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敢说,连忙打掀起车帘子。
薛忆抓着车棚边沿死撑不进去,季良矮身环住他腿根往上一耸,薛忆空手扑腾稳定不住,嘭的就栽进去,季良紧随
跳上车,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搂着扯着就一起跌到座位上。
车里铺满柔软锦垫,因为夏天的缘故,又裹了鞣过的苇席,往日坐上去只会显得舒适,而此时薛忆却一边叫嚷着“
疼死了”一边挥手蹬脚努力要离开狭窄车厢。
“外面你说人多,到里面你又不安分,你到底要怎么样?”
季良在黑暗里摸索捉住他两只手腕,费劲的曲膝压住他的腿,没好气的别别扭扭的去吻他,薛忆左右摇摆脖子,让
他找不着准心。
季良忍无可忍,白森森两排前牙一口咬在他颈侧,微微的刺痛顺皮肤呼的扩散开。
“你个饿死鬼啊你!”
薛忆脱不开,喘粗气大声骂他,季良就趁他蹙眉闭眼的机会得手。薛忆急速地闭紧嘴,只让那边碰上硬梆梆的牙齿
,季良焦躁地腾开一只手去捏他两腮,又不敢太使劲,两厢僵持,在这个看不清彼此面目的空间里。
热热的鼻息往来反复,焦灼彼此皮肤,急急切切的,刮搔着细小汗毛带起一串一串的战栗,一波一波的浪花,随着
血液到处散播,四下里蔓延。
原本柔软的唇因为绷紧和干燥,舌尖扫上去滞涩。
季良忽然离开了,微张口呼吸。
马车停在一盏薄绢宫灯旁边,温亮的光透过帘子照射进来,只剩下有气无力的一点昏暝,映不出对方眼神表情,相
互揣测相互踯躅,寻找能够沟通的线索。
薛忆一直使劲咬合着,腮帮子累得冒酸水,当季良松了桎梏时也懈去力道,缓缓张开嘴活络。
“薛念君。”
“哼!”
“薛忆。”
“干吗?”
季
良在他恶狠狠地不耐烦地强调里,凝视他模糊面孔上模糊的眼,一切都包裹在化不开的迷雾里。想在揪疼的心尖上
撕开一道凌厉的裂口,把躲藏在里面的一些影影绰
绰的话催吐出来,但是为什么又辗转迂回?身体之间接触的每一点每一片,贴得密密实实,贴得仿佛血脉都能融合
在一起,用同样的频率脉动。
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该多么美好。
“说话,你要干吗?叫着好玩啊!”
季良没有吭声,看着他,像溺水的人对浮木的贪恋,昏暗的光线似乎突然间光亮无比,让他能清晰瞧见面前这人脸
上细微的线条转折,蹙起的秀丽眉毛下那一双秋水明眸,漾着聚集了愠气的烟波,又有点滴晶亮的辰星浮动。
他慢慢地挪到薛忆旁边坐下,慢慢的伸长胳膊搂住他,慢慢的把头抵在他胸膛上,静静聆听着,感觉着真切的温度
顺着那有节奏的跳动涌进自己的耳廓,渐渐浸染全身。
第九十八章
季良梳洗完毕又喝了点粥走出门,见阿全还在薛忆房外一遍遍喊:“公子,该起了,公子。”
他皱一下眉,示意阿全让开,接着推开门径直走进去。
没有放帐帘,床铺上薛忆面朝里蜷缩着一动不动,只把脊背冲着来人,看起来睡得很熟。
季良踩上脚踏拿手拍他肩膀:“喂,起床了。”
薛忆扭了扭,把脸往枕头里埋。
“今天不是要去看人家喜事,再不起来可就错过时辰了。”
季良又推他,把薄被掀起来,露出他只穿着亵衣的身子,薛忆磨了一下嘴,模糊不清地嘟囔一句,抓着枕头用胳膊
遮挡光线。
平时总让他睡到自己醒来,几乎忘记他赖床的功力多深厚,季良挺无奈地回忆了会儿以前谁告诉他的很有效的方法
,思忖片刻,叫阿全端来一盆凉水,拧了张布巾在手里掂量着,卷起来拿边缘去碰薛忆露在外面的脸,被他一转头
让开,再去碰,他就把脑袋往胳膊和枕头间缩。
季良一时气恼,将布巾摊开一巴掌蒙到他脸上,看见他顿了顿,身体猛的颤抖,忙不迭挥着手胡乱抓刨。
“快起来了!”季良低吼一声,捉他胳膊把他拽起来,却像是没骨头般耷拉了脑袋,软趴趴的撑不住,歪歪斜斜在
他手里摇晃,一双眼仍旧闭着睁不开。
“真是的,昨天是谁信誓旦旦说一定起得来,一定要去看的?”
季良扶着他肩膀看不见回应,心一横牙一咬:“阿全,去把洗澡的木桶倒满凉水,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在那里面也
能继续睡!”
“庄主。”阿全小心翼翼对他说,“薛公子身子差,万一泡出个三长两短来——”
“那该怎么办?算了,拿身衣服给他套上,将就这副德行拉出去。”
“不太好吧。要不换个法子试试?”
“换什么?”
“嗯,昨天薛公子带回来的桂云糕,嬷嬷已经蒸好了,一会儿端进来,薛公子最喜欢吃这些点心,兴许自己就醒了
。”
季良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他怀里睡得安然的薛忆,沉吟片刻,俯在他耳朵边温温和和地说:“桂云糕,杏仁糕
,枣泥芝麻糕,满桌子都是,想不想吃?”
“……想……”
“哎呀,被人抢走了!”
“我的糕。”
薛忆倏的睁眼坐起来,抓着季良懵懂迷惘地说:“哪里,在哪里?”
季良撇开他的手:“什么哪里?”
“糕,抢哪里?”刚醒来薛忆口齿都不利索,抓住只字片语纠缠。
季良说不出好笑还是好气:“你怎么就对吃上心?”他蹙了眉盯他小会儿,站起身,“在厨房。”
“啊?”薛忆茫茫地看着他,半梦半醒的。
季良扁了扁嘴,弯腰在他鼻子上一捏:“快起来梳洗了,就让嬷嬷给你端来。”
薛忆转眼呆呆望窗外天色,半晌后喃喃自语:“这么早……”
“新娘在家里吃了‘出嫁酒’要赶到夫家拜堂,都像你一样赖床,准得拖到半夜三更才进的了新郎家门。”
“新娘?”薛忆歪脑袋想了想,突然撑大眼惊呼,“糟了,海棠。”
季良扶一扶额头:“终于想起来了。”
“怎么不早点叫我,万一错过了怎么办!”薛忆慌慌忙忙找脚踏上软鞋,一面伸臂指着衣服架子叫阿全,“把外衫
给我。”
“现在埋怨起我们。”季良从阿全手里抢过衫子抓在手里,“你问阿全,我使多少法子,差点把你丢凉水里。”
薛忆探身夺衫子:“废话少说,什么时辰了,赶得上不?”
“大概能看见迎亲花轿。”
“阿全,我的腰带呢?不是那条……嗳,旁边那个,对。”
薛忆手忙脚乱整理装束,洗脸的时候水溅得到处都是,嬷嬷把早点端进来,他跳着去抓桂云糕,季良一掌拍开他的
手:“先把头发梳好坐下慢慢吃,时间足够。”
“你说只能看见花轿。”
“对啊,你又不去看人家拜堂,当然就只能看花轿。”季良坐在桌边托着下巴闲闲说。
薛忆眨眼愣半晌,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吓我一跳,你说清楚嘛。”
“大少爷,是你自己没睡醒好不好。”
薛忆哼哼瞥他一眼,拿梳子让阿全帮他束头发。
不起眼的蓝布马车停在街头,薛忆撩起窗帘朝外望。
几丈外寻常院子一派喜气,班驳门板贴着大红双喜字,门檐下挂上两只大红灯笼,装点大红绸编织的花朵,穿着大
红喜服的白面青年拱手向四周腼腆地笑,连萧瑟灰土墙都剥去卑微,在上午渐渐炽热起来的太阳底下,和恣意蔓延
于它顶上的七里香蔷薇一起容光焕发。
这些灿烂夺目的色彩,陀螺一样旋转不停歇的新郎傧相,起哄闹腾的亲朋戚友,呜呜啦啦奏出的迎嫁曲,连绵起来
刺在眼睛里,展伸成一团美好的梦幻。
薛忆看见秀蝶提着花篮走出门来,她穿着云霞似的裙衫,有飘扬的橙黄粉翠的丝绦流苏,一路撒下斑斓花瓣,像是
蟠桃园里的仙子,她走到花轿边就停下,等着新娘被家中长辈送出来上轿。
一个打扮花俏的胖媒人摇着团扇,手里牵根红绸绳引导新娘离开娘家。
海棠的脸被喜帕盖住了看不见,她移动点缀着翘起来老高的绒球的软缎鞋,一步步迈出家门,跟在她后面的小伙子
有张善良的脸,堆满幸福宽慰的笑容。
新娘回身来,向家人最后一拜,上了轿。
火一般绫罗围罩的软衣花轿,绣满了精致的金鱼闹荷丹凤朝阳,熠熠生辉,四角飞檐有琉璃珠穗,三尺六寸柔绢彩
果。
奏喜乐的师傅调出欢快节奏,鼓足浑身解数摇头晃脑,迎亲的队伍被媒人指挥着转向,新郎昂首走在乐队后面,胸
口极大的绣球映得他一脸彤彤,他将要领着后面轿子里自己的新娘开始新的人生。
褐条纹衣服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跑到秀蝶跟前,用压过乐曲的声音嚷嚷:“姐姐做人家媳妇了,你什么时候来做我
嫂子啊?”
秀蝶嗔他一眼,耳根隐隐浮出衫子上的霞光,她推那男孩,视线不经意扫过刚才走在海棠后面的小伙子,只短短一
瞬,别开头去,眼角眉梢都羞了起来。
“看得这么入神,是不是也想穿喜服?”季良俯在薛忆耳边悄声说。
薛忆一抬肩头撞开他下巴:“我才不要,穿上难看死了。”
“你怎么知道?新人都穿那一身,谁会说难看?!”
“我就知道我穿上见不得人。”
“怎么可能?!”
薛忆瞥他一眼,不回答。
“说啊。”季良伸指头在他腰际挠。
“走开。”薛忆拧身抓着他手丢出去,“没什么好说的。”
“说嘛,总有个理由吧。”
季良又歪过来挠他。
“说就说,把你手挪开。”薛忆不耐烦捏他手,“以前有个爷包了我,非得让我穿着喜服等他去接,下好大的雨,
那衣服故意做得很繁复下襟很长又很重,险些没让我把命送了。”
季良反手捉住他,突然使了大力气,薛忆疼得皱眉,撇嘴冲他说:“看吧,我不说你不高兴,我说了你还是不高兴
,季庄主,你可真难侍侯。”
“我,只是不知道……”季良有些嗫嚅,连忙举着他手放到嘴边吹,“好了,痛痛飞走了。”
薛忆看着他讨好的神情,抽回手用胳膊肘撞他:“去你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又去望着外面,看见迎亲的队伍渐渐要走远了,嘟囔着:“阿全应该把礼送到了吧。”
“你究竟送的什么?”
前一晚薛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亲手包贺礼,谁也不准看,季良端着削好的苹果进去,只瞟见桌上摊着描绘缤纷海棠
的绸罗,蝉翼般的翠竹纱和斑浓染丝绦,眼皮还没眨两下就被蛮横地朝外赶。
“是一对泥人。”薛忆抬眼勾着唇线道,“那种一个老爷爷一个老婆婆,笑成眯眯眼的,脑袋还能一摇一晃,可好
玩了。”
说着他示范似的左右摆脖子,自得其乐陶陶然模样。
季良蓦然想到:“是不是姐姐给你的?”
“嗯,送新人是再合适不过。”
季良看他喜滋滋的脸,把“那是专门请最高级师傅定做只有一对”的话咽下去,开口只道:“一会儿去哪儿?”
“我想回去,天气好热。”他挥手扇扇风。
“也没几天了,把能去的地方去个够,免得以后后悔。”
“不要,这几天老是在外面不同的地方逛。”他扳着手指头数给季良,“到玉渊湖钓鱼,在木樨园喝茶听曲,爬紫
竹岭——现在我的腿还是酸的——客栈你也不回去,小心被你那些随从抛弃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能做的都尽了力,空等着也是浪费时间。”
“哼哼,没关系,万一到了最不堪的一步,我真的可以养你哦。”薛忆轻佻地拿一根指头挑起季良下巴,“先来练
习一下,对爷笑笑。”
季良倒吸一口气,眉头微微耸动着,忽的裂嘴露出白洁两排牙,。
“吓人啊你!唔,不过虽然笑得像勾魂小鬼,这牙口不错,几岁了啊?能赶磨不?”
“保管磨得又快又好,爷,你就收留小生了吧。”
薛忆故作苦恼的摇摇头:“唉,块头稍微大了点,恐怕家里口粮不够,能挨得饿吗?”
“能,一天一顿就行。”季良答得飞快,还做出个急切表白的神情。
“嗯,那就留着看看?过来。”薛忆冲他勾手指,“先捶腿。”
季良伸手在他大腿上一拧,薛忆吃疼的大叫起来:“你就怎么侍侯爷的吗?”
“哎哟,不好意思,奴家初次做这种事,不熟练,要不这样,奴家换个法子包准把爷侍侯得舒舒坦坦。”
薛忆从他脸上瞧出一点企图不良的苗头,咽口唾沫往角落里缩了缩,讪笑道:“不用了,季大庄主还是留着自己舒
坦自己。”
“很遗憾,这个法子,偏偏就得两个人才舒坦得起来。”
季良撑着身子慢慢凑了过去,越来越近,近得呼吸都搅混了,能看仔细唇上的淋漓水色,泛起温润诱人光泽,他伸
出手去抚着白皙妍洁肌肤,滑顺的手感让他舍不得离开,一遍一遍画着圈打着旋流连。
薛忆斜眼瞥那手,捉着了慢慢向下移挪,把它摊在腿上拿拇指摁掌心纹路,又柔缓地搓摩。
季良将四个指头弯起来,握住拇指,温度穿透薄的皮肤,渗进去,涟漪般扩展蔓延。他俯下头去寻像沾染了晨露的
娇嫩花瓣似的嘴唇,薛忆起初是好玩的,后来就是故意使坏的,闪躲避让。
季良偏向左,他就转向右。
季良随着偏去右边,他呼的又转左。
倚在柔锦车棚上扭脖子,头发粘成小小的卷,玳瑁簪头镶嵌的莹白珍珠
如此几回,薛忆再忍不住,气息憋在胸膛里轻笑起来。
季良握他指的手略加重了力,他才歪头静下来,垂着眼,微长的睫毛掩盖住凉风里婉约清艳的水莲,任那边软热拭
过嘴角,蜻蜓点水,白鹭浮波,亲昵的试探,坦荡荡的忍耐,吸走满鼻幽淡茉莉香,是清晨雨后空气里才可以嗅到
的纯净味道。
季良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衔住了他的上唇,用两片濡滑去摩挲,细细吮吸,宛转拨弄。
舌尖挑启封线时,薛忆微张开了嘴,仿若无声的邀请应允,又抬高下巴与之贴合,便更加顺利地长驱直入,骤缓骤
急的纠缠,你往我来的翻卷,牙齿与舌肉厮磨,呼吸就焦灼热烈了,津液在黏腻口腔里汹涌。
时间仿佛停止在四周,一道屏障竖立起来,阻隔了前生后世,想不起那些残败过往,不去看明年烟花,于是,短暂
的温存欢愉得到永恒。
第九十九章
启坟的那一天,骄阳似火,晒在裸露的皮肤上像是有通红的烙铁近在咫尺,毛发都要烤焦了,燥燥的抚不平整。
汉白玉石碑反射的光芒凶猛凌烈,令人目眩令人畏惧。
薛忆按照风水先生的交代,给每座墓上香磕头,颂过祷文,风水先生拈咒符围绕着他指手画脚念念叨叨,走完禹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