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方坎的面前,缸里的水面影出他英后的面容,凤眼含情,剑眉入鬓,宛如画中走出的潘安,似水柔情,方
坎看着,有些呆了。
突然水面荡起一波波的涟漪,敖澜的脸一下扭曲起来,最后模糊一片。紧接着脑子猛烈敲入一记锐疼,彷佛有一
只大手闯入他的脑中,儿戏般将他的脑袋搓圆搓扁。方坎倒吸了口冷气,手情不自禁地扶住了头。
「孩子是会长大的,你不可能永远都把他绑在身边。」敖澜小声地安慰着,慢慢地接近方坎,手轻柔地为他拨开
凌乱的鬓发。
也许真是太累了,方坎没有拒绝,反而闭上眼享受这刻的温柔。敖澜的胆子更大了,小心的把方坎移到自己的怀
里。
「孩子长得真快……」方坎静静地靠在敖澜的怀抱中,沉默了很久,最后发出一声叹息。
说出来之后,心情慢慢地恢复了一些。那烦人的头疼霎时间如潮水般退去,耳边那些吵杂的喧哗缓缓的平静下来
,清晰地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身体一下轻松了不少,本应该松口气,方坎却莫名的不安起来,突如其来的痊
愈,似乎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没发现方坎的忧心忡忡,敖澜眼中满是欲望,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赋响,算得都是少儿不宜的帐。
「是啊,所以……我们……」敖澜悄悄再往方坎那边靠了靠,直到两人间再无一丝缝隙,手暗示性地沿着背脊玲
珑的曲线慢慢摸下。
这一刻,方坎的大脑是清醒地,恶狠狠地横了敖澜一眼,这一瞪,宛如火上浇油,敖澜小腹的欲火烧得更旺了,
他抓住方坎正准备躲开的脑袋,低下头,就啃对方的嘴巴。方坎使足力气往敖澜背脊拍打,企图使对方松手,捶
打了两下,慢慢地停了下来,最后缓缓的圈上了敖澜的肩。
一吻方罢,敖澜看着方坎醺红的面颊很是享受,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转而朝进门起就在肖想的脖子袭击去。
方坎哼了几声,眼神迷离开来。
劈啪劈啪。
迷迷糊糊的,奇怪的声响一声一声敲在心上,耳朵却什么也听不到,那声音愕然是从身体里发出的,方坎瞪大了
眼睛。
蓦然他笃的一声站了起来,敖澜收手不及,上半身差点跌倒缸里。
「你又怎么了?」敖澜的脸臭臭地拉的老长。出师未捷身先死。只要是男人都会忍不住埋怨。
「口渴。」方坎木木地张开口,沙哑的声音从体内深处传了上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也无法
缓和这种窒息的感觉。身体失去控制地转身,僵硬地低头,机械地喝水。
「啊?又喝?」
敖澜詑异张大嘴巴,郁闷地看着方坎慢慢的踱到水缸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到嘴的肥肉飞了,敖澜翻了个白眼
,看他那喝水的模样活脱脱的就是一头大象。他等了半天,看方坎还是伏在缸边,不耐烦起来。于是长腿一迈,
长臂一伸轻而易举的就将方坎抱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语气虽然凶恶,但其中关怀的意味浓浓的像杯香醇的茶。
方坎的心脏猛的收缩,呆呆地看着敖澜,像是不认识他了般。
敖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难不成这个村夫真的病了?一想到这,慌乱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没忘记方坎是个人类,
而凡人是最脆弱的……
下次上太上老君那讨一枚仙丹来吧,至少他们得同寿,不是么?
敖澜抱着方坎,转身走回房间,轻轻地把他放到床上,坐了下来,皱着眉有模有样地把起脉来。
方坎困倦地合上眼睛,腹部隐隐传来涨涨得下坠感,很是奇妙,像是有什么在里面痛苦挣扎着。霎那闻,那些可
怕的疼痛随着这种奇妙的感觉气势淘汹汹地席卷而至,侵占了身体每一个角落,他连呻吟也发不出,只能微弱地
喘着气。身体这样的痛苦,脸上的肌肉却像死了一般,无法传达任何感觉,只剩下一片平静。
好痛苦……
方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敖澜奇怪地看了方坎两眼,却什么也没现。继续埋头把脉。
过了许久,他蓦然睁大了双眼。
敖澜浑身一震,眼睛因过度惊讶而瞪得浑圆,他头僵硬地转向方坎。死死地盯着,像是想要从他身上挖掘出什么
。
彷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嘴唇徐缓地张开,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声音阴沉得像从地底发出似的:「你肚子里面
的孽种是谁的!」
敖澜一字一句地说着,骤然暴起,猛地一拳击向旁边的椅子,椅子连最后的惨叫也未来得及发出,就变成一堆粉
未。他的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凤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漂亮的面孔扭曲得像地狱出来的夜叉。
方坎脑袋发晕,一时间听不清楚,挣扎了几下,想问,嘴巴张了又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这副模样映在敖澜眼中成了心虚。为什么不辩解?为什么不道歉?哪怕一句话也好……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能宽容这个错误,但敖澜希望听见那张嘴巴能吐露出一个字,哪怕是欺骗也好。他希望听见方坎的解释,而不是
现在这种不言不语的默认。
这样的默认……叫人更为心碎。
一口气堵了上来,敖澜涨红了脸差点没被憋死,他颤抖着指着方坎。
「我和你再次发生关系是一个月前,试问一个月的时间能孕育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么!凤遇龙为雌,你是和哪个
龙族鬼混了!」脑海灵光一闪,他瞪大眼睛,嘴唇也抖颤起来:「对了对了,什么打短工,其实你是去见奸夫!
」
就说哪有人放着好好的清福不享,宁愿去当人家的下人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个念头在心中越扎越深,嫉妒的荆棘在胸腔狂乱地疯长,那尖锐的刺将他的心刺得千穿百孔。眼前有什么东西
在雾腾腾地旋转,敖澜觉得胸口快要炸裂了,心剧烈的绞痛。他咬着牙,恨不得把那个从没见过的奸夫,撕成碎
片。
「我要杀了他!」
敖澜半天才从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赤红的瞳孔兽化成了妖异的竖状,杀气腾腾。
他在说什么……
好难受,好难受……
方坎抖着唇,想集中注意力看清眼前的人,一阵眩晕却袭来,耳朵里塞满奇怪的劈啪声,身体里有什么在挪动着
,四处伸展葫沿着血丝流动的方向,钻进四肢百骸,侵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方坎只觉得全为的经脉都在突突地跳动着,凌迟着每一根神经,他想大叫,想挣扎,用语言用动作传递出这种撕
心裂肺的痛苦,但身体彷佛已经在别人的掌控制下,无法越雷池半部,只有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徐徐淌下,沿
着面颊滴落到芦苇编织的草席上。
求求你,快发现吧……
我好难受……
好难受……
敖澜瞥见方坎眼角的闪烁,越发怨愤。你……是在身那奸夫求情么!你那么喜欢他么?
眼睛里最后一点理智也消失了。敖澜怒气燃烧到极点,瞬间在胸腔爆裂。
「我要你堕了他!」
大手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绝情地朝方坎的腹部按去。
第八-九章
危险!
危险!
方坎眩晕的脑中不断地浮现出这两个字,脑海深处传来一波波的惊鸣。体内的什么东西滑动的更快了,全身缅脉
痛苦地颤抖着,一下一下的跳动。蓦然身体能动了!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以比敖澜更快的速度,闪身、躲开、翻
身、回头,手自动地抬起,抓住了一件冰凉的东西,用毁山摧石的力度狠狠地往敖澜身上扎去。
我在做什么……
方坎盯着缓缓流淌的鲜红,骇得浑身颤抖。
锐利的匕首无情的插入敖澜的腹部,浅蓝色的刀柄不停地提醒着方坎,他的身体作了什么。
房间里什么时候出现了刀子?
他做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方坎看着源源不断沿着滴落的鲜红液体,心神大乱。乱哄哄的脑子里不断地出现一个个无解的问题。事实上,此
时的他无力寻求一切的原因,因为他已彻底沦为了旁观者,被逼退到心灵最黑暗的角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
体,冷酷地把刀子自敖澜的身体拔出,并反身一巴掌搧到对方的脸上。
敖澜从未想过防备方坎,冷不防地被捅了一刀,又挨了一记耳刮子,脑子有点发晕,以为一切不过是场梦,但身
上的疼痛却可恶地提醒他,这件事的确发生了!
以前从未感受到的杀气,此时此刻,千真万确的出现了。
他……真的是想要杀死自己。
敖澜深切的感觉到了这一点——伤口开始隐隐作疼,脸上火辣辣的一片。这一切的一切,说说明明眼前的人想要
将自己置于死地。
回想当时当初他们重逢时,方坎也是拿着菜刀。
他以为经过前一阵子的接触,方坎已经没那么讨厌自己,甚至……有些喜欢。
但……原来,原来他竟然那么的恨自己。
「你……」
张开口,却只吐出一个字,敖澜觉得胸口破了个大洞,伤口再痛也比不上心痛。他输了,而且轮得前所未有的惨
烈,败在了一个名为方坎的凡人手中。敖澜的心不断的下坠,下坠,沉到了黑暗的无底洞。脸上却忍不住笑,他
的身体可以被伤害,但他的骄傲不允许被践踏!
敖澜瞇了瞇竖瞳,挺直了腰板,任凭鲜血从创伤流出,滴洒于地。
「好你个贱民,叫你尝尝冒犯龙族的代价!」敖澜龙威大展,一声龙吟响彻云霄。五指成爪,夹带着呼呼风声方
坎打去,眼见着快近方坎的面前,却生生地停在半空。
他……
舍不得。
这种感情让他犹疑,手颤抖着悬在半空,一时间进退不得。看着方坎不为所动的模样,冷静得可恶的脸,敖澜觉
得自己窝囊。十分窝囊。
所有的愤怒和沮丧在心间徘徊,敖澜的手僵硬的伸手又退,最后一声叹息,五指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深深的插
入了肉里。
敖澜深深地看了方坎一眼。祭出老一招——走。
高贵的黑龙跃上天际,声声龙吟悲悲切切,他踌躇许久,终于朝着远方而去。
敖澜……你别走……我不知道……
救救我啊……
方坎在禁锢的身体里拼命狂呼着,呼唤着逐渐远去的人,眼泪淌满了面颊。蓦然眼前一黑,完全的黑暗笼罩了他
,自此神识不知。
敖澜一走,方坎的身体顿时像断了线的木偶,扑通一声跌坐在地面。他的眼睛是空洞的,神情是麻木的,就像一
个真正的木偶,一动不动。
蓦然,垂下的手指一弹,异香四溢,缘色的蔓藤自指缝中钻出,徐缓地生长着,长到敖澜滴落的血泊中停了下来
,淡绿色的叶子垂下,瞬间被地面的血滴染成了红色,不停地向上蔓延,紧接着连钻出的茎叶也染红了,像一条
红线从方坎的指尖到地上的血泊。血泊越来越小,最后地面留下干涸的褐色痕迹。见再无龙血可吸,叶子微微一
颤,缓缓地缩回方坎身体。待到回收完毕,身体站了起来,僵硬地迈着步子,直直朝着水缸走去。
沙沙沙……
一阵风过,缸内平静的水面起了涟漪,像有了生命似的抖动着向上汨汨的冒着泡泡。方坎冷冷的看着,静静地等
待。水泡越冒越大,最后化成了一个人的脸,然后是身体,不一会,水月君面带微笑地出现水面上。
「那条龙走了么?」
水月君倾国倾城的面容上绽着喜悦,眼睛瞇成了一条缝。没有人回答,一只小芽懒洋洋地从方坎的耳朵钻出,摇
晃了一下,算是打招呼。水月君见状也不恼,亲了亲冒出来的小芽,仍自得其乐地东扯西扯地唠叨着,嘻嘻哈哈
地环观了房子一周,最后细眉绞在了一块,有些疑惑:「怎的不见那条小龙?……可惜了。」水月君耸耸肩,颇
为惋惜。他轻轻地扶起方坎,柔柔道:「甘华宝贝,我们回家吧……你今天费了太多的灵力了……」
声音逐渐飘远,两人的身影慢慢地消散在风中。
赤荆洞府
仙府洞天,本是清静之地。但敖澜的到来登时打破了这神圣的静寂。
「龙君……你受伤了!」
赤荆子大惊失色地看着敖澜腹部那块不断蔓延的血迹,赶忙扶他到躺椅上做好,冲去药箱找出最好的金疮药,慌
乱之中还碰倒了几瓶仙露。
他低下头,默默地为敖澜上药,轻柔地扎上绷带。
「龙君发生了什么事呢?」赤荆子忍不住问道。
不提还好,一提敖澜勃然大怒,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一扬手就毁子旁边的石柱泄气。
「那个混蛋村夫居然给我戴绿帽子!」骂了这句后,敖澜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赤荆子静静地听着,脸色乍青乍白,心里仅存的希望随着眼底炽烈的爱恋一同慢慢地枯萎成灰。
「那你为何不去龙王那告他一状喔?这样你就可以自由了。」赤荆子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我……只是……」敖澜犹豫了,讷讷了半天,最后放弃似的把头撇到了一边。
赤荆子心都寒了,他知道自己的预感终于应验了。这位花心的龙君纵横天地几千年,从未为谁停留,待到今天终
于停下,但那个人却不是他……
莫名的觉得悲哀,赤荆子鼻头一酸,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驻留在眼眶的眼泪吞回肚子。他猛地站起来,哽咽的喉
咙总想向外吐点什么,不然失意的悲伤就会冲破牢笼,将他没顶。
「龙君,承认吧,你出现在这里而不是龙五的寝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你……不想切断与他的关系。」赤荆子强
硬地说,越说越快,彷佛这些话已经徘徊在心崔中几千年似的:「如果喜欢……就老老实实地承认。」
「我才不会喜欢这种水性杨花的农夫!」敖澜跳了起来。
赤荆子回答他一记冷哼。
「你们不是最近才相认么,三个月前他无论和谁相好你有权利过问么。说回来,插入人家之间的你,不才是所谓
的奸夫么。」
一席抢白,叫敖澜半天都说不出话,瞪大眼睛,彷佛在看着不认识的人赤荆子继续说着,嘴唇上下翻动,毫不留
情地往敖澜身上戳去。
「而且,你还要他堕胎。如果是我也会像他那样在你身上戳几个洞。」
敖澜哑然,半天才想出一个解释:「我、我只是气疯了。」
「既然疯了就别怪别人在你身上扎洞!」赤荆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太狠了……听起来怎么越来越像自己咎由自取?
敖澜缩了缩脖子,开始反省。胸中的悲愤慢慢地平静下来,开始仔细地思考。想着想着,敖澜便觉得不甘心起来
,自己居然连奸夫的长相也没看到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这跟丧家之犬有什么两样。那是他老婆,说到先来后到
,还是他的!他搞大方坎的肚子时,奸夫还不知道在哪待着呢。不就是消失了几年么,居然趁虚而入?简直太奸
诈了!不行,得把方坎抓回来自己才是他的真命天子!
这个念头折磨着敖澜,他越来越坐不住,巴不得冲回去,夺回方坎,再和那个奸夫分出个高下不可。
但……
敖澜踌躇地望了默不作声的赤荆子一眼。
今天赤儿实在太不一样了,敖澜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赤儿,你今天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