上下来回梭巡。

范宇希觉得有点冷，不解江旭东动作的诧异愈来愈深。「你怎么了？」

他俩的视线在热气中凝视着彼此，江旭东二话不说贴近范宇希的身躯，捧着他的下腭，热情地吻着他。

初开始还有些抵抗的范宇希最终仍臣服在江旭东的高超性爱技巧下，双手环上他的颈子。

在历任情人当中，他最无法抗拒江旭东的挑逗。

好技巧是原因之一，然而最重要的是，江旭东让他有种被爱的感觉。

在床上，江旭东不会只顾着满足自己的享受，他的每个抚触、轻啄都似是在讨好自己。

作风强势霸道的江旭东，在床上却是个体贴的情人，令他迷恋不已。

在这当下，他的身体深深渴求着他。

男人与女人不同，女人是为爱而性，男人却是有爱无爱皆可，因为他们的下半身需要发泄的管道。

但他清楚自己不是这种人，谁教他的唇已经给了江旭东。

至于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江旭东……或许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下半身猛然一阵痛楚窜上，打散了范宇希的思绪，他把头靠在江旭东肩窝处，什么都无法思考，只能专心承受江旭

东所带给他的阵阵欢愉。

一遍又一遍……

耳畔，似乎能听见那首「Insatiable」缭绕着……

***

昨晚缠绵的舒服一退下后，隔天迎接他的就是全身上下犹如被肢解又重新装上的酸痛感。

始作俑者何时离开他不清楚，害他想找个人骂也没办法。

「可恶！」

忍着身体的痛，范宇希爬起床走到客厅，视线不经意扫过墙上的日历，这才想起跟妹妹有约，他本想拒绝的，但想

到难得跟妹妹有见面的机会，他决定硬着头皮要出门。

来到约定的餐厅，范宇希神色依旧不太好看。

范夏光也发现到这点。「哥，你脸色很难看，昨天熬夜写稿子吗？」她清楚大哥的作息很正常，只会为了写作熬夜

。

「嗯。」他很高兴单纯的妹妹没有想歪。

「要保重身体啊，这是老妈托人买的补品以及维他命，说是统统要给我。拜托喔，每一样都两人份，想也知道是要

透过我转交给你，记得要吃喔，这是妈的爱心。」范夏光慎重交代。

收着母亲对自己的关怀，范宇希觉得心头暖暖的。「谢谢。」

「老实说，我觉得妈其实已经接受你爱的是男人，只是碍于老爸爱面子，所以不敢说要你回来。不过我相信要不了

多久，你就可以回来了。」

范夏光开心地眯起眼，期盼这结果快点到，这样他们一家人才算是团聚。

范夏光看见大哥虽面无表情，不过嘴角微弯，应该也是喜在心头吧。

「是啊。」范宇希当然也期待这天早点到达，他一直很希望得到父母的支持。

范夏光伸手横过桌面握住大哥，「不晓得为什么，我总觉得应该会雨过天青的，所以你就别想太多。你这么孝顺，

老天会帮你的，而且这又不是你的错，既然爱上了就别想太多，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一席话，出自范夏光的肺腑，连她自己都要感动落泪。

「夏光，谢谢你，哥很高兴有你这么好的妹妹。」

「谁教我是你唯一的妹妹啊！」

「哥也担心你，怎么不赶快跟小高结婚呢？」他知道两年前自己被江旭东缠上后，妹妹身边也多了个护花使者。

范夏光耸耸肩，状似无所谓地回答：「哎哟，我还年轻，别替我担心；反倒是你，人说三十而立，你才该先定下来

，毕竟要找到一个能不离不弃、陪伴左右的人不容易。我看你跟旭东在意义那么久，应该很稳定了。」她兴致勃勃

。

「他还年轻，可以找更好的人，我不会绑住他。」他从没想过要绑住谁。

「大哥，你怎么这么说，既然自己想要就要争取，尤其在爱情上头，被动者永远是输家，旭东年轻又怎样？你可是

成熟稳重，进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又宜室宜家，现在想找这样的好男人已经不容易了。」范夏光忽而握拳，加

重劝说的口吻：「要，就要死抓着不放，懂吗？」

范宇希露出苦笑。「万一对方已经放弃我呢？难道还要我死皮赖脸？」他可没江旭东那种连枪炮都打不穿的脸皮。

她转转眼珠，想了想道：「放弃有分真假，倘若对方是真放弃，那你当然要早寻目标，如果是假的……大概是因为

生气或者想引起你注意吧，这时候你就要把握机会，千万别放过，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而且如果没有旭东那么缠

着你，你会接受他吗？」

想了想，妹妹的确没说错，当初若不是江旭东死粘着自己，他们也不会有这两年。

「是，我会尽力。」范宇希用汤匙搅拌着咖啡。

「对了，我下个礼拜要到德国出差，为期一个月，我也跟妈说了，万一家里有事情再通知你。」一想到要去那么遥

远的地方出差，范夏光就很无奈。「真是的，要不是老板苦苦哀求，我真的不想去。」

「出去看看也好，增长见闻啊。」

范夏光翻翻白眼。「要增长见闻可以去玩，要不着去工作啦。」

范宇希含笑，他清楚妹妹只是抱怨，因为责任心重的她，对工作绝不马虎。「还欠什么东西没买齐，要不要哥陪你

去买？」

范夏光摆摆手，「不用啦，已经弄得差不多。既然你泪，待会儿吃过午餐后还是先回去休息好了，我看你脸色真的

很不好，记得回去要吃维他命。」

「是，遵命。」见妹妹那么担心自己的身体，范宇希内心感动。

陪妹妹吃过午反，范宇希回到家，正要关上大门时，一只手赫然阻止他的动作。

「定语！」他被陆定语的动作吓了一跳。

陆定语唇角噙着微笑。「我可以进去吗？」

能说不成吗？

「可以啊……」

***

不知怎地，范宇希隐约感觉到今天的陆定语状况有异，外表没什么太大变化，不过他的眼神格外阴郁，令他有点战

栗，想离他远一点。

「你今天怎么会想到来找我？」范宇希边说，边走入厨房要泡咖啡。

陆定语跟着进厨房，靠在墙上，双眸注视着范宇希的动作。

他上前接过范宇希手上的咖啡罐，又拿走他的汤匙，不意碰到范宇希的手指，却若无其事地径自舀了几匙咖啡倒进

杯子里，冲了热开水后，一杯递给范宇希。

「谢谢。」范宇希低头捧着杯子，啜了口烫舌的咖啡。

老实说，他对于陆定语这一连串诡异的举动深感不解。他该不该叫严君廷过来一趟？毕竟他不是心理医生，根本分

析不了陆定语此举的意义为何。

下意识地，他很想离陆定语远一点。

陆定语伸手将他前额的头发撩了起来。「你是不是在回避我？」

范宇希身体不着痕迹往后一退，一口饮尽咖啡，然后扭开水龙头冲洗杯子。

「你想太多了啦，喝咖啡本来就会低头啊。对了，你和2没说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刚刚被陆定语一碰，范宇希心跳加快，希望哗啦啦的水声能掩饰他的心跳声。

他可不想让陆定语知道自己到现在还喜欢着他，他们好不容易成为朋友。

放下杯子，陆定语声调带着愉悦。

「这几天我又开始写稿，多亏上次严先生给我的鼓励，让我信心大增。」

听见这段话，范宇希多看了他一眼。「那很好啊，你是想来跟我分享这个好消息吗？」

「一半，另一半则是……」声音蓦地顿住，而后又说：「我写到有关同志做爱的剧情，可是坦白说，我没有这方面

的经验……所以想问你愿不愿意帮我？」

原来是要他提供意见。「可以啊，你想要知道什么程度？」

「我不是要知道，我是想亲身体验。」

匡当！

范宇希手上的杯子落入水槽，撞击出声音。

呃……刚刚他没听错吧？

陆定语说要亲身体验？

范宇希脸上充满不可置信。「定语，这不是说喝了杯苦茶就算是体验过苦的滋味，这跟你以前的经验是截然不同的

，也不是忽视忘就忘得了。我觉得你既然不是这圈子的人，还是问问他人的经验就好，用不着非要亲身尝试。」

「我觉得这样比较真实，要不然被读者发现我写得很假，会坏了我品质。」陆定语缓缓走近，范宇希被逼得靠上墙

壁。

「真的用不着试……可以去借同志片来看，里面不乏真枪实弹演出，比你自己体会还要好。定语，这真的不是说说

就好的，我觉得……」范宇希咽了咽口水。「难道要写杀人犯的事情你也要亲自演练？」

他可从没预料他们会变成这样。

「我当然不会这么冲动，只是，我也听过跟男人做爱的滋味会教人一试上瘾，基本上我是不信的，所以很想试一试

，反正……也不会死人不是吗？」声音充满挑逗意味。

当然不会死人，但也用不着找他啊；还是说陆定语根本是仗着自己喜欢过他，就以为能这么要求？

想到此，范宇希脸色迅速沉下，并用力推开陆定语。「也许我喜欢过你，但不代表你可以这样对我，我们只是普通

朋友。」

陆定语不喜欢听他这么说，一拧眉，将范宇希拉回怀里，扣紧他的下巴，俯身亲吻他。他并不是仗着范宇希喜欢过

自己就以为自己能对他为所欲为，他只是很想、很想……抱抱他。

高中同班两年，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只除了每次学期末的分班考……范宇希亮眼的成绩总会令他特别注意，将

他当成假想敌。

也许、也许……打从那时候起，他眼底其实已经有范宇希的存在，只是心性骄傲的他不承认，对于当初的无情回绝

，他清楚自己的作法的确太伤人，要不然为何在他转学之后，心底对他总有一份遗憾存在？

两唇相贴之后，范宇希的理智立刻被剥夺，他只能呆楞地接受陆定语的亲吻与拥抱，傻傻地不知如何回应。

怎么会这样呢？事情怎么会是这种发展？

他的脑子宛如糨糊，黏呼呼地，将思绪与疑惑混在一块儿，让他理不清头绪，更不知该怎么应对；一时间，他的身

体仿佛僵住了。

陆定语刚才亲了自己，现在又把自己抱在怀里？

那种镇定的态度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性别，他本以为这样的事情比外星人入侵地球还不太可能，可现在……

「宇希。」陆定语紧紧搂住范宇希，像是想籍由这举动回到过去，回到伤害他的那一瞬。「那时候，我真的不该那

样伤你的！」

他的声音充满对昔日轻率举动的懊悔，假如可以，他希望时光能倒流，那他肯定不会再伤害温柔的范宇希。

听见忏悔，范宇希将对陆定语的困惑暂时压下，拍拍他的背，安抚他。

「我不是说没关系，你干嘛一直在意？过去就算了，我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那时候他们是青春的高中生，同志算是一种异类，非常在意同侪的他们怎能接受！假如他今天不是同志，也许会做

出跟陆定语相同的事情。

「你还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