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无缘无故冒出这个问题?
范宇希发现好像什么怪事都在今天发生,假如现在陆地沉了、南极冰山融了,他大概也不会有任何一丁点惊讶。
陆定语竟然问他是否「还喜欢他」?
「定语,我……」
叮咚!
就在范宇希内心天人交战之时,适时的电铃声救了他一命。
「有人按电铃,我去开门。」他费了点力挣脱陆定语的怀抱,不管现在来的人是推销员还是邻居,只要能将他救出
这个暧昧不已的氛围中,他都万分感谢。
岂料,这偶尔的幸运却令范宇希陷入另一个危机之中。
「旭东?」怎么会是他?
站在门口的江旭东原本拎着一袋甜甜圈要来谢罪,他那张阳光的笑脸在看见陆定语自厨房步出后,冰到最极点。
「他怎么会在这里?」
江旭东跨进屋内,口气冲得很,好似他才是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他来跟我借书。」范宇希连忙找个理由搪塞。
陆定语神情略带故意,似乎有意把事情闹大地挑衅道:「宇希第一个喜欢的人是我,我只是来把他讨回去而已,最
适合他的人——是我。」
这番毫无预警的话犹如一颗炸弹,让江旭东怒火往上窜。
他扔开手上的袋子,两个箭步冲到陆定语面前,拎着他的衬衫狠狠挥出拳头。
面对这冷不防的拳头,陆定语被击倒在地,唇边渗出鲜血。
但他却带着笑起身,也对江旭东回以重拳。
一时间,两个男人就在范宇希面前打起来。
「你们住手!」
范宇希的制止声他们听也不听,眼底只有对方的存在,非把对方击败才肯罢休。
无法劝他们停手,范宇希火大了,上前切进他们,一把揪着江旭东的衣领,结实给他一拳。
江旭东没想到范宇希会揍自己,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在地上。
「够了吧你们!麻烦你先回去。」
范宇希瞪着江旭东,看也不看陆定语的下逐客令。
「陆定语,有种你不要走!」不痛殴陆定语一顿,他胸口的怒气发泄不了。
「旭东!」范宇希吼了他一声。
陆定语拭去唇边的血,整整衬衫后,留下富含深意的一眼才离开。
***
「妈的!你居然为了那家伙揍我?」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时,江旭东开始发飚。「他说要来把你讨回去,你跟
他上床了是不是?」
当他发现范宇希来开门时的表情有异状,他就该明白。
他真的被范宇希背叛了。
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觉得自己有处于劣势的感觉。
陆定语竟说范宇希第一个喜欢的人是他?
真是妈的!
手背抹了唇角,江旭东站起身,不等范宇希回答就想离开这间令他反胃的屋子。
最笨的人竟然是自己,他居然相信范宇希的那个薄如蝉翼的保证,骗子的誓言都比他可信多了。
江旭东从来没有这么光火过,眼前的男人是他的,他的身体是他的,而他的心却向着外人,这让他根本无法忍受。
愤怒的妒火自胸膛迸出,顺着身体蔓延开来,逐一侵占他的思绪,将他的全部的理智全部烧毁,如今只残存着他对
范宇希的不信任。
「旭东,你不听我解释吗?」范宇希没有拉住江旭东,单纯用声音想留住他的脚步。
江旭东一脚踹倒柜上的花瓶,透明的瓶子落地的那一瞬间,发出的重响就像是他当下恶劣的心情。
水在地板上逐渐蔓延开来,缓缓扩散它的范围,将两人的脚底包围住,冰凉的寒意立即沁入范宇希体内。
看见满地的水,「覆水难收」一词突然飞快地闪过他脑中。
「该立即否定的答案你却没有开口,这还需要听解释吗?」眸底燃着无法压抑的怒火,江旭东眼下只想杀人泄愤,
他丢下话,愤而甩门离去。
门一开一关间,结束了这场凌乱,迅速还给屋子原本的宁静,范宇希也虚脱地闭起眼睛躺在沙发上。
其实,江旭东说的没错,以刚才那种情况,为了证明他的清白他应该立刻否认指控,可……他为何却迟了好几秒,
甚至最后连解释的意图也没有?
明明清楚江旭东最在意这件事,他应该拉也要拉住他,要他听自己解释,但他却不当面讲清楚,让他忿忿离去。
当下最糟的结果,恐怕是分手吧。
想起江旭东的怀疑与不信任总令他倍感压力,刚才为何不说明清楚呢?
难道……他真的希望被误解?
「唉!」范宇希双手捣住眼,今天这情况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很想,很想逃离,地上的水却将他包围住……
***
想逃,但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指尖轻轻翻动桌上的书本,范宇希心思却逐渐远扬。
从那天开始,江旭东没再来过一通电话。
待在家里的时候,他并没有特意守在电话旁,只是偶尔会发呆望着电话。
他也形容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到底是希望它响或是……最好都别响?
响的时候,他希望别是江旭东打来的,因为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陆定语毕竟是他喜欢过的人,自己解释得
再多,只怕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响的时候,他又拼命试着电话,以为它坏了,或插头没插好。
这种极端的矛盾让他心情郁闷。
他很清楚自己对江旭东是很眷恋,他喜欢他虽然处于现实的环境却仍保有一份赤子之心;喜欢他乐观的性格,有他
陪在身旁的时候会觉得舒服,但他们之间似乎少了什么,令他的心湖难以产生共鸣。
到底是少了什么呢……
忽然,眼前有个晃动的身影挡住光线,范宇希抬头,发现是严君廷。
严君廷一落座就向服务生点了杯咖啡,他边脱外套,边观察范宇希的表情。
「大清早的把我从床上挖起来,该不会是要我来看你这副惨况吧?」
范宇希合起书本,神情变得严肃。
「君廷,我怀疑陆定语是喜欢我的,前天……他来找我,居然说要跟我上床。」
严君廷听了眉心微蹙,但随即撇撇唇角,似是早发现这点。
「不用怀疑,这是毋庸置疑的。陆定语的确喜欢你,而且他还是个同志。」
由严君廷嘴里吐出的消息着实令范宇希大吃一惊,到底是他的反应太慢,或是陆定语改变得太快,教他措手不及?
这几天,事情的变化让他深感错愕,简直比自由落体的速度还快。先是陆定语似乎是在对他示好,接着又听严君廷
说陆定语其实是同志,这是在捉弄他吗?
「你怎么知道?」
「他私底下来找过我,谈过之后,我才发觉这点,但他本人却没当面承认。从上次在你家碰面后,我就对他的行为
有所怀疑。只要我跟你有亲近的举动,他就会相当注意,甚至还对我怀有敌意,这不是喜欢,难道是讨厌?」他的
职业就是观察人。
「那你怎么确定他是同志?」假如严君廷说的真的,就代表陆定语掩饰得太好。
严君廷高深莫测地一笑。「很抱歉,这属于『病人』的隐私,我就不方便多说。我想陆定语会变成现在这样跟他家
庭应该有不小的关联,毕竟每个人待在家里的时间很长;而且我判断他有点轻微的妄想症,就好比他以为自己是『
天空』一样。
若想从根本着手,必须先了解他的家庭背景,还有就是,他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察觉自己是同志……我怀疑他明明
有察觉却因为社会、家庭的影响而刻意隐瞒压抑。对了,暂时别告诉他你才是『天空』,因为他根本不会接受这个
事实,甚至恐怕会有暴力行为,等确定造成原因之后,再来谈会比较恰当。」
「你要我胜任?」听严君廷的口气大抵是如此,但他又不医生。
「我仅能做客观的分析,他不喜欢医生,就需要依赖平时他信任的人才有办法帮助他,我肯定他现在最信任的人应
该是你,你不帮他,难道要靠我?对了,他已经知道我是心理医生,不过不知道自己也是我的病患,在这话题上你
要谨慎点。」严君廷轻轻一笑,似是认定范宇希不会拒绝,又道:「他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最好先知会江旭东一
声,免得他吃起醋来可就糟了。」
见识过江旭东吃醋的狠劲,他印象深刻。
提起江旭东,范宇希眼神蓦然一沉。
他双手交握往椅背一靠,整个人显得没精神。「我跟旭东……这次大概会结束。」
「怎么回事?」
「他看见定语来找我,面对他的质问,我却……反驳不了,我觉得我有点卑鄙。」对江旭东,他真的有说不完的歉
意。
「为何觉得自己卑鄙?」分析完陆定语,现在轮到范宇希吗?他今天可真忙碌啊,下次一定要跟他收费才行。
他有些难以启齿。「我知道定语喜欢我,所以……」
「所以想甩了江旭东?」严君廷问得直接。
范宇希抬起双眸,似是愧疚又似是无奈。「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有点累了,有点疲乏,很想逃开。」
严君廷喝完咖啡,神情未变,下一句一针见血。「如果没有陆定语这个备胎,你会想甩了江旭东?既然以前都能得
过且过,为什么现在又忍耐不了?是因为其实你喜欢的人是陆定语,对不对?」
被严君廷说成这样,范宇希胸口犹如被扎了满满的针,痛得他不敢出声;末了,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你说话可真直接。」
「那是要视情况而定的。」严君廷微笑接受这个赞美。「其实你应该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是需要有个旁人帮你背
书,让你做得问心无愧;很可惜,我不想当那个人,自己的事情要自己承担。」顿了顿,他又道:「宇希,你以前
不会这么优柔寡断的,你向来想分就分,想爱就爱,怎么这吃却让你烦恼?究竟是因为江旭东,还是陆定语呢?你
自己好好想明白吧!」
如果他真能想透彻,也不会平白被严君廷损了这一顿。
但不可讳言,严君廷说的正是他的盲点处。
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却又三心二意吧……
他真的该好好想一想。
第七章
门铃响起的瞬间,范宇希以为会是江旭东。
毕竟,他是期待见到他的,希望他跟过去一样若无其事的来到他家,可战争门口的陆定语却让他这瞬间的期待落空
。
瞥见他表情闪过一丝失落,陆定语自嘲地一笑,「不想看到我?」
「找我什么事?」礼貌很快盖过他的情绪,范宇希浅浅一笑,转身进屋。
陆定语跟在他身后,定定锁着他的背影。「上次我没替你舔麻烦吧?」
问得这么客气,偏偏他的行为却十成十的故意,分明是希望看他的好戏。
「没关系,旭东会原谅我的。」他很肯定。
「是吗?我看他不像是这么大方的人。」
不喜欢陆定语独断的说法,范宇希猛地回头正巧迎上他的目光。
陆定语眼眸定定犹如被藤蔓的植物缠上脖子,难以呼吸。
那视线似乎掺着些许愤怒,对他吗?为什么?他可没说错什么。
陆定语脚步一跨,刻意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宇希,那天不是跟你说笑,更不是说过就算了,我是很认真地问你——你还喜欢我吗?」
这次,他来要答案!
锐利的眸子、笃定的神态,陆定语好像认为自己会答应……这个画面让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
当时他单纯,只想把自己对陆定语的喜欢告诉他,他也不是傻子,喜欢上谁就随便表白,会对陆定语说那些话纯粹
是他认为陆定语跟自己是同一种人。
结果是他误判,陆定语根本不是他这一圈子的,而他也得到一个深刻的教训。
那为何严君廷现在却说陆定语是同志?
是后来才变成这样吗?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关于陆定语藏在背后的秘密,他愈来愈想一探究竟。
「为什么问我?」他反问。
为什么问……
他其实在高中的时候已经注意了范宇希整整两年,范宇希虽然不会特别彰显自己,但即使在一堆人中,仍是最耀眼
的星子。
同样地,他也清楚范宇希一直默默观察着自己,即使不动声色,可那眼神的热度依然烧烫了自己,当范宇希坦诚对
自己有意思时,他心底猛地浮现一股得意,总觉得自己在某方面的确赢过了范宇希。
但同时,他亦狠狠伤了他。
「我想跟你在一起。」
「你是同志?」范宇希试探的问。
「不是。」他迟疑地回答。
「那为什么……」严君廷却说他是……他快混淆不清了。
「宇希,我感觉得出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要不然不会让我进入你的生活圈,我相信我们在一起会很适合。
」陆定语急切地说。
「定语,我是个同志,我爱男人,会跟男人上床,如果你不是同志,这些你有办法忍受吗?要知道,我可不是女人
,脱了衣服后跟你是一样的。」一抹冷笑飞上他的唇瓣。
以前,他希望陆定语回应自己,如今一再试探却是要他退缩。今非昔比,他对陆定语已不再如当年,会在意,会挂
心、回挂心的理由纯粹是基于同学的关心。
陆定语浅浅含笑,露出范宇希预料外的表情。「我可以接受。」
他上前,伸手轻轻抚摸那张他朝思暮想的容颜,那时候他真的不该为了不想被人贴上标签而将范宇希推离自己;当
下,他后悔不已。
「宇希……」
「定语,时光不能倒回,既然那时候我们没在一起,现在也不可能。然后你是一时迷惑,就别再陷下去,假如你真
的喜欢……就去找别人。」
陆定语的手像烙铁几乎要烫焦他的皮肤,教范宇希下意识往后退,想跟他保持距离。
因为他想起江旭东。
如果真的要他做出决定,那么,他会选择江旭东。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的,宇希,我喜欢你。」
范宇希却全盘否定。「那不是喜欢,高中两年我们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我能说我喜欢你是因为我看了你整整两年,
但你不能!因为那只是一种歉意转变的喜欢,你认定是,所以才是。」
「你对我已经没感情了是不是?」飞扬的神情很快地被失落取代,陆定语整个人仿佛受到很大的打击,右手下意识
抚摸左手的表带,动作持续反复。
「不是没感情,我还是会关心你,只不过恐怕不是你希望的形式。」口吻斩钉截铁,压根儿没有给予一丝希望,若
没坚定立场,他怕自己会迷失。
他不能犹豫不决、他不能再给陆定语任何希望,这次,他要斩草除根!
「宇希,那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范宇希每拒绝他一遍,他就掏出心底更深处的秘密来交换范宇希的感情。
对他而言,范宇希就如同最后残存的池水,而他是鱼,鱼离开了活命的水,会失去活下去的动力,他会死。
「对不起。」很轻柔的声音,却带来无比震撼的影响。
他的付出,应该能让范宇希感动才对。
一再掏心却无法打动他的心,陆定语无法接受这个讯息,神情怔住,再也无法追问答案,脚步往后退了几步,跟着
转身,如风似地离去。
紧绷的气氛倏地解除,啵的一声,宛如一颗泡泡在深沉似镜的池面上消失于空气中,与池水结合了。范宇希心头的
压力警报也随之解除,他缓缓靠在墙上,腿一颤,无力蹲在地上。
他假想过万一有天陆定语喜欢上自己,他必定会很高兴,毕竟他是头一个令自己动心的男人。
单纯的学生时代,有着最诚挚的感情,后来他把那份得不到回报的感情收在心底上了锁;就在他以为快要遗忘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