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放心,”他喜上眉梢,拍拍搭裢,“吃饭的家伙,从来都是随身带的。”
“服了,我完全服了大哥的敬业精神了……”
这一路走的是商道,一路打尖住店,也不辛苦。时远带的那个瑞喜,手艺果然了得,不管什么菜蔬,总能被他整
治得鲜美无比,竟是一路大饱口福。晚上歇店,有桌子就用桌子,没桌子就用货物拼一张桌子,四方城修得浩浩
荡荡。到睡觉时分,我和郑头儿一屋,不过进去做个样子,等外面人散了,就溜到时远那边去。如此这般,边赶
路边胡混,实在是殊不寂寞。
快到边城时,却出了件离奇案子,郑头儿差点被人非礼了!作案的还是熟人!
话说这天晚上,郑头儿照旧和我砌磋麻艺。其实我也是有意算计他,先便挑他,说是一边教学,一边实战。这人
如此赌瘾,哪有不答应之理?等到上了牌桌,我就故意针对他,招招都是要他输,还美其名曰重点帮扶。这十几
天下来,郑头儿早已输得清光,东挪西借了十几两银子,两三天又输光了,连祖传的麻将牌也抵给了我。这天晚
上他摸遍了全身也没摸到一个铜板,偏生输得惨了,急欲翻本,一捶桌子:“兄弟,再借哥哥二两银子!”
我二郎腿一跷,抱着膀子,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哥哥当小弟是开银铺子的吗?这才几天,跟我借了快十两银
子,也就去了小弟半年的薪水。你这幅麻将抵给我,也要了我十两银子,又去了小弟半年薪水,再要借,是叫小
弟喝风么?何况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个……”
他急得抓耳搔腮,“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不让哥哥翻本吧?赌东西,赌东西怎么样?”
“哥哥还有什么东西可赌的?若是你这套衣裤,那也别提了,别说值不了几个钱,真又输了,总不成让你光着身
子上路,还是得给哥哥穿著。“
“那你要什么?赌我这一只左手,怎么样?”
我扑哧一笑:“哥哥真是急红眼了。咱们又不是江湖上的人,那些血淋淋的玩艺儿就别来了。这样吧,咱们也弄
点行业特色,哥哥传宗接代的宝贝,可以算他十两银子,就不知道哥哥敢不敢赌。”说完哈哈大笑,四周听见的
也全笑开了锅,这些人哪个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都起哄道:“老大,赌了赌了!”
郑头儿桌子一拍:“赌就赌,谁怕谁!”
“口说无凭,立个字据来!”
“立就立,谁怕谁!”
结果还没到八圈,他又输得清光。我笑嘻嘻一推桌子,“行了,我看今晚是没得玩了,下次再说吧。”把字据往
怀里一揣,便进屋去。众人也一哄而散了。过了一阵子,郑头儿脸黑黑地进屋来,坐在床上一声不吭。我安慰他
:“大哥,胜败乃兵家常事,小弟人还在这儿,今后有的是复仇机会。”他闷闷地道:“那个,兄弟,那张字据
,你不会真的……”我忙端起茶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_#$^,你慢慢休息,我过去啦。”
说着一溜烟钻到时远那边去了。
睡到半夜,时远推我:“你听,隔壁什么声音?”
我一听,咚咚,哐哐的一阵闷响,心念一转,不由大惊失色:莫非郑头儿想不开,悬梁自尽了正在挣命呢!鞋也
顾不上穿,拔腿便往隔壁跑,撞开门大叫:“大哥,千万不要……”咦,这是什么?一条大汉骑在郑头儿身上,
正上下其手;郑头儿拼命挣扎,脚蹬着床沿咚咚直响。
我大叫:“非礼呀!”
〗
大汉见到有人进来,竟然还不住手,又摸了几把,才跳将下来,想要夺门而逃。我哪里容他走脱,抄起一把凳子
就砸了过去。哪知对方果然艺高人胆大,劈手便夺。我只觉手中一震,登子就脱手了,随着一股大力将我撞倒在
地上,咕碌碌翻了几个跟头,一时爬不起来,只得躺在地上大叫:“来人啊!抓贼啊!”
这时随行众人也都醒了,纷纷跳出来围住房门。哪晓得那采花贼竟是有备而来,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威风
凛凛地立在门口,大吼:“谁敢上来送死!”我倒抽一口凉气,原以为是古装商战片,我可没想过改演武侠片啊
,这个……周围的人为他气势所慑,都退了几步。贼人仰天长笑,迈步欲行。
哐当!
一个花盆砸将下来,贼人软倒在地,落了满身的花泥。
时远从门框边怯怯伸出头来:“没,没事吧?”
我大喜:“honey, 干得漂亮!”
贼人被五花大绑,捆在大厅的柱子上。想起上次被绑起来问话的是我本人,如今时移事易,咱也当一回主审,不
由大乐,咳嗽一声,拿腔拿调地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回答,就不给你苦头吃。你,叫什么名字
?家住哪里?是怎么看上郑头儿的?快快从实招来!”
郑头儿暴跳如雷:“问那些做什么?一刀砍了,挖个坑埋掉就是!”
“不行啊大哥,私自动刑是犯法的。明天送官反正还要问,不如现在问清楚了,总比拉到堂上去仔细问的好。”
郑头儿气得就去找刀,众人慌忙拉住。再问那贼人,他却死也不开口。二筒便拿了油灯想去烤他一下,走近了却
不动手,道:“大哥,我看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呢?”
此言一出大家都凑上前去看。
我看了一阵,脑中电光火石,大叫:“路痴男!怎么又是你!”
这采花大盗,赫然便是那晚拿着刀威胁我去找呤秋阁的好汉,和这一帮兄弟,也多打过照面。
既是旧识,倒也不好意思用刑了。我沉呤片刻,叹道:“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这么几日,就饥不择食到
这种地步了?”
郑头儿一脸拿不准要砍谁的表情,又被众人拉住。
我又踱了几步,想起一事,大为叹息:“为什么不是我?白枫白相公我没话说,难道说我这副相貌,生得还不如
郑大哥?”
场面又是一片混乱。
如此审案,自然是审不出什么名堂。第二天押到官府,为怕麻烦,报了个盗窃。饶是如此,也耽搁了大半天。
除此之外,竟然万事顺利。到了边城,无非是寻买家将货卖出去。因为货少客多,销路不愁,忙了十来天也就把
货出清了,价钱相当不错。时远把他那堆乱七八糟的玩艺推给我处理,自己到处游玩,我也帮他全都卖掉,竟然
还没折本。又将银子全换了北边紧缺的货品,回去的时候队伍便比来时长了一截。我算了算账,若是将这些货品
全数卖出,不但可以了结债务,还能落下几千两银子盈余,已经大出所望了,真是浑身畅快无比。
如此一去一来,回到昌平,已是十一月中旬。
进得城来,大家都甚是兴奋,出门快三个月,虽然没碰上什么大风大浪,但连日赶路,出货,又要轮班守夜照顾
货物,防备贼人,都已是疲惫不堪。只有时远从头到尾三不管,精神头还足得很,缠着一定要我去他的住处好好
洗尘。我苦笑:“我的小爷,还有这么多的货要卸,账要交,哪是马上就能闲下来的?等我回去收拾妥当了,好
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来找你,不然也干不成什么事,你说是不是?”
他听我这么说,灿然一笑,道:“说定了,明天我等你。”丢下个眼波打马走了。我心头一荡,又是一惊,瞧这
情势,莫不成这露水夫妻竟要长久做下去?
一时押着货物进了春华馆,合馆轰动,连正在补觉的相公们也都成群结队地来看,称赞奉承之声不绝于耳。我得
意之极,由得他们闹哄哄地东摸西看,又和郑头儿及一班兄弟自吹自擂,添油加醋,诉说路上的经历,顿时把个
馆里热闹得象过年一般。闹哄哄地直到中午,才催着众人散了,将货物卸下,锁好,安排了人看管,再着人将租
的马匹和骡车归还。忙完了这些事,也快到晚上了,只觉得有些事情好生奇怪,想了一阵才想起来,那个正经大
老板花妈妈,怎么一直都没见他?
于是兴冲冲地往后院去,进了棚子果见他在那里削木头,我把木头一夺,“这时候还弄什么破玩艺儿,扔了扔了
,今天好好喝他几杯!小花,咱们这次,可是大发啦!”
怪事!他却看也不看我一眼,转过头去,另拿了一根木头,埋头继续削着。
“哎……奇了怪了,你这怎么回事?”
他还是闷不作声。
我想了想:“好好好,我不管你闹的什么别扭,我在郑头儿那边摆了酒慰劳大伙,你愿意去呢你就去,反正我通
知到了,我先走啦。”说罢转身欲走。
“贱人,天下第一大贱人!”
咦……这话好耳熟……我想起来了,出门的时候他也这么骂我来着。我的天!都过了快三个月了,还记着这个事
呐?再说这又关他什么事?
我不乐意了:“姓花的,我跟你有公没私,你不要管得那么宽。”
“滚!”一截木头飞将过来,我缩头躲过。妈的,不可理喻!老子懒得理他,一溜烟跑个没影没踪,今晚这么好
的日子,哪有工夫陪他怄气?当然是去老郑那里喝个痛快。
喝到八成,我拉住郑头儿问:“大哥你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他到底是什么毛病呐,你知不知道底细?”
郑头儿居然叹了口气:“老弟,亏得你问到我,这里头的事情也只有我最清楚了!咱们的上一任花老板,也就是
现任花老板的哥哥,也是小倌出身。因为家境不好,父母为了活命把他卖到这里。他长得漂亮,人又伶俐,很快
便红了,又结识了当时颇有名气的一个什么才子姚公子,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那姓姚的就说要赎他,大花老板
也死心塌地地等他来赎,哪知道等了一年又是一年,姓姚的始终敷衍,慢慢地妻室也娶了,儿子也生了,听说外
面还和别的男的胡混。也怪,摊上这种事情,再聪明的人都犯胡涂,大花老板竟然还指望着那姓姚的,把全部家
当给了这姓姚的,逼他来赎……”
“这姓姚的就卷了银子跑掉了?”
“咦,兄弟你怎么知道?”
“老套老套,这故事太老套了……后面还有吗?”
“自然还有。大花老板至此之后,大病一场,性情也变了。他原来最疼爱这个弟弟,父母去世之后,他把弟弟接
来抚养,那是掌上明珠一般,虽然住在这馆里,却不准别人碰他半根指头。又由得他性子做事,不想念书就不叫
念书,由他摆弄那些木头,说是就算当个匠人,也好过自己百倍,只要别委屈了弟弟就行。出了这件事之后,他
竟把弟弟也卖进了馆里,逼着他接客,说是要贱贱在一处……唉,这不作孽么,一家子好容易能出个清白的……
说起来惭愧,逼小花老板就范,这事还是我带人去干的……”
咣当一声,我手里的酒杯打翻在地上。到底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这种惨事,虽说也曾听说过,毕竟没想
到会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
“大花老板又搭上了几个后台,也不知他怎么弄的,不过几年工夫,逼走了原来的老板,春华馆就到了他的名下
。那个姓姚的后来也不知犯了什么事下了狱,人都说是大花老板搞的鬼,我看也象。不过大花老板心里也不痛快
,成天唉声叹气,总说自己作孽太多,大病小病不断,没几年便去世了,春华馆这才到了小花老板手上……要是
没这档子事,大花老板大约还活着,小花老板现在大约好端端地在外面当木匠师傅吧,所以象你这样一脚踏两船
,又说要给人赎身,又在外面瞎搞,他不迁怒于你才怪了。”
我出了会神,摇头叹道:“算了别谈这个,我的事和这也不一样。倒是老郑,有一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附耳过来。”
我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老郑脸色泛白:“这,这怎么行呢?兄弟,你换个法子吧。”
我脸一沉,“难道大哥想来真的?”
“不不不,算了,那就照兄弟的意思做吧……你真是够狠!”
“过奖过奖。”
吃饱喝足,我便回屋睡觉。说也奇怪,虽然已是疲累不堪了,却睡得不怎么好。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去找花妈妈,
打定了主意低声下气,见了他便亲亲热热叫了声:“小花~~~~”
他白我一眼也不说话。
我干咳一声,找了个凳子挨着他坐下:“我知道你最讨厌三心二意的人,不过你也知道,白枫他又不理我,总不
能让我就这么干耗着吧?唉,你别管我那些烂事,再怎么荒唐,正事我还是不会误的。哎,你起来,我跟你好好
交待一下账目,咱们这次赚得真不少,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你这个当老板的,还给我脸色看,不觉得对不起员
工吗?”
他还是闷头削木头,过了一阵子才道:“是啊,你跟我有公没私嘛。你干得很好,干得不错,我哪敢给你脸色看
啊。”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那句话是我说错啦。你是把我当朋友才说我的嘛,是我不识好人心,你大人大量,就别
计较啦。”
他又削了几下木头,才道:“算了算了,我也不好,不该那么骂你。赚钱的事我也听说啦,先别忙着算账,有样
东西送给你。”
我想起走的时候他也说有件大大的好东西,好奇道:“什么东西?”
“你跟我来。”
我跟他走到一个木棚子,他打开门,神秘兮兮地道:“自己进去看吧。”
我探头进去,一时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我的老爷车!!!!!
我大叫一声,一掌拍在他肩头,几个纵跃冲上驾驶台,抱住方向盘,将脸贴在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气,脚踏油门,
居然,居然,脚底传来引擎的律动!我热泪盈眶,用颤抖的声音深情喊:“老婆,我的亲亲好老婆~~~”
上天还是有良心的,虽然把我弄到这个没电没水没瓦斯的时代,还能让我的老婆陪着我!
我擦了擦泪,问:“这是怎么回事?”
花若言面现得色:“我哪知道这怎么回事,还要问你呢。那班地痞把你卖过来时,是连这块破铜烂铁一起抬来的
,我就弄到这边来研究研究,你看看修得好不好?对了,你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大惊:“你还会修汽车?”仔细一看,原来只是装了个门,这个门我还记得,在那边时已经碰掉了的,现下这
门是用木头做的,装上竟然天衣无缝,漆也髹得以假乱真。
我感叹:“高手就是高手。你上来,我让你看看这东西怎么用的。”
他一脸好奇地学着我的样子爬上来,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样?”
我给他把安全带扣上:“就这样。坐好了!”一踩油门,车子缓缓驶了出去。花若言惊奇得哇哇大叫,我得意之