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原先想着,他要走就让他走了,随他意愿。只是有时空闲下来,会不经意地想到他,想到当初他撞到自己的
车,伏在雪地里单薄的身子,当他发现是自己时,眼底一瞬间的明媚,想到除夕之夜,空气中荡漾着的箫声,如
泣如诉,不绝如缕,他在说那番话时眼底苍茫如同暮色,想到他在自己身下惨白的脸色,颤抖的双唇……一次次
告戒自己不要再想,却总是会想到他。那天是蔡卓的人在捉他吧,他贸然出去会不会有事,他脸上的伤有没有好
了,他身上有没有银子……如今看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
下了朝,出了太和殿,正要走,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唤道:“瑞王爷请留步。”李笙箫回首,看到霍无瑕站在
身后,见他回头,微微笑道:“无瑕蒙王爷救难,在贵府叨扰了一段时间,又不告而别,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
实在是抱歉,请王爷不要见怪。”他弯了弯腰,做了个揖,居然极为恭谨。
一瞬间,李笙箫有些发愣,半晌道:“你的伤好了么?”
霍无瑕也愣怔了一下,摸了摸右脸,呐呐道:“是啊,好了。”脸上新长的皮肤光滑润泽,只是些微泛红,不仔
细看就不会发现曾经伤过了。
“那就好。”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霍无瑕先打破了寂静:“那么就不打扰王爷了。”他颔了颔首,擦过李笙箫走了。
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不再懒洋洋的一脸嬉笑,不再是那种轻佻的口吻,那么恭敬的神态,那么谨慎的笑容,
李笙箫突然感到一阵烦闷。
出了中直门,前面有一辆马车,是很普通的那种黑漆木做的车厢,并不是很引人注目。赶车的车夫戴着斗笠,拦
住霍无瑕,同他说了几句话,霍无瑕便上了车。
车子辘辘地行驶在京师清晨的薄雾里,不久就失去了行踪。
霍无瑕静坐着,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左右),车子停了。掀帘而下,发现是停在一个气派的大
门口,朱红色的漆门,青铜兽形的门环。霍无瑕看着那高高挂着匾额,弯起了嘴角。
入了府,进了书房,那人还是一身深浓的锦衣,看到他来了,眯眼打量,嘴角一勾,邪肆一笑。
“霍无瑕,别来无恙。”声音冰冷邪佞。
“承蒙王爷挂心,自然是好。”
下一秒,他被拉进怀里,那人的手抚上怀里洁白细弱的脖子,低低笑了:“我好象有点小看你了。”呼吸喷在后
颈,满意地看到上面暴起了细小颗粒。
霍无瑕挣扎了一下,挣不开,攥紧了衣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王爷不是一直看着的么,霍某是
个怎样的人,王爷应该最清楚了。”后颈猛然间被抓得生疼,他的头被按在李连璧胸口,呼吸间尽是那人身上浓
郁的龙诞香的味道,他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我,李还玉,李笙箫,下次还有谁?”李连璧拉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把脸往上仰,冷冷道。
谁知那张脸上露出了一抹笑,艳丽绝伦:“王爷不是放弃了么。谁能给我权势我就选谁,很公平的选择,不是么
?王爷既然已经放弃了,又何必为此大动干戈。”
“放弃?我说过了么?”李连璧笑道,“原来你是指那天之事,那天若不是我,你又怎能顺利进入瑞王府。怎样
,我那四弟据说为了那个叫林渊的人闹得生不如死,也逃不过你的手心么?”
“那就不用王爷费心了。”霍无瑕冷冷道。
李连璧挑了挑眉:“原先以为是只乖顺的小猫,没想道也会露出这么锋利的爪子。”他轻抚着霍无瑕的后颈,仿
佛真在安抚一只逆毛的猫。看到霍无瑕眼中极不耐烦的神色,又轻笑道:“理由。”
霍无瑕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我霍家世代经商,所赚银钱里有大部分上缴国库,国库充盈,也有我霍家一份功劳
,但在庆朝,仕工农商,商人地位最低, 也最被人看不起,霍家生存与否,就单看一个‘势’字,这就是理由
。”
“这么简单?”
“信不信就单看王爷了。”霍无瑕别过头去。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看来我当初没看走眼。”他抬起怀中人尖小的下巴,摩挲:“
你要权势,我帮你。”顿了顿,凑近那双淡色的纤唇,低低道,“你是不是也要拿出点诚意?”他看到身下的人
嘴角缓缓绽开一朵微笑,如同初绽的杏花,妖娆多情,慢慢地,柔顺地吻上了自己的唇。
欲望突然间就被勾起,他把怀中的人按在桌上,肆虐地反吻回去。却没有看到,那人微阖着双眼眼睫一动不动,
像只死寂的蝴蝶。
卷十八
有时候,一件事情并不是你所喜欢的,但是时间会让你习惯。是不是?
所以霍无瑕心里感觉到的,居然不是一开始的厌恶,别人的拥抱亲吻对他来说,只是用来交易的砝码,没有温度
,物质一样的存在。这样想真不错,至少心里再也不会有隐约的难过,如果当初就这样想,会好很多吧。他浑浑
噩噩地想着,任自己被摆成各种屈辱的姿势,任那人的唇舌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
李连璧用手一点一点地掐着身下的人洁白柔软的身子,掐过的地方便会留下血红的新月的痕迹,血一丝丝地渗出
来,慢慢盈满伤口,衬着素白的皮肤,说不出的凄艳魅惑,仿若在雪地里缓缓绽开的花。他发现只要轻轻一掐,
那人就会轻微地痉挛,不由调笑道:“很敏感呢。只是不知道你在别人床上是不是也这样。”身下的人却没有反
应,他恶意地狠狠掐了一下那人大腿内侧,满意地听到那人压抑着的痛楚呻吟,哽在喉咙里,似是委屈,似是害
怕,小心翼翼地在喉间颤抖着,扭过那人的头,不出意外地看到那双浮着一层水雾的杏瞳,茫然无辜地看着自己
。李连璧凑近,温柔地舔上他的眼角,身下的挞伐却更加粗暴。那人受惊地闭上眼,闷哼一声,眼角水光乍现。
自从那一夜,李连璧就发现他对痛楚的承受力很差,因为痛楚的刺激,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涌上来,沾湿眼睫,
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会被他拼命压制,不会流下来。所以很多时候他会恶意地去弄痛他,听到他喉咙里细小的呜
咽,仿佛小兽垂死的低鸣。有时候甚至弄伤他,只是想看到他的挣扎,可惜身下的身子一直都是安静柔顺地,任
他为所欲为。这样想着,动作不免又粗暴了些,他只感觉到怀里的人剧烈痉挛了一下,接着就软了下来,人已经
昏了过去。李连璧皱了皱眉,却没有再继续下去,抽身而出,披上衣服。扫了一眼那具伏在桌子上苍白没有生气
的身子,冷冷地吩咐了两个家仆进来收拾。
霍无瑕醒来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他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慢慢动了下身子,虽仍旧有些酸痛,但还是可以动的,
里衣已经换了,身上也感觉不到粘腻,应该是被清理过的。他晃了下头,强撑着萎靡不振的精神下了床,穿上了
衣服,推门而出。屋外守着一个家仆,见到霍无瑕,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道:“主子说了,霍侍郎如果要
回去,已经备了车,请随小的来。”他倒是知道我不愿意留在这里。霍无瑕暗暗想道,随即颔首:“那么麻烦你
了。”
仍旧是来时的那辆车子,一路颠簸,霍无瑕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到了新赐的府邸,弯腰下车,谁知脚一软,踉跄
了一下,向前倒去。
仓然间,听到一声惊呼:“小心!”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腰。他站稳了身子,抬起头,看到一张清淡柔和的脸,微
微带笑。
“你怎么在这里?”霍无瑕奇怪道。
那人微咳了一声,淡笑道:“恩,我是来贺喜的。”
霍无瑕打量了他一下,突然问道:“韩兄什么时候来的?”
韩墨微微一怔,呐呐道:“自然是刚刚来……”
霍无瑕“哦”了一声,眼角弯弯,盯着韩墨,那人雪白的脸上露了一抹可疑的轻红,半晌清了清喉咙,有些赧然
道:“其实早来了一会儿,不过没关系,我逛一下附近,挺热闹的。”
霍无瑕笑道:“进去吧,嘴都冻紫了。”
两人进了府,霍无瑕吩咐下人准备饭菜,两人就坐下聊了起来。霍无瑕见韩墨怀中托着一只精致的乌木盒子,好
奇道:“那个是什么?”
韩墨微微一笑,把盒子放上桌子,道:“以前听你谈论过茶,似乎很喜欢喝茶,所以我就带了些过来。”
霍无瑕睁大眼睛看着他,心想这个人还真当真了。那也是去年的事了,当时他还是贤王府的侍读,经常和韩墨闲
聊,有一天他们上街,在一个茶坊喝茶,可惜那茶真不怎么的,喝得他差点一口喷出来,郁闷了一下,就扯起了
茶经,又讲到十大名茶,他当时很得意地说:“西湖“龙井”、太湖“碧螺春”、四川峨眉山的“竹叶青”、黄
山“毛峰”、湖南洞庭湖平原的“老君眉”、安徽的“六安茶”、安溪的“铁观音”、庐山“云雾”、云南的“
普洱”、苏州的“茉莉花茶”,区区不才,也都尝过。“韩墨在一旁浅笑,听他胡叨,他突然又垮了脸,一连叫
了几个“可惜”,道:“有一种茶,却是千金难买,所以我也只闻名,未曾见过。那便是祁门红茶。谁都知祁门
盛产绿茶,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那红茶。据说祁门红茶制作的工艺烦不胜烦,且大多祁门红茶的采摘季节,是在
春夏两季。茶农们只采鲜嫩茶芽的一芽二叶,然后,经初制、揉捻、发酵、等多道工序。具体怎样却很难说。揉
捻细碎的嫩芽发酵后,由绿色变成了深褐色,还要经过人们细心挑选、将茶梗剔除,加工一两上好的红茶,就需
要六两鲜嫩的芽叶。真正制作成功的又只是少数,当真是茶中黄金……”他咂咂嘴,随口扯了出来。
看了看面前的盒子,再看了看浅笑着的韩墨,打开,小小惊叹了一下,小半盒的红色茶叶,锋苗秀丽,色泽乌润
,隐隐有一股甜蜜的果香。正是那只闻其名,未见其容的祁门红茶。
“你哪里弄来的?”霍无瑕惊讶道,“这个可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啊。”
韩墨笑道:“我好象还没有告诉你,我祖籍祁门。”
霍无瑕喃喃道:“祁门……韩墨……韩……你是祁门韩家的人?祁门最大的茶庄,生产红茶仅此一家……”霍无
瑕瞪着他,话也说不出来了。
韩墨只是默默看着霍无瑕瞪得溜圆的水杏眼,淡笑不语。
“祁门韩家啊……专靠制作红茶就赚发了,更何况它也是大庆主要茶叶产地,全国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茶叶生意掌
握在它手中……”霍无瑕把韩墨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咂了咂嘴,“不象啊,不象……”
韩墨任他打量,温柔笑道:“无瑕,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回来。你有你的才华,只要等待,总有一展抱负的
机会。”那句话,在霍无瑕领旨出府的时候,韩墨也曾那么对他说过。那时是他故意所为,故只是笑笑带过,并
未深想。当时韩墨虽笑,眼底却隐隐有着忧虑,如今再看他的干净真挚的笑,霍无瑕突然心里有一些堵。默默地
把盒子封好。
韩墨有些不安,迟疑道:“你,不喜欢么?”
霍无瑕强笑道:“一盒子黄金啊,怎么不喜欢!”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说到喝,我最喜欢的其实是酒。昔日
太白有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曹孟德也说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总觉得,大丈夫
就该喝酒。我虽不能像李太白一样仗剑天涯,也永远体味不了曹孟德那种变幻风云中乱世枭雄之感,却也着实羡
慕了一番。”
韩墨笑道:“难得听到你这么认真说一件事,说到底原来是个酒鬼。”
两人相视一笑。
说着,饭已经准备好了。霍无瑕摇了摇桌上的一坛子酒:“上好的梨花白。你也来?”
韩墨略微苦笑:“我还是不要了,喝茶就行。”
霍无瑕“哦”了一声,自顾自倒了一杯。
两人说说笑笑,梨花白喝了大半坛,霍无瑕脸色微红,杏眼水亮,突然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们韩
家那么有钱,靠着专制的红茶一定也拉拢了不少权势之人,你要是老老实实做一个少庄主,岂不是能够一辈子逍
遥快活,无忧无虑的?干吗来趟这趟浑水啊……”
韩墨笑笑,反问道:“你若老老实实当个少当家,以你们霍家在姑苏的地位财力,你也能逍遥快活,无忧无虑过
活一辈子,那你又为什么来趟这趟浑水?”
霍无瑕低低嘟囔道:“我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总之就是不一样!”霍无瑕瞪眼,一看到韩墨笑弯了眼,自知理亏,脸红了红。
半晌,韩墨突然问道:“无瑕,我一直想问你,那天你出了贤王府,后来去了哪里?”
卷十九
韩墨问道:“无瑕,那天你出了贤王府,后来去了哪里?”
霍无瑕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后神色自若道:“我自有我的去处。”仰头又灌了一杯酒。
韩墨欲言又止,看着霍无瑕淡然下来的脸,轻声道:“我找了很多地方,可是都找不到你,我很担心。”
霍无瑕有些动容,直直地韩墨乌黑的眼睛道:“韩墨,你是为了什么才入仕的?”
韩墨笑笑:“我不说什么为了国家,正义什么的,只是读了点书,想尽自己的一份力罢了。”
霍无瑕一手托腮,一手持杯,听到这话,弯起了嘴角:“你是真君子,真君子……佩服,佩服,可惜……”他低
低笑道:“可惜,我却不是。韩墨,你看不出来么,我和你不一样。关于我的谈论你没听到么,韩墨,你真是不
该和我在一起……”他看着韩墨,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睛水亮:“我和你本来就不是同路人,你还是请回吧
,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转头唤道:“老王,送客……”说罢起了身,转身欲走。
“无瑕?!”韩墨吃了一惊,慌忙起身拉住霍无瑕的袖子:“你是不是在恼我?我,我确实听到一些关于你的话
,但是我都没有相信……你,你别生气!”
霍无瑕低头看着被拽住的袖子,韩墨慌忙放了手,声音软道:“你不要恼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怎么问你
,我只是关心你,真的,他们说的我没有相信,我只相信你,你不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