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唇瓣。念及展昭弄成如此田地,也有自己的缘故,便姑且听他所求何事。
“求陛下放了白玉堂,就与他说我回宋了,在开封府等他。”展昭语气恳切,眼里却似有流连。
“这……”元昊有些为难,白玉堂是用于牵制展昭之人,而展昭又是牵制涂善之人。涂善虽看似诚意来降,却仍
惟恐有诈。于是道:“朕带他来见你,你自己与他商量吧。”
“我不要见他。”心底不禁泛起无穷悲苦,展昭摇着头,动作虽小,却吃力而坚决。正欲起身,又被元昊按下:
“陛下倘若担心展某自尽或逃脱,展某可在此当天立誓……”
“罢了,罢了。”元昊有些不耐烦:“朕信你一言九鼎,放了他便是。”
展昭被幽禁于宫中,元昊道要等展昭身体好些了才放白玉堂,于是展昭也不再作贱自己,渐渐恢复了饮食。
这日展昭正于房内查看西夏典籍,却见一少年走了进来,生得倒算英武,眉眼与元昊倒有几分相似。
“你就是展昭?”那少年打量着展昭,先时有几分惊异,却立即换上了鄙夷之色。
“正是在下。”展昭放下书,轻笑了一下:“敢问公子是?”
“我不是公子!”少年语气坚决:“我是皇子!至于名字,你不配知道。”激昂的声调中透出他对体内所流淌血
液的骄傲。
“原来是殿下。”展昭站起身,作了一揖。
“你居然站着给我行礼?”少年皱着眉,他从旁人口中听说展昭,知道有两个男人爱他,甚至自己的父皇对他都
颇为在意,将他幽禁于皇宫。于是认定展昭定是个狐媚惑主之辈。今日一见,展昭虽生的清秀,却举止儒雅,眉
宇间还透着正气,并无媚惑之态,甚至仿佛和煦的春风,令人感到舒适而自然。这让他很惶恐,惶恐自己也坠入
他诱惑人的圈套。
“西夏如今向大宋称臣,展昭乃宋臣,毋须对殿下行跪拜之礼。”展昭拱手道,依旧那么温和,不卑不亢。
“你不过是我父皇赐给涂善的男宠。”少年突然暴怒起来:“你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殿下错了。”展昭终于皱了皱眉,却依然平和:“展昭乃宋人,元昊陛下根本无权将展昭赐与任何人,别说你
父皇,就算是大宋的皇帝也无权为此等事。在下只是被您父皇与涂善囚禁于此。”
“我听说你被涂善施暴,那一晚整个军营都能听到涂善对你施暴的吼声……”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如此对自己
说话,年少气盛,终于口不择言起来:“我如果是你,早就没脸面苟且偷生于世了!”
展昭神色顿时暗淡下来,拿起案上的书卷坐下,再没说甚,只是手几乎快将书攥成一团。“别人为此禽兽之事,
为何我要自尽?如果真该死一个,也不是我。”展昭淡淡地答。
那少年逼近展昭,心中暗自得意,却蓦然望见展昭睫毛微垂,将无尽的辛酸及屈辱掩在那长长的睫毛之下,竟有
些心慌起来。半晌,鼓足气:“你这个贪生怕死之辈……”终于没说下去,声音越来越小。
“死于展某而言只是每日都会过而不入的朋友。”展昭合上书,站起身。
“你上哪儿去?”少年不禁慌张起来,这人可是父皇下旨善待的,倘若有什么三长两短……
“出去走走而已。”声音已渐渐远了。
“我叫宁明。”少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么一句,尽管展昭的身影已消失在殿堂。
御花园内,展昭站在杨柳之畔,柳絮纷飞,这景致倒与汴京无异,不禁失神。很多事,想忘掉,却越忘不掉。
突然听到后面有声响,却来不及避,早被人扣在怀里,熟悉的怀抱……
唇被人吻住,长久而缠绵。
“玉堂……”终于惊愕地吐出二字,和着依恋透着欣喜,但很快就满是焦虑与躲闪:“你为何在此,你不是该回
……”
“你当然想把我骗回开封!”白玉堂将展昭狠狠搂住:“然后你一个人在这里和涂善与李元昊斗智斗勇?”
其实不想见他,是因为不知道怎样和他说,还是怕见到他又要为难,展昭自己也说不清,可如今心里听到那久违
的抱怨,竟有一分窃喜,当然,还有三分恐惧,六分不安。
躺在白玉堂怀里,诺大的御花园静得只能听到风响,鸟鸣与心跳。“我一定会将涂善碎尸万段。”白玉堂平静地
起誓,愤怒,已然化作阴冷与悔恨。感到怀中的展昭颤栗了一下,半晌,展昭才艰难地挤出:“你已经知道了?
”其实不知道才称奇了,皇宫上下早将这当作新鲜事传遍。
展昭叹息了一声,合上眼,那日的恐惧又一丝丝爬上心头。天好像下雨了,脸湿湿的,木然地望向天,望见的却
是泪顺着白玉堂光洁的面庞舒缓地下滑。
“猫儿,对不起。”白玉堂搂紧展昭,像恨不得能溶入一般:“如果不是因为我……”
原来白玉堂自那日入狱后也茶饭不思,挂念着展昭,坐立不安,几日下来,消瘦了不少。看着怀中的那粒毒药,
心里一阵苍凉。猫儿,若你未死,就算他们怎么折磨我,我也不会吃下去,不然你一个人岂非会孤独寂寞,又有
谁来与你并肩而行。
这日自己突然被放出来,还说展昭已回开封府等他,便觉事有蹊跷。猫儿的性情白玉堂再清楚不过,是无论如何
也不会将自己留下,一个人回开封的。猫儿一定还在西夏。
白玉堂找遍了涂府也没找着展昭的影子,将管家抓来审问,才知展昭在宫中。到了宫中听到小太监们的私下议论
,白玉堂几乎想杀死自己。
若不是因为自己,展昭就不会激怒涂善而遭他侮辱。猫儿虽然温和,可骨子里是何等清高、傲然,受此辱,他如
何能受得了。是自己累他受辱,更可恶的是,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十八章
这几日白玉堂着实过足了老鼠瘾,梁上砖下,东躲西藏,什么地方都呆过。一是避人耳目,二是打探消息。虽有
些委屈,还好夜间能与展昭同眠,只是镇日抱怨御膳房的菜不好吃。
幽禁的日子甚是乏味,展昭没事就翻阅西夏典籍。宁明自那日认识展昭后,有时也来瞧瞧,说是监视,且次数越
发频繁。甚至有时会拿些经史子籍问问展昭,说是考他。这让白玉堂在梁上看得牙龈痒痒,这小子分明是借口来
亲近他的猫儿,若非展昭笑他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他早装神弄鬼吓吓这小子了。
“殿下有许多鸿儒为师,为何来问展昭一介武夫?”这日展昭哭笑不得地拿着《道德经》,被追问“失义而后礼
”之意。
不知原因的,只是莫名对这个本来鄙视的青年生出了几分亲切感,他和煦的笑容与清爽的气息,恰恰是这宫里最
缺乏的。而身为皇太子的自己,时刻都被各种目光窥视着觊觎着或者期盼着,而展昭,这个被父皇幽禁,被当作
赏赐物件的人,对自己没有任何意图,这让宁明觉得安定,没有惶恐。
展昭也知宁明并无敌意,可他自幼所习都是儒家典籍,对道家只是略知一二,但圣人所训“礼义廉耻”,这礼如
何就成了失义,展昭还真不太明白。
白玉堂在梁上按捺不住,猛地跳下来:“小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们,看起来彬彬有礼,实际上狼心狗肺。
”又凑到展昭身边,耳语道:“瞧见没,你以前对我客气得很,就是失义!”展昭皱着眉,不以为然:“穿凿附
会。”
“你……”宁明见一白影飞身而下,不禁大惊:“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白爷爷一直在,只是你没瞧见罢了。”白玉堂头一扬,撇了撇嘴。
“你就是白玉堂?”宁明不禁打量眼前人,传说中展昭的情人,原以为定是威武雄壮,比展昭更稳重之人,不想
竟是如此清雅飘逸,俊美出尘,甚至有些顽皮的青年。一时失神,竟忘了在意白玉堂叫自己“小子”。
宫里的人不是小心翼翼,就是野心勃勃,宁明何曾见过白玉堂这等风趣俊雅的人物。且白玉堂对他说话与对平民
百姓一般,倒让宁明很是轻松自在。有了白玉堂与宁明时常抬扛,三人倒很快混熟了。展昭白玉堂有了宁明相助
,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展昭身体气色均大有好转,于是寻思着练剑,虽然内力全无,但招式仍在,只是涂善与自己服下的化功散药力奇
特,只要毒一日未解,便一日都不能使出丝毫内力。于是只能在剑招上琢磨。
展昭的剑招虽说精妙,但以沉稳见长,倘无内力运剑,威力不到原本的三成。倒是白玉堂的剑招轻异灵动,且杀
招居多,就算没有内力,也有五六成威力,以展昭目前的身子,临阵对敌,更为实际。
于是白玉堂劝展昭将二人的剑法融合,还硬说是他为师,让猫儿行拜师礼。展昭哪里肯,说不学便是。这可让白
玉堂着了急,但自己说的话又不能收回,过于宠着他,这展小猫以后还不上房揭瓦。(真是以老鼠之心度小猫之
腹)
“这样好了,你把你的剑法也教给我,咱们对拜。”白玉堂说着,嘴角浮出一丝狡颉的微笑。
展昭想想,如此自己也不吃亏,便答应了。两人对拜,刚一礼毕,白玉堂便跳起身搂着展昭:“好了,好了,算
是行过夫妻礼了,以后你这只猫儿就只能是我白玉堂的了。”
展昭猛醒着了道,恨了他一眼,冷笑道:“嗯,说的是,那你是承认嫁到我展家来了?以后要不改名叫‘展白氏
’啊”。
白玉堂倒不在意,乘机打趣他:“你这猫儿逞什么强。哦,我知道了,面薄嘛,没关系,我白五爷是不会和你逞
口舌之能的。”又咬着展昭耳垂低声道:“何况我们早有夫妻之实,谁嫁谁,显而易见啊。圣人曰‘名不正则言
不顺’,如今不过正名罢了,害什么臊。”
展昭推开白玉堂,并不搭理他。白玉堂知道再逗这只猫估计会弄得猫毛倒竖,于是见好就收,折了两条柳枝:“
猫儿,我们过招吧。”
早春雨后,烟柳朦胧,几处莺歌燕舞。白玉堂见展昭手握柳条,嫩绿之色越发衬托出展昭略带病态的容颜,纤弱
的身躯,湛蓝的衣襟,展昭比划了几招,柳枝纤细,加之展昭大病初愈,又没带丝毫杀气,剑招亦刚亦柔,不似
弱柳扶风,也非青松傲然,别有一番风韵。柳条上的水珠也随人舞动,正是弱柳千条杏一枝,半含春雨半垂丝,
白玉堂在一旁观看,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两人相互拆了几招后,便研究起新招来,二人于武学上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又都是顶尖高手,十几日后,便融合
二人剑招之长,辅以其他许多武功,创出一套剑法。剑招虚实相间,似鬼似魅,变化莫测。
“猫儿,你说这剑法我们得给他起个名字。”展昭白了他一眼,心道不知这白老鼠只怕又要拐着弯的占他便宜。
果然不出所料,白玉堂搂着展昭的肩笑道:“就叫白展剑法如何?”
“难听死了!”展昭皱着眉:“什么‘白展’,还‘白斩鸡’呢。展白还差不多。”
“一样难听。”白玉堂跳起身:“而且凭什么你这臭猫要在前面。”
两人正争执不下,突闻园内来了人,原来是宁明在园内游逛。白玉堂瞥见宁明手中宝剑,对展昭耳语道:“好剑
啊!猫儿,那把剑不错。你的巨阙如今过于你过重了,他那把看起来轻巧,我去找他要。”
“胡说八道。”展昭皱眉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怎能……”
“好了,好了。”白玉堂一回头,四唇相合,若不如此,又不知要听这只猫多少唠叨。
原来宁明知展昭练剑,也知道他原来的巨阙虽是宝剑却重了些,便打算将自己的龙渊剑赠与展昭。哪知寻二人不
着,却闻假山后有呻吟之声,一时好奇,踮着脚尖走去,却见白玉堂正抱着展昭拥吻,柔风微拂,落英飘落,点
缀在二人发丝、肩上,当真春色撩人。他已十七八岁,如此情景也见过不少,经历了几番,今日却犹如情思萌动
,羞红了脸。
展昭见着宁明,慌忙推开白玉堂,别过身,心中暗怪臭老鼠做事也不看地方。宁明说明来意,展昭本欲推迟,却
被白玉堂抢先接过剑:“如此甚好,多谢了。”又对展昭道:“人家盛意拳拳,你若推迟就是不把宁明当小弟看
。”
宁明一闻此语,心下好不欢喜,兄弟姐妹虽不少,却少有真心待己之人,何况自己是皇太子,行事谨慎,兄弟之
情更是淡漠。如今听了白玉堂这话,便硬要与二人结为兄弟,展昭白玉堂这许多日蒙他照顾,也觉他内心孤寂,
缺乏关爱,早将他当弟弟一般,于是也不推迟。自此,展白二人在这宫中倒颇为自在了一段时日,那些个烦恼也
能暂时忘却。
这日,贺兰山传来捷报,道涂善大破辽兵。原来辽兵果然因求和而犹豫不决,涂善于此时每日退三十里,直至九
十里方才下寨,并沿途烧毁草木。辽兵果然来追,马不得食,不堪临阵,于是又想议和。涂善表面与之周旋,夜
间发兵袭营。辽兵未曾预备,一时招架不及,全营溃散。于是乘胜攻契丹大营,耶律宗真仓猝走免。驸马萧胡睹
,被涂善擒住。元昊闻报大喜,定于涂善凯旋之日,宫中大摆庆功宴。
白玉堂从宁明处得知此事,不禁握紧了画影,暗道:“狗贼,白爷爷不将你碎尸万断,誓不为人。”于是盘算着
于庆功宴上行刺。展昭岂不知白玉堂心中所想,怕他惹祸,只得将圣上派涂善诈降之事告之,让其莫轻举妄动,
成了大宋罪人。
“圣上派他来诈降?”白玉堂皱眉道:“既然如此,派你来又是作甚?且为何事先不与你道明?”这些事展昭也
不解,如何答他。“猫儿,你是否有事瞒着我?”白玉堂掰过展昭的肩,迫使他面对自己。
“没有。”展昭别过脸,眼神中掩不住无穷的凄苦与无奈。
“骗人。”白玉堂放开展昭,心中一腔怒气,想自己如何待他,恨不得将心肝掏出来,他却总是什么事都瞒住自
己,莫非自己就是如此不可信任。可又见展昭神色悲苦,倒不忍再苦苦相逼,只叹气道:“你想说时再告诉我吧
。”
第二十九章
“涂将军得胜而归,朕定会论功行赏。”元昊于庆功宴上亲向涂善敬酒:“封涂将军为十二监军司都统军,卿意
下如何?”
涂善接过酒,尚未答话,早有大臣奏道:“陛下此举不妥,此职向来只由党项贵戚豪右担任……”
“诶,规矩都是人定的嘛。”元昊大笑道,甚是豪迈:“朕今日破了例,天下就有了这样的规矩。”朝臣皆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