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虽然看守锁妖塔,可是塔却不是他建的一样。
苏和摸摸下巴,坐了下来: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啊。很少人知道我家老头儿以前是干什么的呢。虽然这工作也不
是太光彩......和牢头儿差不多。
蓝师兄也坐了下来。两个人一床头一床尾,床上正正躺着个我。
我心里的疑问,听了这些话不但没减少,反而更增多了。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呢?而且如此熟悉......
苏和眨眨眼,看着蓝师兄:熟的就象在这里住过很多年一样啊.
蓝师兄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说:我是在这里住过很多年。
那么那幽君,你也认得了?
师兄点头说:那自是认得的。
苏和哦了一声,尾音拖的长长的,不知是感叹还是什么别的意味:那,你与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是敌,是友?是
同门?是手足?还是.........
都不是。师兄说:不说这个了。你在魔宫有什么发现么?
我原以为苏和肯定要再接再励追问师兄的往事,可是他这回却转了姓,没有再问。
有呀,不知道有用没有。苏和把那间石室里的所见所闻说了,然后三言两语把幽君的言行也说了一遍:不知道这
个人怎么会到那地方去的,还正好让我碰见。
那催命符却是样阴损到极点的东西,恐怕只要在魔宫待过的人,都会被下那道符......连生死也被他们控制,行
为自是更不必说了。只是不知道......苏和握住我的一只手:他现在魂往何处,可还安好......
我就在你身边啊!还好好的!你不用那么担心。
蓝师兄说:你是关心则乱。他的魂若......不在,那肉身也会跟着气绝的。既然现在一缕生机不绝,那他现在就
仍安好。
苏和抬起头来:安好的话,为什么不能召回?那么多办法都试了,竟然没有一个有用.
蓝师兄没作声,过半晌,摇了摇头。
你饿不饿?
不饿。
嗯。苏和点下头:这里有辟谷丹,一人一颗吧。出来时候没想着会用上,只带了几颗。这里总能找着水喝吧?
嗯,这间屋后就有石泉。
说完这话两个人都不言语了,屋里静的让人觉得很难受。
幽君站在那里就一动没动,不知道是他的定姓特别好,还是担心被屋里的两人察觉他的存在。要知道在魔宫那里
,苏和就很警觉,幽君就是隐了身形,他还是能察觉着不对劲。
105
我能看的东西,其实就是幽君看到的东西。
刚才我只是觉得隐隐的有些不妥当,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妥。现在一定下来,就发觉......这个幽君的视野里,
蓝师兄始终是占据最中心最主要的位置。至于苏和,那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始终在一起所以也顺便一起看到的。
蓝师兄不肯说,但是他与这幽君,铁定有旧。
只是,这究竟是什么关系?就象苏和问的,实在让人猜不透摸不清。
你照看他吧,我再去一次魔宫。苏和站起来紧一紧腰带。
蓝师兄说:还是我去的好。
别跟我说这些了,这地方我一点不熟,你却是地头蛇了,没那个让你出去反而我守在这里的道理。苏和说:你也
不必担心,我自会谨慎。虽然那么多人给我批命都说的那么不好,我却偏不信这邪了。
我心里一紧......假如我还有心的话。
急的只想抓耳挠腮......倘若我还能动的话。
然而无论我如何焦急无奈,苏和还是去了。
幽君没有动。
他还在看著蓝师兄。
床上的那个我,呼吸细微,蓝师兄出去一趟,盛了水来,很耐心细致的给我喂下去,有从嘴角溢流出来的,他就
用衣袖一点点擦掉。这细心谨慎的程度,一点不亚于苏和刚才为我做的。
心里有点乱,似乎我正在缓缓接近一个真相,但是自己却不敢上前去揭开蒙布,看个清楚。
蓝师兄料理完了我,自己净过手,坐在一边出了会儿神,忽然站起来转身出门。他身法飘忽,和蜀山的功法已经
不司。
我只知道苏和有家传功夫,却不知道原来蓝师兄也有旁的本领不曾显现。
幽君不声不响的跟在他后面。
蓝师兄走的很快,青衣都成了一缕青烟似的。幽君始终牢牢的缀在他身后,不远不近,也不曾被抛下。
师兄最后折进了一间屋子。这里什么地方都是石砌的,唯独这里却不一样。屋角门窗都是木板,十分特别。屋子
里的家什器物也都和外面的器物差不多。蓝师兄脚步没停,拐进了里屋。
幽君的目光从门口看进去,里屋比我想象中阔大的多,满满当当的堆着全是书。有竹简,有绸帛,还有一块块的
薄石板,上面堆放着纸书,从地下一直堆到屋顶,竟然看不出这屋子有多深多阔,简直是书山书海啊!
我忽然想到,师兄他见识这么广博,似乎世上无事不知无书不明,他看的书,八成就是在这里看的吧?
可是,师兄他到底是怎么和这里扯上的干系?而且这么多的书,哪怕一本本的拿起来换个位置放下,都不知要耗
多少时光,师兄他才多大年纪,怎么
就能博览群书了?
师兄的一身书卷气,站在这样的书海之前,说不出的适宜悦目,仿佛一大张美好的水墨画。虽然画我是不懂,但
是那种美好的,洽然的愉悦,我却也能休会一二。
师兄弯腰拿起一卷书简,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灰,展开来看了两眼,又重新放下,表情有些惆怅,有些黯然。
师兄是在感怀旧事?还是思念故人?
忽然有个声音说:你回来啦。
我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幽君在说话。
师兄似乎一点不惊讶意外,甚至头都没回,只是淡淡地说:我一听苏师弟说,就知道你已经睡醒了。
是,大梦千年呀,竟不知世上风云变幻。幽神殿,幽君......现在可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师兄静了片刻,说:我知道。
这三个字虽然轻,听起来却有种沉和柔静的意味。
师兄又说:况且你不过是懒散,不问外头的事,关起门来自成一国。你这石殿之中诸般虫苹玩兽,哪个不是得道
成菁已久?你一睡他们也便齐睡,你一醒他们......只怕也都醒了吧。
幽君唔了一声:你这么多年在外面,过得可好吗?
没什么好,也没怎么糟。师兄说:这里倒是清静多了。
不是清静,而是冷落。幽君说的倒直白:人走的走散的散,比如你,还能回来看一看,倒是让我又是意外,又是
欢喜。
这话说的......听起来,似乎有些绵绵未尽之意。
我心里只盼着他们说多些,再多些,好让我明白个前因后果,但是偏偏两个人却又都静下来了。
好,师兄与他有旧,这是确定的事。那我呢?我和这家伙可没旧交新识啊?为什么我的魂要寄在他的身上?
师兄忽然说:你那颗轮转珠呢?还在不在?
幽君一笑:我以为你知道呢。那珠子早先不就赠了给你么?
师兄转过头来,两只眼黑漆漆的仿如浓夜深潭:是么?可是右使却是个菁细人,早把珠子给收了去,你不知道?
幻月说那珠子不久就失落了,我原以为你佩的时日久,或许能感应一二呢。
蓝师兄唇边露出点笑意,我从来不知师兄也有这样的神情,让人觉得一种又飘忽,
又沉重的力量,就这么压在胸口,实实的,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感受得到。
似乎是愤慨,又象是悲哀。
轮转珠是你的本命法宝,要说天下间有一人能知道,那也是你知道。
幽君没有说话。
师兄看着他,两个人这么无言的对峙,这屋中沉闷的让人觉得喘不上气来。
106
然后我听见幽君:好吧,我总是觉得我或是前生欠你的,今生给自己找堵心,我让你一次,你也得让我一次了吧
。
这句话说完,忽然间我眼前的一切旋转起来,屋子书堆与眼前人都扭曲做了一团,乱纷纷的绞在了一起,再也分
不出哪是黑哪是白。
突然间觉得全身一紧,又是一重,仿佛每个毛孔都在透着寒气,我张开口啊了一声。
随即醒了过来。
我,回来了?
我回到自己身体里来了?
这真是......
来龙去脉我全不知道,只是能回来就好!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魂魄在外面寄着耗着变弱了,还是刚刚回来身体还不是那么融合如意,我试着抬脚脚腿,只觉
得酸痛无处不在,惫怠的感觉几乎象潮水一样要把人淹了。
我扶着床,费了半天力才坐了起来,气喘吁吁已经出了一身汗。可是这么难受的事,我却觉得欣喜的要命,再痛
也甘之如饴。
比起没有存在感的恐惧,即使疼痛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我怎么又回来了?
在心里默默念着蜀山心法,感觉真力在全身游走周转,丹田终于慢慢聚起气力。
我下地时还有不稳,可是比刚才那废人似的样已经好多了。
是了,师兄呢?他还和那个幽君在说话?
那人善恶不明,邪气的很,师兄别要吃了他的亏!
我扶着墙慢慢出屋,想着刚才师兄和幽君走过的路径,一点点向前摸索。气力渐渐回来了,虽然还是虚弱,可是
走起路来已经不打晃。
唔,我记得是从这里拐过去的。
果然看到了那扇木门,暗花雕镂的颜色,与周围的石墙石门截然不同。
就是这里!
我就算现在还帮不上忙,可若是师兄和那人对阵交手,无论如何我也要站在师兄一边同仇敌忾,哪里只能替他鼓
劲,打气,我也不能避缩在一旁。
走到门前,深深提了一口气。就算里面已经是生死之战,我也绝不后退......
门里果然有动静。
我没刻意,那声音自己就钻进我的耳朵里来了。
我一惊,推门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途中,刚才鼓足的一口气,忽地就散了。屋里什么动静?
绝不是动武交手,要论生死高下的动静。
我象是中了定身符,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如果是别的石屋石门,可能什么也听不到。但是这一间却不一样,偏偏是木窗木门。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应该做什么,怎么做,突然间的,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抓不住,摸不着。
屋里突然出一声尖锐的低叫,那么不情愿的,却又不得不出声,仿佛是猫的爪在心上猛的划过去一道。
我的手忽然间又有了力气,一把撞开了屋门。
并没有我想的那样的情景,事实上推开门的时候我什么也没看见,一堆各式各样的书,整的,破的,残的,碎竹
片,碎布片,碎石粒象潮水一样从门里涌出来,几乎把我整个人都埋在底下。
说几乎,是只有鼻子眼睛还没有被埋。
我还是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可我被埋在这里面,连手指尖也动不了。就象刚才一样,就象我还没有自己的身体那
感觉一样,能听到,看到,但是动不了,说不出。我奋力的挥动胳膊要把自己从这里面捞出来,耳边那些乱七八
糟的东西发出含混的响声,然后那申今的声音渐渐变弱了,仿佛那人已经没有了力气。
我觉得我应该能听出来是谁的声音。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慌乱还是别的什么,我真的分不出来那是谁的声音。
总之,屋里就只有两个人。
无论是谁的声音,也都一样。
我不知道我在那堆东西里挣扎了多久,先前茫然而急躁,几乎想要杀人一样的冲动在全身涌动流窜。后来渐渐有
些无奈,有点清醒。
其实......师兄和他是旧识,里面的事情,我知道几分?明白几分?
也许我根本不应该开门,不应该进来。
仿佛这些东西永远都挣不脱,扒不开,我最后越来越没有力气,那些碎屑反而越堆越高,连呼吸都堵住了。我几
乎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不知道是不是血流动的那种隐约的汩汩的声音,喘不了气,眼前也慢慢模糊起来。
忽然间头皮一紧,然后身体周围的重压一下子都脱卸了下去。
我被从那堆东西里面拖了出来。
好多的凉气,一下子全涌进胸口,呛得我脸发烫眼发晕,泪都滴出来了。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象桃花似的脸,还有一双桃花似的眼,汪汪的水,仿佛很多情的样子。
在镜子里看到的时候只是让人一呆,现在看却觉得那股妖异的魅感在镜中完全看不出来。
他没说什么,只是松开揪着我头发的手,把自己身上那件遮不了多少的衣裳拉了一下,勉强盖住玉一样的肌肤。
......我,我师兄呢?
幽君说:你休问这么多了,他也不是你什么师兄。本来我是要收你这条小命的,不过现在我心情好,你自己走吧
。
107
恍惚中,听到一声叹息。
我茫然的喊了两声师兄,没有人应。
幽君击了一下掌,随即有人走进来。
把他丢出去。
我挣扎了一下,还是被两个人死死的拖住了。
幽君弯下腰来:我很少这么宽宏大量,你也别不识抬举。你那只小狐狸,可还到魔宫去打探情形了,你还是快些
找到他,离开魔域,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这也是素灵的意思。
他说的,是苏和......
是了,苏和他去魔宫了,那里何等危险!
我看着他的眼晴:我师兄呢?你......你不会伤害他吧?
幽君这一句话倒说的正正经经:天下最不可能伤害他的就是我。他脸色变的特别快,说完话立刻翻脸:快快快,
把他拖走。
我不死心,放声喊:师兄?师兄!你没事吧?
没有回答。
幽君在我头上轻轻踢了一脚:叫你走还这么多废话。
师兄的声音响起来:等一等,我送他出去。
幽君的衣裳又散开了,下摆遮不住腿,他把袍子拢一拢,这屋里坐也没有地方坐,站也没有地方站,他皱皱眉头
,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有点茫然地看着师兄走过来,他抓着我一只手,把我从那堆杂物上拉出来,出了那间屋子。
你怎么样了?
我嘴唇动了两下,最后说:没事。
师兄摸出一粒药丸给我:把这个吃了吧,身体会恢复的快一些。
师兄你......
我和他的事,从上辈子就开始了,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师兄神情淡淡的,就象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只
不过这次回来,我也没有打算再离开这里。你却不同,苏和现在可能还在魔宫,以他的机警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时间长了就说不定。你去找他,一同回蜀山去吧。
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还是很熟悉的人,只是......相处起来却这么淡然陌生。
现在我才发觉我对师兄的了解其实少的可怜。我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追求什么,连他的身世我也只有个大概
的模糊印象。相较师兄对我的关怀呵护,我对他却完全没有......
我们穿过庭院,师兄一语不发。
我开始木然,被冷风吹到脸上,才觉得自己慢慢恢复知觉。就象是从一个噩梦中睁开了眼睛一样。只是睁开眼之
后的现实,却更让人觉得冷漠而危险。
你去吧。师兄看我一眼,淡然的转开头:好好保重。还有,苏和他命中有个死劫,怕是不易化解,你和他在一起
,要好好的......
师兄......
是不是幽君他......
你去吧,这也不关你的事。他的神情淡然从容,似乎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分别。
可是我心里却有种感觉,以后,恐怕后会无期了。
我想拉住他,我们是一起到这里来的,可是现在却......
师兄微微一笑,忽然间他的身影忽然间变淡了,象是一抹幻影。
不止他,连我周围的所有东西都象是被一层雾罩住了,我向前追了两步,一切又都清晰起来,然而却不再是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