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倒在地上。
青衣少年道:「九哥,这时候你心软不得。」
顾九却不言不语,慢慢蹲低身子,伸手勾起宋春的下巴尖儿,却见脖颈上一圈乌青的掐印,一根细细的红色丝线
隐在夜襟内,他顺着红线一拉,那红线顶端却系着一块玉佩,雕着狮子与牡丹的图案,极为生动,顾九拿着那块
玉,突然间百感交集,反来覆去。只是瞧着那块玉,突然间俯身抱住宋春,嘴对着嘴度了一口气过去。青交少年
唉地一声轻叹,跺脚道:「九哥,你……你将来会后悔的。」
顾九充耳不闻,紧紧地抱住宋春,又度了他几口气,宋春身子轻轻动了动,顾九将他抱上床,盖好被,呆呆地瞧
着他。
文秀便过来推他道:「咱们走吧,你下不得手,难道还想跟他在一起?」
顾九转脸看着文秀道:「我的日子,总归是偷来的,文秀,让我和他在一起。」
文秀道:「你发过誓愿,要亲手了结了他,你违背了誓愿,还不知怎么收场呢,怎么还能跟他在一起?」
顾九又回头看了宋春一眼,轻声道:「杀不了他,便只好和他在一起。」
文秀大急道:「那怎么成,九哥,他若再负你一次,我就真的再也救你不得了,如果那样,我怎么去见锦哥?」
顾九却垂着眼,一语不发,轻轻咬着唇,显然一付死心塌地的样子。
便在这时,屋子里一阵冷风吹来,顾九道:「子时了,文秀你走吧。」
文秀怔怔地看着他,良久叹了一口长气,转身往外边走,走到门边却又回转身来:「九哥,来日若有难,你知道
怎么找我,我去了。」
宋春好像作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会儿是和九郎坐在小船里,江水静静地从脚下流过去,顾九的发丝轻轻撩着他的
脸庞。
一会儿,又好像和顾九坐在灯下,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背着功课,梦境纷乱而迷离,却总有顾九陪在身边。
迷迷糊糊中,鼻端飘来一点香气,似有若无,淡淡的,有些儿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含糊地叫了一声:「九
郎!」
这一声却将他自己唤醒,却原来是躺在野草垄中,他茫然四顾,身边四处是大大小小的坟头,一个白衣男子,正
静静坐在对面半块残碑上,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风姿秀雅,正是当年那一见倾心的顾九郎。
此时朝阳初升,野草带露,坟头上浅黄的花朵盛开在晨风中,宋春揉了揉双眼,喃喃地道:「九郎,这是哪儿?
」
顾九坐在那半块残碑上,面无表情地道:「乱坟岗子。」
一阵清风吹过,那隐约的香气随风而来,宋春抽了抽鼻子道:「九郎,好香,这是什么香气?」
顾九郎淡淡说道:「死人的骨头香。」
宋春却站起身来,凑向顾九身边,笑道:「是你身上的香气,九郎,你身上藏着什么香呢。」
顾九伸手轻轻推开他道:「宋春,你一点儿也不害怕吗?」
宋春道:「我害怕什么?」
顾九冷冷地道:「我并不是人。」
宋春沉默下来,他不是傻子,昨夜那般离奇的际遇,那神秘的青衣少年,那山谷,那茅屋,他知道,顾九,只怕
真的已经不是人了。
然而是不是人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他又在自己身边了,四肢俱全,容颜如昔。
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人,那是什么?」
顾九微微抬了脸,一缕阳光洒在他脸庞上,肌肤光洁若玉,唇色水红,眉敛翠色,端的是丽容无俦,他坐在残碑
上,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拖在坟头上。
宋春缓缓地道:「是人也好,是鬼也罢,哪怕你是妖呢,九郎,我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你去哪,我跟你到哪。
」
他轻轻地抚上顾九郎搁在膝头上的手,仍是那般冷冰冰的,没半分热度,顾九低下头来道:「宋春,你跟着我做
什么呢?你有老婆,你是堂堂尚书府的公子,你跟着我,只怕你家里这番连尸骨也不会再给我留下了。」
他语气平淡,并没有怨恨的意思,然而惟其这般淡漠,宋春心里反而大痛。
他半跪在顾九脚下,抱住他双膝,头埋在他腿间:「九郎,当年……我……我被他们支开了……我若是在……」
「你若是在,又能怎么样?」
宋春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当年若是在又会怎么样?
「你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的脸,你那时候喜欢的人很多吧?秦楼楚馆,哪里没有你宋公子的相好?你家里放着
那样美丽的夫人,可是你还是要跑到外面来寻花问柳,宋春,我怎么就相信了你呢?」
宋春低着头,一句话也分辩不得,只是怔怔地听着。
顾九道:「实话告诉你,我只是个鬼魂罢了,文秀用法术保住了我的肉身但终究不在再是人,你真是一点儿也不
怕?」宋春抬起头来:「我说过,你到哪儿,我跟你到哪儿。」
顾九深深地看着他:「就算我是个鬼魂,你也不害怕?」
宋春摇了摇头:「九郎,我要你,不管你是什么。现在,没有什么人能伤到你。李家被我扳倒了,李默我下在大
牢里,只要你高兴,随便你怎么样都可以的。我从家里出来也已经五年了,我的家里没有别人,九郎,你肯和我
回去吗?」
顾九自残碑上跳下来,弯下腰细细看了那碑文,然而年代久远,字迹早巳经模糊,根本看不出什么。他怅然一阵
,宋春伸手过来握住他,脸上换了灿烂的笑容:「走吧,九郎。你信我这一次。」
那半块残碑下,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孤魂,顾九深吸了口气,宋春的手掌温暖柔软,握住了便不想放开。
良久,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离了坟地,宋春有些不认得路,反而是顾九比较熟悉,指点着宋春,不多时便绕出那片林子,上了官道。
宋春拉着顾九的手,一刻也不肯放开,嘴里一停地说着话,顾九却话很少,多数时候都默默地听他说,宋春后来
便说到自己五年来如何苦心孤诣,步步为营地扳倒了丞相家,顾九听到这里,突然问道:「李默,还活着吗?」
宋春微微一怔,道:「应该还活着。」
他切齿痛恨李默,他手下的人多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下手便极尽狠酷,李默虽说没死,却也仅余一口气罢了。
顾九出了一阵神,突然道:「不知他如今是个什么样儿。」
宋春看他脸色如常,瞧不出情绪变化,但顾九素来是个内敛之人,从外面根本瞧不出他心内在想什么,便只得道
:「要看还不容易,叫人将那狗东西带来,你可以尽情收拾他。」
顾九脸上勃然变色,大声道:「不,我不见他。」
声音虽不甚高,然而充满了痛楚和惊惧。
宋春连忙搂住他道:「不见就不见。」
两个人在官道上说说走走,突然前面便来了大队人马,闹闹嚷嚷的,顾九停下脚步道:「是你的人来了。」
宋春一看,果然打头的便是杏儿,后面跟着的都是顺天府衙的人,当下携了顾九的手,迎了上去。
杏儿看到宋春,顿时喜动颜色,然而看到站在他身边的顾九,却吓得脸色苍白,半天说不出话来。宋春毫不顾忌
众人脸色,拉着顾九便上了车,吩咐车夫回府去,谁也不敢多问一句,当下一大队人马都往城里转去。
到了府中,宋春仍是拉着九郎的手,带着他四处逛,告诉他哪是花园,哪是书房,那间屋子是什么,一一说了,
最后带着来到一座跨院,伸手轻轻推开小门,道:「这个院子,是咱们俩住的。九郎,我修这宅子的时候,专门
找人修了这处小院,我总觉得有一天,你会回来,现下,你可不是回来了吗?」
九郎跟着他跨进院门,却见中间一条白石子路,西边墙角种着数株芭蕉,肥大的蕉叶探出墙头,正中是三间青瓦
厢房,侧面是几个间耳房和着过厅,小巧别致,他怔了一怔,宋春道:「一草一木,一物一器,都是照着你从前
住的院子布置的。」
说着推开厢房门,果然南窗下放着一张春凳,案上搁着一张琴。
顾九呆呆发了一阵愣,腰间一紧,被宋春自身后抱住,下巴尖搁在顾九肩头,低声道:「九郎,此生永不相负,
这一次,你定要相信我。」
顾九心中一软,再也硬撑不住,放软了身体,靠向他怀里,霎时之间,气息变得灼热起来。
第四章
宋春感到顾九的气息变得急促起来,将他在怀里转了个圈,面对面地看着他。日光照在他脸上,他细细地看,若
说五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顾九的肌肤更加白,他穿的是一身白衣,越发衬得肌光如雪,黑发如漆。
他捞起一缕黑发,喃喃地道:「九郎,你的头发好黑,你知道不,我想你,想得头发都白了。」
顾九唇色艳红,眼波盈盈,宋春不能克制自己,轻轻环住他的腰,吻向那张红唇。
顾九轻轻偏了一下头,便让过了这个吻。
宋春不肯放弃,抱着他的手紧了一紧,继续吻去,顾九欲待再让,这一次却被宋春死死抱住,让不开,终于被他
吻住了双唇。
宋春五年来刻骨相思,此时吻住了哪里还能放手,渐渐地便呼吸急促,眼看着顾九白玉的般的面颊泛上一层浅粉
,一张明丽无双的脸更添了艳色,一时间情难自控,一只手便探入顾九腰间,却解他衣带。
此时日光自廓檐下照了进来,顾九的衣服被他拉得滑下去,露出肩头肌肤,一片雪光般的白,顾九往后退了一步
喘息道:「你……别……别这样……」
宋春欲焰渐起,便控制不住,一面亲他一面强行探手入他怀里,轻轻的搓揉他,口内喃喃地道:「九郎……九郎
,我想你……好苦……」
说到后来几个字,突然间心中发酸,五年来那种煎熬,历历在目,他再也不能也不能放开手里这个人,无论他是
人还是鬼。
九郎听到他语带凄楚,心中一软,便不再挣扎,宋春几乎是缠在他身上一般,他便立足不定,身子靠向廊柱,衣
服被宋春一点点褪至腰间,当真是肤如凝脂,宋春自他颈间一路吻了下来,慢慢屈下身子,吻到腰间时,轻轻拉
下他亵裤,顾九颤声道:「别……」
话音没落,宋春张开口轻轻含住他的性器,顾九顿时窘得脸色通红。他从前与宋春欢好的时候,每次做这个的,
都是他,宋春从来不肯,然而此时却含了他的性器,一点点撩逗起来。顾九的身体极为敏感,才被他含着吮吸了
几下,便觉得难以抑制,咬了一口细白的牙,好歹没叫出声来,却早已经站不住,宋春这才站起来,对他笑了一
笑,轻轻抬了他一条腿起来,柔声道:「九郎,我要进来了。」
顾九啊地一声低呼,捉住他手腕,窘迫道:「不要……不要在这里……会有人看到。」
宋春抱住他,一只手探到他后庭,手指在臀后轻轻地画着圈子,戏弄般地在穴口四周轻轻搔刮,一面道:「谁敢
来看?这里谁也不敢进来的。」
他手上颇有技巧,轻拢慢捻间,顾九把持不住,整个身体几乎窝在他怀里,双眸半眯,唇色艳红,脸庞红得压过
桃花,宋春见差不多时。便要褪去他的长裤,顾九勉强睁开眼道:「别……别在外面……」
宋春哪里肯听,将他抵在廊柱上,便要撞进去,颐九却猛地拉住裤子,拼命摇头。宋春见他双眉微拧,知道他是
真不愿意光天化日下行房,便轻声一笑,抱了他起来道:「你怎么这么害臊了?这里便是我们的地盘,要害臊也
是别人啊。」
顾九闭了眼偎在他怀中,宋春抱了他,大步走入房中。
这一日天将明时,宋春醒了过来,这几年他勤于公务,起早贪黑,早已经成了习惯。他短短数年爬到如此高位,
凭的可不单单是他父亲的势力,刻苦隐忍,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这些日子虽然天天和九郎厮混在一起,这早醒
的习惯却仍是没有改得了。
这时候一早醒了,身边顾九郎还在熟睡,他张开眼,借着晨光看着九郎,生怕自己是在做梦,想要伸手摸他一摸
,却又害怕惊醒了他,他们久别重逢,这些日子的恩爱可不比从前,颠来倒去,几近疯狂。
数年不见,顾九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情到浓处,早已经把他在乱坟岗上对他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管他是不是人
呢,有花堪折直须折,他不想去管顾九是人是鬼,而且顾九身体温软,衣裳有缝,日光下有影,说什么也不像是
鬼。
虽然他明知道这是说不通的,李默被打得死去活来,也没有分辩顾九不是他弄死的,顾九自己也说得很清楚,他
是鬼。可是,宋春呆呆地瞧着顾九的睡颜想,就算是鬼,也没什么不好。
正在胡思乱想,顾九翻了一个身,慢慢张开了眼,正对上宋春的眼,便笑道:「你在看什么?」
宋春道:「看你。」
顾九自被内伸手出来挡住自己的脸道:「有什么好看的。」
宋春拉开他的手,认真地道:「你好看,所以要看。」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怔,数年前,这话也曾说过,如今再说出来,却已是山重水复。
这时候听得院门的门环被人轻轻叩了叩。
顾九一惊,转脸看去,低声道:「是叫你的吗?」
宋春皱眉道:「不理他。」
顾九又听了一阵道:「是跟你的杏儿的声音。别是你有什么要紧公事吧?」
宋春扑到他身上去亲他,一面道:「什么要紧公事,你才是要紧公事。」
说着手脚乱动,顾九啪地一声敲开他手道:「那日在山中见到你还像个正经人,原来还是这个毛病不改。」
宋春道:「我哪有病,我见了你,便百病不生。」
正和顾九纠缠着,却听见杏儿大声地嚷道:「公子,公子,府衙的刘大人来了,说有要紧事啊。」这次声音高了
许多,宋春自失了顾九,性子变得怪僻不近人情,身边人从不敢大声说话,就连杏儿也不敢,这时候却在外大嚷
,想来是有要紧公事,宋春沉吟未答。
顾九便伸手推开他道:「你快去吧,办你的正经事。你缠得我一夜不曾睡好,快些让我好好歇歇。」宋春听得杏
儿语气惊惶,便恋恋不舍地起身道:「那我去了,你快快睡吧,等我回要你加倍补偿。」
顾九又推他,末春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开了院门,果然见杏儿候在门外,宋春冷着脸道:「你越大越没规矩了,嚷什么呢?」
杏儿垂了手道:「刘大人急得要跳河了,说是出了大事,要你快些到衙门去呢。」
宋春皱了皱眉,自顾九回来,他几番想要辞官,顾虑着父母一时没下决心,这时候觉得公事真是厌烦之极,心想
早晚要辞了这官才是。
他板着脸进了花厅,果然见刘大人在厅上走来走去,不时地伸手擦汗,便道:「今儿这天也不热啊,大人这是怎
么了?」
刘昕听了他声音,连忙转过身来,先念了一声佛,然后道:「宋大人啊,你还真是稳得住啊,出事了……」
宋春个性极高傲,平时和同僚也不大往来,刘昕是他同榜进士,为人幽默率直,他是刘氏的远房亲戚,为人却比
刘氏好得多,所以两家也算有些亲缘,两人平时还算能说上几句话,宋春对他不像对别人那般冷漠,这时候便笑
了一笑道:「你一辈子沉不住气,能出什么大事?」
刘昕道:「你知不知道,吴妃最近病得厉害?」
宋春道:「我仿佛听人说过,不是已经好了吗?」
刘昕道:「前些日子是见好了,可是听人说往城外皇泽寺去了回来便旧病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